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羊昌镇黄连村书法楹联掠影
黄连村地处乌当区羊昌镇北部,距省城贵阳近40公里。黄连村民以布依族为主,有家家爱书法、户户喜楹联的风俗。黄连书法、楹联历史,无典籍记载;过往踪迹,存在于人们的口耳相传中。据当地现年73岁(2016年)的卢启国老人说,黄连人喜好书法、楹联的习俗,已逾300年历史。
20世纪40年代,一名唤何渊烈(音)的福建塾师,辗转至黄连,见黄连不仅山清水秀、民风淳朴,而且村民雅好书法,便在黄连定居下来。何渊烈教当地群众学书法,使黄连的书法水平得到提升,形成了黄连书法的鼎盛时期。定居黄连六年后,何渊烈离去。但其书风却在黄连扎下了根,对当地书家的影响延续至今。2004年,黄连村成立了黔省首个村级书法协会,名为“濮越书会”(“濮越”为“布依”谐音)。黄连民族小学书法进校园工作,于2010年开始启动,开改革开放后乌当区书法进校园工作之先河。
贵州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女子书法委员会主任陈弘女士,在其《黄连村印象》一文中有如下表述:“(黄连书法)给人的总体感觉是质朴大方,一派天然,没有雕琢感。书写,对他们而言,是生命中的一个文化旅伴,是生活中的一个常态,他们这种忙时耕作,闲时书写,不求闻达、自适自娱的书写行为,是令人羡慕的,是一种顺乎自然、发乎情怀的精神释放。”
黄连民族小学现任校长李宪明曾经做过统计:“20世纪40年代至今(2016年),黄连村在外工作的200余人中,有30余人从事与书法楹联有关的文字工作。”黄连人户户喜爱楹联,与他们喜爱书法一样。每逢春节或婚丧嫁娶等特殊日子,黄连人皆喜自撰对联,贴于门户显眼处,供大家观赏、品味。
陈弘女士上文中,还有这样一段更为详细的叙述:“在一户普通村民小院,我看见一副门联,上联字已漫漶不清,下联还清晰可见有‘三间瓦房,半藏农具半藏书’的字迹。细品之,语言质朴自然,形象生动,颇有生活气息,寥寥数字,道出小院主人热爱生活、追求知识的美好情怀”。陈弘女士最后评价说:“一个普通的布依山村,一个以农事为主的群体,能具有这样的文化表现力,这在全国是不多见的。”
卢启国老人不仅是黄连书法的高手,也是当地自撰对联的领军人物之一。难能可贵的是,老人不仅用汉文撰联,还尝试用汉字译布依语撰联。老人家的门上(2016年)就有这样的自撰对联:卜劳盘卜劳壤,茶雅浪茶雅悠(老者陪老者坐,老奶陪老奶聊);兴蒙盘波由阁章,庚梭濮越鳌那闹(请你到羊皮寨玩,吃我布依糯米酒)。老人自豪地说,如他这样用汉字译音布依语撰联的人,黄连村不在少数。
黄连村渐成黔省市民乡村旅游的热选地。黄连书法、楹联是丰富黄连旅游人文资源的重要组成部分。
附:罗进简论乌当区民间书法
中国书法分三类:民间书法、江湖书法、经典书法。各地文联下属的书法协会,倡导或代表的往往是经典书法。因此,经典书法是社会书法文化的主流。不过,江湖书法和民间书法虽非主流,却也有其生存的空间,与经典书法共存。
目前,中国书法文化圈内,尚无系统、完整的民间书法理论。因此,对民间书法的评价或论述,其实是站在经典书法的立场相对而言。
乌当区民间书法与经典书法同生共存,迄今已有数百年。在市井文化生活中,民间书法扮演着一个重要角色,是民间相关人士不可或缺的文化元素。在此,我们对乌当区的民间书法做一些探索性的考察、归纳,或许有助于了解乌当区民间文化,对读者来说不无裨益。
在贵阳市范围,乌当区的民间书法水平较高。而在乌当区,黄连、新场、新堡、水田等地的则属上乘。20世纪60年代至今,近50年间涌现出的代表人物,分别是黄连的李士平(已故)、李宪平(已故)、李顺斌,新场的袁熙云(已故)、罗发恩(已故)、罗永禄,水田的罗远朝(已故)、罗安然(已故)、罗崇礼,新堡的韦国柱(已故)等。
乌当区的民间书法,主要有如下特点:
一、书家绝大部分活跃在布依族民众当中。有些甚至就直接生活在传统的布依族村寨中。自古以来,布依族人民就有崇文尚儒的文化传统,喜好书法乃其主要表现之一。前文中的代表人物除袁熙云外,其他书家全是布依族。
文化站——贵阳乌当黄连村
二、很多情况下,人们都把写民间书法当成有文化的标志,用“字是打门锤”来形容这一现象是很合适的。民间书法活跃的地方,文章写得如何好,数理化天文地理历史如何精通,似乎都让位于民间书法。“字”写好了,即使其他学问不怎么样,似乎也无伤大雅。平常提到某个人,总是首先评价他字写得如何如何好。末了,还不忘一句画龙点睛的结论:“有文化”。由此可见民间书法的特殊地位。
三、民间书法被赋予了特殊的神秘色彩。贵阳民间,神秘色彩的东西不胜枚举。例如风水先生的罗盘,道士先生的法器,公共房屋中的用具,甚或一些僻远幽暗的石缝子和夹泥沟。乌当民间书法写神龛,神秘色彩尤其浓郁。书写者不仅要把字写好,而且,其自身人品一定要端庄,过得硬。否则便是对祖宗的不敬;写“天地君亲师位”时,前五字必须恭恭敬敬站立,弯着腰写,只有末字才可以坐下来书写。否则就是对“天地君亲师”的大不敬;“天”字下“大”不能顶上横,意味“人如何大也不能顶天”;“地”字左右必须相连,意味“人要团结、地要相连”;“君”字的“口”必须四角封死,意味“皇帝金口玉牙,不能随便开□”;“亲”字繁体的右边,是一个“见”字,而“见”字上面的“目”字,四角不能封死,意味“祖宗虽逝,也要睁开眼睛关照后裔”;“师”字繁写左部不能有一撇,有了一撇,等于带了刀,而老师是只讲文不讲武,只求文雅不尚凶狠的。
其他的如带“土”的字,可以在“土”字中加一点,表示希望土地多一点,如“鸾凤”合写表示天长地久等等,都有神秘色彩。不过,这“神秘”中往往流露的是好的愿望、敬的虔诚。
四、民间书法主要用于写标语、对联、碑文、神龛。偶尔有写来贴在居室墙壁上自我欣赏的,这与经典书法有所不同。从这个层面来说,民间书法注重的是其实用性,而经典书法强调的则是“艺术性”。
五、民间书法以楷体为主,偶有草、隶、篆。这与经典书法也正好相反。经典书法往往把楷体视为基础,基础之上,是表情达意效果极佳的行、草、隶、篆。民间书法中,楷书最显赫、珍贵,似乎楷书写不好,就不能看作“会写字”。有些固执的民间书法老人,甚至视行草书为“乱画”。
六、民间书法师法前辈和感觉。这是长期制约民间书法上升到经典书法高度的一个根本原因。民间书法师承的前辈,不是经典书法的前贤经典,而是民间书法群体自身认可的某个前辈。如大岗的民间书法,师承的主要是大岗族民自己耳熟能详的前辈书家,这是其一。其二,强调感觉,民间书家只要自己感觉好的,就自动去模仿。或是报刊上的文字,或是山村对联,或是荒野墓碑,甚至公共场所的标语,或某人的便条等等,不一而足。当然,也有人接触过经典书法。如颜真卿的《多宝塔》、柳公权的《玄秘塔》等法帖,但均未深习,浅尝辄止。
七、民间书家理解和接受经典书法的道路还很漫长,其中原因是很复杂的,牵涉到文化环境、学术修养等方方面面,于此不复多言。
历代大名鼎鼎的经典书法家,几乎都在民间书法中吸取过营养,唐代的颜真卿就是典型代表。中国的民间书法,也有过受经典书法影响而呈现辉煌的时候,较为典型的是唐人写经。两件事都发生在唐代,这是天意巧合还是别有原因?不详。但有一点值得我们思考,那就是:唐太宗李世民本身是中国历代帝王中,最痴迷经典书法的人。
贵州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女子书法委员会主任陈弘女士,曾专程到羊昌镇黄连村,考察过当地的民间书法现象,并撰有相关文字见诸报刊。陈文主要观点:如果用经典书法的理论去评说民间书法,显然不妥。存在的,就是合理的。黄连人忙时耕作,闲时舞墨习字,让人敬佩。
民间书法中,自有民间文化的想法和民间情感的沉淀。所以,也应向民间书法致敬,向民间书法家们致敬,向民间文化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