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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婆”传说
所属图书：《中国·从江岜沙》 出版日期：2016-07-01 文章字数：0字

第二节 “变婆”传说

岜沙，在远古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既没有文字记载，又没有图像彰明。随着时光的流逝和历史沧桑的浮沉，已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之中，无法再描述它的原生态了。但在百年之内的岜沙景况，现活着的老人们，还历历在目。就在新中国成立初，岜沙只有一条崎岖的担柴羊肠小道蜿蜓于猫鼻岭群山之中，再迂回延伸至县城。

猫鼻岭是岜沙至县城必经之道，此岭十二里，约七八十度坡度，山势陡峻，鸟道悬崖，异常险峻。由县城爬登猫鼻岭坳，隐隐约约听到岜沙寨鸡鸣犬吠之声。极目远眺岜沙寨头，古木参天，苍松映日，枫林郁郁，修竹依依，日落鸟啼，虎啸狼嗥，好幽深的一片森林。人们常蜚语：“猫鼻岭，到夜幕降临或三更半夜，常有披头散发的‘变婆’伫立于坳上。白昼她隐匿于深山峡谷，与兽同栖，到晚上常出没于坳上。见到人乘其不备，从后紧抱双臂不放，用膝盖抵人腰部，仰天哈笑，同与人昏死去，不一会儿他苏醒，就咬人脖子，吮吸人血，弃尸而去。”谈虎色变，夜间人到岜沙寨，不敢贸然单人前行，必须是三五成群，伴同而去。

岜沙这支苗族，婚姻不讲门当户对，独忌与“变婆”人家联姻这种风俗由来已久。何谓“变婆”？据岜沙苗族同胞口述和民国《从江县志概况》（手稿）记载：活人死后，掩埋于土中，隔三朝或五天或七夜，揭棺破土而出。坟上捅有水桶般大小的一个洞，喷出五颜六色的雾霭，冲向天空。此时此刻，死者趁雾气弥漫，掩盖其身，顶棺破土爬出，她（他）的形态依然像死前模样，皮肤脸色未变，心里尚知感觉，唯独哑口无言，但呼叫有声。腥秽之气，活人闻到欲呕。当人们挖坟揭棺而看，棺中无死人遗体残骸，活人见到此情此景毛骨悚然。

当“变婆”刚出土时，人性犹然存在，会立即返家，与未死时无异，但其形状畸形，不能活动，面可上仰，蓬头垢面，身躯矮小，双足向后弯扭，入门家人均见，外人则不见。据说运气不佳的人，也会看见。到家并不危害生人，见亲属痴笑，但不会说话，不饮食，可相帮家人服役事务。晚间不睡卧，立在门角过夜，呆如木鸡。凡是生前她（他）经历过的事，还能料理如常，见到家里的人只能抚摸洒泪，而没有言语。若年轻妇女死后成“变婆”，她还尚知怜恤子女而哺乳，并潸然泪下，还会到井里挑水洗菜，会在石碓舂米。当村寨老人们获知某日某夜“变婆”回村，各家各户就往碓窝（臼）倒下一些粗糠，以免舂破石碓。当家人安慰几句善言，“变婆”听后，俯首若有所思，就渐渐化为不像人的异物了。家里人恐怕久留，变成异物，便以羞恶之言骂她，使她不再留恋家庭。随后用绿花纸缝成衣服，替她穿上，就拿一只白公鸡，把她送往山箐峡谷，敬一炷香，烧一点柴草，嘱咐她拿公鸡，待会儿杀鸡喝酒共享其乐。“变婆”手拿公鸡戏弄，痴痴呆呆在那里等候家中人，家中人借故去捡柴禾，绕道翻山越岭而返家。“变婆”拿鸡久而失手，鸡高飞远跑，“变婆”满山溪谷寻找，却忘记来时的道路。此时，“变婆”人性还没有丧失殆尽，时而在溪涧壑谷或田边地角寻觅蟆蟹田螺之类的食物充饥，时而到深山僻野处捉野鸡野兔为食。由于登山涉水，不知深谷有险，欢蹦狂跳，坠落于万丈峡谷深渊，惨叫数声，山鸣谷应，形体全变，手足拳头弯曲，勿焉间，手足有蹄爪，一会儿遍体长毛，此时，“变婆”就化为虎，而或变为熊。一瞬之间，突变成一庞然猛兽，奔走跳跃，窜入深山老林，这样“变婆”就会完全丧失人性了。凡是这样家户，不论男女，隔一代或两代，人死后均出现变婆。这不是文人们舞文弄墨、臆造乱编的故事，而是根据从江苗族民间，世世代代口语相传，搜集整理成文。且民国《从江县志概况》有所记载。而“变婆”始于何朝代年间，出自何地何家，苗族没有自己的文字，没有历史文献资料记载，无法稽查考证。

凡是邻里故乡的人，都知“变婆”种家底细，但只能“心中有数”不能指名道姓。为此，干净的人家户（即没有“变婆”种的人家）子女，世世代代忌讳与“变婆”种人家子女结婚，恐怕牵连子孙后代。干净人家婴儿也禁忌食有变婆种人家的乳，沾染后恐怕即为同化。据本县苗族民间传说和笔者观察：有“变婆”种人家的姑娘，生得窈窕秀丽，容貌出众。但邻里故乡干净人家，却没有哪个家子弟敢去娶为妻的。这样，她们只有嫁给异族或远处不知底细的苗族了。一旦干净人家错娶有“变婆”种人家的姑娘为媳妇，就被五亲六戚摒弃，凡有红白喜事，家属亲戚朋友也不拢场了。有“变婆”种人家的男孩，生得英俊潇洒，可是在乡邻近处，也难寻觅配偶，也只有娶异族或远处的苗姑娘了。这种风俗禁忌有类似于清水江沿岸的一些苗族忌讳与有“亮鬼”的人家开亲一样，只不过禁忌的事物不同而已。

此种绘影绘声、奇谈怪论的“变婆”之说，唯独从江苗族地才有，岜沙、翠里等地尤盛，它处它族则无。此种怪论难明之事，在民国时期，也曾有一些专家学者乐于调查研究。调查研究结果有几种说法：一种说，猎户捕虎，如果捕得的虎，其前足带有重八两的银圈，箍于胫下，足以佐证变婆变为老虎，大部分人，信而有证。一种说，人类的手骨带有扁平，旁边附有一小骨。兽类的足骨成圆形，且无附骨。以此观察，倘若手骨圆形的人，则是“变婆”之种，扁的人则非。这种说法出自臆造，大多数人不相信。另一种说法是，“变婆”妇女富有感情，风姿形态尤为美丽。这种说法很近于人情，可是苗疆妇女明眸皓齿，妍艳动人，死后不为“变婆”者随处皆是。故此种论断不足为凭。再另一种说法是，人的眼睛在黑暗中不放光彩。而死为“变婆”的妇女各异，你于黑暗中窥视她，若双目炯炯发青光，像猫眼那样，这种妇女死后，必为“变婆”无疑。以上几种说法，都是本县苗族父老们的传闻，一代传一代下来。故有“变婆”种的人，自知有此不良征兆，夜间与人围坐时将灯剔亮，以防灯焰昏朦而被人窥破，隐识为“变婆”种。一些专家学者，在民国时期就“变婆”一事也曾作过一些考究，并发表评论为：“呜乎，苗山一带，处穷荒深山大泽之中，难免有山精物怪潜伏其间，为苗女害，以至怪物流传，至今为替，是苗族中无可奈何之隐恨耳。”有这种“变婆”种人家：有的出自于殷实富贵之家；有的出自于贫贱低下阶层之户，没有贫富贱贵之别。用现代科学的理念观点来观察分析：综上所述，人死后还会变成“变婆”，“变婆”又演化为庞然猛兽——老虎、熊罴等，用科学观点来分析是不存在的事实。只不过是一种谬种流传。但是，这种习俗事象在我们从江苗族地区普遍存在，并有很长的历史。直到现在家喻户晓，人人皆知。虽是一种思想意识问题也好，它却深深铭刻在我们苗族人民的心上，应作为我们苗学的一个新课题来研究。用民族心理学专家刘毅教授的话来讲：“任何民族中每个心智健全的人，都无法脱离一定的民俗圈而生活。在他们身上，都打上了这样或那样的民俗烙印。以科学思维的尺度衡量，难免看出某个民俗事象形成中的无知、愚昧和荒谬。可是，它并不是个体的失误，它是特定民族群体在征服自然，发展自己的实践活动中，民族的共同心理特点和群体意识的共同选择、凝聚和升华。由此而汇成了一种具有一定社会效能的风俗习性的文化意识圈，并以其独特的活动，无形和有形的物化形态对人的心理与行为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目前，在黔东南地区的苗族，有些地方还相信有“亮鬼”，有些地区还相信有“变婆”，这些习俗事象的无知、落后和愚昧，不利于这个民族内部群体的和谐相处，有时还发生械斗，这样的事例屡见不鲜。

今天的科学是日新月异地发展变化的。那么，只有让这个民族群体，以科学思想为指南，用科学观来鉴别本民族的一些风俗习惯，哪些风俗事象是善是美，哪些是恶是丑，哪些是进步，哪些是落后愚昧。通过实践事实检验，这个民族群体自然领会其真谛，取其精华，弃其糟粕，希望本民族大众，在一定的时间内相信有“亮鬼”、有“变婆”的不良风气，在社会文明进步中，能自然淡化消失。

中国·从江岜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