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除匪患,确保经济建设
时间:2015.4.25
地点:梁家奎家里
采访人:潘兴文
受访人:梁家奎
受访人简介:梁家奎,男,彝族,农民,为当地德高望重的寨老。曾经参加解放初期三都县境内的剿匪战斗。住三都水族自治县普安镇普安街上普屯村七组。
潘兴文:公,您叫什么名字?什么民族?
梁家奎:我叫梁家奎,彝族。
潘兴文:公,今年高寿?
梁家奎:我今年82岁了,属狗的,1934年生的。
潘兴文:公,您家这里叫啥?
梁家奎:叫普屯村,也叫普安街上。
潘兴文:是普安镇普屯村什么小组?
梁家奎:我家是普安镇普屯村七组。
潘兴文:公,在您的印象里,您家在普安街上居住有多少代人了呢?
梁家奎:在普安这里得四五代人了。
潘兴文:你们家在普安之前在哪里居住呢?
梁家奎:听老人们说,以前我们是在湖南省长沙那个地方。只是听说是那里的人,从来没到那些地方去,也不知道那地方是什么样子。
潘兴文:新中国成立前您到哪里读书?新中国成立后您又到哪里读什么书呢?
梁家奎:新中国成立前,我没有读书。新中国成立后,我也没读书。新中国成立初期,我就去当兵了。当兵时才17岁。
潘兴文:新中国成立初期,您17岁时到哪里当兵呢?
梁家奎:我在本县当兵。本县就是三都县,现在叫三都水族自治县,就在老县政府隔壁那里,现在的法院那里。
潘兴文:您是哪年去三都县城当兵的呢?
梁家奎:是1949年,还是1950年,我记得不太清楚了。反正,原当乡长仍当乡长,原当保长仍当保长。一个区才有5个人(兵),县城里才有20多个人(兵),各区才四五个人在区政府。
潘兴文:您说的各区的四五个人,是指工作人员吗?
梁家奎:不是工作人员,是四五个解放军。新中国刚刚成立时,原来当乡长的仍然当他的乡长,原来当保长的仍然当他的保长,国民党时做官的仍然做他的官,解放军追赶国民党兵去了,只有县长逃跑了。那个时候没有区政府,没有设区,只是设有乡。
潘兴文:当时,普安是什么政府机构呢?当时普安有多少人口呢?
梁家奎:当时只是普安乡,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口。
潘兴文:那个时候,乡的下面是村吗?还是什么机构呢?
梁家奎:乡的下面,那时叫保。
潘兴文:乡的下面叫保,是不是沿用国民党时候的机构组织名称?保的下面还分有什么呢?
梁家奎:乡的下面是保,保的下面是甲。从上到下,就是县长—乡长—保长(现在叫村主任)—甲长(现在叫组长)。
潘兴文:当时,普安乡有多少个保呢?
梁家奎:我不清楚当时普安乡有多少个保,我只知道当时普安街上有两个保,现在普安街上只是一个村。
潘兴文:梁公,您好好想,您到底是哪年来三都县城当兵的呢?
梁家奎:我那些证件全部丢失了,后来我们一起当兵的人说,我们是1950年当兵的。1949年新中国成立,1949年解放军来我们县,解放军忙去追国民党兵去了,在解放军去追国民党兵之前,解放军安排原来当乡长的仍当乡长、原来当保长的仍当保长。一个乡(驻地)四五个解放军驻守,县城里有20多个解放军,地方上看到解放军人少,各处都在起来造反(土匪起来造反),解放军只好集中到县城来。不只是我们三都县,其他县亦有类似情况。只有县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潘兴文:是因为解放军忙于追国民党兵去了,所以土匪就起来造反吗?
梁家奎:就是解放军忙于追国民党兵,临时安排一个乡(驻地)四五个解放军驻守,县城里有20多个解放军,地方上的土匪看到解放军人少,就起来造反了。我们普安乡有5个解放军,土匪来打的时候,死了1个解放军。
潘兴文:是因为解放军来了,土匪才起来造反吗?土匪专门来打解放军?
梁家奎:就是因为解放军人少了,土匪来打解放军啦!
潘兴文:刚才您说的,原来当乡长的仍当乡长、原来当保长的仍当保长。是哪个来安排的呀?
梁家奎:是共产党在安排。因为各地的土匪又起来造反了,才来解放第二回,才打第二次战役即打土匪。
潘兴文:是因为要解放第二次,要和土匪打仗,政府才要你们来当兵吗?
梁家奎:就是这样啦!
潘兴文:您是17岁当兵,您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批国家招的兵,就从普安乡的街上来县城当兵,当几年兵呢?
梁家奎:我们也只是当5年兵。1951年选要一批兵去抗美援朝,就在我们当中选一批身体很壮实的士兵送去朝鲜战场进行抗美援朝。那时候我们当兵,十六七岁、二十多岁也要,三十多岁也要,当兵的人还要剃光头。1952年朝鲜战争停战进行谈判,去朝鲜战场的士兵返回了,我们国家才开始建立国防军,才重新检查士兵的身体。我们当兵时不检查身体,为了建立国防军,才检查身体,身体不好的也没要了,年龄大的士兵也没要了,把不要的士兵就办理转业回家,国家发点钱也发一点粮食,我们就转业回家了。
潘兴文:当时您就办理转业了吗?当时国家要建立国防军除了要好的身体外,多大年龄呢?
梁家奎:当时我就办理转业了。当时建立的国防军年龄是18至22周岁。
潘兴文:因为当时您年龄超过22周岁了吗?
梁家奎:当时我年龄没有超过22岁,因为我的身体不好,而且脸上成麻子。当时国防军要的人,有文化的,五官好的,身体没有病的。那个时候我们去当兵,不管你是什么人,又没有检查身体,只要你去当兵就要了。
潘兴文:当时你们去当兵,只要个人愿意去,就可以了吗?
梁家奎:是的。没有限定年龄。
潘兴文:已经结婚的男人也还要去当兵吗?
梁家奎:是的,结婚的和没结婚的也要。
潘兴文:你们来本县城当兵主要是做哪些事呢?
梁家奎:我们到本县城当兵,主要是守犯人和剿匪。我们主要是在水龙和都江这两个片区多。
潘兴文:那些犯人是从哪里来的,他们犯什么罪呢?
梁家奎:那些犯人就是剿土匪得来的。那个时候解放三都的时候,解放军去打烂土的时候,打点点又退回来,几打几攻几退。
潘兴文:当时,为什么不好攻打下来呢?
梁家奎:那个时候,解放军解放我们这些地方的时候,还没有计划好,从广西那边很宽的地方包围进来的,要解放贵州各个县,当时我们三都境内的土匪还很多,比如水龙、烂土、县城、拉揽、普安土匪都很多。为了打通三都县城至丹寨县城这条通道,所以先解决普安。
潘兴文:当时修通公路了吗?
梁家奎:当时只有丹寨县城至三都县城有公路,当时已经有老公路。
潘兴文:新中国成立前就有三都县城至丹寨县城的公路了吗?
梁家奎:有了。我们来当兵了,参加解放县城、烂土等县境内,我们一边守犯人,一边去剿土匪。解放县境内的时候,有些土匪就跑到山上去躲避,我们就去剿土匪。有一次解放广西时,从广西方向逃窜进来一支土匪,当时我们在老县政府那里吃晚饭,饭后在县政府那里跳“扭秧舞”。
潘兴文:当时,我们这里的解放军也跳“扭秧舞”吗?
梁家奎:我们这里的解放军也跳“扭秧舞”。当时正在跳“扭秧舞”,天要刷黑了,就听到哨子“均”的声音响了,就喊:“二排的打背包、集合、出发!”我们就马上去打背包,我们打好背包,天全黑了,那时候全靠走路。我们走的路线是:县城—三郎—牛场—水龙(在水龙休息片刻,又继续走)—中化,到中化的时候天亮了,喊休息。那些老百姓家完全是木楼房,我们到老百姓家里去,有些士兵累了把背包甩在楼板上靠一靠,有些士兵去拿扫帚来扫楼板干净后再铺开背包,都没有人解开背包。这个时候就叫一个班去对门站岗,那个班刚刚到站岗的地方就有枪声响了。我们听到有枪声响起来了,就马上背起背包上战场去了。那条路线(那条路线就像我们县城的莫家寨—老虎洞—县二中李岩寨,我们就往县民中方向奔跑,就是一大圈)完全是爬坡,我们去切断土匪的尾巴以及阻击后援之土匪。
潘兴文:意思是你们解放军就在中化那里与土匪开战吗?
梁家奎:就是在中化那里打土匪。
潘兴文:当时你们在中化那里打什么样的土匪呢?
梁家奎:打从广西逃窜来的土匪。
潘兴文:那支从广西逃窜来的土匪有哪个土匪王,叫什么名字呢?
梁家奎:我只知道,当时打三个土匪司令,什么名字,我忘记了。那天我们打那些土匪,一接触土匪就跑,还背着他们的司令跑。那天打仗,土匪死好几个人,我们解放军士兵都没有受伤。
潘兴文:那些从广西来的土匪,是广西人做的土匪吗?还是我们这些地方的人在广西做的土匪呢?
梁家奎:可能是广西人做的土匪。我们听说是广西来的土匪,但不知道那支土匪里面有没有国民党兵。
潘兴文:那你们在中化与那支从广西来的土匪打好长时间呢?
梁家奎:可能打两个多小时,那些土匪全部钻到深山里去躲避了。
潘兴文:当时你们手里有什么枪呢?
梁家奎:我们拿的完全是中正式(步枪)、广东花连(步枪),就这两样步枪。
潘兴文:他们手里有什么枪支呢?
梁家奎:那支土匪他们手里的枪支比我们的枪支还好,我们去一个排的士兵。
潘兴文:当时你们与那支土匪开战时,有没有当地老百姓参与你们一起打土匪呢?
梁家奎:没有,当时没有发动好老百姓。我们去老百姓家里,还帮老百姓挑水、扫地等,土匪来我们就去打了。
潘兴文:当时你们穿的什么样的军服呢?
梁家奎:就穿草绿色的军服,就像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军服那样。
潘兴文:你在中化那里与土匪打仗,是不是你人生第一次打仗?是不是有点害怕的感觉呢?
梁家奎:那一战的确是我第一次打仗,还真的有点害怕。也跑得很累,累了之后,就没什么可怕的了。那时候的共产党教育好,打仗要勇敢,我们没有什么可怕的。当时要挑选一批士兵去抗美援朝,我们参加整整的10天部队文化知识的学习。
潘兴文:当时,你们怎么会知道,什么时候广西的土匪到中化那个地方,你们就赶到那里等待与土匪开战呢?
梁家奎:可能是政府接到有关电话告知土匪进来的消息吧!
潘兴文:当时我们当地政府就有电话通信了吗?
梁家奎:当时我们县政府与丹寨县政府就有电话联通了。就是政府与政府能通电话。
潘兴文:在中化那里与广西来的土匪打一仗之后,你又到哪里参加打仗呢?
梁家奎:后来完全是参加抄山匪(剿匪)了。
潘兴文:那你到哪些地方参加抄山匪(剿匪)?
梁家奎:全部在本县抄山匪(剿匪)。
潘兴文:在本县的哪些乡镇参加抄山匪(剿匪)?
梁家奎:我们在水龙、阳乐、阳安、牛洞这些地方多。
潘兴文:就在水龙、阳乐、阳安、牛洞地方的山上搜索土匪吗?
梁家奎:就看哪个地方的老百姓报告哪里有山匪,我们就去追打那些山匪。都江这边也去,在都江的上江、乔红、盘石、小红大脑、甲早、甲雄、乔桑、达地等进行抄山匪。
潘兴文:你在水龙、阳乐、阳安、牛洞这些地方抄山匪得多长时间呢?
梁家奎:不固定地方,哪里有山匪就到那里抄,抄山匪有一年多。那个时候我们县的解放军才有一个连队的人。
潘兴文:当时解放军一个连队有多少人呢?
梁家奎:可能有100多人。
潘兴文:全县才有解放军一个连队兵力吗?
梁家奎:是的。
潘兴文:听到哪里有山匪,就全部去抄山匪吗?
梁家奎:才派一个排的兵去抄山匪。当时打山匪捉得那些山匪很多,以前县政府门口是老的监狱,那个监狱都关满了,才拿到今农行那边的李佐卿家那里去关,那时李佐卿叫李半街,从老的银行到现在农行全部是李佐卿家的房子。
潘兴文:李佐卿家当时在三都街上是大富人家吗?解放三都县城时,李佐卿一家到哪里去了呢?
梁家奎:解放三都县城时,解放军来了,就把李佐卿家赶走了。
潘兴文:当时解放军把李佐卿家赶到哪里去了呢?
梁家奎:这些事情我真的不知道了,可能是政府给他家有什么安排了吧!
潘兴文:你们又不是天天剿匪,不剿匪的时候,你们做些什么事呢?
梁家奎:不剿匪的时候,就是守犯人。
潘兴文:那些犯人主要是土匪?
梁家奎:那些犯人就是打土匪得来的啦,20岁左右的要他们来参加学习,学习好了就允许他们参加解放军队伍;年龄大的又不是当官的犯人,学习之后拿去劳改(劳动改造)。那些当官的犯人,拿去大的监狱里关,调查他们的罪行,如果老百姓反映哪个犯人当时在地方上有杀人罪或罪行恶劣的,就拿去枪毙。
潘兴文:当时你们当兵,主要任务是剿匪和守犯人?当时国家除了给你们吃穿住之外,还给发工资或者什么报酬没有呢?
梁家奎:当时工资很少,一个月才发几百元。
潘兴文:那个时候用的是什么钱呢?
梁家奎:用的是人民币,那时候人民币的面值有佰元、仟元、萬元。
潘兴文:当时人民币,面值是佰元、仟元、萬元吗?
梁家奎:是的。面值最小是一佰,最大的是一萬。
潘兴文:只有佰元、仟元、萬元三种币面吗?
梁家奎:中间还有小的面值,时间长了,记不清楚了。
潘兴文:当时的佰元相当于现在多少的面值呢?
梁家奎:我也弄不清楚了,后来不用那个钱了。再到后来,我也记不清楚是哪一年了,国家还允许老币换新币,老币一佰元换新币一分钱、一仟元换一角钱、一萬元换一元钱。
潘兴文:您当了3年兵,在您的印象中,您认为最有意义、最有价值的是什么事呢?
梁家奎:就是那些工作业绩啦。
潘兴文:您在部队有哪些业绩,得哪些奖励呢?
梁家奎:没得奖励,那时候太年轻了,做没有到那些事情,也没有看中那个奖励。
潘兴文:您当的3年兵,就在本县城、水龙片区、阳安片区、都江片区参加剿匪工作和守犯人等这些之外,您还到其他哪些地方参加什么工作呢?
梁家奎:没去过其他地方。
潘兴文:你们那时候,除了参加剿匪和守犯人,还参加政府组织的或者是社会上的什么活动呀?
梁家奎:那个时候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剿匪和守犯人,基本没有什么活动了。那些有文化的,有时候去农村开展宣传、到村寨去调查有没有外来的人员、哪些是有钱人、哪些是穷人,看看哪里有什么恶霸的人,有时候也钻进一些茅草屋里去进行了解登记,这些都是有文化人干的,我没有文化,偶尔也陪同他们去的。我们没有文化的人,大多数是背枪守犯人。
潘兴文:也就是说,有文化的士兵去参加社会调查,没有文化的士兵就负责背枪坚守岗位吗?
梁家奎:是的。
潘兴文:您在剿匪中,自己或者与其他人一起亲自捉拿几个土匪呢?
梁家奎:我没有单独捉拿过土匪。
潘兴文:你们在剿匪中,有士兵伤亡的情况吗?
梁家奎:那次我们在中化那里打土匪,我们士兵都没有受伤,第二天搜山时有一个士兵受了伤。
潘兴文:您说在搜山剿匪时有一个解放军士兵伤了,只是伤吗?还是牺牲了呀?
梁家奎:第二天在中化那里搜山剿匪时有一个解放军士兵受伤,那个时候又没有什么药,也没有医院,我们捉到几个土匪,押那些土匪来县城里,就叫那几个土匪把受伤的解放军士兵抬回县城里,因为没有药治伤口,一路上受伤的解放军士兵都叫喊疼痛,到县城里又叫喊疼痛一个晚上,第三天早上县里面才找车子把受伤的解放军士兵送到都匀去治疗。那时候三都县没有医院。
潘兴文:那时候县里没有医院,有没有私人开的诊所呀?
梁家奎:那时候社会秩序都很混乱,根本就没有私人开的诊所。
潘兴文:那个时候三都县城有多大呀?
梁家奎:那个时候县城赶场在上坝,走下来下面有一个老十字街,老十字街过去到现在凤凰小区的那边是萝卜寨,现在的县政府那里有人家,老十字街的这边只到现在的红绿灯(现在的邮政局门口),红绿灯的那面全部是田坝。老县政府在现在的法院那里。
潘兴文:您当兵的时候,我们县是叫三都县,还是三合县呢?
梁家奎:那时候是叫三合县。(应为三都县。1941年省政府将都江、三合两县合并,改为三都县——编者)
潘兴文:那时候的三合县有多少个乡呢?
梁家奎:我不知道,我很少出门,我不知道三合县有几个乡。
潘兴文:那个时候我们三合县的县城是否赶场?
梁家奎:那时候县城是赶场,赶场在上街。
潘兴文:那时候县城几天赶一次场?
梁家奎:按老规矩赶场啦。
潘兴文:县城是怎样按老规矩赶场呀?
梁家奎:是空五赶六。
潘兴文:赶场对哪一天?对什么干支字呀?
梁家奎:赶场对蛇场天(巳天)和猪场天(亥天)。
潘兴文:你们当兵满三年后,政府怎么安排你们?还是送多少钱办理退伍回家呀?发有什么证没有?
梁家奎:发有转业证。
潘兴文:您退伍回家,政府有什么安排没有呢?
梁家奎:退伍军人回去,有文化的由民政安排,像我没有文化的就回家务农。
潘兴文:那个时候普安是否赶场,赶场对哪一天呢?
梁家奎:那时候普安也赶场,赶对鸡(酉天)和兔(卯天)。
潘兴文:您退伍时,普安通公路了没有呢?
梁家奎:那年普安还没有通公路。我也记不清楚,普安至马场平寨(丰乐)的公路是劳改队修的。
潘兴文:从哪里来那么多的劳改犯呢?
梁家奎:当年打土匪,抓好多的土匪,判刑后就去劳改,有的人劳改时间长,有的人劳改时间短,就拿那些劳改的人员天天去修路,就是修普安至马场平寨(丰乐)的公路。那些劳改犯就由国家调配,有的劳改人员调到丹寨县的大发洞,有的劳改人员调到贵阳农场。当时为了赶公路,先把那条公路修好了之后,有的劳改人员就到丹寨县的大发洞去,有的劳改人员到贵阳农场去。劳改队就修了羊勇关—普安—马场平寨(丰乐)的公路。
潘兴文:当时的三都县城通公路了没有呢?
梁家奎:当时普安至三都县城还没通公路,劳改队就修了羊勇关—普安—马场平寨(丰乐)的公路。从羊勇关到县城那时候已经有了公路,这条公路就是丹寨县城—羊勇关—三都县城的公路。
潘兴文:您说过的,您退伍时,你们普安街上还有两个保,那里赶场的场坝大还是小呀?
梁家奎:普安的场坝很小,后面在场坝那里修个篮球场,场坝才刚刚修成一个篮球场而已。
潘兴文:那时候,场坝有些什么东西卖呢?
梁家奎:刚刚解放时,场坝卖的东西少,解放几年之后,就有合作社,样样由合作社来卖。合作社就有鞋、布匹、盐巴、糖等等。
潘兴文:您不是说场坝有商人吗?
梁家奎:商人,是新中国成立前就有。
潘兴文:新中国成立前,又没有通公路,那些商人从哪里来呀?
梁家奎:那些商人是不固定在哪里,他们看哪里好做生意就去哪里,他们随着场坝走(即哪里赶场就去哪里),普安—丹寨—三都—马场(后来改赶场在丰乐),就这样走圈圈。
潘兴文:那些商人从哪里来的呢?
梁家奎:那些商人是从外边来的,从湖南省来的商人多。
潘兴文:新中国成立前,就有湖南省的商人来我们这个地方卖东西的吗?
梁家奎:那些湖南的商人就在丹寨县城和三都县城住下来,一天天跟着场坝去卖东西。
潘兴文:主要是卖些什么东西呢?
梁家奎:湖南商人卖的东西主要是布匹。那时候还没有胶鞋,也没有衣服卖。我们地方上的有些老人家也拿几对布鞋到场坝上去卖。
潘兴文:那么,当时场坝上有哪些东西卖的呢?
梁家奎:有商人卖的布匹、地方上老人家卖的布鞋,有屠户杀猪卖肉,有的卖小猪崽,有的卖鸡鸭,有水果季节的就有水果卖,有块块的红糖等等。
潘兴文:刚才您说的,当时三都县城,只有一条公路通丹寨县城,三都合县境内还有哪条公路呢?
梁家奎:只有“三都县城—丹寨县城—麻江县城—都匀—贵阳”的公路,没有其他的公路了。水龙方向、都江方向都没有公路。后来国家有钱,才修丹寨县城—坝固—都匀的公路。
潘兴文:您在县城当兵时,三都县城这条河的水深不深呀?
梁家奎:那时候水很深,河边大榕树脚有好多捆绑船只的石头,每一颗石头约有三尺长、穿有孔,那些孔孔就用来捆绑船只。有时候停的船只多到30多只船,有时候停的船只少到几只船。那些船去榕江县的方向多一些。
潘兴文:那些船只有多大,主要是运些什么呢?
梁家奎:那些船只主要是运货下去榕江,或者是从榕江撑货上到三都来的都有。
潘兴文:那些船只是三都县城的船只吗?
梁家奎:大多是三都县城的船只,是县城在河边的人家,有钱就去打船,用船只给别人拉货收钱。
潘兴文:您当兵时,三都县城到普安乡有多远呀?
梁家奎:听老人说,我们步行从普安到三都县城有40里。
潘兴文:普安人经常去三合县城赶场没有呢?
梁家奎:普安经常有人步行到县城来赶场,都是早上去,赶场回来都没有天黑,只有摆摊卖东西的人才赶场到天黑。
潘兴文:刚才您说那些商人,主要是来自哪些地方的呀?
梁家奎:很多商人都是湖南省的人,也有少部分是当地的人,新中国成立前到解放初期做生意的人也少,卖东西也不如现在有销量。当时经济没有发展,农村人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钱。
潘兴文:当时,我们农村人靠哪种方式去找钱呢?
梁家奎:那个时候找钱的人少。新中国成立前,卖劳动力都没有人请,地主家只请长年工,那些长工在地主家里做一年的工,才获得一两套衣服或者一两块大洋的报酬。吃在地主家,地主家在农忙季节前就给长工们安排耕种任务,叫长工给他们犁田、挑粪、栽秧等;如果长工不按时给地主家耕种田地,下一年就把田地拿给别人耕种去了。那时候“挑担子”(搬运工)都没有人请,那时候专门有人给挑担子到都匀、贵阳、广西等较远的地方。
潘兴文:那些“挑担子”(搬运挑夫)是商人请他们去挑担子吗?
梁家奎:是的。
潘兴文:在家做农活的人怎么找钱呢?
梁家奎:有田地的人就种田地,没有田地的人就专门“挑担子”。有些家里有田地的,最多请妇女去薅地除草,有田地的家庭只是种粮食来吃,在农村想种菜来卖,也不会有人来买,最多三合县城有商人来往多了,才有人买卖蔬菜。
潘兴文:新中国成立前,是否能吃得饱或者吃得好呢?
梁家奎:新中国成立前的社会说不清楚,有田地耕种的家庭就有饭吃饱,没有田地的家庭只能“挑担子”换饭吃。
潘兴文:那个时候的田地都是地主家吗?
梁家奎:那些田地都是地主家的。
潘兴文:那个时候是否可以买卖田地?
梁家奎:就是因为买卖田地,那些田地才归地主家去了。有些有田地的家里因为忙要钱办事,或者吃了官司需要花钱等就把田地卖给地主家。地主家买进田地,又不把田地卖出来,其田地就越来越多。
潘兴文:新中国成立前,那些买进田地的家庭叫什么呢?应该是解放了之后才被划为“地主”吧?
梁家奎:新中国成立前,还没叫地主,叫他们为“富户”。解放来了才叫“地主”。
潘兴文:当时,你们普安街上有多少家“富户”呀?
梁家奎:有一二十家“富户”。
潘兴文:当时,你们普安街上有哪些姓氏成“富户”呀?
梁家奎:在普安街上的“富户”:梁姓有一家,余姓有五六家,张姓有三四家……
潘兴文:普安街上有哪几种姓氏,您数来听听好吗?
梁家奎:余、张、梁、李、吴、韦、谢、罗……
潘兴文:梁公,您先结婚,后当兵吗?
梁家奎:我退伍几年之后才结婚。
潘兴文:您和梁奶(李氏)都是普安街上的人,是自由恋爱后结婚吗?
梁家奎:新中国成立了,我们那里就组织青年团,结队晚上查夜,我和梁奶在青年团队伍认识后相好的。
潘兴文:您和奶读书到什么年级段了呀?梁公和梁奶的年龄有几岁的差别呀?
梁家奎:我和奶都没有上过学堂。我比梁奶大3岁。
潘兴文:您和奶都在青年团,您在青年团做哪些工作呢?
梁家奎:开会的时候就开会,开会时专门讲生产方面,白天参加生产劳动,晚上就在普安街上巡逻查夜。
潘兴文:新中国成立初,您和梁奶自己认识、谈恋爱,有没有社会舆论和家长制止呀?
梁家奎:新中国成立初就大力宣传、发动婚姻自由。
潘兴文:是梁公家里经济好一些,还是梁奶家里经济好一些呀?
梁家奎:我家和梁奶(李氏)家都是贫农。新中国成立后才分得田地来耕种,新中国成立前我们两家都没有田地。
潘兴文:新中国成立初大力宣传、发动婚姻自由,您和奶结婚时,国家是否发有什么证书没有呀?
梁家奎:发有结婚证。
潘兴文:您和奶在解放初结婚时,办有多少桌的酒席呀?
梁家奎:我们结婚时,办有10多桌酒席。
潘兴文:亲戚送哪些礼物呢?
梁家奎:那时候经济薄弱,我和奶结婚时,亲戚才送几元钱的礼。
潘兴文:您在新中国成立初就当兵,三年兵后退役,至今政府对您有什么帮助呢?
梁家奎:政府是知道的,每年的年终我都从民政局那里领得一点钱。
潘兴文:每一年能领得多少补助金呢?
梁家奎:以前每一个季度发一次补助金,从去年,一年才发两次补助金,一次领3700元。今年连生病住院费一起领得7400元(我生病住院费2700百元拿到民政局去报销)。
潘兴文:梁公,您是哪年退伍转业呀?
梁家奎:我是1952年退伍转业。
潘兴文:1950年跟您一起到本县城当兵的战友们,几十年来经常有联系吗?
梁家奎:没有联系。现在还活着的战友很少了。
潘兴文:你们战友当年安排工作的人还有来往吗?
梁家奎:当年安排工作的战友又看不起我们乡下农民的,根本没有来往,一起回农村干活的战友们没有几个人,很多都死去了,战友之间都没有联系的。
潘兴文:您有几个孩子呀?
梁家奎:有四个孩子,两男两女。
潘兴文:四个孩子,是不是因为您当兵他们获得什么照顾或者受到什么伤害?
梁家奎:都没有。
潘兴文:从1949年到1952年,我们三都县全县(县城)大约有多少解放军军人?
梁家奎:全县有一个连的解放军,最大的军官是连长、指导员和教导员。
潘兴文:县城有一个连的解放军,乡政府有没有解放军?
梁家奎:后来乡政府才有一个班(12个人)的解放军。
潘兴文:您当兵那几年,除了部队以外,还有什么其他的武装力量(比如公安)?
梁家奎:我当兵那几年只有部队管地方秩序。我们的部队是规归独山管理,当时独山是营部还是团部我记不清楚了。
潘兴文:平常时候,你们军训时,是否看到你们的连长、指导员和教导员?这些领导都是外省人担任吗?
梁家奎:我们军训时,是看到我们的连长、指导员和教导员的。连长、指导员和教导员都是外地的人,我只知道当时的领导有一个叫赵德铜(也是外地的人),后来也在我们县的武装部工作,前几年死去了。
潘兴文:你们当年当兵,只招县内的兵吗?有没有外省来我们县当兵呀?
梁家奎:当年只招我们县内的兵,外面来的士兵也有,外面来的士兵大多数是剿匪得来通过学习教育后才来当兵的。
潘兴文:1950年到1952年您当兵的这几年,士兵的人数是逐年增多还是减少了呢?
梁家奎:士兵是逐年增多。新中国成立后稳定了,1951年就开始招兵了,招的兵完全到朝鲜去抗美援朝去了,到朝鲜战场的后方去备战,我们普安街上就有几个人去到朝鲜战场的后方。
潘兴文:梁公,您家当时有几哥弟呀?您自己想去当兵还是老人要您去当兵呀?
梁家奎:我家有两哥弟,我是弟,我去当兵老人也同意的。
潘兴文:您当兵之前,是抱着好玩去当兵还是有什么其他想法去当兵呀?
梁家奎:听到要招兵,再说当时家里生活也困难,所以就想当兵。
潘兴文:您当兵时,我们县境内只有三都县城到丹寨的公路,后来什么时候才修通县城至普安方向、县城至大河方向、县城至水龙方向、县城至都江方向的公路呢?
梁家奎:我退伍转业回家去做农活了,就不知道修路的情况了。
潘兴文:您退伍转业回家做农活,有没有参加兴修水利呢?
梁家奎:那时候生产队统一去修水利,我们农闲时,参加修建猪槽滩至普安的这条水利。
潘兴文:您1952年退伍转业回家做农活时,土地是个人的还是集体的呀?
梁家奎:那时候土地是个人的。
潘兴文:土地是个人的,种得多少粮食都是自己的,是否“上粮”(公粮和余粮)?
梁家奎:是按照耕种土地的面积“上粮”。“上粮”是上稻谷子和小麦,上小麦时叫“夏增”(夏季增收所上的部分粮食)。到“上粮”时,你所交的100斤小麦他就折成多少稻谷,到上稻谷时就少交一些,如果你不交小麦,就实打实的上交稻谷的斤数。
潘兴文:当时你们“上粮”时,各乡是否有粮食仓库呀?
梁家奎:有。各乡老百姓在自己的乡“上粮”。
潘兴文:您想想,您这辈子几十年,从哪年到哪年给国家“上粮”呀?
梁家奎:我们“上粮”到1955年或者1958年,就开始“大办集体”,办集体,粮食全归集体了。
潘兴文:当时分自留地,没有分配农田到户吗?
梁家奎:没有分田,集体种田,按工分分配粮食。到邓公(邓小平)上台之后,才把田分到户。
潘兴文:还记得是哪一年分田到户吧?
梁家奎:1980年分田到户。
潘兴文:按什么分田到户呀?
梁家奎:按人口分田到户。
潘兴文:您家每人分得多少田呀?
梁家奎:我们普安的田少,有些寨子每人才分得3挑田,我们寨子每人分得4挑田。
潘兴文:你们普安一亩田是几挑呀?一挑田种得多少稻谷呀?
梁家奎:一亩田是6挑,一挑田如果种得好的得140斤生稻谷。
潘兴文:您家种植什么样的种子才得那样的产量呀?
梁家奎:我家种植的是杂稻。
潘兴文:杂稻种子是什么时候有的呢?
梁家奎:在做集体的时候就有了杂稻种子。种植杂稻种子得两三年毛泽东主席就逝世了,邓公上台之后1980年才分田到户。
潘兴文:您梁公经过那么多的社会历练,什么时候觉得好呀?
梁家奎:还是邓公上台后,分田到户到现在都过得好。家家有吃,天天有肉卖,农村种植各种经济作物,做生意的天天有东西卖。大办集体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肉卖,一年到头来从来不怎么吃肉,煮菜只是放盐巴就吃了,最多是种植有油菜才拿去打菜油来煮菜,菜油也不多。后来分粮到户一段时间后赶场才有肉卖,平时是不会有东西卖的。
潘兴文:集体时候喂有牛和猪吗?
梁家奎:集体时候,喂不成猪,只喂牛。喂一头牛一个月得几个工,又可以耙田,可以放牛去吃草,割点草喂就可以了。喂猪,又没有菜喂,也没有米糠喂,哪能喂成猪嘛!
潘兴文:梁公,您在三都县城当兵时的那3年里,去过榕江县没有呢?去榕江是步行还是坐船下去呢?
梁家奎:我没去过榕江县。那时候去榕江的人,有钱的人就坐船下去,没有钱的人就步行去,那时有钱的人很少。我当兵那几年,从没得车子坐过。现在这些年轻人,两三里路也要等车子坐。
潘兴文:梁公走路最远的到过哪些地方呢?
梁家奎:我走路最远的是当兵时,到过水龙、阳乐、阳安,到都江、盘石、乔桑、达地这些地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