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来看看
满清入关南下的时候,贵阳大十字南大街东面还只有两座寺庙并立,一座叫大兴寺,一座叫黑神庙。大兴寺初建于元代,明代又多次培修重建,内除供佛外,还有供奉关羽的关圣殿。关圣殿前有一泉称叫灵泉,是老资格的井泉了,老贵阳所谓“灵泉映月”即指此处。距大兴寺南不远有座黑神庙,供奉唐代马军兵马使、睢郡太守、特进左舍吾将军赠开府议同三司、再特赠扬州都督的唐将南霁云。这一长串的官衔,到底是哪级干部,实权有多大,就不好找参照系了。
文献记载说大兴寺内藏有元朝的经卷和明朝正统皇帝所赐的“玉碗金佛”,还有他老祖宗——开国皇帝朱元璋先生所题写的“宝藏”御笔。但到了清朝“顺治四年贼毁,顺治九年重修”。到底是哪个贼毁的呢?查查文献:顺治四年正是孙可望一帮人马破重庆、下遵义、占领贵阳的那阵子。如果没有说错的话,这个“贼毁”的罪名,大概就由他承担了。孙可望占领贵阳后,内部已有内讧迹象,为巩固自己的地位,孙可望采纳了部下投明抗清的建议,以南明永历为正朔,实际是借这块牌子来“挟天子以令诸侯”。他把永历帝从广西接到贵州安龙控制在自己的手中。封建社会皇帝皇宫以外的驻地叫行宫,住在那里称驻跸。安龙在几百年前不过是一个范围不大、人口稀少、经济极不发达的小镇。永历帝驻跸的行宫不过是些简陋破旧的房舍,随从百官就连茅草房都要挤住了。孙可望根本不把永历君臣放在眼里,帝后臣僚随从的经费开支、生活费用就靠孙可望拨点钱粮维持,还要在账簿上注明“皇帝一员,后妃几口,月支米若干”,弄得宫娥、太监挑水吃,群臣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如乞丐。没有实权的永历君臣就在这凄风苦雨中苦苦度日,帝位随时都有被孙可望取代的危险。顺治九年正是孙可望在贵阳大修宫室、准备自己称帝的时候。
孙可望在贵阳不仅大修宫室、太庙,还想为自己建个生祠。但若公然塑像建祠,怕内部意见大,更怕无人愿来奉祀而断了香火。孙可望就打起大兴寺关圣殿的主意,准备把殿内关羽的坐像换成他的脸貌的坐像,好让人们来供奉他。然而人家关圣人是丹凤眼、卧蚕眉、面如重枣、五绺长髯、号称美髯公的红脸美男子。而他孙可望却是暴眼环睛、满脸络腮胡子还“虬髯倒立”、脸如锅底黑漆漆的不说,还是个大麻子,又有几块伤疤。要不是他手中握有重兵、封了秦王和称了国主外,可能连个对象都难以找到。孙可望不要说与关二爷比,就连李鬼都不如,要是把他这副尊容塑上去,就是把关二爷的头巾软靠斜蟒袍穿戴起,哪个认不出来?不吓跑万众人才怪?
于是孙可望就来到隔壁不远的黑神庙忠烈宫,知道忠烈宫所供奉的黑神是唐将南霁云。他想,南霁云不过是唐朝的一名将官,而我孙可望是南霁云不可比肩的秦王,况且我将龙登大位,这忠烈宫如此壮丽宽敞,与其供奉南霁云不如供奉我孙可望更顺情理。最令孙可望感到高兴的是南霁云原比他长得漂亮,面容也还过得去,不是麻脸,胡子虽比他长,但也是豹眼圆睁,就是被人家喊成黑神,和他孙可望的脸色也差不多。既然差不多,借黑神庙实祀于我孙可望的决策也就定了下来。
决策既定,借口就好办了。孙可望遂借神像陈旧为名下令另塑新像。第一批来的匠人按原像塑了一尊新像,孙可望看后大怒,把匠人下了大狱。其后连续几拨工匠的塑像孙可望均不满意,匠人们都被孙可望投进了监牢。有鉴于此,其他匠人都不敢奉命前来塑像了。孙可望就强抓住在城墙下的张匠人前来塑像。这张匠人不仅手艺高超,并且为人机巧,他见其他匠人塑的神像一尊比一尊塑得好,心想这样的神像秦王都不满意,莫不是还有其他缘故吧?姑且求见秦王知其本意后再说。孙可望听说匠人求见,立即传见匠人,匠人不敢抬头,只是跪着说道:“蒙王爷垂爱,叫小民来塑像,小民乃一介凡夫,技艺不高,不敢随便塑像,怕亵渎了神灵,望王爷训示。”孙可望不搭话,只断喝一声:“抬起头来看看!”孙可望遂不再言语,只端坐其上。张匠人抬头一看顿时醒悟,端详了一阵之后退了出来,不数日神像塑好。孙可望到庙堂一看,新神像不仅与戴冕旒、着衮服的帝王一样,其容貌与自己不二,高兴得连夸“好!好!好!”孙可望重赏了张匠人。就这样,孙可望借黑神之名而假其貌,一直让人供奉。不久,孙可望出兵攻打李定国,挑起内讧,弄得众叛亲离,最后有如丧家之犬,率得千余人逃到长沙,投降了清军,其后却成了清军大员洪承畴的箭下之鬼。
后来清朝一统,这孙可望塑的黑神像自然被废弃掉了。但其可供谈资的东西却留存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