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标书院翰墨香
课题组从城墙东北方向的侧门出了城,往南穿过巷道便到了龙标书院。据《开泰县志》记载:“隆里有龙标书院,创自唐昌龄公。”昌龄即唐朝著名的边塞诗人王昌龄。王昌龄于开元二十二年(734年)入选博学宏词科,迁汜水尉,二十七年(739)被贬谪到岭南,二十八年(740年)改任江宁丞。天宝七年(748年)因赋诗《梨花赋》得罪了朝廷,被贬为龙标尉,李白得知后,即赋诗《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一首:“扬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安史乱起,至肃宗至德元年(756年)王昌龄返回江宁途中路过濠州(今安徽临淮镇)时被刺史闾丘晓所杀害,时年60岁。相传龙标书院即是王昌龄贬谪龙标卫期间所倡建的。龙标书院建成后王昌龄随即创立学校传教授业,成为隆里倡导文教之始。
龙标书院
隆里“龙标书院”的出现,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书院,顾名思意即是供人读书讲学的处所。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汉代,与汉代的“精舍”“精庐”有一定的承继关系,“精舍”与“精庐”是汉代学者聚集生徒、私家讲学的场所。《后汉书·包咸传》载:“包咸少为诸生,受业长安,师事博士右师细君,习《鲁师》《论语》,后往东海,立精舍讲授。”不过汉代“精舍”“精庐”的私家讲学皆由口授,因为限于当时的出版技术水平,尚不具备藏书条件,所以还不能称之为严格意义上的书院。
书院名称始于唐代,随着纸张的大量使用和雕板印刷术的发展,书籍越来越多,必须建造较大的建筑来放置藏书,以方便学子读书,于是产生了真正意义上的书院。清代诗人袁枚在《随园随笔》中写道:“书院之名,起于唐玄宗时,丽正书院、集贤书院皆建于朝省,为修书之地,非士子肄业之所也。”但书院的发展是在宋代,宋代以书院作为地方教育的基地。当时著名的书院有江西庐山的白鹿洞书院、湖南长沙的岳麓书院、衡阳的石鼓书院、河南登封太室山的嵩阳书院等。到了明嘉靖年间,由于科举制度弊端丛生,官学日益腐败,一批士大夫提倡讲学自由,书院又兴盛起来。著名学者王守仁、湛若水先后在各地广收门徒,传道授业,兴办书院,将书院办成了学术研究中心,同时又进行教学研究。清代初期由于严酷的文化禁锢政策,书院一度出现萧条,到了乾隆、嘉庆时期才又渐渐得到了复苏。
因此,地处贵州东南侗苗地区的隆里,在唐代就有书院出现,是一件非常难得事情。“龙标书院”因战争之故,旋毁旋建,到了清雍正三年(1725年),由隆里人张应诏再次捐资重建。张应诏于清康熙二十年(1681年)中举,曾任两淮盐院使,人们都以其官职称呼为“张盐院公”。其回归故里后仍不忘文教兴邦,“龙标书院”即是他对隆里人作出的贡献之一。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龙标书院”又得以扩建,据载,书院当时是“正厅五楹,大门五楹,廊庑庖福,甃以石级,缭以垣墙”。但现呈现在我们眼前的却是观音兜式的书院门楼。约在2011年修复古城的已毁历史建筑时将观音兜式院门拆毁,重建为牌楼式门楼,观音兜式门楼是民国初期的建筑风格。门楼全以砖砌墙体,墙体正中顶部为半圆形,半圆两边是对称的两级墙体,半圆墙要高出两边墙体约3米许,如同一尊矗立着的半身人体像。在“头”和“肩”交接处有砖砌的四个仿牌楼的冲天柱,从而增添了观音兜式门楼的审美视觉效果。门楼宽约8米、高约7米,这样的尺度给人庄重而稳实的感受。大门为石库门,宽约2米,其上有一砖砌凹形横框,框内的字好像被涂改过,模糊不清,胡支书说原来框里写着“龙标书院”四字,但是在“文化大革命”时期被涂掉了。在大门的右边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木牌,上竖书仿宋体“锦屏县隆里乡中心小学”。胡支书介绍说,民国以前的大门为牌楼式建筑,牌楼两边有副对联,由清代隆里人江汝涛题写,联曰:“龙门捷足即先登,试想三年一度,转瞬光阴,勿教岁月优游学业可期成少壮;标榜虚声无实获,须将四书五经潜心探讨,若到功夫纯熟科名自不让前人。”还有两对是由太守袁开第所题,第一联曰:“龙跃鲲翔,沧溟浪跋;标新领异,文采风流。”第二联曰:“龙跃柳池,风和云会九霄路;标夺杏苑,花放水流二月天。”
步入书院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荷花池,石桥横卧池上,可通书院的过厅,使人感到宁静而舒适,是一个读书的好地方。只可惜这些建筑已不是龙标书院的原貌,仅有荷花池和过厅还保留着书院原有的历史韵味。胡支书说,书院原来的正殿也不复存在了,解放后被改为了中心小学,拆除了原有的古建筑,按照修建小学的要求建起了两排砖结构的教室和学校办公室,使得龙标书院的布局变得面目全非。好在书院正殿的对联还流传了下来,联曰:“殿式纵从洋,气象已新,孔圣亦当莞尔;地盘犹属漾,蒸尝如故,颜渊何必喟然。”这副对联对龙标书院的赞美,不是用今人的眼光去述说其如何之美,而是借圣人的感受对其进行赞誉,颇有几分寓意。联中用了“莞尔”和“颜渊”两个词,“莞尔”是形容词,意为微笑的样子,形容孔圣人见到了新建的龙标书院也会莞尔而笑;“颜渊”是一位历史人物,为孔子的高足,联中说即便是颜渊也不得不为之“喟然”,也表达了对新建的龙标书院的赞叹。
隆里自创建龙标书院以来,并没有辜负那一副副对联所流露出的殷切期望,几百年来隆里人才辈出,明朝隆庆元年(1567年),隆里所的王大臣中举,成为黎平府的举人第一人。之后又有8人考中举人,其中陈树养官至成都按察使置理布政司布政使。张应诏,清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中举,曾任鸿胪寺少卿,著作颇丰,著有《六六记》《问生篇》《心学图集说》《楚词评注》《淮南子注》《图园集》等。江化龙,清光绪年间进士,曾任直隶分州知州。据《隆里所志》记载,明清两朝隆里先后有8人中举,其中有武举一人,进士2人,在外任知府知县者达50余人,这是隆里特有的文化现象。
“文化大革命”将龙标书院的“四旧”(即所谓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该破的破了,该毁的毁了,但院里的一通石碑却幸存下来,这是前人用翰墨写的《重修龙标书院记》,弥足珍贵,真是苍天护佑,此乃隆里之大幸,说明昌明文教不可灭。碑文清晰可读,仿佛翰墨仍在这里飘香。
碑文曰:
读罢这篇碑文,让人感慨万千,重文教才能兴邦国,古今概莫能外。从一个地处苗疆侗乡的隆里所倡建的“龙标书院”,便已经能折射出中华传统文化的余晖,这篇碑文追忆了北宋文学大家范仲淹捐地办学宫的事迹。事隔近千年之后,告老还乡的张应诏继承了中国封建社会知识分子的优良传统,张应诏官至鸿胪寺少卿,已是朝廷五品大员,他离职返乡后不忘家乡教育,正如碑文所说,“今先生之心即文正公之心”(文正公即范仲淹),他从京城离职回乡时随身带了18个挑子,这挑子里装的不是金银细软,“惟有古书数簏而已”,可见其立志改善家乡教育的决心。
张应诏回到故里首先联合乡绅贤达,带头捐资捐物,他所捐赠的用于书院房架的杉木就有数十株,又“拆所居小楼三间以佐之”,就此不算,还将“御赐之书,并家藏经史子集及农圃医卜诸书共六十余种,为卷二千三百七十有余,书捐入于中为公物”,可见张应诏以建书院为己任,出于公心,从原来的废墟上搭建起了龙标书院这个讲学育人的园地,可谓功德无量,为后人所景仰。
而今虽然书院面目虽异,但这通碑文记录的书院历史却将永垂于世。翰墨所书的字字句句不仅镌刻于石,传之于后代,而且也会随着它的墨香飘拂于隆里山水之间,融入隆里人的精气神之中,不论风云变幻,还是日月春秋,隆里人“文教昌明”的信念永远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