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人物春秋
到2014年,岜沙行政村有500来户,3000人丁,现只有一个叫贾往拉的学生毕业于贵州民族大学,这是岜沙唯一的秀才。大学生与人口比例是1∶3000,这在全国也是罕见的。高中毕业生也屈指可数,普九达标的学生不多。在民国时期,这个地方甲长是轮流当,当保长及其以上的人没有,当土匪或打家劫舍的人也没有,都是一些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庶民。他们“不习汉书,不入汉俗”,所以,在新中国成立后,在政界、军界、教界都找不到可立传的人物。可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们这个苗寨出现这个地方的“苗王”、歌师、蜡染师、鬼师、迷师、巫婆、火枪队长等方面的人物,也是很有趣的别致人物。
坐落在侗乡“包围”之中的岜沙苗寨,侗族中青年人也会讲岜沙苗语,岜沙中青年人也会讲侗话。也有着侗族同胞那种“饭养身、歌养心”的爱好兴趣。岜沙也是苗族歌舞之乡,岜沙孩子们可以不上学读书,可以不接受老师的学校教育,但岜沙人却特别推崇歌师,他们在生活中离不了歌师。歌师不仅有美妙的嗓子和发音准确的歌喉,更会“见景生情”即兴编歌,所以歌师还是诗人。一个歌师和别人对唱几天几夜,像这样的歌师岜沙苗寨比比皆是,下面仅举几个,可见一斑。
一、滚道元
最老的歌师是寨老滚道元,也叫滚老两,他个子不高,身材精瘦,已经是八十岁了。他从小就与岜沙的男孩们的爱好和兴趣不一样,他不喜欢玩枪弄刀,而喜爱唱歌。年轻的时候他不仅在本寨唱,还跋山涉水到大塘、大洞、滚玉……唱遍了周围的山山岭岭。那时候他可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蔫巴老者”,而是睿智过人的歌师。岜沙、大塘、大洞一带的人,夸讲他风华正茂的时候,他在树荫下,一边拉牛腿琴一边唱,树杈上的蝉儿一听到他的歌声,也扇着翅膀振动腹音器与他歌声共鸣。当他在田园庐舍哼那苦情歌、迁徙歌的时候,空中的乌鸦也得低飞发出几声凄凉的长曲与他的楚歌伴奏。他追忆他在二十四岁那年,有一件至今难忘怀的事——大洞有两个远近扬名的“歌仙”与他对唱,一字不识的他唱了三天三夜的歌都不重复。口渴了喝碗凉水润喉,饿了就抓几坨糯米饭塞进嘴里,填填肚子,困倦了抽几杆烟提神又继续接着唱。最后那两个姑娘把肚子里的歌都抖干净了,无奈中只有把唱过的歌又翻出来唱。人们一听就哄了起来,那两个姑娘只得哑在那里,滚老两却还像春蚕吐丝那样一首接一首唱歌,唱得没完没了,那两个心高气傲的姑娘只得在他面前低头认输。这里值得称道的不仅是歌师,更可贵的还有那些听众,他们忠诚地守候在旁边欣赏,能准确地判断出歌师们唱的歌是不是重复了,仅仅是作出这种判断,就需要有多么深厚的欣赏唱歌的底蕴。
二、滚早两
滚早两是滚老两的儿子,八岁上学,到十三岁就不读书回家务农,十四岁便开始学歌。学歌之初,对于歌有着许多美妙的憧憬,他不想让父亲教自己,而是跑出去在“闹姑娘”的时候跟别人学,后来又到朋友家去学,白天干活,晚上都去学歌。他羞于内心的情感在一家两代人之间都爱歌的流露。他父亲装作不闻不问,也不勉强他去学歌。十八岁以后,他在外面的歌场上转了许多地方,渐渐明白父亲是一座真正的歌的“宝库”,这才回过头来跟父亲学歌。他在相当程序上继承了父亲的本领,但没能把父亲的歌都捡完,因为老父亲后来也不记得自己年轻时会唱的那么多歌了,滚早两现在能唱几天几夜的歌不重复。
如今的滚早两已有三十开外了,作为歌师又肩负起传承唱歌的重任,在教小孩子们学歌了。他教了七八个男学生、四个女学生,还教了六个没上学的小孩子。小孩子们来的时候,一个带了半斤米酒,这点儿酒并不值钱,却蕴涵着师徒间的一份真情,大家一起喝了米酒就算是拜过师傅了。每晚滚早两从10点钟开始教,大约要教到凌晨1点左右。他说:“人活在世上总有一天是要‘走’的,可人‘走’了歌是不能带走的,岜沙人的歌得世世代代唱下去。我没有更多的想法,只想把我们的歌传下去。”他又说:我们岜沙人人都觉得唱歌好,小姑娘大部分都会唱歌,不会唱歌的姑娘,不好找情伴哩!歌师教歌,成了一种自觉履行的义务,天经地义,没有任何功利的目的。也正是如此,岜沙的歌才得以一代代地口头传承下来。
三、滚生妈(女)
女歌师滚元水的嗓音尖细婉转,歌声清丽悠扬,仿佛波澜不兴却绵绵长长,对情感的把握细腻入微。也是十多岁开始跟父亲学歌的。他会唱的四种歌为相认、思念、定亲、出嫁。就这一段是她人生最美好的时光,不同的歌词她能唱上一天一夜。她一唱起来,那歌声宛如潺潺流水无休无止。岜沙的苗歌虽然不像清水江一带苗族的飞歌那样高亢热烈,激昂奔放,但有一种婉转悲怆、低回浅唱的韵味。
四、滚新江
滚新江(男),1951年3月出生。他的曾祖父滚锦波,祖父滚望锦,父亲滚丢望都是岜沙、大塘、大洞一带苗族地区有名的歌师。滚新江出生在世代都是歌师歌手的家庭里,从小就受到家庭的影响和苗族传统文化的熏陶,现在他是岜沙很有名气的歌师。
滚新江读到小学五年级时,由于文化大革命停课就辍学在家务农。十一二岁时他的父亲就开始教他学唱苗歌。苗歌种类很多,按照分类他擅长于古歌,如开天辟地歌、迁徙歌、人类的起源歌、万物生长歌、仪礼歌等。一般是男女对唱,你问我答,或者男人互相赛歌,一般是由苗笛或牛腿琴、苗箫伴奏,观赏的人,座无虚席。他唱歌即兴编歌,就像诗人一样“见景生情”,走一两步就编出歌词,唱几天几夜没完没了,把歌唱得如河水奔泻,滔滔不绝。当地群众都喜欢听滚新江唱歌,喜欢他用歌声表达岜沙人民的喜怒哀乐和悲欢离合的感情。每当滚新江唱到欢乐处,听众往往会发出会意的笑声,唱到伤心之处,听众也会心潮涌动,热泪盈眶。
他十五六岁就开始到邻近的大塘、大洞、滚玉等一些苗寨走姑娘。二十一二岁就到现在的翠里乡滚同、滚可与夏梗金、夏银花一对歌仙姑娘对唱两天两夜,女方输了不服输,便找寨上一个叫夏老成的男人歌师,男扮女装,又与他对歌,后来这位乔装打扮的男人跪拜在他脚下,服输了,拜他为师。
在文化大革命时期,滚新江带他的两个妹妹到广西大苗山县杆洞区赶集。天黑了就在杆洞八寨借宿,杆洞的罗汉看到有贵州从江的妹崽,就同意给予借宿。当晚,广西罗汉要与他两个妹妹对歌,可是他的两个妹妹呆如木偶,不知从何唱起,广西罗汉认为他俩个妹妹傲气,很不高兴,就要打火把撵出寨门。后滚新江提出要求,代替两个妹妹唱,广西罗汉也同意,当晚对歌到天亮,双方不分胜负,为了赶路回家,第二天就匆匆离开广西八寨。
滚新江传授的徒弟不计其数,接受得较好现有名气的徒弟有:滚义渊(男)30多岁,滚拉你(男)40多岁,滚水想(男)45岁左右,滚香向(男)32岁,吴努亮(女)41岁,吴耐元(女)42岁,吴窝水(女)38岁,吴污香(女)35岁,传授人数大概有百余人,一批人学会了又来一批人,从来没有间断过。
传授的方式:一批批集体传教,教后还要一个个单独复唱考核,唱错了还要给予矫正。
传授时间:多半是晚上休息时间,尤其是在冬季农闲时间来学的人最多。
传授地点:多数在滚家堂房,冬天就烧一大堆火,集体在火边一边烤火一边学歌。滚新江从来不收学员的一分柴禾钱,不要一碗米,也不派他们帮一个工。滚新江说,为了把岜沙苗歌世代传承下去,心甘情愿尽义务。学术界认为,苗族古歌是苗族民间的一笔财富,是民族历史和宗教文化传统知识的总汇,一些著名的歌师往往是民族的一部活的历史,他们对本民族口承文化发展有着不可忽视的贡献。近几十年来,岜沙人都公认,滚新江是岜沙苗寨的歌师,经群众推荐,村党支部审核,申报为省级岜沙非遗文化传承人。
五、滚元亮
滚元亮在岜沙寨男人中算是生得最矮的人之一,就像兵马俑的造型,形象独特,跳芦笙舞十分专注,舞姿到位,因此,许多游客、记者都将镜头聚焦在他的身上,甚至一些企业请他去做广告,滚元亮因此而成名。人虽生得矮小,可是他脑袋是很机灵的,自岜沙办旅游景点后,他在岜沙马路修建了一栋庐舍,办起农家乐旅舍约十来个铺位,不要几年光景就还完贷款,还有几万元存款在银行。过去他扛一辈子火枪,扛枪穷得裤子都没有裆,如今却是岜沙脱贫致富的带头人之一。
六、滚水元和他家的女人
滚水元,52岁,有三个姑娘。姑娘不能打猎耕田,靠他一个男人做田里的活路实在困难。本打算再生个男儿,但是自从镇计划生育股的人来拉了他家的牛以后,滚水元就打消了念头。熬过了几年时光,姑娘们长大了,罗汉们喜欢跑到门上来“闹姑娘”,帮助种田收稻,他家的日子也就一天比一天好过了。
水稻扬花、青苗吐穗的农闲季节,你只要一踏进寨门,就能听见啪啪啪的声响。那声音有节有奏,越过山谷又再反弹回来,应山应水让人心旷神怡,这是女人们在捶布。岜沙女人自古以来自种棉花、自纺棉布,用山上采来的蓝靛草做成染料。布匹放入蓝靛液中浸染十数遍,拿到小溪里漂洗十数遍,再在山上晒过十数次,那颜色就像夏日里蓝宝石般的夜色。布料还需浸上鸡蛋清,放到大青石板上,用棒槌千捶万打,直到布纹被蛋清完全浸透,看不出一点布纹为止。这样浸染出来的布发出耀眼的紫蓝色光泽,这就是美丽而高贵的靛蓝色彩。在苗族传说中,靛蓝色是月亮的底色,有了靛蓝月亮才变得美丽。岜沙人自古以来耕田以自食、织布以制衣,基本生活不求于外。
虽然滚水元家种田的劳力不够,但是女人们却很会织布。三个女儿个个是画蜡绣花的高手。她们画蜡的材料是用野蜂蜡做的,画笔是一根小木棍,可以画花、草、虫、蝴蝶等,还能把古歌中唱的大河大山什么的也画到布里去。染好的布拿去跟寨里没有女人的人家换米吃,日子过得还让人满意。
滚水元会木匠活,他家的屋也盖得好。岜沙的住屋是叫作“吊脚楼”的干栏式建筑。房屋依山而建,半边靠山,半边伸出两只长长的木脚,通常为歇山顶的二层木板结构,下层用6—8根原木立柱支撑,用来放置柴草和圈养牲畜,二楼是睡觉吃饭的地方,顶楼堆放粮食与杂物。岜沙冬暖夏凉,住在里面很舒服。有一次,来了一个法国建筑学家,他一见“吊脚楼”就高兴得哇哇大叫“呜哇,这就是生态建筑啊!”然后跟滚水元讨论了半天,问起居室是怎么设计的?空气采光有什么讲究呀?滚水元被问得不耐烦了,硬硬地回洋人一句:“都是祖上传下来的,你问我家老祖公去吧!”
七、威严的寨老——滚老巴
岜沙以汉姓分为几个主要的家族,有滚家、王家、贾家、易家和吴家。较大的家族是滚家和王家,人口最多。其实,岜沙人是没有姓氏的,乾隆年间,皇帝强令岜沙人随了汉姓。岜沙严格的内婚制,破姓开婚,同姓不能结婚。按照祖上传下来的说法,滚家和易家的祖先是兄弟,吴家和王家、贾家也是兄弟,兄弟家族之间严禁通婚。因此,滚家的女人只能嫁给王家、贾家和吴家;同样,王家、贾家和吴家的男人也只能娶滚、易两家的女人为妻。时日既久,大家都成了亲戚,婚姻都是亲上加亲。没有文字的岜沙苗人采用父子联名的方式,对各自家族的祭祀只到祖父一辈,再往上就归入共同的祖先。族群始终成为强固的一体,族内婚姻亦维系了上千年。
岜沙形成了自己特有的社会组织形式,这就是“鼓”。“鼓”是苗族从远古氏族部落延续下来的社会组织形式,一个“鼓”就是一个氏族,岜沙就是由一个“鼓”所组成的氏族聚落。寨老是“鼓”中的自然领袖,由几个德高望重又熟知规矩的老人组成。寨老们按照祖先留下来的“议榔”方式讨论并制定村寨里的各种规章制度,这就是“榔约”。正如民族学家所说,苗族社会基本上是一个风俗统治的社会。
寨老滚老巴,72岁,负责主持、传授并监督祖先留下的各种礼仪、习俗,比如迎来送往、婚丧嫁娶、祭祀节庆等,处理族人生活中的各种疑难问题,并调解纠纷。作为风俗统治权力的代表,滚老巴以其声望,以对于自己部落历史知识的丰厚而获得了管理族群的特殊地位。对于寨老本人来说,他的一生就是对于本部落历史文化的学习与遵从的过程。
如今,在政府的管理之下岜沙设立了行政村,有村长和党支部书记,主要行使政府方面的职能。但他们的工作必须依靠寨老的威严和鬼师的功能才能得到实施。这样一来,岜沙社会形成了三重领导机制,这就是寨老、鬼师和行政村长。寨老作为自然领袖,是岜沙传统的权威、道德的代表,用风俗的统治来实现岜沙人的道德管理;鬼师是精神的领袖,为岜沙人问医拿药,驱灾祈福,在信仰和意识的层面实施管理;而行政村长和党支部书记是本村文化水平最高、对外部世界了解最多的人,他们是政府管理的代表。这三重领导互不干涉,互相补充,完成了对岜沙社区的联合管理,使岜沙成为一个秩序井然、多重控制的社会。每遇大事,全寨人就在村长支书和寨老的共同主持下,“议榔”立约,千百年习俗统治的结果,使岜沙成为一个邻里相帮、夜不闭户的“桃花源”。
八、“牯”苗王滚根香
滚根香的特殊身份使他成为岜沙最重要的人物:他是丙妹镇岜沙村的党支部书记,按照过去的规矩,他就是岜沙的苗王。
滚根香当苗王是因为他当过兵,懂客家话(岜沙人把汉人称为“客家人”)。岜沙懂汉话的人不多,对外交流很是困难,只有几个出去读书或当过兵的人会说客家话,这些人自然就成了政府和本寨人之间的桥梁。
九、村长吴里元的盘算
滚根香“牯”,吴里元“活”。吴里元是村长,岜沙人选他当村长是因为他精明能干。村长两兄弟至今没有分家,把土地果园都合在一起,等于成立了一个合作小组。弟兄俩共有5亩田,用4.5亩种杂交稻,0.5亩种糯禾。再生稻割完一茬,又会长出二茬,一年收五六千斤谷子没有问题。他将自家的荒山开辟出来,种上了50多株金秋梨和百多株椪柑。金秋梨是新品种,个大肉嫩糖分高水分足,一棵能结果50多斤,一个梨子足有两斤多,每斤可卖到1块5毛多钱,算下来,光是梨子就可以收入2500多元。插秧时他将鱼苗放到田里,又收稻禾又有鱼吃。
吴里元不识字,但会猜字。家里满墙贴着图片,只要是政府发下来的图表,他就贴到墙上,没事就研究一番,久而久之竟然也会在十来个字中认出一两个。可别小看这一两个字,它使吴里元走上了科学致富的路子。什么两段育秧、果树嫁接、人工避孕等,都是从挂图上学来的。
吴里元觉得村长活路太多,岜沙300多户人家,大事小事都要来找你,政府有事也要找你,虽说政府每月补贴20元钱,可是办了公事就没时间抓私事,推了几回没推脱只好接着当。好在还有支书、苗王、寨老、鬼师,只要躲得开,他就埋头去干自己家里的事。
树子大了易遭风打,最近,他儿子走路爬树常常摔倒,苗家人说是遭“白口”,就是被人嫉妒遭人放鬼,吴里元杀只鸭子请鬼师来赶鬼。鬼师说吴里元遭“白口”跟他的血管里流有侗家的血有关系。他的祖先不知哪一辈人跟侗家结过亲,所以,他的想法做法总是跟岜沙人不一样。
十、“神枪手”——滚拉主
一提到滚拉主,岜沙寨家喻户晓,人人皆知,因为他是全寨有名的“神枪手”。论年纪也不过是三十开外的人他与岜沙人不同的是:他不留户棍(鬏鬏),他的头发是长长的乱蓬蓬的几绺金黄色的中山头型(黄头发是他家祖宗基因遗传)。他也不穿岜沙人的大筒裤,如果他的脸目不带有黄种人的肤色,那你也许误认为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外国人”了。
滚拉主的公去世五十多年了,三十多岁的滚拉主就自然见不到他公是什么样子。可是他公遗留下来安野兽的铁夹一点也不上锈,还有一支铁管漆黑的鸟枪,这是他公的遗物,他家捧为传家宝,滚拉主摸这支枪,“爱不释手”。
滚拉主也读过几年书,在学校觉得天天被老师管制不自在,不如到坡上“百草园”中去放牧,自由自在。15岁那年他休学了,就开始玩枪,玩枪的时间并不比同龄小孩早,但他比别的小孩玩得特别入迷。经常在田塝用泥巴糊成一个圆圈打靶,或在田中间插上一根树棒,当假想敌来瞄准射击。
无论是在鸟语花香或是寒冬酷暑的季节,每天天刚蒙蒙亮,就起床上山巡逻,只要听到一声鸟叫他就跟踪追击,漫山遍野地跑,一天跑几十里路也不知疲惫,带去的午饭有时也忘记吃了,后来上山连午饭也不带了,每天都是在夜幕降临才归家。别人撵山是离不开狗,可是,他说狗闻到飞禽走兽的气味,就发出狂吠的信号,那些飞禽走兽就高飞远走,人就扑过空。所以他打猎从来不带狗,就凭自己的两条腿和一支枪,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深山老林。岜沙有些青年人,经常追随他到坡上学打猎,据他的这些徒弟们说,滚师傅打栖息在树杈上的鸟,只要放枪出击,十只都要有九只掉下来。他打的鸟,不只打得在树上的鸟,还要打在空中的飞鸟,他说要打哪只,哪只就得掉下来。还有在地下跑的野兽,如野猪、山羊等,只要这些野兽出现在他的视线下,在他的火药枪有效射程之内,扳机一扣,十有七八命中,很少失误。滚拉主家的吊脚楼大门楣上,插着五颜六色的飞鸟羽毛装饰,究竟有多少鸟类的羽毛,谁也分辨不清。
滚拉主一生的执着追求与他的命运往往交织在一起。他除了得到岜沙人给予“猎人”“神枪手”的美誉称号外,他还会摸泥鳅、黄鳝、破黄蜂等特种技术。岜沙人又称他为“多面手”的专家。如果家里来客人没有好菜,他就背起一个“漂垒”到田里去,约许个把小时,就得半“漂垒”的泥鳅、黄鳝来招待客人了。他的力气都超过一般人,二十岁那年,他从很远的坡垴梯田,挑二百斤禾把到自家的禾晾上挂。他虽然有用不完的力气,可是从来不到远处打工。要说打工,偶尔只在县国营大融林场。国营林场与岜沙也只有一坡一岭之隔,那里方圆几十平方公里,茂林修竹是飞禽走兽聚居的好地方。在那里他一方面打工一方面打猎,是最好发挥他特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