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葬,人生道路的演示
丧事祭祀是丧葬活动的主体,丧事祭祀中又有两大核心的仪式,一是为死者解冤除过的仪式,布摩诵读的经文内容为在总结人生的一般经历中,为亡灵的罪孽与过失作开脱。既为死者解除痛苦,也对生者进行行为道德教育;二是大型丧祭的仪式,总结人生的一般规律性经历,宣示生死观与价值观。
驰马若战——演绎尚武精神
在布摩的《算死书》一类工具书中,提及人的死因时说,要么是被天地父母收去灵魂,要么是被一种称之“娄纪替罢”的邪祟把灵魂给陷害了,最多的是被称之“司署”的勾魂鬼把灵魂勾走。“司署”是一个鬼集团,它们的来源和组成成分复杂,有远古时期敌队部族的亡魂,被符号性地总结为九掐脸白人、羊头青人、猪毛黑人、鸡冠黄人、独脚野人,还有牲畜鬼的牛头人身、马面人身及善变鬼等。彝文《司署》载:司署鬼有十二位。《支嘎阿鲁传》中炖老年人吃、煮中年人吃、把幼童生吃的鼠阿余、窍毕鼠、谷洪弄三支也是司署的成员,尽管它们被支嘎阿鲁征服并焚烧,但其烟气却继续危害人类,至今仍需由布摩去驱逐。
明代以来的汉文献都对彝族的丧祭仪式作了一定的记录。彝族丧祭仪式的象征演武布阵,或“驰马若战斗状”,在“以逐鬼神”,为逝去的亲人“复仇”的过程中,深刻地演绎出传统的尚武精神。
铃舞武士装
演示征战
评说功过——开展道德教育
在解冤仪式中,布摩念的《解冤经》以《苍天冤》、《判断日月冤》、《开辟土地冤》、《山地冤》、《沽祖尼祖冤》、《祭祖冤》、《祖灵台冤》、《叙谱冤》、《通巧冤》、《魂马冤》、《丧房冤》、《打仗冤》、《开亲冤》、《嫁女冤》、《骑马冤》、《犁牛冤》、《织绸冤》、《行善冤》、《打铜冤》、《闺房冤》、《门槛冤》、《什勺冤》、《门庭冤》、《山与坝冤》、《掌权冤》、《宫室冤》、《执法冤》等上百篇目,总结人生的一般经历中,难免亵渎神灵,虐待禽畜,伤身害命,与人结怨等,死后亡灵受各方纠缠,身陷痛苦,进不了死界,归不了祖宗。请十二大布摩神,根据鍮与诺神旨意,为亡灵的罪孽与过失作总结评说,以期求得谅解。布摩所念诵的经文,既有着为死者解除痛苦的愿望,也有着对生者进行行为道德教育的要求。
围“翁车”转
丧祭时用牛、羊、猪祭死者,要亡灵吃饱喝足,为上路作“体力”上的准备;祭祀死界君臣师,让他们接收死者亡灵。《丧祭经》以《示范》、《建房》、《建基立业》、《论美》、《美食》、《盛装》、《美德》、《叙火》、《婚配》、《联姻》、《生子》、《披甲》、《制戈》、《佩剑》、《挎弓》、《持盾》、《打仗》、《复仇》、《受土》、《召富贵》、《养马》、《织绸》、《食租》、《祭祖》、《叙谱》、《播寿》、《溯源》、《权势产生》、《修天补地》、《断识日月》为题,向死者演示一部彝族历史,向死者演示人生的一般经历。告诉人们,人和万物都有生有灭,假设树木不会枯萎倒下,势必遮天盖地;假若人都不生病死亡,人们也就没有了立足的空间,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人生要紧的是,要做到雁过留毛,人过留声,给后代留下好的名声。
祈福解灾
吊祭队伍
指引道路——揭示叶落归根
布摩用《指路经》为死者指引回归祖先的道路。
所谓《指路经》,顾名思义,就是指引路线的经书,为死者灵魂指引道路,指引亡灵沿着祖宗的迁徙路线,路线的终点是归宿。这个归宿,既非通往“西方极乐世界”的佛路,也非通往“上帝殿堂”的天路,更非通向丰都城的鬼路,而是通入祖宗故居的“翁靡”,即通往“五地之路”。“五”是五行中土的数字,五行序数为金一、木二、水三、火四、土五。在方位上,金代表西,木代表东,水代表北,火代表南,土代表中央。五为土,为中央之数,它是远古彝族先民以自己居住地为天地间的中心这一观念的反映。
“指”即“指导”、“开导”,“路”即“归祖之路”,《指路经》就是指导灵魂回归祖界所历的路程的经书。在彝族原始的宗教观念中,“人死留三魂,禹额守墓地,洪斗归翁靡(祖界),诺色在祠堂”。指路是在死者的住地进行的。规定必须由布摩主持。先说死者的功绩和福气,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帖。死者为尊,活着的人都尊敬死者。对亡灵安慰了一番之后,就请享用祭品,出灵堂到丧祭场、葬场,穿戴甲胄,拿起武器,跨上骏马,赶着牺牲,经火化场,然后开始起程。由布摩按照祖宗迁徙的路线指引亡灵返回故土,说明沿途歇息地点,山川险阻,猛兽肆扰,种种困难,然后一一指点排难解危的方法,把亡灵指引到达目的地。并告诉亡灵到达目的地之后,要按自己所属的家族去找自己的位置。各个家族亡灵的归宿地都有不同的标志,告诫亡灵要辨认清楚,不可有误。最后,布摩向亡灵告别,指路的事就算完成。
亡灵回归“翁靡”(祖界)的路,高山峻岭难跋涉,重重关隘,条条河流阻道,在武雅惹舍、哈雅若舍、古楚叟惹的这些原始森林里,山上老虎咆哮,豹子吼叫,路旁站满野狗,道上布满毒虫,处处险象环生。在今天看来,这种描写荒诞不经,然而在古代,云南东部或北部一带的原始森林里确当如此。其反映了古代迁徙线沿途的地理概貌。一路走,一路看,一程一站,从亡人住地顺利回到祖先居地。之所以要“原路”回归祖界,目标明确和路线指认,强调着“血缘关系和地缘关系”。透过丧葬气氛的悲郁,布摩诵经的抑扬顿挫,跟着亡灵走,就走出了一条彝族祖先的历史之路,布摩每念诵一次《指路经》,就开启了一段历史记忆。正是这种历史记忆的“重复”与“诠释”,使得彝族的历史传统不断地延续,在“六祖”分支后,彝族先民经过风风雨雨,自强不息,由小而大,发展成枝叶茂盛,伸向四面八方,迁徙各地漂流他乡而顽强生存的各支系,死后在魂归故里时走到一起,从而得了团聚。
不同地区的《指路经》,因为不同的地域和现实处境而呈现不同的“往事回忆”。回归祖先故里,是以“回首往事”的方式进行文化认同,确认自己处在一个强大而悠久的历史空间和族群文化的链条之中。《指路经》把他们指到同根同源之处,不仅获得了互相认同的基础,而且仿佛找到了力量的来源,保持与祖先精神相通相连的本原性。
念诵《指路经》
作为“典型文献”的《指路经》,一直是彝族“人死归祖”的思理念的刻意反映,彝族共同体内的认同基础和凝聚彝族的族群认同意识。历史记忆不仅是缅怀祖先的功绩和叙说苦难,同时也是昭示后辈“血浓于水”的族群认同意识。
《指路经》深层次的思想内涵还在于,它反映了彝族人民的一种传统执著的心态,就是远离故土,又思念故土,饮水思源不忘其本,得鱼而不忘筌,这是彝族人民的一种传统美德,又是整个中华民族的共性,同时又是维系整个中华民族的纽带,并有助于今天的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叶落归根,思念故土,既是热爱家乡的牢固思想基础,也是爱国的牢固思想基础,由此才能升华出爱国主义思想,孕育出伟大的爱国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