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好过
现在换年成 [1] ，
好人当领导，
苗家得翻身，
日子过得好。
以前那些年，
魔王真霸道。
粮要苗家上，
夫要苗家挑。
要是不听命，
捉人去坐牢。
有吃的人家，
拿钱塞腰包 [2] 。
人才得释放，
回家看老小。
没吃的人家，
无钱塞腰包。
人只有坐牢，
亲人不敢瞧。
坐来又坐去，
死了才去挑 [3] 。
山中有老虎，
地方有能人。
能人是哪个？
纳留有名声。
纳留真雄棒，
出头抗官兵。
夫不去挑抬，
粮不去应征。
官家生了气，
下乡来捉人。
纳留不信邪，
起义打官兵。
两边扯起枪，
梭镖亮睁睁。
先在寨子干，
后在河坝拼。
官死三百人，
兵死六百整。
打来又打去，
官家打不赢。
想到苗家抹 [4] ，
到处放口信：
“我们下乡来，
只捉一个人。
纳留敢抗粮，
夫役不应征。
公开在闹事，
罪恶大得很。
所有各村寨，
莫和他接近。
各回各家去，
好好当良民。
官不再进寨，
兵不再进村。
要是不听话，
谁敢离家门。
再和纳留干，
捉拿不留情。”
大家听见了，
气得双脚跳。
一齐团拢来，
造反起高潮。
你拿砍牛刀，
我扛长梭镖。
开炮在南凳 [5] ，
死人在山坳。
官兵像耗子，
吓得没命逃。
大家推纳留，
永把寨子保。
从此粮不上，
从此夫不挑。
五村十六寨，
个个眯眯笑。
仗火打完了，
纳留问大家：
“哪个会写字？
汉话也熟刷 [6] 。
请他抄碑文 [7] ，
上省告官家，
决心打官司，
大家不要怕。”
久里会写字，
汉话也熟刷。
马上拿纸笔，
碑文全写下。
盘缠拴腰间，
上省告官家。
苗家来告状，
大官也害怕。
想来又想去，
丢硬选粑拿 [8] 。
阴倒 [9] 派狗腿，
悄悄来苗家。
见人抛银子，
面前白花花。
“你能捉纳留，
这点先收下。
大功若告成，
礼信还要大。
稳当一等官，
永远管苗家。”
哪个心毒狠？
见钱眼开花。
差役心毒狠，
见钱眼开花。
白天装猫相 [10] ，
窜寨买猪杀。
夜里装游方，
阴倒搞调查。
窜来又窜去，
盯好纳留家。
鸡还没有叫，
兵差闯进家。
七八根铁棍，
叮当一阵打。
纳留冷不防，
昏倒在地下。
气死良卡啊！
半夜遭人抓 [11] 。
铁链套住手，
朝着城里拉。
大家得信息，
搭救已无法。
纳留被抓走，
大家齐叫苦：
“纳留这一去，
晓得怎么做？
要是他被害，
造反谁领头？
官兵重新来，
我们够得苦。”
后来得信息，
事情真悲惨。
七八个差役，
个个扛着枪。
拖着纳留走，
杀在嘎南刚 [12] 。
苗家听见了，
哭声震四方。
天空一片黑，
盖住雷公山。
苗家没头领，
官兵喜若狂。
一齐开了来，
重新占地方。
大江和小河，
木排由他放。
大田和大坝，
完全由他抢。
到处设屯堡，
不准苗家反。
我们重抬夫，
我们重上粮。
颈子偏偏倒 [13] ，
痛苦真难当。
日子不好过，
个个泪汪汪。
演唱者：台江县南喜寨 王宝娄
记录者：唐春芳
[1] 换年成：指1949年底以后，苗家得到解放。
[2] 塞腰包：拿钱活动官府放人。
[3] 死了才去挑：指犯人死在牢里，才准亲属抬回家来安葬。
[4] 抹：方言，即欺负、哄骗等意。
[5] 南凳：地名，在今雷山县郎德寨，杨大六的家乡。
[6] 熟刷：方言，即熟悉。
[7] 碑文：张秀眉起义以前，苗民为抗粮曾多次起义，清廷莫之奈何，曾立碑免征苗民粮赋，以平事端。此句指杨大六叫人抄写碑文上告，指责官府违反规定办事，苗民坚决不服。
[8] 选粑拿：不用打仗的方式对付苗民。
[9] 阴倒：方言，即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悄悄的意思。
[10] 猫相：比喻化装做坏事。
[11] 半夜遭人抓：关于杨大六之死，雷山县苗族歌手唐德海唱的与其他起义歌不同，即杨大六与张秀眉同时在长沙就义。
[12] 嘎南刚：地名，在今何处不详。
[13] 颈子偏偏倒：指挑抬时，因东西过重，颈子偏歪的痛苦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