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激起千层浪
随着汉族移民的到来,汉文化在贵州传播开来。语言、文字、器物、建筑引起的变化是明显的,很容易被人们察觉,而“农历”产生的影响却是隐形的,它的巨大威力很少有人关注。
“农历”传入贵州的时间虽然没有明确的记载,但明代大力推广确是不争的事实。明代每年由钦天监编制一本历书,颁发全国,因是朝廷编印,人们把它称为“皇历”,民间莫不知晓。贵州建省后,各府及宣慰司都设有“阴阳学”的机构,专门负责“占候”,讲“堪舆”(地形风水),测“灾异”(异常天象引起的灾害),推广朝廷颁发的《大统历》。正德年间,贵州总兵、怀柔伯施赞,为了让百姓便于掌握气候的变化,命工匠绘制了一幅《七十二气候图》,还特别请谪贬贵州龙场驿(今修文县城)的王守仁(即王阳明)为之作序。王守仁写道:“天地之运,日月之明,寒暑之代谢,气化人物之生息始终,尽于此矣!”指明日月运行,寒暑交替,气候变化,对人的“生息”有重大关系。1984年,考古工作者在惠水城关附近的明墓中发现了6本《大统历》,年份不同,而且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说明在明代民族地区“农历”已经推广,人们经常翻阅历书,人死后还把它作随葬品。
卦气七十二候图
大统历
历法是人类文明发展的重要标志之一,没有历法,人类的生活简直不堪设想。倘若没有历法,人们就没有明确的时间观念,不知是何年何月,不知春夏秋冬,无法准确记事,甚至连自己多少岁也不知道,只能糊里糊涂地生活。更重要的是,中国的“农历”有一种特殊功能,它把季节更替、物候变化和农事活动紧密结合起来,使农夫知天时而不误农时,自觉而有序地进行农业生产。“农历”使用“干支”纪年纪月纪日,并把它与十二生肖紧密配合,能便捷地推算“甲子”,形象地知道岁月,连目不识丁的人也可以使用。人们可以知道自己的属相、生辰八字,婚丧嫁娶都离不开它。再说,汉族的节日,诸如春节、清明、端午、七夕、中秋、重阳、除夕,都是岁时节令,对贵州各民族的民风民俗有诸多影响。
“公历”传入以后,人们习惯把中国传统的历法称之为“阴历”,而将“公历”称为“阳历”。“公历”属“阳历”系统是不错的,但把中国历法说成是“阴历”就不对了,准确地讲,中国的历法应当是“阴阳合历”。“阴历”是以月亮绕地球的周期来计算的,把月亮圆缺一次的时间作为一月,即“朔望月”,而一年为12个月的设定是不准确的。“阳历”是以地球绕太阳旋转一周的时间为一年,称为“回归年”,但大月、小月、平月的设定是人为的。“阴历”的一年只有354天左右,而“阳历”的“回归年”是365天,两者相差11天。中国人的聪明才智,就在于用一个“置闰”的办法,把“阴历”和“阳历”巧妙地结合起来,既考虑到月亮绕地球的周期,又考虑到地球绕太阳的周期,以月圆月缺定月界,以“回归年”定年界,把365天剩余的时间累计起来为“闰月”,“十九年七闰”,完满地解决了阴、阳历的时间差,从而成为“阴阳合历”。过去称中国传统历法为“夏历”,这是因为它起源于夏代,可是,历史上有过30多次改历,影响较大的,有汉代的《太初历》、南北朝的《大明历》、唐代的《戊寅历》、元代的《授时历》、明代的《大统历》、清代的《时宪历》等等,“夏历”二字不足以概括。最能表达中国历法特征的是“农历”,它把寒暑交替、物候变化、农事活动有机地结合在一起,“知天时而得地利”,按“节气”进行农耕,是名副其实的“农历”。汉代的《三统历》,第一次把“二十四节气”订入历法,这是一大创举,使历法能有效地指导农业生产。经过长时期的实践,证明这种历法是科学的、适用的。所以,农历至今仍继续使用,每天的报纸上,在记公元某年某月某日的同时,都注明“农历”几月几日。国家颁发的日历上,都标明“二十四节气”。天气预报,也特别介绍“二十四节气”。
二十四节气
“二十四节气”分别是:正月立春、雨水,二月惊蛰、春分,三月清明、谷雨,四月立夏、小满,五月芒种、夏至,六月小暑、大暑,七月立秋、处暑,八月白露、秋分,九月寒露、霜降,十月立冬、小雪,十一月大雪、冬至,十二月小寒、大寒。“二十四节气”与气候变化息息相关,节气名称就标明了变化的特征。它像是晴雨表,显示降水的动态。立春之后的“雨水”,预告下雨的日子渐渐多了起来,到了清明后的“谷雨”,雨水显著增多;“白露”因气温下降露水渐多,“霜降”已是“白露为霜”了;“小雪”开始降雪,“大雪”已是瑞雪纷飞。它又像是寒暑表,勾画出气温变化的曲线。“清明”天气晴和,风和日丽;“小暑”气温开始升高,而“大暑”便是“赤日炎炎似火烧”;“处暑”以后“七月秋风渐渐凉”,“寒露”已是深秋季节了;“冬至”之后的“小寒”天气渐渐变冷,到了“大寒”已是天寒地冻。它还与物候配合,“惊蛰”以后昆虫苏醒,民间说是“老蛇出洞”,“小满”表示小麦结籽开始饱满,“芒种”开始播种稻谷及其他作物。
在“农历”传入贵州以前,贵州各民族使用的都是“自然历法”,其特点是“但候草木以记岁时”,季节的变化全凭人们的直观感觉来做判断,没有严格的推算方法。季节的划分,主要靠物候,如虫鸣鸟语、花开花落、鸟兽出没、草木枯荣等,很难准确划分春、夏、秋、冬。“农历”传入后,从“二十四节气”便可准确判定春夏秋冬。立春、立夏、立秋、立冬称为“四立”,到了“立春”就知道春天已经到来,“立夏”是夏天的开始,“立秋”表明进入秋季,“立冬”则是到了隆冬季节。春分和秋分谓之“二分”,是一年中太阳两次直射赤道的时刻,此时昼夜平分,在仲春(二月)时为“春分”,在仲秋(八月)时为“秋分”。夏至和冬至谓之“二至”,是太阳直射北回归线或南回归线的时间,在北半球,太阳直射北回归线时为“夏至”,直射南回归线时为“冬至”。夏至白天最长,冬至白天最短,夏至以后,白天一天比一天短,故云“夏至至短”;冬至以后,白天一天比一天长,故云“冬至至长”。
“农历”的推广,普及了气象知识,深入民心。譬如热天,人们知道“三伏天”最热,大暑之后进入“初伏”,过十来天便进入“中伏”,立秋之后还有“末伏”,这便是人们常说的“秋老虎”。冬至以后开始“数九”,每隔九天为一个阶段,气温由冷变寒,又由寒变暖,于是有了这样的民谚:“一九二九,怀中插手;三九四九,冻死猪狗;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六十三,路上行人把衣担;九九八十一,庄稼老汉把田犁。”民间常说:“二、四、八月乱穿衣。”这是经验之谈,春、秋温差不大,时冷时热,可以穿“春秋衫”,也可穿单衣或夹衣。十月还有个“小阳春”,虽然已经入秋,还有晴朗的日子。人们知寒暑,掌握气候变化规律,生活自如,该穿什么衣服,做什么事,心中有数,不至于“六月间的斑鸠,不知春秋”,能够有节奏地生活。
农历物候图
农业生产受气候的影响很大,风调雨顺则五谷丰登,一遇灾害则饥荒遍地。农业的季节性很强,春耕、秋种、犁田、耙土、施肥、中耕、作物收割都与节气有关。“二十四节气”对农业生产有实际的指导意义,是一份科学而且实用的“农事日程表”,人们按节气妥善安排农事活动,才能确保不误农时。“农历”传入后,无论是汉族或少数民族,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二十四节气”,他们结合当地的气候特点和实践经验,编出了许多农谚,借以指导生产,有效地提高农业生产水平。“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来了,人们过完年就开始准备春耕,“立春后断霜,插柳正相当”。春雨贵如油,“雨水前后,种瓜种豆”。惊蛰是春耕的信号,“过了惊蛰节,耕田不停歇”。春分是个好时节,“春分有雨家家忙,先点瓜豆后插秧”。按时插秧才有好收成,“立夏小满正插秧,秋前秋后遍地黄”。芒种是农忙的日子,“芒种芒种,样样要种”。“夏至栽苕,一窝一瓢”,“夏至不挖蒜,定在泥中烂”。“小暑前,草拔完”,催人中耕。大暑是收割时节,“大暑不收禾,一天脱一箩”。还有“白露打核桃,秋分下枣梨”,“寒露到立冬,翻地冻死虫”,“寒露霜降,胡豆豌豆把坡上”,“霜降点麦,不消问得”,“冬至萝卜夏至姜”等等。
雨水对农耕关系重大,人们凭经验,观云雨。民谚说:“云走东,雨落空;云走南,雨成团;云走西,披蓑衣;云走北,有雨也不得。”从云的走向便可知有雨无雨,雨大雨小。抬头一看,“有雨天边亮,无雨顶上光”。听雷声也可知雨,“雷公先唱歌,有雨也不多”。看彩虹也可知晴雨,“东虹日头,西虹雨”。人们还可根据各个节气表现的迹象,预知农业的丰歉,譬如说,“清明要明,谷雨要沐”,若是清明不明,谷雨无雨,收成就不会好。故云“谷雨不雨,麦苗不起”,“立夏不下,犁耙高挂”,“处暑满田黄,家家摘苞谷”,“立秋有雨,秋收有喜”,“小雪飞满天,来岁必丰收”,都是经验之谈,非常灵验。农谚是农家的宝鉴,朗朗上口,生动形象,在农村广为流传,可谓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天干地支
“农历”采用“干支”纪年法,“干支”是“天干”与“地支”的合称,俗称“甲子”。“天干”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个代码,称为“十天干”。“地支”有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个代码,称为“十二地支”。以十天干依次与十二地支相配,有60种组合,谓之“六十花甲子”。
十二地支与生肖
用12种人们熟知的动物与十二地支相配,形象、生动,易于记忆,易于掌握,很易于在民间推广普及。子为鼠,丑为牛,寅为虎,卯为兔,辰为龙,巳为蛇,午为马,未为羊,申为猴,酉为鸡,戌为狗,亥为猪,无论男女老少,无论识字或不识字的人都能记住,谓之“属相”。凡甲子、丙子、戊子、庚子、壬子之年,都是鼠年,以此类推,则为牛年、虎年、兔年、龙年、蛇年、马年、羊年、猴年、鸡年、狗年、猪年。自明以来,贵州赶场都用“甲子”,逢辰日为龙场,逢午日为马场,逢未日为羊场,逢申日为猴场,逢酉日为鸡场,逢戌日为狗场,逢亥日为猪场,逢子日为鼠场,逢丑日为牛场,但人们觉得老虎太凶,把虎场称为猫场。“甲子”、“属相”改变了民俗,结婚论嫁要看“生辰八字”,出殡下葬,修房建屋要看“日子”,甚至出行、做事也要翻阅“皇历”,客观上使“农历”在民间广为传播。
“农历”传入以前,许多少数民族按照“自然历法”,把岁首定在收成的日子,一般在十月,但因各地气候不同,有所变通,大都在“冬三月”,彝年、苗年、布依年等都是如此。使用“农历”后,大都改以正月为岁首,纷纷仿照汉族在春节过年。过年的方式因民族而有不同,但时间都在正月,使春节显得丰富多彩。有的民族过两个年,把原先的年节称为“小年”,而将春节称为“大年”。除夕团聚,元宵玩灯,也成了许多民族共同的节日。许多民族都有祭祖的习俗,汉族清明节踏青上坟的习俗很快与之融合,清明节少数民族上坟的人越来越多。有些民族在吃新节祭祖,受汉族影响,改过“七月半”。端午节本来是纪念诗人屈原投汨罗江的日子,后来不但是汉族,许多少数民族也过端午,吃粽子,采艾叶,划龙船,蔚然成风。“农历”促进了民族文化的交融,改变了民风民俗。
贵州是一个多民族地区,原先大多使用“自然历法”,随着汉族移民大规模到来,“农历”广为传播,在这种特殊的历史背景下,“农历”释放出的能量特别巨大,它使人们有准确的时间观念,知道何年何月何日,它使人们掌握季节更迭的规律,知寒暑而生活自如。“二十四节气”是一份科学、实用的“农事日程表”,使人们知时节而不误农时,有效指导农业生产。掌握“甲子”,熟知“十二生肖”,推算年龄十分方便。汉族的节日都是岁时节令,推而广之,许多民族都过春节、清明、端午、七月半、中秋,改变了民风民俗。想不到,一本小小的“农历”,在贵州竟然产生如此巨大的作用,释放出巨大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