苗族古歌、苗族迁徙与榕江苗王庙- 贵州数字出版云村寨平台

苗族古歌是关于苗族创世的歌，是苗族人民的史诗。苗族古歌内容涵盖了天地日月的形成，人类及生命和万物的产生、生存和繁衍，其中也唱及苗族先民如何离开中原大地，跋山涉水，以百折不挠的精神和毅力来到黔东南，用双手开垦田土，建造家园的历史。

如果说苗族服饰银饰是苗族民众穿在身上的史书，那么，苗族歌谣就是苗族民众挂在嘴上的史书。在苗族文化中，苗族的歌谣文化是苗族文化中最丰富多彩的部分，而苗族古歌则是苗族歌谣文化的一枝奇葩！

苗族古歌是以盘歌的形成，从远古的混沌天地唱起，一问一答，通过这种方式，把天地如何分开，日月如何铸造，生命万物如何产生，苗族先民如何历经洪水滔天，兄妹结婚，久旱不雨等等的生命和生活变故娓娓唱来，起承转合，山重水复，情趣无穷。歌词内容表现了苗族原始先民的智慧与勇敢。特别是古歌中的字里行间，无不闪烁着苗族先民朴素唯物的哲学思想。例如问：“我俩看远古、远古实在远；什么东西养？什么东西润，才有了生命，才生长万物，才生长人类？”回答的是：“有阳光来养，有水汽来润，才生长万物，才生长人类”。苗族先民这种生命万物产生的说法，在西方民族的创世传说中是找不到的。对苗族古歌的整理概述和内容说明与评价，田兵先生在1979年6月由贵州民间文学组整理，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苗歌古歌》前言，已经阐述得比较全面，鄙人不再妄评。但我所喜欢的，还是原生的，未加整理修饰的苗族古歌，当你面对一个或几个苗族老歌手，耳听他们以原生态的沉郁而苍凉，舒缓而悲壮的歌调唱出的苗族古歌，这些歌声会把你带到遥远的过去，你会想到苗族先民创世的艰辛和悲壮。比如我听唱过的这样一首苗族古歌：

Lot ot laib niangx niul，	远古那远古，
Senl ot laib niangx bal，	从前那从前，
Waix heib dab dlel dlel，	天阵阵粘地，
Dab heib waix dlel dlel.	地阵阵粘天。
Niangx xenb ax mongl diel，	姑娘不出嫁，
Dliangx khab ax nongl bongl，	后生难成双，
Ninx tiab ax mongl niel，	牯牛不打架，
Laix naib ax mongl bil，	老人不上坡，
Niangb dab gid ghongl jongl.	坐下勾着腰。
Dail ghet jex sangx ngangl，	九节脚杆公，
Nongx jex dliongb jed liul，	吃九槽粑粑，
Hek jex teb nail niul，	吞九桶生鱼，
Gek jox diub dinl gheil，	腰杆硬邦邦，
Denf sangx dab mongl gal，	踩地矮下来，
Lios sangx waix mongl dol，	推天高上去，
Jox ed jef dlod nangl，	河水才东流，
Jox fangb jof hxangd ghol，	地方才丰收，
Nax fangx fangb lad yul.	谷子遍地黄。

这首苗族古歌，以夸张的手法，唱出我们苗族先民远古生活的艰难，在天地粘连之中，出现了英雄“九节脚杆高”，以过人之力，推天上去，踩地下去，让民众有了能自由活动、自由劳作的生存空间。当我听到这首苗族古歌，我想到了远古人类洞居的原始社会，我们苗族先民是被一个有“九节脚杆”的英雄带出了山洞，脱离了穴居生活，走上了农耕生活的。这么遥远的历史，被苗族古歌唱得这样生动精彩，真是难得！

还有如《打柱撑天》这一首，是这样唱的：

Niangx qend ghab det ful，	以前桦槁树，
Ghab niangx plb lol nil，	五倍子树撑，
Nil waix kib dlel dlel，	撑天天动摇，
Nil dab kib nenl nenl.	撑地不靠牢。
Ib hnaib diut dias bal，	一天垮六回，
Diut dias xuk dlox wil，	六次搬家什，
Xuk xit naf zuk vangl，	抱炊具跑出。
Xhub niux diol hlieb dlinl，	修狃力气强，
Ghongs jongx ghab det ful，	刨开桦槁树，
Yax niangx pab daf mongl，	移去五倍树，
Yax dongs jenb lol nil，	搬来金柱撑，
Ghab niangx nix nil nangl，	移银柱子撑，
Nil dab dins dins dinl gheil，	撑天稳笃笃，
Nil dab dins dil gheil，	撑地稳笃笃，
Jes dlax eb dlod nongl，	河水才东流，
Jes max fangb hxangd ghol，	有地种五谷，
Hxangd gad dangx dob ngangl，	有粮众人吃，
Bib vut hsangb niangx mongl，	幸福千年长，
Wangs hniut dib ax liel.	万代不忧愁。

这首歌是我在2009年和文化局的杨鬃同志一起到西江千户苗寨的也通寨，听一位80岁的宋姓老人唱的，他是那一带有名的巫师和歌师。当聆听了这首苗族古歌，我当时就想起了四川汶川的大地震，且大震后每天又有数百次的余震，与歌词中的“一天垮六回、六回搬家什”的歌词所描述的情景一样。苗族和汉族用的“三、六、九”都是一种不定数，指代多次之意。听到这首歌让我联想到，也许苗族先人远古时也曾居住在一个经常发生地震的地方，后来被“修狃”这样的能人带出了地震多发的地带，来到了黔东南地区。因为苗族没有文字，苗族古歌是苗族人民通过口耳相传的歌，来叙述本民族的神话传说，民族历史等，所以这首古歌恐怕是表述苗族先民经历地质灾害的史实，而那时又缺乏科学知识来诠释，只能以“打柱撑天”的方式予以传唱。歌中提及的五倍子树和桦槁树是黔东南各地特别是雷公山麓随处可见的树种，树质不坚，是典型的泡泡柴。歌中以泡木对金银的比较，表现了苗族躲避地质灾害而追求安全的理念。

苗族古歌中，《兄妹结婚》这首歌，内容精彩纷呈，故事妙趣横生，叙述了姜央的一对儿女在洪水劫难之后，结成夫妻，才繁衍了苗族子嗣，才让民族生生不息，代代相传。听了这首歌想起了美国著名人类学家摩尔根写的《古代社会》中《家庭制的五种连续形态》。按照人类在发展进化过程中，都经过“蒙昧”、“野蛮”和“文明”三个时代，其婚姻也从“群婚”到“辈分婚”到“一夫一妻制”。“辈分婚”就如摩尔根所说的“血缘家族”，它是建立在一群兄弟姊妹（直系及旁系）互相结婚之上的。苗族在历史发展的进程中，也经过这种时代。所以，苗族古歌中的《兄妹结婚》，也是苗族人类历史发展的产物。

在苗族的古歌中，不管是田兵先生主编的《苗族古歌》，或是苗族地区原生态的传唱的苗族古歌，都有苗族先民经长期的迁徙跋涉，来到“方先”，即今榕江的内容。

在将近5000年前，苗族的始祖领袖蚩尤公被炎黄二帝联合打败以后，苗族民众群龙无首，面临着被屠杀和被奴役的危险，于是被迫从东北方往西南方迁徙。这种迁徙是一种流浪式和躲藏式的迁徙。苗族先民们先是从河北河南一带迁到“左洞庭右彭蠡”一带，并在那里住了很长一段时期，这个时期已经是历史上的春秋战国时期。此后，苗族民众又进行第二次大迁徙，此次大迁徙，迁徙的路线非常分散，有的留在湖北，有的往湘西一带，而有的则向南方迁至越南、老挝。而苗族最庞大的一支民众，是从湖南取道江西，然后从江西转入广西，再从广西的柳州一带，溯都柳江而上，过融水，至从江，来到榕江这块肥沃的土地。

苗族民众迁徙大军在榕江生活一段时间以后，当时的一个叫雄公的头领（耈雄），觉得那么多人居住在榕江，生存空间是非常有限的，必须再向外面扩大生存空间。于是在雄公的召集和主持下，众多的苗族宗族头领经过“议榔”，即民主议事以后，做出决定，即以苗族宗支为单位，除苗族一个宗支仍然居住榕江以外，其他宗支分别向黔东南各地迁徙。苗族因没有文字，所以无这方面的记载，但苗族有自己的口碑历史，例如田兵主编的《苗族古歌·跋山涉水》中最后几节唱段内容是这样唱的：找到好土地，大家心欢喜，个个笑着问：“我们往哪里？”雄公心里乐，笑着把话说：“我们来议榔，议榔怎么住。”奶奶回答说：“大家分开居，才好建村寨！”“大家分开住，才好开田土。”雄公来议榔，榔约这么说：“一支住方先，一支住方尼，一支住者雄，一支住希陇，一支做春整，分开过生活。”分支分好了，大家乐呵呵，五支奶和公互相来庆贺：“找到好地方，找到好生活。”“我们五支奶、我们六支祖（五、六，并非确数，表示数量多），经过千般难，受过万般苦，迁来到西方，创造好生活”。而雷山苗族民众流传的苗族古歌中的Hxak Nangx Eb Jit Bil Lol（跋山涉水歌），内容更加具体。也是这样唱的：

Zaid Hmub ghet naix lul，	苗家老一辈，
Zeid fangb zeid qut lol.	离开老家园。
Xit yangl xit gangf bil，	相拉往南迁，
Diof Eb Fangx Eb Liel.	跨黄河长江。
Xongx eb jit bil lol，	跋山涉水来，
Lol leit Fangb Hxib nangl.	来到方先上。
Ghex xongt ghab jit lal，	雄公办法多，
Ghet xongt naix bongf dol，	雄公有远见，
Ghuk longx ghab jil lol，	聚拢宗族头，
Lol ghed hlangb maif gil，	来组织议榔，
Jul naix bus ghab jil，	大家分支住。
Dus jil tid fang bvangl，	分支建寨庄，
Ib jil niangb FangbHxib；	一支住方先；
Ib jil niangb Zangx Xongx；	一支住者雄；
Ib jil mongl Fangb Nix；	一支住方尼；
Ib jil mongl Cenb Zenx；	一支住春整；
Ib jil mongl Qib Jux；	一支住期久；
Ib jil mongl Xib Liongx.	一支住希陇。
Zeil ghangl ait gheb nongx，	分开建家园，
Lol juk las khab lix.	来挖土造田。
Sangs mongl dad sangs dax，	一代生一代，
Dad jes ob hsangb niangx.	已过两千年。

这首苗族古歌与田兵先生所编的《苗族古歌·跋山涉水》的内容基本一致，里面所罗列的地名非常清晰，其分别为：方先就是榕江；者雄是雷山；方尼是台江；春整即炉山（凯里）；期久即施秉；希陇则为黄平。也就是说，苗族先人们迁徙到榕江以后，通过苗族首领雄公的组织议榔，确定了各支族的族长带领自己的宗族再向黔东南腹地寻找生存空间。黔东南的苗族先民，就是这样迁徙到榕江以后，才分散在黔东南大地，经过艰苦卓绝的叩石垦壤，创建家园，形成了如今的千百座苗寨。按照雷山县苗族歌手，苗族文化老人唐德海的口传，苗族迁徙入黔东南，按父子连名，已有65代，即已有近两千年历史了。

“榕江”这个地名，从很久以来直到现在，居住在雷山各地的苗族的巫师和祭师，不管他们在念及追述祖先来龙去脉的巫词，或老人过世后送他们的灵魂归回先祖故乡，其路线地点都离不开榕江，少不了榕江。这些都印证了榕江是迁徙到黔东南的苗族先民的大本营和集散地。榕江很久以来建有一座苗王庙，庙中塑有一尊苗王像，苗王庙很可能就是当时雄公为纪念苗族始祖蚩尤，组织苗族民众议榔时修建的祖庙。

悠悠岁月，一两千年过去了，榕江的苗王庙的雄姿依然如故。在此，我建议：榕江苗学会应组织和助推县人民政府划拨经费，建一个大气一些的苗王大庙。要组织黔东南苗族派出代表，每隔几年举办一次公祭苗王盛会，以铭记祖宗。

榕江苗王庙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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