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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话竟属汉语北方方言
所属图书:《华夏之裔:汉族》 出版日期:2014-06-01

贵州话竟属汉语北方方言

汉语是汉民族共同的语言,也是汉文化的重要载体。汉族人口众多,分布面广,随着人口的迁移,遍及全国各地,与各民族都有广泛接触。各地的汉族,由于移民的时间不同,移民方式、移民地点及所处的自然、社会环境不同,语言渐渐发生变异,久而久之,形成不同的方言。方言是汉语实际存在的具体形式,是汉语在不同地域的变体,人们开始说话总是习学当地方言,长期延续,习以为常,不能脱离当地的语言环境,这就是所谓“乡音难改”。唐代诗人贺知章在一首脍炙人口的七绝中写道:“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秦始皇统一中国,“车同轨,书同文”,统一了文字,但不可能统一各地的方言,直到现在各地方言依然存在。尽管国家大力推广普通话,但在日常生活中人们说的还是本地方言,说的普通话也免不了带有“乡音”,就像广西人说“桂普话”一样。

《汉语方言大词典》

汉语方言极其繁杂,大体可概括为七大方言区,即北方方言(官话)、吴方言、湘方言、粤方言、闽方言、赣方言和客家方言。顾名思义,北方方言主要流行于中国的北部,包括长城内外、黄河上下、长江以北的广大地区。与汉族的起源和形成密切相关,汉语在这一地区形成、发展,是长期文化交融的结果,语言的一致性很大,使用的人口最多,大约有70%以上的汉族使用北方方言。因为历代的中央王朝多数定都于北方,都以汉语北方方言作为官方语言,于是北方方言成为“官话”。其余六种方言都在长江以南,吴方言主要分布在江苏、浙江及其毗邻地区,湘方言中的“老湘语”主要分布在湘西南一带,粤方言主要流行于广东、广西,闽方言主要流行于福建、广东东部、海南岛、雷州半岛、浙南和台湾大部分,赣方言主要流行于江西北部和中部,客家方言流行于赣西南、粤北、闽西的客家人中。这六种方言与北方方言都有较大差别,很难直接通话。而地处南方的川黔滇方言(即“西南官话”)却与南方的六大方言大相径庭,竟属于汉语北方方言,令人感到诧异。

贵州人很难与说吴语、湘语、粤语、闽语、赣语、客家语的人对话,叽里咕噜地说了半天,不知所云,莫名其妙。可是,与北方人交谈反倒觉得比较容易,贵州人听得懂他们的话,说慢一点,他们也可以听懂贵州话,不过,他们总认为这是“四川话”。这也不足为怪,因为川黔滇方言有许多共通之处,而且是以四川话为基础逐渐演变形成的。有个史实绝对不可忽略,那就是中国古代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在陕西、河南。周朝兴于关中,建都镐京,后迁都洛邑(今洛阳),秦朝建都咸阳,西汉建都长安,东汉迁往洛阳,西晋的都城在洛阳,隋、唐的都城都在长安。四川地接陕西而近河南,武王伐殷商时势力已达巴蜀,战国时期秦、楚相争,首先在四川建立蜀郡、巴郡及黔中郡,文化上很早便受到关中、汉中及中原的影响。秦统一中国,迁“秦民万家”入蜀。刘备的蜀汉政权在成都建立,汉文化进一步扩大传播。“永嘉之乱”,晋朝南迁,北方流民数万家经汉中入巴、蜀。南北朝时期,中原战乱,流入四川的人更多。唐代“安史之乱”,唐玄宗逃往成都,大批汉族避难入川。南宋时,北方为金、西夏所占,北方汉人逃入四川者不计其数。凡此种种,说明四川与古代汉文化中心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一批又一批的汉族移民,把北方的汉语带入四川,致使四川话与北方方言比较接近,同属于“官话区”。以四川话为中心向云、贵辐射形成川黔滇方言,即“西南官话”。

贵州与四川山水相连,历史渊源深厚。汉代牂牁郡的移民多来自巴、蜀,三国时“南中八郡”实以四川为中心。唐代管辖“黔南”的黔州都督府设在四川彭水,宋代管辖贵州的夔州路也设在四川奉节,黔北地区的播州宣慰司、遵义府在元、明及清初皆属四川。更重要的是,明、清两代大规模向贵州移民,贵州建省后来自内地的流官不绝如缕,官学、书院传承和传播汉文化,皆以“官话”为准,科举考试促进士人倾心向学,汉文化在贵州广为传播,使贵州成为“官话区”。贵州方言总体上属川黔滇方言,与四川话、云南话大同小异。贵州方言可分为三个次方言区,分布最广的是川黔次方言,包括遵义、毕节、六盘水、安顺、贵阳、铜仁等,约占全省总人口的80%。黔东南次方言和黔南次方言主要是受少数民族语言及邻省影响,黔东南次方言分布在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大部分县市,黔南次方言分布在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贵州有三个方言岛,一个是安顺屯堡的“二铺话”,二是天柱远口等地的“酸汤话”,三是晴隆、普安境内的“喇叭话”,这与地域性集团移民有关。

贵州话与普通话的差异,还在于词语上的某些不同,如果仅按普通话的声调仍用贵州的俗语,听起来怪怪的,令人感到别扭、可笑,譬如“”(粪便)、“水凼凼”(积水坑)、“蒙猫猫”(捉迷藏)、“旮旮头”(角落)、“犟拐拐”等。姚华在《黔语》中“以今证古,以俗征文”,对280多个贵阳方言词语追本溯源,认为多是古语,且“习语于北”,如“屙屎撒尿”、“王婆婆故事多”、“文绉绉”、“龙门阵”、“怄气”、“瞌睡”、“背时”、“黑臆臆”等都有出处。譬如“屙屎撒尿”,古人云:“屎曰屙,溺曰拉,亦曰撒”,明人陈汝元《金莲记·寄生草》有“屙屎撒溺玄中窍”之句。“王婆婆故事多”出自平书、小说、传奇,“妪多王婆”,故有此语。“苗条”为窈窕的俗字,元曲常用,《西厢记》中有“苗条一团儿是娇”。古人谓“坐而假寐曰瞌睡,谓头颠撞如磕也”,《牡丹亭》有“为甚瞌睡在此”之句。古人谓不走运为“背时”,宋代常用此语。古人谓“生忿曰怄气”,《三元记》中有“教人气怄难生受”之句。贵阳人把儿童捉迷藏的游戏称为“蒙猫猫”,即《僧了尘集》四字联中的“蒙猫猫迷”,“迷”即捉也,蒙着眼睛唱:“猫猫迷,董董场,放出猫儿拿耗娘。”或唱:“蒙猫猫,拿耗子,拿得到吃猫饭,拿不到吃猫屎。”

也许是风土人情的缘故,许多常见名词,贵州话大不同。譬如人体的器官,贵州话称身体为“身子”,头为“脑壳”或“脑袋瓜”,脖子为“颈根”,额头为“脑眉心”,脸为“脸包”,眼球为“眼睛珠”,眼睫毛为“眼杂毛”,嘴为“嘴巴”,舌为“舌头”,下颚为“下巴”,胳膊为“手膀子”,肘为“手倒拐”,拳头为“砣砣”、“锭子”、“手锤子”,手掌为“手板”,手指为“拇指”,肋骨为“肋巴骨”,肚子为“肚皮”,乳房为“咪咪”、“奶奶”,大腿为“大把腿”,脚为“脚杆”,小腿为“连包肚”,膝盖为“髁膝头”,如此等等。称小麦为“麦子”,大麦为“老麦”,稻子为“谷子”,玉米为“苞谷”、“玉麦”,大豆为“黄豆”,马铃薯为“洋芋”、“土豆”,番薯为“红苕”、“白苕”、“地萝卜”,南瓜为“荒瓜”,番茄为“毛辣角”、“洋海椒”,辣椒为“辣角”、“海椒”,鱼腥草为“折耳根”,向日葵为“葵花”,栗子大的称“板栗”,小的称“毛栗”,野蒜称“苦蒜”等等。老头称“老者”,小孩称“娃娃”、“小崽”,女孩称“姑娘”、“妹仔”,懒汉称“懒猪”、“懒鬼”,土匪称“棒老二”,小偷称“贼”、“偷儿”,流氓称“烂崽”,乞丐称“叫花子”、“拿抓”,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也许是一种智慧,能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表达得生动、贴切,令人回味无穷。譬如,用“裹搅”一词表达纠缠不清,用“弯酸”表达做事不爽快,用“牵翻”表达调皮,用“门槛猴”表达见不得大场面,用“人来疯”表示小孩子见客人来了就耍赖,用“孤拐”表达暗中设计谋整人,用“毛焦火辣”表达焦急烦躁的心态,用“麻敷”表达蒙骗等等。有些词语很形象,给人很深的印象,例如“拿起脚就走”,把牙齿外突的嘴形叫“苞谷嘴”,把常流鼻涕的人叫“鼻涕龙”,把老是教不好的人叫“白胆猪”,把突然发作的举动叫做“发羊痫疯”,把巴结讨好叫“舔肥”,把鬼点子多的人叫“烂肚皮”……有些词语暗含人生哲理,如“鸡多不下蛋,人多就懒”,“君子动口说,牛马动蹄脚”,“人穷怪屋基,饭怪筲箕”,“人生三节草,不知哪节好”,“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心中无冷病,哪怕吃西瓜”,“有心开饭馆,哪怕大肚汉”,“不是乌骨鸡,墨都染不黑;要是乌骨鸡,洗都洗不白”,还有“屎胀挖茅厮”、“公鸡屙屎头节硬”、“豆腐盘成肉价钱”、“久走黑路要闯鬼”、“鸭子死了嘴壳硬”等等。或许是受四川话的影响,“斩圆子”的话特别多。如“三十夜的公鸡——命不长”,“天上落豆渣——捡了大便宜”,“叫花子玩鹦哥——苦中作乐”,“半空中挂口袋——装疯(风)”,“光屁股坐田坎——夹凝(泥)心重”,“老妈妈纺棉花——一手一手来”,“米汤泡饭——还原”,“两个汤圆下锅——二冲二冲”,“坛子里头捉乌龟——手到擒来”,“鸡脚神戴眼镜——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茶壶里煮汤圆——有货倒不出”,“歪嘴婆娘照镜子——当面丢丑”,“耗子钻风箱——两头受气”,“耗子爬秤钩——自称自”,“猫猫抓糍粑——脱不了爪爪”,“癞蛤蟆打呵欠——口气不小”,“四季豆米——不进油盐”,诸如此类的歇后语,虽然听去有些土俗,但比喻恰当,一语中的,记得住,传得开,语言生动活泼,颇有乡土气息,有很强的生命力。

贵州方言在语法上与普通话差异不大,但词法、句法、虚词有自己的特点。构词的重叠结构相当频繁。名词重叠如“刀刀”、“盆盆”、“坛坛”、“罐罐”、“汤汤”、“水水”、“刷刷”、“筛筛”、“刮刮”、“尖尖”、“凹凹”、“弯弯”、“曲曲”,三字格形式的如“起串串”、“光胴胴”、“犟拐拐”,复数常用“些”,如“娃儿些”、“老者些”等。动词的重叠,如“一跳一跳的”、“要哭要哭的”、“歪起歪起的”、“鬼喊鬼喊的”、“干扯干扯的”,还有“坐到坐到就睡着了”、“走啊走啊就到家”之类。形容词的重叠形态常用四字格,表示颜色的如“红彤彤的”、“白生生的”、“绿油油的”、“黑漆漆的”、“灰普普的”;形容人的如“蛮楚楚的”、“神撮撮的”、“皮扯扯的”、“洋崴崴的”、“脏兮兮的”;表性状的如“烂朽朽的”、“新崭崭的”、“长甩甩的”、“硬邦邦的”、“甜蜜蜜的”。还有些比较特殊的重叠方式,如“矮胖(māng)矮胖的”、“酸臭酸臭的”、“二昏二昏的”、“倒大不小的”、“倒公不母的”、“倒憨不痴的”、“笨头笨脑的”、“怪眉怪眼的”、“花眉花眼的”、“死眉烂眼的”、“瞎眉瞎眼的”、“花口花嘴的”,等等。

语气通过语境、语音最能感受方言的特色,贵州话的语气特点突出,数量多,往往是一词多用。贵阳话常用的语气有嘛、罗嘛、罗喽、喽嘛、舍、哈、倒、的话、的些、么、得、啊、呵、哦、嘞、的、了、嗅、呢、下、参等。遵义话有沙、嘎、嘎哇、嘎嘛、够、咯、嗝、也、耶、哇、蜗、么、得、来等。都匀话有讲、嚯、呐、啊些、那些呢、来去、罢了等。锦屏话有嘎、啊、呵、嘞、嗝、噢、呃等。通过这些特有的语气词,大体就可分辨是哪里的话,譬如贵阳人用“哈”来表达和缓的语气,“是他哈,不是我”是申辩,“过年来玩哈”是邀请,“这房子是新盖的哈”是揣测,“看到你哈,就像看到你妈一样”是表达亲切。遵义人说“沙”,“娃儿家要听话沙”是一种劝说的语气,“我看不到,拿过来点沙”是一种要求语气,“去沙,好耍得很啦哇?”有嘲讽、责怪之意。都匀人用“讲”来作强调,如“讲他出去老是没爱关门”,用“呐”来表指责,如“早的时候忙玩,天黑才来赶作业呐!”同是表请求,贵阳人说:“走喽嘛。”遵义人说:“我要跟你一路去嗝!”同是反问,贵阳人说:“他都不怕,还怕你么?”遵义人说:“他都不怕,还怕你嗝?”同是陈述一件事,贵阳人说:“饿了就吃罗嘛。”遵义人说:“饿了就吃嗝。”总之从语气的运用上,可以感知方言的差别。

语气词往往一词多义,在不同的语境、语意下表达不同的意思和口气。例如“嘛”,用于陈述句末借以加强肯定语气的,如:“我是去过的嘛,不信你去问他。”用于疑问句末则有追问、反问的意思,如:“你走哪里去嘛?”“这么吵闹,我咋睡得着嘛?”用于祈使句末,表示要求、期待、敦促、劝阻,如:“你走慢点嘛!”“不要哭嘛!”有时也含有责怪、警告的意思,如:“跳嘛,床都跳垮了嘛!”“老跟不三不四的人玩嘛,总有一天要倒霉。”还可表示同意、认可,如:“走就走嘛,我还怕么?”“大就大点嘛,没有什么关系。”“咯”用于陈述句末表肯定语气,如:“墙要倒了咯,不走远点嘛。”用于祈使句末表达提醒、警告之意,如:“娃儿家吃烟不好咯!”用于疑问句末表示不确定的语气,如:“这个人我好像看到过咯?”在实际语言中的情况还要复杂得多,语气变化,难以名状。

贵州话与南方的吴方言、湘方言、粤方言、闽方言、赣方言、客家方言差别很大,而与汉语的北方方言同属于一个体系。与普通话易于沟通,但语音有差别,词汇不一样。同属川黔滇方言,又与四川话、云南话有所不同,特别是语气词的使用。贵州话内部,黔东南、黔南方言因受少数民族语言影响而与川黔方言有某种差异,在川黔方言中,黔北与黔中又有所不同。这一切都与汉族移民的情况有关,移民的时间、移民的多寡、移民的方式都有影响。

华夏之裔:汉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