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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饰装束
所属图书:《中国·从江岜沙》 出版日期:2016-07-01 文章字数:0字

第一节 服饰装束

“服饰”这一概念,既可狭义地专指衣着,又可广义地指从头到脚所有装饰,即通常所说的装束,它除衣着之外,包括发式和其他化妆,因此服饰亦泛指人体装饰。

平时服饰装束:岜沙男人的头上绾着发髻——“鬏鬏”(苗语叫户棍)。即在头顶正中留有一束长头发,绾成像鹅蛋大小的椎髻,周边的头发用镰刀剃光。身着自织自染自制的藏青色无领、侧开襟、布纽扣或铜扣的短衫。下身着青亮布的直筒大裤。裤脚宽1.5—2市尺,短不及踝,可以直接伸两三条腿进去,与城市时尚女郎的“甩裤”是同工异曲。下田时,就用不着挽裤脚,将裤脚捋起来扎在裤带上,方便下田干活,热天又凉爽。在肚脐下捆着半月形绣花香包,用来装烟草或钱币。在臀部后面的裤带上,系有4—8根的绣花飘带,约1尺长许,一根带子标志着曾有一个姑娘爱过他。常年屁股挎腰刀并背一个装火枪的铁沙木葫芦和装鸟枪火药的小牛角,肩扛火枪,手牵猎犬。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前,多数人是赤脚或蹬草鞋。

从11—12岁的男娃娃到大人,装束一样,个个蓬头垢面。余秋雨先生到岜沙寨采风,曾对他们这样描述:“当他们走起路来,个个像秦始皇的兵马俑一样。”余先生还说:到别个地方苗寨看女人,到岜沙苗寨看男人。

女人发式:青年姑娘发式近似“公鸡头”,发绾偏髻于前额顶,插红木梳、银簪。衣袖狭窄迄至手腕。近手腕衣袖一节是用土黄、浅绿等绸缎连结起来装饰。胸前挂菱形胸兜,在颈根。用布带吊一坨八方形的银质装饰品放在背后以拉动胸兜。靠颈处有一块长150厘米、宽80厘米的蜡染绣花图案围腰,在两上角各有小带交系于颈后。中年妇女腰间还佩戴有银质或铜质针筒,下穿中裤,略露出膝盖,外穿百褶裙复盖中裤。而未婚姑娘系绛色亮布百褶裙,已婚妇女系青白色交错的蜡染百褶裙,裙迄大腿,下系腿套,腿套是用蜡染布或印花布围成套筒。并系上2—3支紫色、绿黄色彩带迄脚根脚背。从前多系蹬草鞋,改革开放后,在节日里吹笙跳月,姑娘一律穿白色回力牌胶鞋。

图三十九 岜沙汉

盛装服饰装束:男女服饰与上述制式基本相同。不同的是在节日里,男女穿的布都是绛色的亮布。亮布就是要加鸭蛋清浆染,让蛋清均匀地渗入布纤维,然后用木锤在很平滑的石板上反反复复地捶打,把布捶得光洁铮亮,走起路来摩擦发出“咔嚓咔嚓”的轻微声。男人头上用中间白色、两端织成青白色混杂,并留有白纱线为穗子的包头帕,绞成一股,围在“户棍”——“鬏鬏”的边缘。在20世纪60年代前,岜沙男人颈上还戴有银质项圈,多达六七根,现已消失。肩跨刺绣或蜡染的花猎袋,衣内腰缠红绿花带及形同鹞鹰羽毛花纹的装饰彩带,和猎袋穗子飘在身后左右侧。节日里姑娘们盛装多加银饰:耳朵佩戴银质耳环,颈根系扭形项圈4—5根,项圈围径从小到大,一根套一根,排列有序;又系一根泡花形项链,项链长迄肚脐眼处。项链下端焊接一蝴蝶银片,银片下端又焊接若干条细银链,细银链下端又焊接若干个东毫,走起路来,东毫碰撞叮当响。男人多数穿解放鞋,姑娘们多穿胶鞋。

岜沙苗族男女服饰装束充分发挥了它的标记图腾作用,把不同于其他民族或同一民族而不同于其他地区的服装款式区别开来,用以界定婚姻范围限制婚姻对象。这也是岜沙苗族男女服装的款式在古老年代产生形成以后,能够长期延续使用不发生变化的根本原因。岜沙寨古歌谣唱道:“不同鸟类不同巢,不同走兽不交配,不同语言不往来,不同人群不同心,不同衣裙不开亲。”(意译)自古以来,岜沙苗寨这样唱,也是这样做,嫁出去的极少,娶进来的也极少。婚配转去转来就在本寨范围。

“纵观岜沙苗族,她们以蜡染、挑花、织锦来装饰全家。且其装饰的精美所反映的经济水平,大大高于整体各方面的生活现状。特别是节日集会时的盛装,五彩缤纷,灿烂夺目,与吃住之简陋,形成非常鲜明、强烈的反差。很难想象,在这样奇丽的服饰背后,许多人家竟连床铺被盖都不齐全,食品常年以酸菜为主。织绣染装饰在苗族社会中能占有如此重要的地位,千百年来得以经久不衰的繁荣和发展,它与妇女自身价值的体现有很大的关系。”上述是研究苗绣苗锦专家钟涛先生的一段评述。

岜沙人的服饰装束为什么维持“千年不变的古风呢”?用岜沙人的话所云:“岜沙人不管你在外面当多大的官,你回到岜沙寨,武官要下马,文官要下轿。马不愿套马鞍,跑三步就要尥,牛不愿套牛轭,走三脚就要跳,你是岜沙人回到岜沙寨,不换成岜沙人装束,那你三天也要走,那你就不是岜沙人。”

滚某,到修文县当兵多年,娶得修文县客家的姑娘为老婆,后复原回岜沙寨,马上脱下军装军帽,改装穿上岜沙的大直裤,头顶上又留“鬏鬏”等。

图四十 岜沙姑娘

吴老想是岜沙寨的一位年轻人,常在外面打工,见多识广,荷包也有点钱,也是一位追随潮流爱赶时髦的男人。在20世纪80年代的某一天,他在场上买了一套黄色军装穿回家,在那时,岜沙人认为穿异族服装是岜沙人的叛逆者,引起岜沙寨上人们的惊奇议论疑惑不解。他的父亲见到他穿上这一套黄皮进家门槛,恍惚一看儿子又像电视上的日本鬼子军官,又像共产党的解放军,破口大骂:“苗汉不同宗,说话不同音,衣服不同装,风俗不同习……(据苗话意思,译成现代汉语)。你穿这客家(汉族)衣,叛逆了祖宗,败坏家乡风水。”吴老想见到父亲怒不可遏的样子,心头也有些畏惧,于是进房间脱下,穿上岜沙苗衣。他的父亲到房间里,把这套黄军装在火坑里对着熊熊的烈火把它化为灰烬,这才解除他心头的气愤。

岜沙人仿古崇古的思想理念也很难改变。岜沙人在20世纪,无论是寒冬腊月或是炎热的夏天,都是赤脚走路的人多,最讲究也不过是穿草鞋而已。若穿布胶鞋都遭到老人骂:你们现在太懒了,连草鞋都不会打了,过去客家(汉族)们讲我们岜沙是牛屎公司,那时,寨上的路全是泥巴牛屎小草的路,冬天走路也不冷脚,热天走路也不烫脚,我们全是打光脚板走路。可是现在政府到我们这里搞旅游点,全部是水泥路,我们热天走烫脚,冷天走冷脚,现在没有办法才穿胶鞋。至今岜沙有些老翁们还赤脚挑柴到从江来卖。随着岁月的流逝,古风渐息,巫术渐灭。现穿草鞋的人不多了,但是大多数人家户都还保留着打草鞋的木架子,这样在祭祖时才不愧对祖宗之恩。如今四十岁以上的人都还不丟打草鞋这门祖宗手艺。十几岁的男孩子还会破细篾编成各式各样的漂垒,漂垒一辈子都捆绑在岜沙男人的屁股上。十几岁的女孩都会刺绣、蜡染工艺,蜡染百褶裙一辈子都系在女人腰上。

1958年“大跃进”运动,在那年代里,晚上不睡觉,夜晚当白天,一天当两天,打着灯笼火把去闹深耕,深耕一丈深。当时的客家(岜沙人一贯称政府都谓之客家),看到岜沙一色的妇女,都穿百褶裙,裙重不好做活路,“干活效率低”。于是,政府就号召妇女全部改装穿汉族的衣裤。可是,岜沙人没有哪个理睬,只有一个叫某某的泼辣能干的青年妇女,人也生得窈窕漂亮,刚结婚不久,工作积极,当上妇女队长,就响应政府的召唤,带头脱下百褶裙,改穿汉族人的裤子,而得到当时政府的表彰。可是岜沙人都嗤笑她、鄙视她、欺凌她,她在岜沙住不下去了,她的爱人也与她分手了,后来就改嫁到异族他乡了。百褶裙就以这样顽强不屈的魅力,经历了历代风风雨雨的拷打,而“完整无缺”的保留至今。

作家余未人在其著作的《千年古风——岜沙苗寨纪事》中写道:上一任的村支书滚内拉,今年已经五十一岁了,身材修长,身板挺直,蓄着一口美髯。他说留胡子好看,像我们共产党的老祖宗马克思一样。滚内拉的父母亲早逝,小时候没有人为他主持“补荡”——(即成人礼俗留“鬏鬏”户棍)。后来他当兵去了,自然也不能举办。他二十六岁时复原回来,就成了一个没有“入堂”的人。寨上许多活动,红白喜事,他都只能远远地当个看客,甚至没有资格进厨房。他家是世袭的“寨主”,一个堂堂男子汉,一个有头有脸的人,回到家乡是没法忍受这种“另类”歧视的。于是他在二十七岁的时候,终于补办了一个成人仪式。他说好比补一个“入团手续”一样,只有入了团你才能参加组织生活。

岜沙的“户棍”——“鬏鬏”装束,虽遭几次劫难,但为什么又能保持下来呢?

岜沙男人的“户棍”——“鬏鬏”是岜沙人形象的象征,也是他们的精神支柱所在。岜沙人说祖先们一代一代传说下来,有“鬏鬏”避免遭老虎咬,所以岜沙人把它看成是消灾免祸、保护平安的护身符,有了这个保护伞,恶鬼猛虎就不敢来缠身了。

以前的皇帝君主,都留长发,那么,岜沙人那时留有“户棍”——“鬏鬏”,不足为奇。也没有听岜沙人传说,在清朝或清朝前,他们“户棍”遭到劫难之事发生。到了民国时期,当时的政府也曾经强迫岜沙少数民族削发改装。但那时岜沙毕竟是统治者鞭长莫及之地,岜沙人的“户棍”,在这一朝代还是保留下来。可是,在20世纪的1958年“大跃进”时期和“文化大革命”时期,却遭到两次劫难。

图四十一 鬏鬏

作家余未人在她的著作《千年古风——岜沙苗寨纪事》中如实地记叙岜沙苗寨“户棍”,在解放后,遭到两次劫难的经过,不妨在这里摘录她的一段文章。然而,当年一浪高于一浪的政治运动并没有遗忘古朴的岜沙。岜沙人头上的户棍实在太“扎眼”了。1958年搞“大跃进”,上面曾经要求干部带头剃户棍。几经动员,只有十几个人到县里去,战战兢兢地让理发师把户棍给“砍”(岜沙人都用这个词)了。运动一过,一个个又蓄上了。真正在劫难逃的是“文化大革命”。1966年的国庆节前,县里派工作组带了县城的理发师到岜沙来“快刀斩乱麻”——三天之内把所谓“四旧”的标志“户棍”砍完!那时候,干活都是集体,就算你在寨子上侥幸漏网,工作组带着理发师马上追到田里,找到一个也就解决了一批。他们手执剪刀漫山遍野地追着蓄户棍的男人跑。被追上的,先用剪刀把户棍“砍”了,这样你就无可奈何了,只得由着理发师慢慢用推子推。首战告捷,有三分之二的岜沙人被强制剃了头;但还是有三分之一的人躲过了。直到如今,一些被“砍”过户棍的老人还觉得那是命中注定的一劫,该砍的躲不过,不该砍的,就在工作组的眼皮底下也留下了那个“命根子”。砍户棍的运动也不是“请客吃饭”,事后让各生产队都集体补交了理发费。被砍的自然得补交,当时躲过了没砍的,更是补得积极主动,因为补交了理发费,就不会再有“补砍”户棍的危险了。被砍了户棍的人们,有的抱头痛哭;特别对被砍了户棍的“单传”的孩子,父母们哭声震天。如今善良的老人回忆起来,觉得那事还算通情达理——砍下的户棍没有让集体处置而是让各人拿回家去。“运动”如风掣雷鸣,人是没法对抗的,还能怎么样呢?能拿回这个劫后余生的“命根子”,人们已经觉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有的用衣裳包了又裹紧藏好。也有的在揭不开锅的时候,迫于肚子的压力把它拿去卖了,一个能卖三至十元。这在当年,可是一大笔收入哇!不过重金也难买岜沙人的信仰,愿意出卖户棍的人极少。“运动”不能天长日久地“动”下去;那一劫过了就过了,县城的理发师再也没有光临过岜沙。风头一过,那些已经“革过命”的老老少少不约而同地又蓄起户棍。八十二岁的滚故元说:我也被“砍”过户棍,但坡上太阳大,砍了户棍太热,把头皮都晒脱了,我又留起来了。岜沙人的户棍还是延续至今。

五十岁的滚内拉和寨上的四个同伴,从1973年起曾经当过三年兵,到过北京、湖北、天津、太原,是寨上首屈一指的见过大世面的人。参军的时候他把户棍一直蓄到部队上,让天南海北的战友们石破天惊般地长了一番见识。当年,那户棍让他风光了一回,自豪了一回之后才剃掉。1976年复员回家后,他又把部队上的平头带回岜沙,同样让老乡们惊讶、疑惑、窃窃私语了好一阵子。回到家乡后,年复一年仿佛亘古不变的岁月,勾起的还是他深藏于心的“户棍情结”。1979年他又留起户棍。因为不常梳洗,户棍结成了一大团乱发,三年他又砍了,日子就在这么砍砍留留中流逝。最近的一次是1999年留的。因为1999年他当了党支书,村里要搞旅游,他又留起了户棍。20世纪80年代就砍掉了户棍的吴村长说:“从古老的传统来看,当头头的都得带头留户棍。我现在当了村长怎么能不留户棍呢?”看来,岜沙头头的户棍也算得政治气象的晴雨表。

历史的车轮,是在轮回地转动,记得有一位记者到岜沙采风时说:如果岜沙平均每户有一个初中毕业生,那么,“户棍”早就丟到“九霄云外”去了。“户棍”被砍,又蓄起来;蓄起来,又被砍。究竟还能蓄多久,谁也说不准,还是让历史来验证吧。

中国·从江岜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