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登录

沈家渡口远名传
所属图书:《溯说沈万三》 出版日期:2015-06-01 文章字数:3830字

沈家渡口远名传

话说江南巨富沈万三因罪被朱元璋流放,由军差张小乙和徐老丙两人押解,沿洞庭湖溯江而上,转沅水经清水江进入黔地。一路走走停停,替换轻船到达重安江,不觉已一月有余。

一个秋日黄昏,小船到达平越陆坪小岩渡口,船家告知前面谷深水浅,礁石林立,已无法前行。三人只得弃船登岸,顺崖而上,只见这里奇峰怪石异景,从未听闻过的鸟啼宛如天籁之音,从峰顶的绝壁间和苍翠里缭缭飘出。野猴在绝壁藤葛上跳来蹦去,幽深的峡谷里传来水流跌落深渊时碎玉般奇妙的声音。沈爷好似吃了迷幻药,被这眼前美景拉住脚步,怎么也不愿前行。便对两军差说天色已晚,此去平越城投店尚有三十来里,山高林密,虎狼挡道,不如在此早早寻户人家住下,养足精神明日早些出发。两位军差本是沐英手下,沐英又是沈万三好友,自然一路照顾有加。说是押解,不如说是给沈万三带路当保镖,见沈爷说得有理,于是欣然应允。三人换了服装,将刀剑放进包袱,一番乔装打扮。在天将黑时分,走进一座四五十户人家的奇特苗寨。苗寨里的房子全木质结构,依山而建,小巧玲珑,房顶清一色用茅草覆盖,由于长年烟熏火燎,房子都被熏黑了,像一朵朵毛茸茸的蘑菇。

沈爷此时已疲倦不堪,索性走进一户院落宽敞的人家,推开吱嘎作响的木门,有五六个人正围坐在噼啪燃烧的火堆旁,看见有陌生来客,全都惊讶地站起身。沈爷这才看到,女人们穿着好看的花裙子,头上还缠着花帕子,脖子上的银项圈在火光映照下一闪一闪的,男主人包着黑头巾,着宽松的黑大褂。沈爷礼貌地拱手:“老乡,打扰你们了。”可屋里的人一个个愣愣的,听不懂沈爷说的话。原来,这里的苗族同胞搬来已经十几代人了,向来自耕自足,就是婚姻也不乏族内近亲通婚,早已与世隔绝,不懂汉语。男主人打量着沈爷,见这位年过半百,气度不凡的男子,后面跟着两位年青后生,想是非同常人,便主动站出来,打着苗话问:“蒙霍戴依(你找哪个)?”沈爷这下子懵了,两个差官也一脸迷惑。双方连语言加手势,还是无法沟通。这时,男主人回头对一个十三四岁的大眼睛男孩叽里咕噜一番后,男孩迅速跑了出去。男主人热情地拉着沈爷,“罗基凉哒(来家坐),罗基凉哒酣(来家坐呀)”,三人被拉着坐在了火堆旁的木墩子上。沈爷刚一坐下,门外刮进一股风,吹得柴烟四处飘,沈爷呛得吭吭咳嗽起来,眼泪鼻涕横流。主人一家看见他的狼狈样,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旁边一个少女赶忙上前递去一张蓝手帕。眨眼工夫,女主人不知何时从哪弄了一坨黑乎乎的东西,撩开短裙,就在客人面前,放在白净净的大腿上揉呀,搓呀,然后放在燃烧通红的木炭上烤着,一股糯米的清香顿时徐徐飘逸开来,烧出一层金黄的锅巴后,用手辦成三份,用两根树枝夹着分别放在沈爷和两位差人面前,叽里咕噜打着苗语示意他三人快吃。沈爷为难了,想着是从大腿上搓出来,心里就有些恶心,而且天黑根本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两位青年差人哪见过如此世面,盯着沈爷。好在沈爷走南闯北头脑灵光,大概猜得出是这个民族的风俗。他想,不吃吧,肯定会得罪人,吃吧,又实在下不了口。沈爷装作很烫的样子,不停地翻吹着拖延时间。

沈家渡风光

就在沈爷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他灵机一动,这徐老丙平时食量大,又是个老花眼,进来时菜油灯又不亮,这下肯定饿了,只要自己喊吃,徐老丙自然会狼吞虎咽起来。于是他抬起粑粑喊了一声老丙,快吃,自己就往嘴里送,其实他是用牙齿把那粑粑压弯了一个缺口,这徐老丙和张小乙抬起来就咬。就在他们刚咬下一口的刹那,王家阿妈和其他几个在座之人眼疾手快,早已抢下来扔给门外看热闹的大黄狗了。这时,刚才被支出去的那个大眼睛男孩风一样地带来一个三十开外的男人。

原来,这个男人是十年前逃命到此的唯一汉人,叫杜珀,苗寨头人也就是沈爷今晚到访的这户主人王阿爹救下了的他性命,收留下他定居于此,他是唯一会汉语的人。杜珀一进门就看见沈爷手里捧着的东西,瞬间勾起对昔日进村时的回忆,那次若不是饥渴难耐,狼吞虎咽要吃这块大米粑粑,可能也得暴尸深山。原来这是热情好客的苗族同胞检验客人是否心诚的一项风俗,主人家对新来客人需要作一番考验,即女主人把大米粑粑故意当着客人的面,搁大腿上揉搓,放火坑烧好后给客人吃,如果客人表示嫌弃,则就不是朋友,全寨人会赶之出寨,不管客人是死是活均不留情面,不给一口饭吃、一口水喝。如果客人不嫌弃,高高兴兴大口吃之,则会被抢下大米粑,当作朋友,用贵宾的礼仪款待。幸好头脑灵光的沈爷还没等他翻译,已经和两个差人吃开了。

见三位外来客人不嫌脏,王阿爹表情夸张地拍着手,一把拉过沈爷,按着在主宾位上坐下,两位差人也被热情地安排在下首坐了。一声吆喝,阿妈和女儿木春快速搬出了刚才熬煮好的大锅野猪肉和热气腾腾的白米饭。每个人面前搁一只大海碗,阿爹抬出一瓮缸自家酿制的土酒,用木瓢舀出装满海碗,高高举起酒杯,说了声“豪酒”(喝酒),便一仰脖豪迈地一饮而尽,其他人也是一句“豪酒”后便喝得精光。沈爷是何等酒量,豪饮自然不是问题,只觉这酒下肚后,口感柔和,不燥不辣,平淡中见神奇,唇齿间有一缕缕清香。三碗酒下肚,沈爷的碗里装满了主人家夹来的大块肉,大家不停地推杯碰碗,“洛干杯(干杯),洛干杯”的声音此起彼伏,沈爷喝得满脸通红,酒酣耳热。喝至深夜,沈爷已经飘飘忽忽,寻不着北了,在木春的搀扶下,重重地跌倒在厢房柔软的土布床上。两位年青军差因负有保护责任,自是不敢贪杯,见沈爷睡下,商量一人躺在沈爷身边睡上半夜,一人轮着睡下半夜。第二天,醒来时,太阳已爬得老高,屋外传来咕嘎咕嘎的声音。徐老丙正在酣睡,沈爷和张小乙循声走到屋外,原来是木春正在推豆腐。昨夜里夜黑灯暗,沈爷没瞧清楚,但见木春正值豆蔻年华,身材娇小玲珑,五官精致,山里湿润清新的空气滋养出百合一样水嫩白皙的皮肤,白色百褶短裙随着身体的晃动,飘忽得像天空中的白云,软软地摇过来,又晃回去。沈爷和张小乙都看傻了,沈爷正想退回屋里,不想声响惊动了木春,木春忽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无意间撞见张小乙的目光,惊得失手掉了勺子,脸红得似天边的彩霞,转身拎着水桶飞也似的逃跑了。

早饭摆在院子里,一张大方桌搁在院子的浓荫下,大大小小的盘子盛满各种菜肴。有细腻的活豆腐,浇上红亮亮的油辣椒,撒一点绿绿的葱花,红绿白相间。山里的烟熏腊肉,连肥肉瘦肉带皮切成巴掌大的一块块,再点缀上鲜红的糟辣椒和翠绿的蒜苗。还有腊肉炒豆豉、水煮蕨菜、凉拌折耳根、腌菜蒸扣肉等等,菜肴极其丰盛诱人。所有人坐定,开饭,沈爷仍然是贵宾席位,阿爹不停地招呼:“拢嘎(吃饭),豪酒(喝酒)”,木春则站在旁边,娇羞地给沈爷及两位差人斟酒、夹菜、盛饭。张小乙看见一个小碟子里盛有三四块辣椒面裹着的方方的东西,夹一块放嘴里,凉丝丝喷喷香,用它下大米饭,特开胃舒坦,于是三两下夹光了碟子,一口一块还没吃过瘾。木春躲在旁边,捂着嘴窃窃偷笑,转身从土坛子里又夹满一碟子。张小乙不知道,这道菜是苗家的霉豆腐,冬季的时候把豆腐捂发霉,再用辣椒和食盐等各种香料佐之,放土坛子里保存,跟腊肉和腌菜一样,可以吃一年到头。吃的时候只需用筷子蘸着一点儿,小口下饭。沈爷走南闯北,没见过但听说过,一尝味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见张小乙大快朵颐,不便扫兴,故没有提醒。饭毕,张小乙拍着圆鼓鼓的肚子,来到屋里舀水喝,恰逢木春正站在楼梯上取东西,手被什么东西扎着了,啊的一声惊叫。木春吸吮着手指,回头却发现小张正仰着头呆呆地看自己,更是吓得花容失色,伸手捂住裙子,按前面也不是,抓后面也不是,手忙脚乱中一滑足跌落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张小乙一个箭步,双手稳稳地接住了木春,木春倒在张小乙怀里,惊魂未定,娇羞不已,张小乙则被木春如山泉般清澈的大眼睛所吸住,鬼使神差地就这么紧紧抱着,竟不知道放下来。进屋取烟斗的王阿爹正好撞见这一幕,借着酒兴骂了起来。沈爷忙请杜珀一起进屋询问原因,听明情况后,杜珀说,苗家有个规矩,谁看见了苗家姑娘洗澡或者爬楼梯,只要姑娘愿意就要娶她,如果不娶,就把男人绑去滚崖。可多年以来,当地苗家不与汉家通婚,一时犯难,故而王头人十分光火。听杜珀一说,沈爷心里明白,张小乙不娶,大家难以脱身,愿娶,但王家又怕坏了祖上规矩而不敢嫁,真是一件难事。沈爷当即按着张小乙跪在王头人面前,叫张小乙快快磕头。沈爷开口道:“汉时昭君出塞北,文成公主进雪原,七纵孟获恩情在,苗汉手足一家亲。”经沈爷解释,杜珀翻译,王头人甚是欢喜,打破族规欣然把木春许配给了张小乙。

陆坪沈家渡

婚配之日,苗民们提鸡,捉鸭,挑谷,王头人杀牛宰羊,族人把酒尽欢,至晚又燃起篝火,吹起芦笙,跳起舞蹈,彻夜狂欢。看着穷乡僻壤苗民们虽贫穷却纯朴快乐的醉人风情,想想自己追名逐利,最后落得个流放下场,沈万三顿有所悟。三天大喜一晃而过,沈爷便商量好与徐老丙前行,临行前将一锦囊交与张小乙,如此这般叮嘱了一番,才往西奔云南而去。沈爷走后,只用5年时间,小岩渡口在张小乙的经营下,按沈爷妙计发展成了进出江南的水路商贸码头,被人称为“沈家渡”。传说沈爷为各路土司打理生意,江南丝绸、大米,滇黔生铁、白银等多是从这里往来江南水乡、进出茶马古道的。至今,陆坪还流传着一首描写当时兴盛情景的山歌呢:

福泉蛤蚌河

溯说沈万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