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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开生面的地戏
所属图书:《华夏之裔:汉族》 出版日期:2014-06-01 文章字数:0字

别开生面的地戏

随着经济全球化和现代化进程的加快,文化生态正在发生巨大变化,许多传统的地方剧种面临着消失的危险,就连近代传入的话剧、歌剧、舞剧也日趋衰落,而贵州的地戏却依然在民间传承,这简直是天大的奇迹。1986年9月,安顺蔡官村的农民地戏团应邀参加法国第15届秋季艺术节,与上海的越剧、江苏的昆剧、苏州评弹、北京木偶戏和成都茶馆演唱,一同登上“世界艺术之都”的国际大舞台。之后地戏团又参加了在西班牙首都马德里的第2届艺术节,在欧洲演出15场,观众6000人次。在此期间,安顺旧州、陶官、杨家桥、东屯、吴屯等村寨的250面地戏面具,在巴黎郭安博物馆展出40天,参观者络绎不绝。这次演出和展览,在欧洲引起轰动,《欧洲时报》以《戏剧史上的活化石登上巴黎舞台,贵州农民地戏首演成功》为题发表文章,高度赞扬它的艺术风格和特点。

屯堡地戏

地戏以天为幕,以地为台,“地戏”之名,想必是因为它的演出,不是在戏台上,而是在平地上的缘故。这种古老的民间戏剧,演员都戴着假面具,表示此时此刻,不再是“我”,而是“神”的化身。因为是在平地上演出,观众站在高处俯瞰,若是把面具戴在脸上,只能看到演员的头顶,反而看不清面目,于是便把面具戴在额头上。再说,如果用面具将脸罩着,挡住了嘴,在空旷的地方演出,放不开声音,说唱的效果就会受到很大的影响,甚至不清楚。面具高悬额头,又不能让人看见演员的脸,只好用一块青纱将脸遮住,演员透过青纱向外张望,青纱下发出阵阵喊声、杀声和唱声,使人感到古朴、粗犷而又神秘。

地戏流行于清镇、平坝、西秀区、镇宁一带的“屯堡人”中,他们大都是明代屯军的后裔。明嘉靖《贵州通志》记载:“除夕到处燃放爆竹以驱山魈、水怪,使邪不犯于人。迎春则张灯结彩,鼓乐敬神,以验岁丰歉,人之吉凶。”清康熙《贵州通志》说“土人所在多有之,盖历代之遗民也。在广顺、新贵、新添者,与军民通婚,岁时礼节皆同。男子间贸易,妇人力耕作,种植时田歌相答,哀怨殊可听。岁首迎山魈,逐村屯以为傩,男子妆饰如社火,击鼓以唱神歌,所至之家皆饮食之”,并附有一幅《土人驱鬼图画》。清乾隆《贵州通志》在《蛮洞竹枝词》的注中写道:“土人岁首跳神以为乐,所唱杨家将,有六郎、八郎之称。”这些志书中所说的“土人”,“与军民通婚”、“男子间贸易,妇人力耕作”,从图画和习俗来看,正是清镇、平坝、西秀区、镇宁一带的“屯堡人”。

地戏演出

《土人驱鬼图画》中已可看到地戏的场面,有两员武将持大刀对阵,以一鼓一锣伴奏,周围有许多人看戏,与现在我们看到的情景差不多。乾隆年间彩绘的《百苗图》中,有一幅《土人图》,装束、相貌与“屯堡人”相似,一手拿武器,一手拿着面具,并注明“岁首扮傩,击鼓以唱神歌”。清道光《安平县志·风土志》记载:“土人所在多有,县属西堡尤盛。相传为洪武时屯军之眷属亲戚,与屯军先后至者,因居日久,故曰土人,一曰旧人。……元宵遍张鼓乐,灯火爆竹,扮演故事,有龙灯、狮子灯,地戏之乐。”《续安顺府志·民生志》的记载更为详细:“迄今安顺境内,盛行不衰。时当正月,跳神之村寨,锣鼓喧天,极为热闹。……所唱戏文,或为东周列国故事,或取自《封神演义》、《汉书》、《三国》,或为《仁贵征东》、《丁山征西》、《狄青平南》、《说唐》、《杨家将》,都属武戏。”

《百苗图》之“土人图”

地戏源于古老的“傩祭”,它源于原始的宗教祭祀,以巫术形式“驱鬼逐疫,祈求人寿年丰,六畜兴旺,五谷丰登”。“傩”是我国古代普遍的民俗信仰,有宫廷傩、民间傩、寺院傩、军傩等形式,地戏大概就是由军傩演变而来,流行于屯军之中,屯军“平时为农,战时为兵”,具有双重身份。作为农民,驱鬼逐疫,祈求人畜平安、农业丰收是普通的心理,而作为军人则有更加复杂的心态。因为军队常处于作战状态之中,出征生死难料,所以临战前总要祭祀,求神灵保佑能战胜归来。军人祭傩还有一种特殊的意义,以鬼神的威力震慑敌人,使敌人闻风丧胆,在锣鼓喧天的气氛中扮演傩神,借以振奋军威,鼓舞士气。正是这种原因,地戏都以“战事”为主题,演的都是武戏,而没有才子佳人、风花雪月之类的文戏。地戏的剧目,有《封神演义》、《东周列国》、《楚汉相争》、《三国》、《四马投唐》、《罗通扫北》、《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薛刚反唐》、《郭子仪征西》、《杨家将》、《五虎平西》、《五虎平南》、《岳飞传》等等。

宣扬的都是历史上的英雄人物,以他们为榜样,培养“尚武”精神。在这些戏中,突出战争的胜利,而将失败的情节省略,譬如演关云长宣扬的是他的“神武”,而删去“败走麦城”的事;演岳飞大破金兵,而不演风波亭遇害,目的在于鼓舞军心,反映军人希望胜利的心理,忌讳战争失败。

地戏以说唱形式叙事,故事情节通过唱词、说白、武打动作表现出来,少有抒情和心理描写。唱词一般为七言韵文,调兵遣将时使用语气急促的十字腔,唱词分上、下句,演员唱上句及下句的前四字,合唱者吟唱下句的最后三字,唱腔高亢、雄浑,表现英雄气概,帮腔近乎当地的薅秧歌。因为是在空旷的平地上演出,要让观众能听得见,声调就要高,而且同一调式多次重复。说白用的是半文半白的屯堡话,质朴、俚俗,接近口语,浸透民间说唱文学的泥土芳香,便于演员掌握,也适合当地民众的口味。表演动作以武打为主,有“披刀在手”、“双手握球”、“双手握拳”、“刺四门”、“打背仓”、“刺喉咙”、“单比棍”、“双棍”、“板野鸡毛”、“理三刀”、“围城刀”、“大砍三刀”、“马上举刀”、“拖刀”、“鸡公打架”、“童子拜观音”等招式。伴奏仅用一锣一鼓,这与军旅鸣金击鼓有关,鼓点与唱腔和武打动作相配合,有“传十字”、“催战鼓”、“行军鼓”、“聚将鼓”、“咏诗鼓”等打法。鼓点随着剧情的发展,时而如疾风骤雨,时而如雨过天晴,一张一弛,快慢有致,富有军乐感和战斗气氛。

地戏的角色分文将、武将、老将、少将、女将,还有道人、丑角、小军及动物,以武将为主角。演员都是男子,女将、丫环、小姐都是由男子装扮。道人是个专门的行当,有铁板道人、飞钵道人、鸡嘴道人、鱼嘴道人、乌龟道人、水牛道人等名目,法力无边,有出奇制胜之功,对剧情的发展有重要作用。丑角称为“老歪”,滑稽可笑,插科打诨,台词和动作凭演员临场发挥,借以增加欢乐气氛。小军由小孩扮演,出场机会多而简单,随意性很大。剧中动物,如白虎、呼雷豹、赤兔马等,也由人扮演。演员在场穿的都是屯堡人寻常的服装,没有专门的戏服。人物的身份、品质和性格,主要是用面具来表现,所以角色变换必须更换面具。

地戏表演

地戏演出都使用面具,称为“脸子”。但地戏面具与傩戏面具显然不同,造型不像傩戏那样狰狞古怪,似人非人,非人非兽。地戏的面具偏重于写实,面部及眼、耳、口、鼻的比例,大致与人面相当,造型与人面相似,但又不完全刻得像真人,在“似与不似”之间显示“神面”。它用丁香木、白杨木雕刻而成,面部、帽盔和耳朵三者联在一起,因为是戴在头额上,不开眼孔、鼻孔和口腔。它以雕刻的形状、使用的颜色和装饰来表现人物的身份、性格和品性善恶,类似于京剧脸谱。面部基本上按“五色相”进行分类,即分为文将、武将、老将、少将、女将五类脸谱,着力于五官的雕刻,以眉和眼来表达神情,通过口形变化显示笑貌,区分正面和反面人物。如男将“额饱腮圆,竖眉眼睁,宽鼻咬牙”,女将和少将则“面部平和,肌肉丰满,眉清目秀”,通过面部刻画表现人物特征。道人脸子颇为怪异,头戴道帽,脸似动物,唯有一双人眼。丑角面具刻画出嬉皮笑脸、眼斜嘴歪的形象,颇有嘲讽意味。小军是一副娃娃脸,常带笑容。土地、老者、和尚,给人以忠厚善良之感。动物脸子各具形态,体现精灵之感。面具的雕刻尤重眉眼和嘴形,雕眉有“少将一枝箭,女将一条线,武将如烈焰”之说,嘴形则有“天包地”与“地包天”之分,以上齿紧咬下齿,露出两个獠牙的“天包地”显示凶悍,以下齿向上的“地包天”则显示刚直、威严。头盔头帽是人物身份的重要标志,有如意盔、尖盔、状元盔、龙盔、龙凤盔、盘龙尖盔、盘龙平盔、凤翅盔等多种刻法,在盔上加饰大鹏、白虎、双龙、双凤、小头人等。色彩的使用与京剧脸谱相似,正面人物色彩纯正,反面人物色彩杂驳,以不同的色调表现各种人物形象,如关羽用红脸表忠勇果敢,张飞用黑脸表刚直性烈,曹操用粉脸表阴险奸诈,岳飞用白脸表忠义正直等等。地戏使用的面具很多,每堂戏都有若干面具,根据戏中人物多寡而有不同,少则十多面,多则百面,造型与色彩各异。

地戏面具

地戏面具

地戏活动,由“开财门”、“打开场”、“跳神”(演故事)和“扫收场”四个部分组成。“开财门”第一天举行,上庙祭神之后迎请“脸子”,演员戴上面具随主祭列队行进,沿村寨大门、水井、山林、河流点香烛、烧纸,燃放鞭炮,主祭念诵逐疫诗文,接神进村,带来吉祥。“打开场”在演出场地进行,由两个红脸小童边舞边唱,用开场诗文引出剧中人物,表示正戏即将开始。“跳神”即演绎历史故事,开演时,演员站在场地边缘,亮相之后,起舞自报家门,在锣鼓声中演出地戏。演出结束后,由道士、土地进行“扫收场”仪式,主要内容是驱鬼逐疫,庆吉平安,预祝来年大吉大利,兴旺发达。

地戏是经过长期演变才在“屯堡人”中形成的。说它源于军傩并不错,戴面具“驱鬼逐疫”正是“傩”最鲜明的特征,在地戏演出活动中的“开财门”、“打开场”、“跳神”、“扫收场”等仪式也证明它确实出于“傩祭”,戏剧以“战争”为主题,专演武将,颂扬英雄人物等更有力地说明这种戏剧产生于军旅生活之中。但军傩并不等于地戏,这就是说,地戏与卫所并不是同步出现的。它最初只是一种“驱山魈、水怪,使邪不犯人”的“傩祭”活动,后来演变为“击鼓以唱神歌”的祭“傩”活动,大约在明末清初才以戏剧的方式出现。这与整个历史背景相符,明代中叶,卫所制度逐渐废弛,屯军大量逃散,而在清康熙年间“裁卫并县”,屯军演变为“土人”。正如清康熙《贵州通志》所说:“土人所在多有之,盖历代之遗民也。在广顺、新贵、新添者,与军民通婚,岁时礼节皆同。”恰好,广顺设州,新贵、贵定设县都是明代晚期万历年间的事。

“逐村屯以为乐,男子妆饰如社火,击鼓以唱神歌”是清康熙年间的事,此时已不再是明代屯军,而是“土人”了,故附有《土人驱鬼图画》。清乾隆《贵州通志》所说“土人岁首跳神以为乐,所唱杨家将,有六郎、七郎、八郎”,已具有戏剧的特征,而清道光《安平县志》则明确提到“地戏”。此时卫所早已不存,而屯军的后裔仍在,在清代地方戏广泛发展的情况下,地戏渐渐定型。对此,《续安顺府志》写道:“当草莱开辟之后,多习于安逸,积之既久,武备渐废,太平岂能长久,识者忧之,于是乃有跳神之举,迄借以演习武事,不使生疏,含有寓兵于农之深意。”这就是说,屯军变为“土人”之后,以农业为生,在和平的环境里,以地戏的演出保留着历史的记忆,并以农业生产紧密结合起来,演出时间一般都在春节期间。随着环境的变迁,地戏“娱神”的成分减弱,而“娱人”的成分增多,更接近于民间的“社戏”。在这种情况下,地戏移植大量剧目,面具近乎京剧脸谱,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傩祭在古代极为盛行,遍及全国各地,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在黄河两岸、大江南北,这种习尚渐渐消失,而在贵州却长期延续下来,贵州的“傩堂戏”、“阳戏”、“地戏”都是这种古老文化的遗存。“屯堡人”是明代屯军的后裔,因为屯军是一种军事化的集团性移民,传统文化易于在内部传承,而地戏适应着这种“且耕且战”移民集团的特殊心态,延续至今,成为“戏剧的活化石”。在许多屯堡村寨,如今还有许多地戏班子,都是由当地农民自发组成,其传承方式,一种是在家族中父子相传,另一种是师徒相传,以戏师为中心,以广大的民众为受众,在传承地戏的同时,传承地戏面具的工艺。因为各地传承和演变不同,形成多种艺术风格,著名的如黄炳荣派、周官屯派、西屯齐二派、双堡罗姓派、下堰吴氏派等。地戏长期延续,在21世纪的今天依然存活,这一奇迹对我们研究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具有重大意义。地戏独树一帜,别开生面,古老、粗犷而又神秘,不仅在中国,而且在世界都是绝无仅有的。地戏虽然已成为贵州旅游的一个热点,但还必须创新,在保持传统风格和特点的原则下创造更多精品,以适应现代社会的精神需求,适合多元文化发展的需要。

华夏之裔:汉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