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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上镌刻历史
所属图书：《火影石灵：毛南族》 出版日期：2014-06-01

石头上镌刻历史

对贵州毛南族历史文化的探究，因文献的缺乏而求之于田野。多年来，我的足迹遍及毛南族聚居区的村村寨寨。春天，迎着醉人的花香，走过开满大片大片金黄色油菜花的田野，欣赏毛南族山寨的美景，倾听来自原野的歌声；夏天，沉醉于农家小院的虫鸣，在一盏又一盏的清茶中捡拾那些带着泥土味道的民俗风情；秋天，收获快乐的毛南族人历数现实的丰足，回望悠远的过往，脸上写满幸福；冬天，我眷恋毛南族人家的火塘和香醇的米酒，更离不开酒意微醺时毛南族老人讲不完的故事。毛南族人的历史无法在故事中还原，但却为我们提供了进一步探寻的线索。随着几块碑刻的发现，一些隐藏在碑文里的历史事实逐渐清晰起来。

者密镇苗拉寨土地买卖契约古碑

2010年8月25日，我们偶然地在平塘县者密镇甲青村苗拉大寨发现一块买卖土地的契约古碑，那是毛南族祖先从土司手里购买土地的凭证。古碑立于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碑文记载了刘姓佃户租种“六硐司杨”的土地的情况，内容包括价格、主持人、代笔人、手续费、立碑时间等。至于“六硐司杨”到底是谁，据寨上86岁的刘仕模老人介绍，六硐司杨就是六硐杨土司，因其名气很大，只要提到“六硐司杨”无人不知，所以碑文仅留下“六硐司杨”4个字。这是200多年前发生在平塘县境内的一次土地交易后的石刻“凭据”。这次土地买卖透露的信息说明毛南族人的祖先长期在土司的管辖下生活，依靠租种土司的土地为生，后来由于实力逐渐强大，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之后，从土司手里购买土地，以此土地为根本，世代繁衍传承，现在的“苗拉”就是碑文中的提到的“苗兰”，今天的“苗拉”已是一个拥有1258人的毛南族村寨。

我们细细观察古碑，发现经长期风化，有些字迹已不是很清晰，但仍能看出主要意思。为了确认这个重要的发现，我们测量了古碑，拍摄了照片。经测量，古碑高120厘米，宽80厘米，厚12厘米，为大理石材质，碑文为阴刻。内容是：

就此古碑的价值，我们与贵州省文物保护中心和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文物科的工作人员电话联系。电话中，据贵州省文物保护中心工作人员介绍，土地买卖“契约”古碑在省内鲜有发现；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文物科的工作人员称这是迄今为止黔南发现的第一块土地买卖的石刻“契约”古碑，是研究平塘刘姓毛南族迁徙和清代平塘社会经济发展历史的重要佐证。

首次发现这块石碑，对我们是一个鼓舞，此后，凡是到毛南族地区，我们都会寻访相关石碑的踪迹。2011年1月15日到卡蒲毛南族乡调研时，我们信步向附近的学校走去，碰到几个老师。闲聊时有老师说到学校后面的菜地边有一块很古老的石碑，我兴奋地绕过校园围墙在菜地的一角发现了半截石碑，原来碑身被浮土掩埋过半，急忙找来工具，奋战半个小时之后全部碑身露了出来。经清洗发现，这又是一块土地买卖的契约古碑，除个别文字被风化看不清楚外，基本保存完好。经测量，碑高118厘米，宽80厘米，厚20厘米，为花岗岩石质。碑文为阴刻，楷体，碑文如下：

卡蒲买卖土地契约古碑

碑文中提到解姓人于乾隆初年从平塘杨土司手里买得“仁化寨”这片土地，后因解姓人迁走而于光绪九年（1883年）转买给石姓毛南族人。“仁化寨”即为今天的卡蒲毛南族乡政府所在地。从碑文中看出，清代时平塘毛南族地区由杨土司直接管辖，且势力很大，但在乾隆年间土司势力开始衰落，这与历史记载是相符的。令人不解的是解姓人从杨土司手里买仁化寨时议定的是“银项价值四百两”，而光绪九年转卖时仅“议定卖价足色纹银四十六两四钱整”，价格悬殊，这其中是否存在问题无法得知，但从立碑记载这件事并在碑首刻“永垂不朽”，足见此事非同寻常。我们就此情况问遍当地的老人，但仅得知解姓人确实从卡蒲迁居都匀，至于具体原因无法知晓。

这块古碑立于光绪九年（1883年），详细记载了买卖土地的相关手续，有买卖双方当事人、中间人、代笔人，并有地方官员的验印章。这是一份完整的土地买卖契约。碑文中提到的石金声是卡蒲毛南族地区“府属南乡大七寨”的最后一个头人，在毛南族地区有较高声望，曾在平塘卡蒲地区的卡纳开辟了毛南大七寨的第一个交易市场，随后，又创办了大七寨的第一所私塾，对毛南族地区的经济发展和文化的传播作出过重大贡献。碑上专门注明“平舟司验”，说明这次土地买卖活动经过了官府的同意，也说明了地方政府对当地头人地位和作用的认可。

这块古碑，不仅对于研究清代平塘县毛南族地区社会经济发展和毛南族聚居区的社会管理制度是一个重要的佐证，而且说明了现在的卡蒲毛南族乡政府所在地的场河村都是毛南族先人买来的。

发现这两块石碑之后，我们对毛南族地区的碑刻充满了兴趣，所到之处必加访寻。2011年1月18日，我们到了毛南族石、刘二姓集中居住的六硐。六硐，是一个小盆地，因四周的山脚下有六个大洞而得名。一条公路从盆地中间穿过，石、刘二姓毛南族人居住的村寨泾渭分明，仅仅因为这样的居住情况就引起了我的好奇。我虽然多次到过这个地方，却从来没有关注过有关毛南族的信息。印象中，好像没有什么古迹。这次走进了六硐才发现，许多有关毛南族的东西是刻在石碑上的。在六硐发现的古碑又给我们提供了新的研究线索。

那天，在者密镇政府领导的陪同和六硐河头村村民的带领下，我们爬上了村寨后面的山坡，找到了两组古老的墓碑，这是两组（为夫妻墓）4块墓碑，4块墓碑均为六合碑，高约2米，宽约80厘米，碑帽为“山”字形状。“山”的左右两“竖”形似鱼状，且分别雕刻有鱼尾龙头图案，“山”中的那一“竖”，就像一个葫芦，稳稳地坐在中间，且雕刻有葫芦图案。随同调研的老教授刘世彬是研究碑刻文化的专家，著有《黔南碑刻》一书。据他介绍，这类雕刻蕴藏了民族丰厚的历史文化，他讲述了一个许多民族都有的传说故事：远古时代，洪水滔天，人们都被淹死，有兄妹两人，因为藏在一个大葫芦里，被鱼和龙保护而逃过大劫，洪水退却后，兄妹两人结婚，繁衍人类……毛南族人的墓碑造型就是对人类远祖的纪念。

六硐河头村调解山林纠纷碑

4块墓碑中，最早的一组是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立的，为左右并列。右为石松山墓，左为石母刘氏墓。石松山墓碑上的雕刻图案不多，最为丰富的是石母刘氏墓碑，雕刻有仙鹤、水牛、鹿、凤、母狮、喜鹊等图案。特别的是墓碑底座上有一幅雕刻，称之为“水牛望日”。“水牛望日”是一幅美丽的画：卧于水中的牛，仰头望着太阳，形象栩栩如生；太阳发出光芒，水中热气升腾，让人产生联想。另一组墓碑为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立，也左右并列。右为石如受墓，左为石母刘氏墓。雕刻不多，最有特色的是石如受墓碑底座上雕有一圆形图案，经过仔细辨认，为蝙蝠图案。蝙蝠为哺乳动物，又名仙鼠、飞鼠。形状似鼠，前后肢有薄膜与身体相连，夜间飞翔，捕食蚊蚁等小昆虫。“蝙蝠”寓“遍福”，将其刻在墓碑上，象征幸福、如意或幸福绵延无边。

这种墓碑和这些碑身上雕刻的图案，我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其中蕴藏的丰富信息说明了毛南族历史的悠久和长期的文化积淀。这些墓碑的形制及雕刻的图案也是毛南族历史文化的见证。

在河头村里，我们又看到了一块“调解纠纷碑”，题为“司正堂立碑永记”，有一半因为修建通村的水泥路而埋入了地下，仅仅露出一半。所立时间为嘉庆十年（1805年）二月二十九日。我粗略看了部分碑文，内容是六硐杨土司调解石永祥、石阿胖、阿了、阿袍等互争山林一事的具体情况。立此碑作为法律依据，不得再告。此碑对研究毛南族地区的历史及社会管理和调控情况有着重要的参考价值。如果不是我们对毛南族古碑的持续关注，可能就遗漏了。

除了已经发现的这些古碑，我相信随着人们对毛南族历史文化的关注，还会有更多的发现，那些镌刻在碑文里的历史定会让我们更加了解毛南族。

毛南族石氏家族族谱碑

火影石灵：毛南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