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新中国成立后的经济概况
新中国成立后,经过土改,划分阶级成分,岜沙苗寨百分之九十九的户数划为贫雇农,划为中农成分的也没有。这就佐证了解放前,岜沙周围的田土山林,几乎是长寨、大塘、龙江、大融和丙梅等邻近村的地主山主的田土山林。也就是说在解放前,岜沙苗族田无坵地无角,全部佃耕地主田地,给山主栽杉种树。从江县于1952年6月进行全县土改,年底第一批土改结束。经过土改,就把岜沙寨周围原是地主山主的田地山林分给岜沙贫雇农,解放后,他们才真正有了土地山林和大型农具。
土改时,划分生产区域,岜沙全村土地面积约有18.28平方公里。当时只有三个自然寨,现在人口发展,分为五个自然寨。到2012年有16个村民组,454户、2193人,平均每平方公里120人,有耕地1602.45亩,其中稻田1180.62亩,土421.83亩,按2012年人口计算,平均每人有耕地约0.73亩,按土改时人口计算(土改人口1200多人),平均每人有耕地约1.33亩,据《从江县志》记载,土改时,全县人均耕地1.7亩,而岜沙苗寨人的耕地少于全县人均耕地0.37亩。
新中国成立后,岜沙苗寨社会经济仍是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农业以种植业为主要经济活动,养殖业和采集活动为经济补充手段,渔猎活动已演变成为具有娱乐性质活动,不是经济来源的补充了。通过土改,岜沙苗民分到了土地、山林和大型农具、耕牛,调动了他们生产的积极性,在搞互助组的1952—1956年,岜沙苗寨农业生产有了很大发展,猪、牛、羊等大牲畜满圈,粮食产量有很大幅度提高,在解放前粮食只够半年吃,而在互相组这几年里,粮食自给有余,还积极交售国家公余粮,他们饲养的家畜家禽除自食外,也积极交售给国家统购统销。
从江县从1954年大部分生产大队进入初级社,1956年进入高级社,1958年进入人民公社,直到1976年粉碎“四人帮”宣告文化大革命结束。从1954年至1976年,在这二十多年中,县委县政府积极贯彻党中央的路线方针政策,带领全县各族人民走集体共同富裕的社会主义道路,不准搞单干,搞单干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在那时是水火不相容的你死我活的路线斗争。当时,上级如果查到哪个乡(公社)有搞单干的生产队,乡、公社的党政领导干部就要受到党政纪处分,严重的还要降级甚至开除公职,生产大队、小队的干部如果包庇单干也要受到严厉的处分。由于层层领导推行过左政策,1960年到1961年《从江县志》记载:全县因饿饭而死的有两万多人,人口出现负增长。有的生产队关门闭户,有的生产大队孤儿遍寨。在这样的情况下,全县七个区,在区所在地办起孤儿院,孤儿由国家哺养。丙梅区孤儿院近百个孤儿。全区各大队都有孤儿进孤儿院,唯独岜沙大队没有孤儿进孤儿院。(当时的岜沙行政村称为丙梅公社岜沙大队)这就说明当时岜沙大队在“三年困难时期”死亡的人数相对地比其他公社其他大队的少。现经调查,岜沙大队的苗胞在那强调搞集体生产的年代,他们明在搞集体,暗在搞单干。那时,他们大队也有大队会计,各小队也有小队会计,记工员,每个社员也有记工分本,也有年终“分红”账簿,而上级规定的公余粮任务和鸡鸭等家畜家禽的派购任务也按时完成,这些都是由各家各户凑拢来的。记工分本账本是假的,是为了应付上级来查,以免泄露搞单干的秘密。当有县、区、公社领导来调查的时候,他们就一起一窝蜂劳动。当这些领导走后,就各家各搞各的生产。岜沙人恪守“搞单干”的秘密,从社员到大小队干部,从小孩到老人,个个“守口如瓶”。上级有些人也有疑惑他们搞单干,但找不到他们的“破绽”而不了了之。由于他们秘密地“搞单干”比起其他地方积极搞“集体生产”的生产队生活好得多。岜沙人在那风风雨雨的年代里,敢于暗地“搞单干”,在其他地方是罕见的。
岜沙人在那时就有社员唱:“人多人懒,狗多狗馋”“出工一窝蜂,地头磨洋工”“大田几个工,比不上地头一把葱”等顺口溜,(苗语意译成汉语)来抒发他们对搞集体生产的悲观失望。在那个非常时期,敢于暗暗抵制“共产风”的思想,用现在的眼光来评价他们,他们是很有远见的,也是不容易的。
图七十三 送肥下田
岜沙的经济优势在于林业。新中国成立后划为他们生产区所辖有几片山几千亩的杉树林,郁郁葱葱,遮天蔽日。大的可以做老木(棺材),小的可以起房造屋,深受木材老板青睐。这些用材林,有的是土改时,没收地主、山主家的山划归岜沙大队所有,有的是解放后,大队集体造林,经过几十年后,杉树长大了,价值连城。可是,到文革时期,就砍光卖光,有的是成片估价卖给老板,有的砍伐后按材积卖给林业部门。卖得多少钱,据老百姓们说他们一分钱也分不到,全部由大队干部掌管,老百姓无权过问,也不敢过问,他们从没尝到集体经济的优越性在哪里。在这穷途末路之日,他们只有起早贪黑挑柴到县城去卖。据调查,在20世纪80年代,从江县城各机关单位和城镇居民还在使用炭薪作燃料期间,全村每天有50担柴挑往从江去销售,而每个赶场天则在200多挑以上。每担柴禾重35公斤左右,价值3—5元,这就是他们经济来源的渠道。他们还制定了乡规民约:任何一家不准用马车汽车拉柴禾去卖,以免一下子就把柴禾砍光卖光,断绝了他们细水长流的经济来源。
到了20世纪90年代后,从江县城几乎是一色的洋房,干部和居民们怕烧柴禾熏坏他们的洋房。而且液化气和电气化产品燃料进入市场保证供应,这样岜沙柴禾的销售就失去了市场。
岜沙人看到靠卖柴禾为经济主要来源被断路后,“穷则思变”,在当地政府和各部门的关心支持下,另辟蹊径,走发展瓜果蔬菜等季节性农副产品,来顺应从江县城的市场需要的路,从1986年起,在一些土质较为肥沃且又当阳的荒坡荒山开垦柑橘园500亩,油茶树1000亩,油桐树60亩,人工栽杉1000多亩。尤其是在上届村长的带领下,县农业局带他们到外地要一车的嫁接杨梅小树,无偿送给社员,不几年光景杨梅就挂果,每斤上市10元左右,最低也是七八元。有的家靠种杨梅年收入八九千元,少的也有两三千元。有的户靠种一季西瓜净收入一两万元,他们尝到科技种植的甜头。还辟荒山种梨子,按季节在田头种上蔬菜供应市场。岜沙人算账,如果买农药化肥成本就大,所以他们种的瓜果全部施农家肥,又不打药,居民和干部们都喜欢买他们的瓜果蔬菜,在从江市场供不应求。
岜沙苗寨人,在20世纪80年代就开始学会一些科技种植瓜果蔬菜技术,把瓜果蔬菜投向市场,收入来弥补经济不足。改变了古老古代以来单靠卖柴禾来维持全家生计的单一经济。劳动强度也比过去减轻几倍,经济效益反而提高几倍。曾有学者到岜沙做考察,2000年全村人均收入650元,人均吃粮320公斤;2001年全村人均收入680元,人均吃粮350公斤。尽管以上调查的准确性可靠性到什么程度,姑且不谈。但以上两组数据很难说明岜沙解放后,经济发展的变化脉络。一个村寨一个民族一个家庭,其经济的兴衰沉浮的变化规律,往往体现在他们的衣、食、住、行等方面,岜沙苗寨也不例外。
图七十四 村头停放的家用车
自十一届三中会后,1980年实行联产承包经济责任制,从而调动了岜沙农民生产积极性。他们逐步相信科学种田,改变过去陈旧的刀耕火种的落后耕作方式:推行良种良法生产,推广杂交水稻,新式育秧,实行合理密植,改造栽培技术,合理施肥,推广绿肥,采取有机肥与化肥并用。改造低产田、防治病虫害、兴修水利,改进灌溉设施,使用新式农具。通过推广良种良法生产,提高单位面积产量,使粮食产量有较大幅度上升,由原来的亩产200公斤上升到400多公斤左右。在20世纪80年代末,岜沙苗寨大部分家庭吃粮有余,不再是那“有上顿无下顿”的生活了。百分之九十的农民已越过温饱线。
从吃的方面来看,在节日里到他们家做客,也看到他们家学会小炒大炒、炖肉等三碟四盘的菜,几乎和汉族的菜谱一样。古老的大块肉串串肉,吃生肉的情况也逐渐消失。
在穿的方面,他们恪守“祖先”所穿的岜沙“服装”不变。从种棉花到缝制成衣,都是出自妇女们的手里,直到今日整个寨上都没有谁到超市买“客家”衣穿。这是他们已“约定俗成”的规矩。唯一不同的是,过去他们都是终年赤脚或蹬草鞋。而现在这种情况不见了。现在男女老少都穿上机制鞋。在节日里吹芦笙跳月,姑娘们一律穿上白色回力球鞋。
住的方面:据寨上一些耆老回忆说,解放前,当你进入岜沙苗寨,首先映入你眼帘的是,沿坡而建的三四十座草棚,就像原始人住的茅屋和美洲印第安人所居的草房一样。四根柱子堆满茅草和干稻草,远远望去,像散落在坡头一堆堆黄蘑菇。对于这些草房,岜沙人像对待自己的亲儿子一样爱惜,时时加以修葺,据说,这种修棚的造型几百年都是一个样,有的修修补补已用了几代。不说解放前了,就是解放后的文革时期,都目睹岜沙寨几乎是一色木皮盖顶矮小的地屋。还看到有些人家“人畜不分舍”“人无厕所猪无圈”的情况。改革开放后,现约有90%以上的人家户住上了三间二层楼的瓦房。部分农户有电冰箱、电风扇、橱柜、沙发、电视机等现代家具和家电,中青年人都用上手机,自来水直到家门口,与昔日稻草茎当板凳,以手掏食,以指代箸,三更半夜去挑水等情况,形成明显的反差。
生产条件也有很大的改进:过去到宰张冲、大融坡等生产区,都是徒步爬坡下坎来回二十多里,打谷摘禾挑柴草全靠肩挑背驮。进入二十一世纪后,凡是生产区在哪里就修车路到哪里。大部分家庭都有农用车(三轮车),上坡去搞劳动都驱车而去,过去肩挑背驮的那种情况一去不复返了。过去家家都同一时舂米,每当天明或薄暮,那舂臼的响声,阁隆谷阁隆谷地响,充满全寨不绝于耳。现在家家都有脱粒机、打米机来代替妇女舂米了。
此外,一些旅游项目的实施也给岜沙的经济发展注入新的活力。十年前主要靠卖柴维持生计的枪手们,如今组织了两支近100人的岜沙汉表演队,每年每人表演收入达数千元,村委会年积累达10万元。岜沙汉、中国联通代言人——滚元亮,过去扛枪扛得穷叮当,当岜沙成为旅游村寨后,他也办起了20多个床位的“农家乐”,三年中不但还清了债务,而且还有几万元的存款。
在20世纪,岜沙经济收入的重要来源一般以森林产品为主,如出售柴禾、杉木、椪柑、竹子、茶油等。非森林产品品种虽然丰富多样,但数量少,市场价格偏低,往往是自采自食自用,在经济收入的来源中所占的比例不大。下面是吴正彪学者在1990年到岜沙苗寨调查一些家庭经济个案,从这些个案中可一目了然,他们的经济是脆弱的,结构也是单一的。
岜沙村部分苗族农户家庭经济情况:
贾新生,男,38岁,文盲,全家4口人,劳力2人。有田3亩,土1亩,果树5分(种椪柑,1986年开始种植),杉木林6分,柴山林2亩。2002年收稻谷2800斤(其中糯谷300斤左右,黏米2500斤),玉米40市斤,卖80挑柴(3元/挑),每年收600市斤椪柑(2002年无收),2001年卖0.5元/市斤。种白菜、青菜,年收500公斤。人吃的菜有青菜、白菜、苦马菜、豇豆(14斤/年),南瓜(年收23个)。有三头黄牛(与弟弟共有),猪4头(两头各60斤,两头各30斤),有两只鹅,有4只大鸭,6只小鸭,1只狗。2002年上公余粮(税改费)为170元(卖猪收入支付),2002年卖一头猪500元,2002年以前按田产收11元学杂费(此收费由于县城有一个岜沙班,另收费,交费不均,意见很大,故于2002年取消)。2002年不买油,只买盐(一个月两包盐,每包1元),一年约吃8包。2002年有送礼的开支,礼品为5斤米酒、三卡糯禾(三卡约6斤糯米)。一斤糯米市价1.3—1.5元,2002年、2003年采蕨菜25斤/年。家有大楠竹80根,2002年卖30根,竹价(从根至上1米长且有6寸以上周长的以5角一寸计价,6寸以下的均为0.25元/寸)。2002年卖30根竹共收入60元(每根平均2元)。2002年已卖20斤竹笋(平均每斤3角)。自己挖来吃的竹笋有60斤,2003年已采蕨菜、青椒8斤左右。有一棵枇杷树(已结果,自己吃不卖)。2002年买肥料117斤、支付农药40元,农药用于水果树。15元的碳酸氨施果树。1999年分家,父母健在,均跟其弟居住(5口人)。
贾继香,男,35岁,文盲,全家4口人,2个劳力。3.5亩田,1亩地,2亩柴山,5分的杉树林,1亩椪柑(60棵),5分楠竹林。2002年黏谷收1000斤,糯谷500斤,卖5根竹收入15元。家有2头水牛,一头猪(100斤),鸭仔4只,2只羊。2002年卖30挑柴(4元/挑)收入120元,购化肥200斤支出100元,支出公余粮款50元,购盐支付24元。2002年卖两只羊收入200元,买全家人衣服支出50元,用照明的煤油3斤/月,全年支出79.2元。购稻种5斤(7.5元/斤)共支出37.50元。每年用于燃料的木柴3000斤。
滚你香,男,49岁,初中文化,全家11口人,6个劳动力,其中初中文化2人,小学文化3人。全家有5亩田,旱地2亩,果园1亩,柴山3亩,杉木人工林1.5亩,竹木地1亩,茶油林6分。2002年种的是两优稻种(减产),当年黏稻谷收3000市斤,糯谷收600市斤(出田谷)。家里有3头水牛、6只狗,3头猪(一头大的有200斤,2头小的各有30斤),鸡16只,水鸭6只,鹅3只,旱鸭5只,全年外出打工收入1000元,2002年卖3只鸭收入60元,卖椪柑收入250元,卖菜收入80元,农家乐收入160元,打针卖药收入350元。前年(2001)湖南人来买10斤茶油收入80元。去年(2002)支出300元购买化肥,农业税支出78元,购盐1个月1公斤(2元/公斤),全年支出24元。购农服及生活用品100元。交集体教育基金66元。小儿子在黎平卫校读书2001年支出1000元。当村干部得补贴收入1000元。
到了20世纪八九十年代后,岜沙苗寨在各级政府引导下,通过观察市场规律,不断调节其产业结构,经济发展的方向趋向于多元化、合理化,未来的岜沙将逐渐由非森林产品经济取代过去单一的森林产品经济,这种经济发展方向走上正确的轨道后,岜沙就摆脱过去经济贫困的境地。
岜沙苗寨解放前后是一个漫长的历史时期,它的经济发展概况,要找几个不同时期的经济指数做参数对比,的确很难。只有通过以上冗长的篇幅做宏观上的零碎的记叙和描述,“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大致了解到它经济发展变化的脉络。
岜沙苗寨经济的发展做纵向比,即自己与自己比,现在与过去比,确实经济有一定的发展;但横向比,即本寨与其他经济发达的寨比那还是滞后,岜沙苗寨要走向小康富裕的生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