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都大河一带变迁
采访时间:2015.5.13
地点:三都水族自治县大河镇大河街上
采访人:韦仕钊(三都水族自治县民宗局水族研究所)
受访人:陈如光
受访人简介:陈如光,男,布依族,73岁,大河中学原副校长,现退休。住大河街上。
(注: 正在访谈中)
韦仕钊:公是哪年出生的呢?
陈如光:1941年出生。
韦仕钊:那公属龙呢?
陈如光:属蛇。那时,所以我知道是端午过后了,提粽粑,咱们地方粽粑只端午时才有,其他时候是没有粽粑的。
韦仕钊:公啊,我很早就想来向您请教咱们大河这一带的历史文化,由于忙,一直没有来,今天我来这里,麻烦公老人家给我作介绍。
陈如光:百岁的老人没有了,只有董丽寨子的周顺龙公了,今年九十一岁高龄。
韦仕钊:啊,周顺龙公九十一岁了?还在吗?
陈如光:九十一岁了,还在世嘛,是周顺龙。再一个呢,是黄三父亲,名叫黄英台,今年九十岁。黄英台公,走路已经驼背了,而周顺龙公,现在走路一点都没勾腰嘞!
韦仕钊:了解历史,只有去找陈公了,别的,没有哪几个懂了。
陈如光:大河巴索还有一个年纪也比较大的。
韦仕钊:大概有多大年龄了呢?
陈如光:名叫韦文彩,今年也八十多岁了,具体八十几岁没清楚。
韦仕钊:八十几岁也好,对历史文化这方面,也可能没有公懂。
陈如光:的确,历史他不懂,只是他年纪也挺大的了而已。
韦仕钊:黄三父亲他们,年龄上虽然大,要谈到历史文化这方面,也可能比较老火啊!
陈如光:嗯,谈到历史文化,他不见得懂!
韦仕钊:想问公老人家,您是否听以前老人说过,赶大河(大河赶集)的来历吗?
陈如光:不知道,该知道的就说知道;只是听老人说,过去不知道是好多年之前的时间了,赶大河在对门河,老碾坊那边,那里叫盐行,只是知道有这样。
韦仕钊:就是在靠近董丽那里吗?
陈如光:没是。就是过去的老木桥的那头,现在起新房子这里。
韦仕钊:是走往拉序沟那里吧。
陈如光:没是,没是。就现在的榕树根对面(即对门河)。
韦仕钊:哦,那里噢。有个草坪那里嘛。
陈如光:嗯,过去赶大河(地名)就赶那里。然后又有,到底“狗场坡”先赶集,还是那里先赶集,那我可不知道啦!所以为啥叫“狗场坡”,是曾经赶集过而得名的啊!
韦仕钊:那里是赶集过的啊!
陈如光:赶集过。过去有一棵大枫香树,过后才枯死的。
韦仕钊:枫香树,我们也还看到的嘛。
陈如光:那枫香树有些怪事。
韦仕钊:有一定的历史。
陈如光:有历史不有历史,几百年是肯定有了的!它有它的特点,主要体现在:落叶落得最晚,发叶发得最早;过后,有老蛇钻进空心去,不知道谁造孽,用火去烧老蛇,烧伤了那枫香树才死的嘛!要不现在都还在呢!树子老了,成马干芯,用火烧燃,肯定枯死!
韦仕钊:那时候组织赶集的是谁,公您听不听老人说过呢?
陈如光:从没听说过!那是下街的张二公,听他和我父亲谈一些,我们也没知道那个。
韦仕钊:哦,到底这里先赶集,还是“狗场坡”先赶集,拿不准哈?
陈如光:嗯,拿不准。
韦仕钊:至于盐场,可能以前到那里下食盐,才这样叫的哈?
陈如光:不知道,听老人这么说,只能这么说啦!
韦仕钊:听说以前,有水路下榕江,这个公可能还比较清楚哈?
陈如光:喔,这个就知道了。当时有清江帮,上来买猪,船就系在门口的码头边边。
韦仕钊:那时那么多船,来来往往,川流不息,那么他们怎么管理呢?
陈如光:那些船来了,缆绳就系在这些树子,没有什么管不管理的了。
韦仕钊:哦,那些船来到这里,就随意乱系,没有因抢位而引起争吵啊?随便乱系都可以啊?
陈如光:清江帮的船,没有什么管理法。榕江至从江,有一帮生意人,组成清江帮。那时候来咱们这些地方买猪。
韦仕钊:他们来这个地方买猪?
陈如光:嗯,当时我曾祖父,什么事情都不干,一天就带那些清江帮去买猪,实际上,过去的土话叫“当芽子”(和清江帮一起去买猪,买成一头猪,要给“芽子人”多少钱。其实就相当于介绍人,或中介人或带领人)。
韦仕钊:那时候,公可能有一定地位哈?
陈如光:没有。有什么地位噢!
韦仕钊:像咱们大河街人,迁移到这地方,先住在哪里呢?
陈如光:这个我也不知道。咱们大河的大河街,真正的老户,是黄文举家,再一个是朱家,他们两家是咱们大河街上的最老户啦!但是他们也不知道是怎样来历,也搞不清楚。
韦仕钊:我看黄文举他们也不怎么懂这些的。过去那叫清江帮,他们过去经常是做这种生意哈?
陈如光:他来只是拉点猪啊,这些而已。
韦仕钊:从下面来,又拉什么东西上来呢?
陈如光:没清楚。这点我从没听前辈老人谈过。只知道他们买到猪了以后,就拉下去。
韦仕钊:走这条线,大概到哪一年,才结束这条路线呢?
陈如光:这时间是挺长的嘞!我父亲生于1905年,如果到今天也有一百多年,我父亲也都没干多少活,就靠做那“芽子”维持生活。
韦仕钊:那时候,那些人(清江帮)只到咱们这里,还是还到烂土(现在的合江)上面去呢?
陈如光:这个我不清楚,只是听老人说清江帮到我们这里来买猪。同时,也拉货来,具体是什么货不知道。
韦仕钊:做生意的人,他肯定拉货来这里卖,回去也要拉货回去。
陈如光:肯定有来回货。
韦仕钊:来的时候,他们来成一帮人哈?
陈如光:是一帮人。来一回,多不说,一次也可能有十来只船,都是乘船来的,全都走水上。
韦仕钊:那时候那里有路了噢。路走不动嘛!您听老人家说,对市场的管理方面,有什么特殊管理没有呢?
陈如光:也从没有听讲过。只是知道,那是很老很老的那发了啦!我们这里属于“陈蒙司”所管辖。
韦仕钊:这个名字是从哪里来的呢?
陈如光:是陈姓和蒙姓,共同设个土司。
韦仕钊:曾经有这种过?
陈如光:有过。叫“陈蒙司”。
韦仕钊:过后也没有什么记载了?
陈如光:没有什么记载。据说“陈蒙司”的碑,修建怀所那大坝时,拿那个碑来支高以后,让人去砌河坝。
韦仕钊:砌河堤还在那里?
陈如光:听说而已,现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韦仕钊:就是蒙家院过去拉绕的那个坝吗?
陈如光:就是在坡脚那里。
韦仕钊:那么它管到哪里呢?
陈如光:在我们这一圈喽,当时把现在的恶屯叫“巴开”。(注:恶屯,寨名,即现在丰乐的恶屯。)
韦仕钊:恶屯叫“巴开”啊?
陈如光:恶屯最老地名叫“巴开”。我也倒懂不懂,似是而非而已啊!
(注: 巴外角脚两河交叉处过去的“合江”)
韦仕钊:能够知道这种也不错了噢!那时候设的“司”在哪里呢?
陈如光:具体设在哪个地方,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这里有个“陈蒙司”、“合江州”。
韦仕钊:“合江州”又是哪里呢?
陈如光:就是巴外角脚那条河和我们这条河的交叉处,那里就是合江。所以现在烂土乱改叫“合江”。
韦仕钊:是设立“陈蒙司”时代,我们大河这里曾叫过“合江”。过后怎么不叫“合江”了呢?
陈如光:也不知道,烂土乱改叫“合江”。
韦仕钊:那个1999年才称“合江”而已嘛!
陈如光:话说回来,现在烂土称“合江”。估计,我不好说,算来我也没有十年来活了,也看没到,想它那个以后还要改。
韦仕钊:肯定改吗?
陈如光:你们搞这口,你也知道,从字面上来分析,“合—人—口”(即合字为一人一口,就不吉利),以后可能要改那个“合江”。烂土的“烂”字,就是光辉灿烂。
韦仕钊:嗯,“烂土”两个字的意思为光辉灿烂的土地,怎么不好?何必改为“合江”啊?
陈如光:你看嘛,“合”(为一人一口),不吉利嘛。
韦仕钊:一句话,就是不发达、不兴旺。
陈如光:我这辈看没见,今后可能还要改为“烂土”,不然就改成别样,没会用“合江”的。
韦仕钊:以前大河这个“合江”,老人也可能这样理解,才不用“合江”的,最后还转改为“大河”。原来也叫“大河”过啊?
陈如光:曾经也叫“大河”过,但是那里称“合江”。
韦仕钊:就两河交叉处嘛!
陈如光:大河属小地名,合江那是大的地名了噢!
韦仕钊:那种也可能不知道是哪个年代了啊?
陈如光:哦,那时候,我们太小了,哪里懂这些哦,只听老人说而已。
韦仕钊:大概有几百年了呢?公!
陈如光:我估计也不过是三百来年。三百年可能不太到,它毕竟是设个土司喽,土司,根据张姓的张均(张土司)。
韦仕钊:张土司嘛!
陈如光:嗯,张土司。张均是英烈公的后代喽,但是张均的父亲死早,英烈公继位是他的叔爷噢,他长大到一定程度以后,他叔爷就不当了,让那个位给他。
韦仕钊:咱们这个“陈蒙司”和“张土司”,是不是同在一个年代呢?
陈如光:这我也不清楚啦!我估计是同时并存。
韦仕钊:那说明烂土张土司就管不到我们大河这个地区啦?
陈如光:这有些矛盾。
(注: 复印版《平南传》封面)
韦仕钊:或者“陈蒙司”在前面,“张土司”继“陈蒙司”之后。
陈如光:喔,我估计,可能是这种。
韦仕钊:像您说的“陈蒙司”设立在这里,后来“张土司”出现了以后,它就替代了“陈蒙司”。这段历史可能没人知道,没有人来记载,可能像这样推测哈!当时“张土司”继位以后,它管辖到哪些地方呢?
陈如光:我看过张家的《平南传》。上面说的是,当时从朝廷来讲他是张英烈公的后代,比较得到尊重。张均曾经转到朝廷过,朝廷也想封他为什么官,他自愿坐落黔南,还走到萌泥河,觉得黔南也比较好住,那么朝廷就封他为土司。这就是张均土司。
韦仕钊:哦,张土司距我们现在,大概相隔多少年之久了呢?
陈如光:土司,国民党都还设,自从新中国成立以后才没有嘛!相隔不久嘛!
韦仕钊:新中国成立以后才没有土司啊?
陈如光:嗯,是的!新中国成立以后就彻底没有嘛!
韦仕钊:烂土第一个“土司”就是张均?
陈如光:张家土司,权势有些大嘞!哦,他可以设监狱、独立征粮、养兵等这些嘞!他土司这里是至高无上的嘞!
韦仕钊:哎哟,可以设监狱,那他可以审判人啊,这些啦?
陈如光:司没可以判人,这些我可不知道,但他的监狱可以关押犯人之类。
韦仕钊:公,那时候他设监狱在哪呢?
陈如光:就是现在烂土乡政府所在地,那里曾经是仓库过。
韦仕钊:哦,就是烂土仓库那里嘛!
陈如光:就是啦!现在他家后代不还有一个叫张××啊!不过呢,我总觉得一些东西也不好说,既然他的那后代,你们尊重历史,尊重事实,也应该给他一个政协委员嘛!现在不知道是不是我也不清楚。
韦仕钊:现在他们做的有些也说不清楚。
陈如光:你说是不是嘛!
韦仕钊:现在他有一个儿子还是两个儿子?
陈如光:好像只有一个吧!那个崽的后代,有多少个儿子,我没知道啦!
韦仕钊:现在那个张公还在不在了呢?
陈如光:还在世,叫张什么我不太清楚。不过他家也很困难。
韦仕钊:目前来讲吗?
陈如光:嗯,比我们小点。可能有六十多岁,七十岁不到。
韦仕钊:张土司啊,他当上土司大概有多少年呢?
陈如光:反正属朱元璋那时候的。
韦仕钊:属明朝时代?
陈如光:洪武年间的啦!他回去了,朝廷封他大官不愿意,转到黔南物产丰富的地方,朝廷就封他当地方上的土司。既然在那里,就自己掌你的权。张土司——张均,生有三个儿子,即张和、张顺、张忠(称和顺忠)。这个是有记载的,我得张家的《平南传》给政府复印过的。
韦仕钊:现在公有没有《平南传》了呢?
陈如光:我有嘛!一下子你拿去看吧!
韦仕钊:好,等一下跟公拿过去看看,了解一下“张土司”。
陈如光:你拿去看完以后,拿还我就行了!
韦仕钊:肯定拿还公,不可能不拿给公的啊!
陈如光:那个是过去的,《平南传》他们重新改版以后,封面那字是王殿琦公写的,拿给你去看!韦仕钊:我想这一地带,是没有几个人有的。
(注: 访谈者正从老人家手中接《平南传》)
摘自《平南传》之描述:
陈如光:这个书有也为数不多了!大河我有,丰乐只有吴正坤和我一起陪县领导去拿,他有一套,其他没有人得的。
韦仕钊:好!谢谢公了!吴正坤老师,他老人家在不在了呢?
陈如光:还在世。他和我一起去的,保存原版的是张绍奎,张绍奎和我感情融洽,咱们去才给那个《平南传》,才拿到县里面,最后才复印出来的。县政府复印的。
韦仕钊:县政府复印的噢!
陈如光:这个没是原版,原版不是这种样子!
韦仕钊:哦!能够有这个也不错了喽!要找只有到档案局,不知有没有了?
陈如光:有!那时候罗世斌也在。所以我才知道封面这几个字是王殿琦公写的。
韦仕钊:我拿过去看十来天,总之要物归原主。公,我到那里去工作,需要找一些历史资料,希望得到你们老人家支持了。
陈如光:我带领县领导他们去找藏书者,得了以后,那才给我一套。
韦仕钊:没有几个人有这个书。
陈如光:要不就去丰乐找吴正坤才有了。大河只有我陈如光有一套。
韦仕钊:跟公得了,不再去找他们了。
陈如光:我不说吹的,这一代除了我和吴正坤,再也没有谁有了的。营寨张先立与我成亲戚关系,问我:您有《平南传》没有,陈公?我还哄了他几句,你张家《平南传》,我用不着,我要做什么?我都不给。因为借给他,是不再还我了的,他就占为己有。他会诈说:我张家《平南传》怎么会到你陈姓的手头来呢?……然后他是不会还给我的。
韦仕钊:真要了解“张土司”在烂土的影响力,和贵州的历史,需深入多读《平南传》。
摘自三都县复印《平南传》后记:
陈如光:你们要去,是研究咱们本地方的历史文化,才拿给你们的。
韦仕钊:咱们说到这里,又说到正题来啦!当时那个土司,还管到丰乐那边啊!
陈如光:不只是丰乐地带啊,甚至连普安那边都是嘞!
韦仕钊:那边苗族都还是啊?哎哟,管辖范围宽嘞。
陈如光:我问过他们了,张均有张和、张顺、张忠,三个儿子。那么在我们这边,究竟是张和还是张忠的后代,普安那边也是,总之是张均后代所管辖的。
韦仕钊:三个崽哈?
陈如光:三个崽,那时候张和、张顺、张忠,他们尚未有字辈,哪里有育、如、先、加……这些噢!
韦仕钊:当时他们没有字辈吗?
陈如光:张氏字辈,我们知道的是,原来这里有一个叫张齐光嘛!顺序为:齐、欲、如、先、加、仁、义、立、志、道、整、钢、强。
韦仕钊:公不是一般啊,记性特别好!我知道是这样,所以找个恰当时间在一起聊咱们历史文化。
陈如光:所以,让学生背那些书,我才讲叫你们背,其实我比你们先背啊。
韦仕钊:是的。
陈如光:背不了,那咱们也过不了硬。在解放初期,我也曾经读过一点私塾,那时候,背不了,是要被先生用竹简打手心的啊,可是我,的确背书时比较认真的,从没有被打过!我今早就知道,你是专门为这事情来的。所以我在家等。
韦仕钊:我还想问公一下,张土司设监狱,全都在烂土哈?他水牢、独立征粮,他在几个地方征粮呢?
陈如光:当时,我只知道土司设在烂土,他可以私设监狱,但没听说有水牢。就是牢房,没听说有水牢。
韦仕钊:他还有什么办学堂啊?什么教堂啊?还有庙房在哪里,公听没听说有过呢?
陈如光:没听说有过。
韦仕钊:咱们角脚这个庙房是哪时候建立的呢?
陈如光:这个庙房啊,我只知道现正在修建的那个新桥那里,曾经有名叫“李八”的人,他化缘挣来的钱,自己修了桥过,已经架桥拱了,就涨大水给摧毁了,过后就修不起了。只是到现在又在去年才重修这座大桥嘛!
韦仕钊:角脚那庙房,是哪时候才拆掉的呢?
陈如光:那是解放初期啦!是韦胜林他们拆的,拆来起怀所小学。现在的怀所小学,又搬迁来这边了,恐怕一点丝丝都不存在了啊!
韦仕钊:那时是拿到怀所去,办学校嘛?
陈如光:嗯,办学校。
韦仕钊:还有办什么公学堂啊,有没有呢?
陈如光:没听讲。民国时期曾经有学校过,也是在今天的小学那里,当时由于大河这面的人势力很弱,当保长是对门河的人,务必要迁学校到对门榕树对面那里。那时候没有桥,涨大水,是要过河过水的。到1949年,水淹大河,摧毁学校。那时候我可能得八九岁左右,涨大水时,我提一挂粽粑朝学校方向跑,说明那时候是在端午过后,记得比较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