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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秧节
所属图书:《中国·从江岜沙》 出版日期:2016-07-01 文章字数:0字

第四节 下秧节

每年农历3月13日是岜沙人的下秧节,苗语“弟兄乃”,其意即开春下秧种。

牛是农民劳作的好伙伴,岜沙苗族对牛倍加爱怜,过这个节日,主人家先割嫩草好草到牛棚牛厩喂养,并焚香烧纸,掐鱼肉酹酒祭拜牛,并念咒话:“牛啊!牛啊!开春了,要犁田耙田了,注意保重身体……”(意译)牛也好像知人性,睁大眼睛,准备从事稼穑……祭毕后,才到火堂边岩石祭祀祖宗。

岜沙地处从江县中部,海拔不高,属于亚热带气候。3月中旬前后,已是大地回春,万物苏醒,鸟语花香,百花斗艳的季节了。明朝汤显祖《牡丹亭·惊梦》中有“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这样的诗句。岜沙的猫鼻岭宰张冲,已开满了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即映山红),有鲜红的、紫色的,真是姹紫嫣红,把岜沙苗寨点缀得绚丽多彩。所以汉族又把岜沙的“下秧节”误称为“映山红节”,学生们摘得的鲜花插在书包上,年轻的妇女们也把鲜花插在发髻上,但是学生和青年们有哪个知道,下秧节,岜沙人为什么要捉活野鸡呢?

据岜沙寨老寨老们传说:在远古的时候,苗族的先民曾居住在黄河、长江中下游一带的富庶地方。后因苗族的首领“蚩尤”被炎帝黄帝打败,他的部落被迫长途跋涉向西南迁徙辗转到贵州黔东南一带,有九股苗族由榕江、车江沿都柳江至孖温、腊俄、岜沙等地。

其中,有一股苗族就来到岜沙坡定居繁衍生息,开山辟土造田,建立自己的家园。在某一年农历3月13日这一天,一位农民把迁徙带来的一包禾谷种,点播在他的一块田上育秧。第二天清晨,他的姑娘放牧路过他的这一丘秧田,看见一群野鸡正在秧田里觅食,把她家这一块秧田禾谷种几乎叼吃干净。当那姑娘拿一块石头向野鸡群抛掷去的时候,那些雄野鸡还满不在乎,“咕咕”不停地叫,展开它们那五颜六色的翅膀,像孔雀开屏那样,和姑娘媲美。那姑娘穿的那一身简朴的苗衣,哪能和那些野鸡一身五彩缤纷的衣裳媲美呢?姑娘又恨又气,啼笑皆非。马上回家跟她妈妈讲,她妈到田边一瞅,回到村里跟寨门的人说,一传十,十传百,满寨的人都到田边看,迁徙带来的谷种被野鸡吃光了,个个义愤填膺。于是寨老召拢村民集会,商讨对策。众人七嘴八舌,有的说,不要带枪,不要带猎狗,要活捉野鸡;有的说,扯它的毛,剥它的皮,喝它的血才能解除心头之恨。于是就自然形成每年农历3月13日全寨过这个“下秧节”时,必须到坡上捉活野鸡。

约定俗成,岜沙苗寨年年都过这个节日,代代如此,从不间断,但经过多少岁月,始于何年代没有文献资料可考。

俗话说:“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岜沙苗寨周围都是山,对于野鸡的生活习性,他们“了如指掌”。野鸡一般都在茅草坡繁衍生息,且常在它们习惯生活的地方出没觅食。在开春的季节里,雄野鸡经常发出“咕咕”动听的幽会声,寻找雌野鸡交配,在一二里之遥都能清晰地听到叫声。这就给岜沙人提供了活捉野鸡的信息。

他们捉活野鸡不外乎是用两种方法:一是布网法——通过观察哪个坡有野鸡,就在坡岭上栽几根树桩,用茅草和树叶围成能隐蔽1—2人身子的野鸡棚。人隐蔽在棚子里,棚子外面是用灌木和一些树杈塔成的一个“野鸡堂”。野鸡堂四周安上化学纤维网,网脚离草地约一尺多高,可让外边的野鸡进堂。堂的中央挂一笼家养的“熟媒子野鸡”。清晨,笼里的雄媒子野鸡发出“咕咕”的幽会声,坡上的雄野鸡听到叫声后,就很惊奇地漫步入野鸡堂,与“媒子野鸡”争地盘“斗殴”。隐蔽在棚子里的人看清楚后,就大吼一声或对天鸣放一枪,外来的野鸡忙于逃命马上起飞。起飞时它们的翅膀全被化学纤维网裹上,翅膀越扇动就被化学纤维网裹得越紧。无望的哀叫声在空旷的山间回荡,但它已踏上不归之途,落入人们的“天罗地网”,再没有机会回到它的老窝与“家人”团圆了。

从前,没有化学纤维网,还不能用这种方法捕捉野鸡,后来有化学网了,经常运用这科技方法捕捉。

但这一种方法也不一定奏效,当“媒子野鸡”发出幽会声时,坡上的野鸡听到叫声判断比它声音弱,它才进“野鸡堂”和媒子野鸡斗架。如果幽会声太强,坡上野鸡估量斗不过它,那么,就不会轻举妄动进“野鸡堂”,而徘徊于堂外,这样就难捉活野鸡了。或媒子野鸡再三“鸣呼”,也听不到坡上野鸡的回音,就说明此山坡没有野鸡。那只有采用第二套办法——另选有野鸡的山坡,全寨“人山人海”采山活捉野鸡了。

当岜沙人判断或多次调查某一山坡有野鸡时,全寨男女老少都要“倾巢”出动,采取“梳篦式”方法,像梳头那样疏而不漏,围那座山,里三层外三层,野鸡展翅也难飞,就钻进茅草底下或灌木丛里躲蔽起来。当他们看到后就马上扑去把野鸡捉住。好运气时,也许一早或一天能活捉二、三只。

但捉活野鸡不是那么容易,当人们在离它很远时,野鸡就会觉察到惊慌地起飞了。有时由猫鼻子岭飞到二三里外的宰张冲去,当人们跑到宰张冲尾追围堵时,它仍生机勃勃地在你面前扑腾一晃,又起飞到更远的大融坡去了。为活捉一只野鸡,有时他们一直追到广西境内去。寨上千余人有的被荆棘划破了脸,有的赤足脚板被岩石磨破了皮,个个筋疲力尽,可是仍“鸡飞蛋打”空手而归。好些年份,全寨追三四天活捉不到一只野鸡是常事。

图十八 耕田

但是,野鸡始终躲藏不过善于打猎的岜沙苗族人们,当野鸡连续起飞一次两次三次后,就“再而衰,三而竭”,翅膀再也扇动不起了,就找藏身之地。或躲在荆棘蓬里,或藏在洞穴里,当岜沙人发觉后,就像鹞子捉小鸟那样,闪电似的向野鸡扑去,尤其是那些小学生只要看到野鸡身影,几丈深沟或岩坎,他们都敢跳下去,哪怕是很危险的地方,都无所畏惧。岜沙人根据祖宗的遗训:“凡是哪年没捉到活野鸡,那年就会五谷无收或兵荒马乱。”“哪年捉到活野鸡,哪年就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全寨吉安。”所以岜沙人捉不到一只活野鸡,就不下秧种。

一些异族人,当他们看到岜沙这个苗族群举全寨之力,千余人,用几天的时间,到坡上捉一只活野鸡,很费解。总认为得不偿失,有什么意义?甚至有些人还嘲笑说:岜沙这支苗族好像是疯癫的民族。但解读捉活野鸡的故事来历就可窥豹一斑了。它记述着这个民族当他们的利益被外敌侵犯或被侮辱的时候,他们就团结一致,御敌于门外,哪怕是抛头颅洒热血,也心甘情愿。

当岜沙人捉到活野鸡后,就像打了一场胜战而凯旋似的,个个高兴得手舞足蹈。被活捉的野鸡就像被俘虏的敌兵一样,展翅难逃,被囚禁在笼子里的野鸡,也好像被关在监狱里的犯人一样,大人小孩都围拢起来观望。随后,把它送到“宰张”小溪边,由巫师来对它“审判”。鬼师念咒语:“野鸡!野鸡!你偷吃我们的禾谷种,糟蹋我们的庄稼,害得我们全寨人饿饭,还要和我们苗姑娘媲美,你犯了盗窃罪,罪该万死,不得宽恕……”(意译成汉语),念咒完毕,就把野鸡从笼子里拿出来交给他们的助手把颈根割断,血喷在香纸上,并烧这香纸去祭祖。野鸡好看的羽毛也被寨上的人扯光,拿回家去插在堂屋的柱子上,或走廊过道显眼的地方,提醒姑娘们要经常穿花衣裳,不要忘记和野鸡媲美。

但是,活捉两只三只甚至更多的野鸡。哪能满足全寨千余人在坡上聚餐的菜肴呢?在那个时节,蕨菜、春笋也破土而出,泥鳅在田里泥潭冬眠后苏醒,跃跃欲试冒出水面。岜沙人摸泥鳅是得心应手的好戏,男人们一下田一个早上的工夫,就摸得1—2斤不等。于是,男人摸泥鳅,女人捞鱼虾,打蕨菜扯竹笋,挖折耳根,大家七手八脚,就凑足了一顿丰盛的野餐佳肴。野鸡肉是象征丰收在望的一盘富贵菜,先留那头赏给捉到活野鸡的人。剩余的肉切成像筷子头那样的小块,先分给妇孺和娃娃,然后大家拥上去抢,见者有份。大家围成几大圈边喝酒边品尝泥鳅、笋子、蕨菜、鱼虾等野味菜。

夜幕快要降临时,妇女们忙于收拾碗筷,男人就集中吹奏一次芦笙,吹响得映山映谷,随后,就拿芦笙到溪边用山泉水洗刷干净,扛回家放在仓库。古人的“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意味着不打仗,天下太平了。岜沙的“芦笙入库,牛放南山”意味着不吹芦笙跳月玩乐了,要拉牛上坡歇棚,搞春耕生产了。到了出谷穗的六月六日吃新节时,才允许再吹奏芦笙。

过“下秧节”捉活野鸡的风俗,到1958年“大跃进”时期,县政府认为是浪费劳动时间,以行政手段干预制止。从1958年以后这个“捉活野鸡”的习俗就自然淡化消失,但过此节日依旧延续至今未替,只是很少捉活野鸡了。

中国·从江岜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