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溪公园
你道吟咏此七律者是何人?此诗又是何人所作?那是一九四一年初春,为了抗战形势的需要,贵阳撤县设市。花溪成为新设县贵筑县衙署所在地。刚刚走马上任的贵阳县县长张馥荞顺理成章调任贵筑县。这位首任县长乃陕西人氏,虽是文人却有权谋,空手套白狼的本领高于一般人。有权便可白手起家。他逮住一位怕死的做鸦片生意的李姓大老板狠敲一笔。巨款到手,花溪河北岸便很快修起一座在当时算是十分时髦的县署衙门(在现花溪法院一带)。
一天掌灯时分,县衙侧房摆了一桌丰盛筵席。席上只四人端坐。坐西向东的贵客五十余岁,白白胖胖,戴着金丝眼镜,儒雅敦厚的国字脸保养极好。此人正是当时民国政府军政部长何应钦,下首陪客主人是聪明绝顶的县长张馥荞,左右相陪者亦非等闲人物。右首长者乃国民党元老贵州省主席吴鼎昌,他是抗战时期贵州第一号人物,机敏过人,练达圆滑,城府颇深。左首一中年人,长相与何钦应极相似,只是整个人略小一圈,他正是何应钦四弟何辑五,其为人忠厚善良,人称好好先生,此时由贵州省建设厅厅长职位上调任贵阳市市长,其头衔颇多,就花溪而言,他还是花溪清华中学副董事长。由于何氏兄弟官位显赫,人缘又好,故席上气氛十分融洽。几杯茅台落肚,四人脸上皆泛红。何应钦诗兴大发道:“今日有酒无诗岂能行?久闻达铨兄诗名,愿与唱和。”
何应钦
吴鼎昌见何应钦有兴致,如何不奉迎?忙道何部长有此雅兴,鼎昌焉敢推辞?请何部长先吟定韵脚。”
何辑五与张馥荞皆无诗才,又碍着两位大人,连忙推辞。何应钦当仁不让地沉吟片刻,吟道:“游遍桃源下翠微。”
吴鼎昌见窗外洒满月光。想起游完中正公园回来时明月皎洁,便吟道:“花溪山月满光辉。”
何应钦一听,不再做沉吟状,举箸夹了块糟辣鱼自顾自吃起来。何辑五见状,奇怪道:“哥,吴主席已吟完,你怎还不续和?”
何应钦笑眯眯地装出一副才尽相说:“我还有何可吟?只此一句‘花溪山月满光辉’便可压住所有诗句。我再绞尽脑汁,能有佳句超出此句吗?”
众见状大笑,何辑五、张馥荞闹着缠着要吴鼎昌连干三杯。吴鼎昌被闹不过,笑道惭愧:“惭愧!惭愧!”
举杯饮了三小盅,何应钦这才吟道:“小河觅路东折北。”
吴鼎昌心思何等敏捷,立即吟道:“宿鸟惊心去复归。”
何辑五、张馥荞拍手叫好,“好副颔联。”
何应钦叹道:“你等今日陪我上麟山府瞰花溪,景色与桃源何异?就如袖珍的中华模型在我眼前一般。我不免想到中原战火、百姓苦难。”
说罢,随口吟道:“破碎国家缩影在。”
吴鼎昌亦脸色庄重,见墙上有一幅抗战宣传版画,画面上方乃雄鸡般中国版图,下方正是一群工农兵举枪举刀在追赶一小丑似的日寇,随口吟道:“全新版画锦鸡飞。”
何应钦高声吟道:“宏扬壮志驱敌寇。”
吴鼎昌收尾吟道:“对酒当歌举玉杯。”
众皆叫好,碰杯痛饮。何辑五拿出乃兄所送派克金质钢笔将全诗录下,呈与兄长看。何应钦看后,直喊拿笔墨来。张馥荞忙命手下奉来文房四宝。何应钦乘着酒兴走至席旁窗前长条桌前,端正坐直,气沉丹田,蓄力手部,凝神屏息,流利运笔。一行力透纸背,周周正正、清丽不俗、娟秀耐看的小楷留于宣纸之上。七律诗前,其还写下“游中正公园与达铨兄唱和”。何辑五说:“诵哥,中正公园已建设了三四年,连个像样的大门也没有,别人来游园都叫它做花溪公园。”
何应钦不满地瞅了其弟一眼,说:“岂有此理!既如此,立刻将大门修起,冠以‘中正公园’之名。此乃委员长之字,意义至关重要。使人于游园之际常思念领袖恩泽,俾能忠于领袖,努力工作,为抗战做出贡献。”
吴鼎昌颇富心机,八面玲珑,见说,亦补充道:“辑五,建国经费有困难,你不用心焦,有我在呢。此园名字岂可乱喊。如今国难当头,烽火连天,中国偌大,若无一个领袖、一个统帅来统一领导指引,人心如何能齐?全国如一盘散沙,又怎能驱逐鞑虏、解民倒悬?随时随地突出委员长的名声、地位、作用,亦乃当今要点。再说了,我们现在在立足西南、陪都重庆,领导全国抗战到底。贵州贵阳已成为大后方,战略地位日益显要,全国各地不少机关学校皆迁来。其中不乏有影响力的名人学士。此园冠以‘中正’之名,亦能使这些人常怀念崇仰领袖之心情,使委员长风范长垂,标榜后世。意义自然深远。”
吴鼎昌说着,将诗笺递给何辑五,并看着张馥荞,道:“钱我批复。你俩负责此事。将诗名中‘中正公园四字照原样放大。公园大门须两个月内建好。到时我亲自来主持落成典礼。”二人点头应承。何应钦亦颔笑称善。
中正公园大门一个半月后便已然竣工。那是一座飞檐翘角三孔通道牌楼式大门。上好青砖砌就,外抿糊一层黄色墙粉,顶盖青瓦。中间最高处有二丈五,宽六丈,厚约有一丈。三个门皆圆顶拱形,中间通道比两侧边门要高敞许多,高一丈六,宽一丈二。上方雪白坊额上题着“中正公园”四个大字,红漆填就,正是何应钦所书。左侧下“何应钦”三个小字都是金粉填就。名字下还有“中华民国三十年辛巳”字样,亦用金粉。
公园大门就矗立在花溪桥北西侧河边(如仿花溪公园大门处)。东侧有原贵阳县县长刘剑魂所书“花溪”石碑。一碑一门相映成趣。公园门前栽有柏树、黄杨、万年青,两侧苍松翠竹掩映。七孔石桥古拙厚朴,蜿蜒溪水碧绿清澈,景致十分迷人。省主席吴鼎昌亦不食言,亲自前来主持中正公园大门的落成典礼。
那时不少军政要员见何应钦、吴鼎昌、黄镇球、何辑五等人在花溪碧云窝建有别墅,亦争相效仿。而迁来的学校更是众多。于是花溪居民越来越多。公园景色倾倒众人,因此中正公园声名鹊起,竟“惊动”了蒋介石。一九四一年底蒋介石专门召见回重庆的吴鼎昌。谈完公事,蒋介石对吴鼎昌说:“听说达铨兄闲暇喜与友人诗词唱和,雅兴颇浓的哦?”
吴鼎昌不知就里,哪敢轻易开口,只是微笑点首。蒋介石又说何部长是个带兵的武将,会作什么诗,竟也和达铨兄酬唱起来。”
1940年建成的中正公园
吴鼎昌一听,脊背冷汗直冒。心想,自己一言一行尽落蒋之眼底。于是将拨款建中正公园大门的前后经过向蒋详细汇报了一番。蒋介石面无表情地一边点头一边说:“兴建公园为民办事是好的。那诗除了你那句‘花溪山月满光辉’能流传千古外,余皆不行。”
后来,蒋介石于一九四三年春和一九四六年春两次游逛花溪公园。每次都伫立春风,仰头细看这座三孔牌坊式大门,十分满意,尤其“中正公园”四字更令其眼光久久停留。毕竟中正公园全国只此一家。
中正公园古色古香的大门至此成为花溪一景。解放后人民因痛恨蒋介石,将其砸毁。
现在花溪公园大门洋气,尤其一到晚上彩灯绚烂、霓虹放彩,自有一种现代化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