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纺织业的苗族妇女
纺织业是中国传统社会的重要手工业部门。李伯重在江南的妇女研究中,就专门讨论了男耕女织,其中女织就是江南发达的纺织业,主要是妇女的贡献。在苗族社会里,尽管纺织业并不发达,“其利甚薄” [1] 。但在日常生活中,却极为重要,苗妇都“勤于织纺” [2] ,“以织麻为事” [3] 。不仅如此,还有些地方男女配合,全部参与纺织。例如兴义即“全郡男资以织、女资以纺” [4] 。遵义也是“蚕事最勤,居民无男妇大小手中皆持一捻丝坠子,执事役伺应之暇,就怀中取木坠子捻丝不辍,可云勤矣” [5] 。而妇女在其中,更为辛劳,她们伴随着纺车,劳动到月明之时。例如《黔南识略》就这样写道:“妇女勤工作,纺车之声,络绎于午夜月明时”, [6] 如佯僙苗的女子就好“度身而织” [7] ,青仲家的女子也“精工刺绣” [8] ,等等。因此,后来的社会调查说,“苗族妇女每人都会纺织,十四五岁的姑娘就已经熟练地掌握了纺织技术。特别是巫芒地区,妇女学习得更早,十岁左右的幼女就纺得相当熟练了。” [9]
另外,还有一类向来受到忽视的人群,即寡妇,因为要养家糊口和其身份更适合待在闺中,所以于纺织的贡献更为突出。例如黄平徐希文妻张氏,“夫卒时,氏年二十五,奉翁姑竭诚,恒纺绩以供家用” [10] ;又如镇远李元棹妻吴氏,“棹卒,遗二子,一三岁,一甫八月,姑病数年不起,氏日侍汤药,历久不渝,姑卒,葬祭一如礼,皆氏纺绩所营者” [11] 。再如都匀的张氏,其夫“刘成邦殁,张年十六,生子凤鸣,矢志抚之,家贫纺绩自给” [12] 。
正因妇女们的卓越贡献,清代贵州的纺织业在技术上出现了很多可记之处。例如《黎平府志》就载道:“(纺车)车急则丝急,缓则丝缓。急丝为水丝,织水绸;缓丝为府丝,织府绸……府绸,其上也;鸡皮茧次也;毛绸又其次也;水绸虽先于府绸,品最下,而名目独多,曰双丝,曰大双丝,曰大单丝,曰小单丝。” [13] 也正因如此,清代的贵州,还出现了一些著名的纺织品牌。思南就有“花布”,不仅在当地销售,而且也由江西、陕西等外地商人贩运出境销售,故有“棉花布疋,江人主之” [14] 的说法。而“定番苗妇所织,洁白如雪,拭水不濡,用弥年不渍垢腻” [15] ,成为有名的“谷兰布” [16] ,其“皆深山遥夜,机杼轧轧所成” [17] 。“洪州苗”的“女子善纺织棉葛布”,因为精细,也“多售于市” [18] 。
另外,刺绣与蜡染。现代人们到黔东南地区的苗寨去旅游,多会被银光闪闪的银饰和做工精细的刺绣所折服。以笔者见闻而言,苗族女子出嫁时穿的那件嫁衣,费功从三个月至一年不等,是女性一针一线绣成,可谓费时费力。这种现象,在清代的《百苗图》中,亦多有体现:“八寨黑苗,女以色布镶衣袖,胸前绣锦绢一方护之,谓之遮肚” [19] ;“爷头苗妇人,短衣,以五色锦镶边绣” [20] ;“白仲家,女自身小而多慧,色白而多美,穿淡蓝色衣,着细褶勾云裙,红绣花鞋,项有银圈,胫蜷五色裤” [21] ;“阳洞罗汉苗妇女,胸前刺绣一方,饰以银铜” [22] ;“水家苗妇女,穿桶裙短衣,四周俱以花布缀之” [23] 。至于蜡染,亦有“夭苗妇人工织善染” [24] 之谓,而“卡尤仲家妇女,勾云细褶长裙,合角中以颜色相间” [25] 的技术,更是体现了蜡染已经达到了非常高的水平。
图8-2 洪州苗与洪州锦选自(清)佚名:《黔省诸苗全图》上册,清绘本,无页码,早稻田文库藏本,封面题“昭和十四年七月五日购求本”。
如果说在农业劳作中,妇女的角色被认为是参与者的话,那么,在纺织业中,妇女是主角,应该不会遭到太多的质疑。尤其在苗族社会里,妇女的纺织技术和刺绣技艺,均得到了高超的表现。张澍对此这样写道:“锦之以花木名者:芙蓉也,蒲桃也,牡丹也,葵花也,蘘荷也,樱桃也,茱英也,林檎也,芝草也,皁木也;以鸟兽名者:对凤也,翔鸾也,翻鸿也,仙鹤也,孔雀也,鸳鸯也,飞燕也,麒麟也,金雕也,天马也,辟邪也,狮团也,象眼也,走龙也,蛟文也,龟背也,虎头也;以器物名者:楼阁也,摴蒱也,缓带也,银钩也,盘毬也,簟纹也,鱼油也,博山也,连壁也,杂珠也,答晕也,方胜也,阁婆也,皆所谓惣五色而极思,借罗纨以发想者也。”由此,他不由惊叹曰:“是夜郎苗妇之手,可与尧时海人争妙也。” [27] 事实上,这种技艺,在清代,成为人们区分不同群体的苗人的主要外在表现之一,如“花苗、大花苗、小花苗、花衣苗”等,甚至也是苗人社会的主要特征之一。
[1] 清咸丰《兴义府志》卷四十三《物产志》,载《中国地方志集成·贵州府县志辑》第28册,成都:巴蜀书社,2006年影印版,第416页。
[2] (清)罗绕典:《黔南职方纪略》卷六《黎平府》,载《中国方志丛书·贵州省》第227号,台北:成文出版社,1974年影印版,第157页。
[3] (清)爱必达:《黔南识略》卷一《贵阳府》,载《中国方志丛书·贵州省》第151号,台北:成文出版社,1968年影印版,第17页。
[4] 清咸丰《兴义府志》卷四十三《物产志》,载《中国地方志集成·贵州府县志辑》第28册,成都:巴蜀书社,2006年影印版,第416页。
[5] (清)李宗昉:《黔记》卷二,载《中国地方志集成·贵州府县志辑》第5册,成都:巴蜀书社,2006年影印版,第568页。
[6] (清)爱必达:《黔南识略》卷二十七《兴义县》,载《中国方志丛书·贵州省》第151号,台北:成文出版社,1968年影印版,第191页;又见咸丰《兴义府志》卷43《物产志》,载《中国地方志集成·贵州府县志辑》第28册,成都:巴蜀书社,2006年影印版,第416页。
[7] 杨庭硕、潘盛之:《百苗图抄本汇编》,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250页。
[8] 杨庭硕、潘盛之:《百苗图抄本汇编》,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50页。
[9] 贵州省编辑组:《苗族社会历史调查》(一),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1986年版,第279页。
[10] 清嘉庆《黄平州志》卷八《节孝》,载《中国地方志集成·贵州府县志辑》第20册,成都:巴蜀书社,2006年影印版,第284页。
[11] 清乾隆《镇远府志》卷二十六《列女》,载《中国地方志集成·贵州府县志辑》第16册,成都:巴蜀书社,2006年影印版,第237页。
[12] 民国《都匀县志稿》卷十六《人物志》,载《中国地方志集成·贵州府县志辑》第23册,成都:巴蜀书社,2006年影印版,第181页。
[13] 清光绪《黎平府志》卷三下《食货志》,载《中国地方志集成·贵州府县志辑》第17册,成都:巴蜀书社,2006年影印版,第248页。
[14] 清道光《思南府续志》卷二《地理门·风俗》,载《中国地方志集成·贵州府县志辑》第46册,成都:巴蜀书社,2006年影印版,第50页。
[15] (清)张澍:《续黔书》卷六,《中国方志丛书·贵州省》第160号,台北:成文出版社,1967年影印版,第143页。
[16] (清)爱必达:《黔南识略》卷三《定番州》,载《中国方志丛书·贵州省》第151号,台北:成文出版社,1968年影印版,第34页。
[17] (清)舒位:《瓶水斋诗别集》卷二《黔苗竹枝词》,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39页。
[18] 刘峰:《百苗图疏证》,北京:民族出版社,2004年版,第206页。
[19] 刘峰:《百苗图疏证》,北京:民族出版社,2004年版,第89页。
[20] 刘峰:《百苗图疏证》,北京:民族出版社,2004年版,第109页。
[21] 刘峰:《百苗图疏证》,北京:民族出版社,2004年版,第223页。
[22] 刘峰:《百苗图疏证》,北京:民族出版社,2004年版,第229页。
[23] 刘峰:《百苗图疏证》,北京:民族出版社,2004年版,第236页。
[24] 刘峰:《百苗图疏证》,北京:民族出版社,2004年版,第99页。
[25] 刘峰:《百苗图疏证》,北京:民族出版社,2004年版,第172页。
[26] 选自(清)佚名:《黔省诸苗全图》上册,清绘本,无页码,早稻田文库藏本,封面题“昭和十四年七月五日购求本”。
[27] (清)张澍:《续黔书》卷六,载《中国方志丛书·贵州省》第160号,台北:成文出版社,1967年影印版,第141~14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