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种土特产的土与特
一、龙广老场坝米花糖
小时候,逢赶场天,孩子们守在寨门口,等着大人回来递东西,最想要的,莫过于老场坝的米花糖,不仅咬着清脆,而且甜而不腻,想着想着都流口水。
米花糖圆不溜秋,犹如绣球,十分惹人喜爱,长方块的长宽厚比例恰当,面上自然呈现出人字纹或万字花纹,非常养眼又惹人馋。
上学读书,得的零花钱,不买杨家的糯米糕,也不买杜家的甜糕粑,独爱毛家的米花糖。
米花糖存在有些年头了,不知道起于何年何日,也不晓得第一个做米花糖的是哪个。
打自龙广的场坝从纳早三棵树移到老场坝以后,赶场上了规模,糕点除了毛家家传米花糖外,还有杨家、谭家的米花糖也小有名气。
他们做米花糖的工艺非常讲究。选用上等糯米,用筛子筛下半截的米粒,然后把米用温水泡一晚上,烘干后用少量菜油揉匀,放在甑子里蒸透,火候要适当,时间短了成夹生米,爆炒时不会膨胀,时间太长,米过于烂熟,也影响口感。待蒸到适宜的时候,控出冷透晾晒以后,用磨子推,使之压扁,俗称“扁米”。用糖稀拌匀后晾干,再用磨子推。下一道工序是到纳早大山撮来细沙,与扁米在锅里翻炒至扁米膨胀。再加入麦芽糖,熬到可以“挂牌”,及时把米花放进去搅拌,最后成型。
米花糖的储存也很讲究,保管不好,回潮了就散了。毛家是用竹片编成油笼状,裱上绵白纸,再抹桐油。盖子用稻草做芯,外加猪尿脬套紧制成。
在我的记忆中,毛家毛老太说话和她家的米花糖一样甜,让你本来不想买也会去买。如果需要水泡,她会为你冲泡,包你满意。
有一个姓高的国民党老兵,四川人,流落龙广街上,无法谋生。一天他来到毛家的米花糖摊子前,受到泡米花糖的启发,萌生了想法:何不将米花用开水浸泡再加白糖,一定很解渴,也饱肚子,是赚钱的好路子。
他说干就干,一根扁担,一头是从毛家买来的爆米花半成品和白糖及碗勺,一头是加木炭的灶,最显眼的是那个高两尺许呈锥状的铁皮壶,侧边有个略高于壶顶的细长的嘴。他沿街叫卖:“炒米糖——开水!”一声接一声地叫喊,大家就知道老高来卖米花开水了。
老高做买卖老少不欺,吃客来了,是上年纪的,招呼声音特别有磁性,让你享受,边说边将米花放在碗里,添加白糖,又将烧壶高高举起,青龙三点水,冲进碗中,立即发出吱吱的响声。遇到孩子光顾,则亲切地招呼:“小朋友,慢慢用,别烫着嘴。”
“炒米糖——开水!”一群孩子觉得好玩,在老高的后面起哄:“老板娘——歪嘴。”老高也没有生气,是的,赚了钱老婆不笑得嘴巴歪才怪呢。他突发灵感,认为这是最好的口头广告,把他的叫卖语与孩子的起哄语连接起来:“炒米糖开水!老板娘歪嘴!”口头广告语诙谐有趣,能吸引顾客,生意特别的好,应该感谢孩子们啊。
老高死了,没有后代接班,在我们龙广再也听不到“炒米糖开水!老板娘歪嘴”的叫卖声了。
老场坝的米花糖倒还后继有人,只是磨子扁米改成打米机扁米,清脆,甜而不腻和金黄色泽的“老字号”还在,只是现在吃的东西多了,大家嘴巴挑剔了,所以觉得口味不如以前了。
二、独占鳌头的“府糖”
府糖是有来历的。安龙沿南盘江两岸,气候炎热,盛产甘蔗,甘蔗是熬红糖的原料。榨糖历史悠久,产量丰富,质量纯,味道浓,是加工诸多糖类食品的添加剂之一,曾经作为方物进贡朝廷。
《兴义府志》记载,甘蔗古名叫甘柘巴且,又叫竿蔗或蔗竿,榨出的汁加工成红糖,又分白果心糖、青砂糖和红砂糖,以白果心为上品,除做食品外,还可入药,除寒热,解酒毒。
清代安龙县境称兴义府,所以所产的红糖称“府糖”,民国时期远销安顺、贵阳和省外,是地方财税的大宗来源。
红糖最早上市是在年前的腊月,这时糖的质量较差,有点带咸味,只是为应付年节,卖个好价钱。大量上市则是三月以后,糖的质量最佳,也才能长年保存不回潮。
我曾经经历过榨糖的全过程。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放学后,我随学生到家家访,一路有说有笑,爬坡过水到了姓韦的学生家。老韦热心招待,又忙杀鸡又是洗腊肉,不亦乐乎。
坐在火塘边,三脚架上的锅里扑扑翻响,美味佳肴冒着气泡,香味逼人。碗里斟着大半碗苞谷酒,酒过三巡,老韦去了里屋,不知道要干什么。待他走出房门,用一块青帕子麻利地拴在我的腰杆上,我也不明白是为啥。坐在旁边的人说,老韦要把儿子寄拜给你做干儿子,你们就成了干亲家了。
我从来不喜欢打老庚、认亲家这些交友活动,觉得有点俗气,但此时不由得你自己,这是南盘江边布依族的习俗,哪能扫了人家的兴?只能认了。旁边的那个人悄悄对我说:“有钱打发钱,没有带钱扯一棵纽扣也行。”我首先给孩子取了一个吉利的名字,然后给了点小钱,仪式算完成,继续喝酒吃饭。
老亲邀我明天和他家一起去蔗地熬糖,我也想见识见识榨糖是什么样子,乐意地在簸篮铺的“床”上过夜。
第二天一大早,洗了脸就上山了。
只见甘蔗码起一大堆,牛拴在一旁,榨糖机是木制的,用牛做动力,榨机的下边置放着一口锅,是接蔗汁的,牛拉着榨机转,非常吃力,一下抬头一下低头,喘着大气,由一个人将蔗竿喂进榨机中挤压,只听见挤压声,吱呀吱呀地响,蔗汁往锅里不断地流。
榨机下的锅里略有大半锅时,暂时停下,把蔗汁舀进另一只锅里。慢慢烧火熬,熬煮了约1小时,锅中蔗汁沸腾,往外扑出,我倒吸了一口气,这时老韦撮起一铲灰往沸腾的锅里抛撒,原来沸腾的蔗汁乖乖地恢复了原状。熬煮的柴火多是山里的灌木干柴,也拿蔗渣做燃料。这时我想起了曹植的《七步诗》:“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这不也是“煮汁燃汁根,汁在釜中吟”吗!只是意境不同而已。
快到午饭时间了,老韦将一块洗净的牛干巴丢进熬糖锅里煮,熟透后捞起做菜。
糖熬得差不多了,准备成型的模子,垫上篾席。熬的火候是关键,恰到好处,出来的就是白果心糖,过火了翻砂了,不能成型,火候不到熬成老绵糖,不值钱。模子里的糖块冷却后取出打包,包糖的是蔗叶,大约每包15~20斤一捆,两捆为一挑。
老亲说了,下个星期天再来,还有更“甜”的故事。
好不容易等来了又一个星期天,我如约而至,红糖堆满一屋,是待价而沽吧!
他家里坐着与他年纪不相上下的几个人,酒甑安在锅里,甑子上面置放天锅。酒从甑子侧边的槽里往坛子里流。老亲告诉我,将蔗渣泼上水,再榨一次,榨汁放在坛子里添加酒药发酵几天以后,可以烤糖泡酒,这是熬糖的副产品。
几个人,一边烤酒一边喝,没有下酒菜,他们叫光胯酒。取乐的办法是猜子,谁猜中了谁算赢家,输家罚酒。我也加入其中,老亲一伙耿直,我的酒量有限,耍了滑头,他们反应不过来,都吃酒,后来喝得差不多了,微醉,觉得蹊跷,我也过意不去,笑了笑自罚了三杯,烤的酒也喝光了,散席。
三、龙广挂面
说起龙广的面条,你会馋涎欲滴。打从儿时起,我就有对面条的美好记忆。
纳兰寨王世泰家的盐水面,又叫挂面或扯面;王久长家的机器面,叫碱水面。两种面条口碑都很好。
先说盐水面。盐水面完全是人工扯的面。精选小麦,收割时麦粒如果被水浸泡过,不能用来做盐水面。收购小麦时,抓上一小勺,放在嘴里嚼,然后把嚼过的面筋拉扯,看看面筋好不好,再决定收购与否。
第一道工序,把麦子放在直径3尺的石磨上粉碎,石磨由马拉,再将磨成的粉倒进箩柜里过筛,这样反复3道,达到60%净粉率。
箩柜由摇筛和连杆构成,人工踩摇,非常有节奏,“哐嘡哐,哐嘡哐,哐嘡哐嘡哐”,到了“嘡,嘡,嘡”响起时,磨粉就结束了。
摇箩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考验着人的毅力。长久的劳作使人非常疲倦,加上有节奏的声音,很是催眠。王世泰识点字,打箩柜时,翻翻唱唱《水浒》《说岳》,几年下来,书皮都被磨破了,书页也脱落了。
接着发面,加入适量的盐水和烧碱,搅拌成面疙瘩,不粗也不细。把搅拌的面疙瘩用手搓成如手指般细条,绕在两棵平行的面棍上,叫作打草鞋板。
再将草鞋板的一支面棍插在晒架的上端,由人慢慢往下扯,急不得,一直扯到另一支面棍可以插进晒架下边的插孔里等着晾晒。晾晒面很是壮观,一挂挂面丝,有如帘子,金黄色,闪闪发光,人见人爱,好一道别致的风景。
晒干以后,切成等长的面条,便于包装。
王世泰为人厚道,买卖公道,有义之财必取,无义之钱不拿。孔家坝的老宋,儿女多,租种李姓地主家的土地,一年四季吃苞谷饭。娃儿想吃面条,来到王世泰的面房赊几斤,世泰知道他家的难处,由他哪时有钱哪时给,从不逼账,有时还把面耳朵(即靠近面棍的卷曲的面)撮一包送他。
做盐水面费工费时,产量低。王世泰和徐光全也老了,没有接班的,两家的盐水面就失传了。
四、南盘江边的粽粑
每年到了腊月,南盘江边的布依族人家就忙着包粽粑。
粽粑选用的糯米是矮秆“猪屎糯”,这种糯米糯性好,不黏牙。包皮是自家栽的粽粑叶,清香味,叶形像铁扇公主的芭蕉扇。
糯米选定,除去杂质,用准备好的糯谷草灰,糖叶子灰也可以,将米染成深灰色,再把染色米用碓捣,取出筛去灰渣,第一道工序才算完成。
烧温火,倒上猪油,把有色糯米放进锅里微炒,准备好谷草芯做包扎带用。
可以进行包扎了。在灰色糯米中放一条腌好的腊肉。不同姓氏的人家,在包制粽粑时捆稻草有3~5道的区别,但是必须是奇数。韦姓捆粽粑规定限用3道稻草,而李姓则需要捆扎5道稻草。
南盘江边布依族的粽粑,富含蛋白质、脂肪、钙、磷、铁、糖类、维生素及淀粉等,营养丰富,是温补食品,具有补益气、健脾、养胃、止虚汗的功效,对食欲不佳,腹胀腹泻有一定缓解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