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格先生对《隆里古城生态博物馆保护规划》的认识
达格先生是挪威国家文物局的副局长、文化遗产保护专家、贵州生态博物馆科学顾问。他对学术上的问题非常较真,他认为一个人对文化遗产的认识来源于其所具备的知识,所以文化遗产因人的认识而存在。就此他举了一个例子,在挪威北部的北极圈发现了一堆建筑垃圾,有人认为它对环境造成了污染,准备清理掉,但有人却认为这堆建筑垃圾传达了一个重要的历史信息,即北极圈曾经有人居住过,因此这堆建筑垃圾和人的认识发生了关系。正如一通石碑,当它的价值不被认识的时候,它可能会被用来铺路或者用来作洗衣板,可一旦它的价值被有知识的人看到,便会身价百倍,甚至成为博物馆的收藏。
而达格先生对文化遗产的深刻理解,也完全贯穿在他对隆里古城的规划建议中。2002年9月达格先生第二次来到隆里,胡炳祥支书将《隆里古城生态博物馆保护规划》(以下简称《规划》)拿给他看,他看了之后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而是希望能去一个可看到隆里全景的制高点,在场的人都不明白他的意思,不知道制高点与《规划》有什么关系,但还是尊重了达格先生的意愿。在胡炳祥支书带领下达格先生一行人登上了真武山,此山是座独立的小山,不到100米高,山脚即是状元桥,山顶建有真武殿,殿内供奉着真武大帝像。大殿前有一块空地,站在此地让人有天高地迥的感觉,隆里古城、龙溪河、阡陌稻田、远山近水尽收眼底。九月的隆里是秋收的时节,满田满坝披金荡彩,稻浪滚滚。让人联想到600多年前为什么要选择在隆里屯军和建千户所的原因,大概只因自古粮草都是屯军的物质基础,俗话说“一日无粮千军散”,所以在隆里能有近300年的屯军史,与眼前的良田沃土有直接关系。
达格先生站在山头,兴致勃勃,脸上漾着微笑,微风吹拂着他金色的头发,发丝不时撩拨着他那双蓝色的眼睛,但他并没有理会这些捣乱的发丝,而是被像磁铁一样的古城紧紧地吸引了。他看得如痴如醉,突然指着《规划》中的居民新区问胡炳祥支书:“新区是在视线内的哪一个方位?”胡支书指着山下的古城说:“就在古城的东南方。”东南方非常开阔,可以隐约看见与隆里毗邻的黎平敖市镇,很显然,新区完全暴露在视线之内,这样一来就把古城东南面的外环境破坏了。达格先生说:“秋天的隆里古城非常之美,它好像荡漾在金色稻浪中的一叶舟,多有诗情画意啊,如果在它的东南面冒出一个与古城不协调的新区来,那么古城以及它所生存的环境就被破坏了,所以能否将新区藏在山后面?”这是达格先生对《规划》提出的第一个问题,现在大家才明白达格先生为什么要提出上山看隆里的全景。
接着达格先生又指着山下的隆里全景对大家说:“隆里的美是一幅自然的_,没有任何刻意的雕琢,而是历史的堆积。它不仅反映了600多年前的建城格局,同时又反映着600年以来古城不断发展变化着的格局。用考古学的术语说,它的文化层十分的丰富,因此,《规划》必须建立在历史发展的前提下,如何使反映各个历史时期的文化遗产都能在古城中得到很好的保护是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我们的《规划》不是为了还原600年前的古城模型,所以现在为了恢复古城墙,也没有必要将建在古城遗址上的民居建筑全部拆除,并将这些居民通通搬走。如果是这样,古城就不是历史发展变迁而来的古城,而是一座重新复原的古城,这样的古城就会丧失它的原真性,很多建筑也都会变成假古董,那么,它只能叫古城模型博物馆,而不能叫古城生态博物馆。”
真武庙
隆里古城远眺
胡炳祥支书指着《规划》对达格先生解释说:“古城墙只恢复一段,不是全部,也不会将城墙遗址上的民居全部拆除,而会尽可能保持隆里古城的历史现状。”这才使得达格先生心中的大石完全落下。
达格先生是以贵州生态博物馆科学顾问的身份来谈古城遗产保护的,他认为隆里古城的遗产保护应该建立在研究的基础上,如果前人留下的东西在不经意中被拆除,那么当意识到拆的是历史并想再重新恢复它时,恢复后的历史遗存其存在价值和意义就要打问号了。所以在决定拆除某一栋建筑的时候,一定要和当地居民进行讨论,因为这些建筑的历史价值收藏在居民们的集体记忆之中,古城的修复过程就是对历史文化遗产再认识的过程,是一个历史科学态度问题。具体地说,对古城的修复不是对古城“历史模型”的复原,而是要能从古城的各个不同时期的建筑看到历史文化在这里得到了怎样的传承和发展,这就是平常所说的历史价值。总之,不同历史时期的建筑都应在古城中得以并存,不要把不同历史时期的建筑变成了某一个时期的建筑,要想使重建后的古城真正成为历史的“年鉴”,就要保护好不同历史时期的建筑风格,不是千篇一律的建筑古城,而是不同时期的古城建筑荟萃。
达格先生对古城《规划》的认识很有见地,因为他的认识是不带有任何偏见的。所以他的建议引起了中共锦屏县委、县人民政府的和当地居民的重视,决定对《规划》再作一些局部的修改,特别是决定加强对待古城不同时期的建筑的价值调查,并对东南方向影响古城景观的新区作出重新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