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梵净山佛教名山建设
中国佛教四大名山,已是举世公认,但四大名山的形成非一时之功,以峨眉山来讲,在唐代即开始以普贤菩萨为信仰特色,而以宋太平兴国五年白水寺僧茂真奉诏入朝,其后朝廷派张仁赞赐尚方金三千两,铸普贤铜像供奉寺中为普贤道场形成的标志性事件,从此北方的文殊道场与南方的普贤道场遥相呼应,而迟至明代,才形成了五台、峨眉、普陀三大名山之说,并成为共识,而四大名山说的最终确立已是清康熙年间的事。从中可见,先有佛教僧人的开山建设,再有菩萨信仰的构建,经国家的认可、信众的共识,方能有佛教名山的形成,这是一个历经千年的漫漫长路。现在中国佛教的四大名山,以“智行悲愿”为旗帜,由于满足了人们从出生到死亡一生的心理需求,因此成为中国佛教的标志性信仰,但是人对未来有需求和向往,弥勒是未来佛,象征着未来世界光明和幸福,是人们对未来美好愿景的体现,因此自古以来弥勒菩萨都拥有大量的信众,也形成了许多著名的道场,如奉化丘林山、奉化雪窦山、云南锦屏山、鞍山千山、铜仁梵净山等,但因缘不具,皆未取得与四大名山并列成为第五大名山的地位。梵净山与其他弥陀道场相比,在自然与人文两方面确有其优势,具有成为唯一的第五名山的潜质,如能在弥勒文化、弥勒道场建设上有所创建,假以时日,实现这一目标当是可行的。本文将主要借鉴四大名山形成过程,略述对梵净山名山建设的思考。
一、名山形成的条件
1.地理条件
“天下名山僧占多”,名山与僧人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僧人对道场的选择有三个首选条件,一是具有良好的生态条件,山川秀美,利于修身养性;二是不能远离人口稠密地区,利于信众供养;三是要有足够的面积,有建立众多寺院的空间。在四大名山中,峨眉山位于北纬30度,四川盆地西南,最高峰万佛顶3099米,与山脚的垂直落差达2500多米,形成了具备生物多样性的独特景观,历代对僧俗二界都有莫大的吸引力,早在晋代,慧远之弟慧持即是慕峨眉山之名而入蜀,据《高僧传》记载:“(慧持)闻成都地沃民丰,志往传化,兼欲观瞻峨眉,振锡岷岫,乃以晋隆安三年辞远入蜀” [1] ,由此可见地理条件对名山形成具有决定性的意义。而梵净山地处贵州,虽然自然环境优越,贵州在历史上开发较晚,至明代才设立行省,且人烟稀少,交通不便,成了制约名山形成的重要因素。
2.名僧及寺院
佛教有佛法僧三宝,三宝的依止地即为寺院,所以四大名山之中之塔寺无不星列其间,以实现其规模效应,引发信仰的热潮。僧与寺关系密切,有名僧,就有名寺,就有名山,道场要跻身名山之列,名僧具有巨大的作用。峨眉山第一座比较正规的寺院为东晋时慧远之弟慧持所建之普贤寺;南北朝时据传有印度的宝掌和尚建宝掌庵;唐代众多外地僧人如西禅、白水、澄照等来峨眉山建寺、弘法,牛心寺、华严寺、华藏寺均在此期建成;宋代,奉旨入天竺求取舍利及贝叶经的继业三藏来峨眉重建牛心寺以终老,白水寺住持茂真在太平兴国五年奉召入朝,并敕建普贤坐像铜佛像供于白水寺;明代名僧宝昙国师、通天明彻大师、无穷国师、妙峰禅师建牛心寺、金顶华藏寺、大佛寺等名寺;清贯之和尚重建伏虎寺。史上峨眉山佛教鼎盛期为明末清初,时有寺院170余座,僧众3000多人,寺寺供奉普贤菩萨,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普贤道场,由此也确立了四大名山之一的地位。又如五台山,北魏开始有佛教的传播,入齐之后,山中塔寺林立,五台山逐渐成为北方研习《华严经》的圣地;唐代,武后还建塔供养,又令僧统德感国师常住五台山清凉寺,开元年间,五台山寺院规模得到急剧扩张;元代和清代,五台山密教寺院剧增;明万历年间,五台山寺院即达300余座。由此可见,庞大的寺院规模是名山形成的基础。
3.经典与圣迹
要成为菩萨的道场,佛经的记载是其最重要的依据,佛经具有绝对的权威,是名山菩萨信仰的第一来源。如不具此经典要素,则难成名山。在四大名山中,五台、峨眉、普陀皆有经典依据,如五台山的记载有:“东北方有菩萨住处,名清凉山。过去诸菩萨常于中住,彼现有菩萨,名文殊师利,有一万菩萨眷属,常为说法。” [2] 以及“我灭度后,于此赡部洲东北方,有国名大振那,其国中有山,号曰五顶。文殊师利童子游行居住,为诸众生于中说法。” [3] 峨眉山的记载有:“西南方有菩萨住处,名树提光明山,过去诸菩萨常于中住,彼现有菩萨名贤首,有三千菩萨眷属,常为说法。” [4] 普陀山的记载有:“于此南方,有山名补怛洛迦,彼有菩萨名观自在。” [5] 以上三则佛典所载菩萨住处,虽非实指以上三山,但经过中国僧人的智慧,成功将三山与佛典结合,成为菩萨的应化之所。而九华山成为地藏菩萨道场的重要依据,则是新罗僧人金地藏的应化事迹,这也说明了经典也非成为名山的必备要素。
但要成为名山,必须具有菩萨的胜迹。胜迹是菩萨应化的具体体现,也是对佛典的印证。五台山有塔院寺五大胜迹之文殊发塔、狮子窝、清凉石、二圣对谈石、文殊说法台、文殊洗钵池等几十处文殊传说、灵迹。峨眉山有普贤菩萨骑六牙白象显圣峨眉山的传说,菩萨曾在洗象池为白象洗浴,水池至今犹在;普贤菩萨路过天门石时,见巨石当道,用神斧一砍,巨石一分为二,普贤骑象从中穿过,上到金顶;北宋时,经僧人之口,峨眉山还传出了“蒲公追鹿”的传说,把菩萨显圣峨眉山的时间明确定格在了东汉永平年间。普陀山则有不肯去观音传说、短姑传说、二龟听法石等传说和圣迹。这些关于菩萨的传说和圣迹,在华夏大地上广为流传,激发着人们的信仰,吸引着信徒们源源不断地来参礼朝圣。
4.国家支持
四大名山的形成均离不开皇帝和朝廷的支持。在五台山,唐大历四年代宗批准不空三藏奏疏,尊文殊菩萨为天下寺宇斋堂中的“上座”,钦定普贤、观音为文殊菩萨的侍者,从此,文殊菩萨就居于观音、普贤、地藏诸菩萨之首,同时,不空还奏请朝廷在五台山建金阁寺,并派弟子含光、经陀亲自到五台山督造,使之成为国家根本道场;元朝以五台山文殊道场为内地喇嘛教的总禅林。在峨眉山,从北宋开始,就得到了历代皇室的支持,太平兴国五年,宋太宗敕建普贤铜像安奉在普贤寺;雍熙四年,宋太宗敕内侍送宝冠、璎珞、袈裟往普贤寺;端拱二年,敕内侍谢保意,带领工匠和黄金300两饰普贤像,再修寺宇,并赐御制文集;大中祥符四年,宋真宗诏赐黄金3000两,增修峨眉山普贤寺;由于皇权的支持,峨眉山在宋代就成了驰名海内外的普贤道场。到了明朝中后期,由于帝室的特别扶持,峨眉山寺院修建极多,隆庆二年,通天明彻大师在千佛顶结茅住锡,万历元年在天门石下建海会禅林,后朝廷赐紫衣袈裟及《龙藏》一部,并赐帑银整修庙宇,以铁瓦盖顶,赐额“护国草庵寺”;其弟子无穷国师,于万历十六年在荆楚募铸三丈六尺千手千眼观音铜像一尊,迎回峨眉,万历十九年赴京奏请慈宫,慈圣皇太后敕金建大佛寺(即今大佛禅院之前身)以安奉观音大士铜像;次年又在万年寺侧建慈寺庵,供奉太后像及珍藏朝廷赏赐的法物;万历二十九年慈圣太后又赐金在白水普贤寺修砖殿以覆罩普贤白象铜像,神宗题“圣寿万年寺”额,为太后祝寿之意,从此白水寺更名为圣寿万年寺;万历三十年,妙峰禅师募化,潞安沈王捐资千万金铸金顶铜殿,并题额“永明华藏寺”,12年后神宗赐本寺藏经一部。清顺治年间,贯之和尚在伏虎寺旧址重建“虎溪精舍”,十年后,川省大僚捐资重建伏虎寺,经二十年乃成,殿宇十三重,气象宏大,为全山之冠,康熙亲题“离垢园”三字悬于寺内;康熙初年,川陕总督哈占及文武官员捐资重修卧云庵;康熙41年,康熙帝亲赐峨眉山大批法物、匾额、诗文。从明代中晚期至清初,由于帝王及地方官吏的支持,峨眉山迎来了自己的黄金时代,使峨眉山最终确定了四大名山之一的地位。普陀山与九华山的发展也是受到明清历代帝王的重视,如康熙曾赐金普陀建寺,为九华山赐额“九华圣境”等。今天,进入现代的中国已没有帝王将相,梵净山若要取得第五佛教名山的地位,争取各级政府的支持仍然是非常必要的。
二、对梵净山名山建设措施的初步思考
四大名山形成过程对当今梵净山名山的打造有一定的借鉴作用,主要在神圣化建设、道场建设、文化建设诸方面。
1.神圣化建设
“神圣化”理念是四大名山开山及形成时期的基本建设理念,并贯串于道场建设的始终。以峨眉山为例,“峨眉山最早应该是被以服食为主的巴蜀仙道派开发出来的” [6] ,后为道教“三十六洞天”中的“第七洞天”,并逐渐被打造成天皇真的居所,成为“正神”、“地仙”居住的神圣之山,因此,“神圣化”是道教在峨眉山道场建设中的一个重要理念。自佛教进入峨眉山后,延续了“神圣化”这一建设理念,赋予峨眉山以宗教神圣性,峨眉山也逐渐成为普贤道场而为佛教信徒所尊崇。对于“神圣化”理念的具体运用,段玉明教授将其归纳为以下三个方面:首先是佛教宇宙化格式,对特定的自然环境进行佛教宇宙化格式,赋予了峨眉山使之从凡俗世界转化为人间净土、佛教禁地,如宋初出现的“蒲公追鹿”的传说以及众多高僧对峨眉山的赞颂 [7] ,就是一种在普贤道场形成过程中的“神圣化”介入。佛教宇宙化格式对于普贤道场的形成具有开创性意义。第二是神圣化诠释,即对自然之物赋予佛教内涵,使之具有神圣不可侵犯的意义,如“普贤菜”、“普贤线”、“金刚嘴”、“菩萨石”、“普贤船”等峨眉山动物、植物、矿物、地址的佛化命名,特别是佛光、圣灯、兜罗锦云这一“金顶三相”更是被诠释为普贤菩萨示现的表征。通过如此神圣化诠释后,峨眉山自然之物皆成了佛法的体现,具有了不可侵犯的神圣性,使大众对峨眉山的一草一木产生敬畏之心,并起到了环境保护的作用。其三是仪式化操作,即对人为活动进行佛教仪式性包装,使活动的对象具有神圣性,如别传禅师在植造古德林时,“相传当日种一树,诵《华法经》一字,一礼拜。按字数计,植六万九千七百七十七株” [8] ;可闻禅师在伏虎寺植造布金林时也有类似行为,通过如此的祝圣仪式,这些树木也成了神木,不可樵采,砍之必遭报应。正是峨眉山僧众在建设峨眉山的过程中,自觉或不自觉地运用了“神圣化”操作方式,通过“佛教宇宙化格式”使峨眉山实现了从自然之山到佛教圣山的变身,而为天下佛教信徒所尊崇。
在梵净山神圣化建设方面,有以下几点建议:
首先是附会经典。汤用彤在《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中说:“”宗教情绪,深存人心,往往以莫须有之史实为象征,发挥神妙之作用。故如仅凭陈迹之搜讨,而无同情之默应,必不能得其真。”但寻诸佛典,与梵净山相合的几乎没有,但仍有可资利用者,如传说的梵净山与《佛说涅槃经》所载佛入灭时大地震动、海水翻倒等现象相感应,民间传说的弥勒现世等,现在还可继续挖掘、编纂出一些民间传说或神话,以发挥其神妙的作用,当然,神圣化建设的核心,是要让梵净山成为“人间兜率”,兜率天是离人间最近的净土,梵净山是兜率天在娑婆世界的影像,使梵净山由凡间之山转化为人间净土、人间兜率天。其次是对自然物的神圣化。像峨眉山一样,将一些植物、山石予以神圣化命名,如弥勒树、弥勒菜、弥勒石等,老金顶所在山体因山形似弥勒也可命名为弥勒山,山中之奇石也可以弥勒命名,如“弥勒问法”、“弥勒降生”、“弥勒说法”等等,佛光、日出、云海也应归纳为“金顶三相”并赋予其宗教意义。其三是宣扬历代高僧大德的事迹和他们在梵净山留下的遗迹,对名山神圣性打造、引发信众的崇敬心并吸引他们来此朝圣也有现实的意义。
2.道场建设
梵净山有万米睡佛,仰卧山顶,在佛教徒心中,山即一座佛,佛即一座山。梵净山的道场建设,首先应当作整体规划,其核心即是将梵净山作为弥勒菩萨的金身,头、心、足三者具足,三处应有三大寺为核心的寺院群,从下至上的寺院供奉不同的弥勒经典,足备不同的功能,如最下段寺院以学修《弥勒下生经》为主,中段寺院以研修弥勒的唯识五论为主,力争将此寺打造成世界级的唯识研究中心,最上寺院以学修《弥勒上生经》为主。其次,先有寺院后有名山,名山依寺院而形成,名山应有相当规模的寺院,才能形成一个清净的佛国世界。从峨眉山现存数量分析,共有29座,虽然与明代最盛的170余相比减少不少,但大寺、名寺如万年寺、中峰寺、华藏寺等基本存在,使峨眉山具备了浓厚的佛教文化气氛,五台、普陀、九华也有自己的名寺,不断吸引着信众、游人前去参访、礼佛。梵净山佛教在明万历年间最盛时形成了四大皇庵、四十八脚庵的盛况,山上山下寺庙殿堂星罗棋布,当前寺院数量显然不成规模,难以形成名山的佛教氛围,因此对寺院数量的恢复应当是名山建设的当务之急。再次,天下名山僧占多,名山应当有名寺,应有由较多数量僧人组成的僧团,方能三宝具足,更要有名僧,名僧是信众的偶像,有信众基础,能集天下之财力、物力进行名山建设,因此,应当礼请在全国有声望的高僧卓锡梵净山,依靠名僧的力量开始梵净山寺院的恢复重建工程,并吸引更多的僧人来此常住,这比依靠政府的力量来打造名山更为高效、可靠。第四,关于名山的管理有五台、九华的寺院自主管理与峨眉、菩陀的全山集中管理模式,集中管理模式的好处是可以统一规划调和调配全山的资源发展佛教事业,为此,有必要成立梵净山佛教协会以统管全山教务,一定要由有能力的高僧、名僧担任会长,以推动梵净山佛教事业稳步向前发展。第五,进入现代社会,梵净山的名山建设要得到国家的支持的最佳方式,就是争取进入世界自然与文化遗产名录,其文化遗产就是弥勒文化,当然这还有待时日。
3.文化建设
佛教是宗教,是教育,也是文化。在现代社会,梵净山佛教要发展,要取得信众的崇信,就应当走文化立山、以文化传教的人间佛教之路。首先,梵净山佛教文化的核心是弥勒文化,其核心是弥勒经论的弘宣,但佛教也有接引众生的方便之门,这就是核心文化的外延,以贴近社会、走进生活、择机契理,以喜闻乐见的方式加以弘扬,以收“应机悟俗”之功。就梵净山来讲,可以将佛法融入富有地方特色的文化之中,如发展梵净山茶道、香道、琴道、素斋、音乐、诗词书画等,通过把弥勒精神融入世俗文化而弘扬佛法。其次,梵净山弥勒道场、第五名山的知名度还有待进一步提升,宣传工作亟待加强,一应建立梵净山佛教网,以适应信息时代大众对资讯的需求;二应开办《梵净山佛教》杂志,现在中国佛教界内办刊已成风气,也是最好的一个宣传方式;三应加强学术研究,在时机成熟时成立梵净山弥勒文化研究所,创办《弥勒研究》刊物,适时举办梵净山佛教学术研讨会,这对梵净山佛教文化与佛教史的研究与提升无疑有重要的帮助,也会使梵净山的佛教文化品位达到新的高度。
结语
梵净山的名山建设应当以僧团为主体,而僧团的核心领导人选尤其关键,决定着名山建设的进程。梵净山有着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也有着悠久的弥勒信仰传统和禅宗、净土宗源流,明代即有“古佛道场”之说,仅因地处偏僻而少为人所知,致其名声远在佛教“四大名山”之外,然而今天随着交通条件的改善,昔日的劣势反而成为今天的优势,梵净山因远离繁华都市,自然生态环境优良,更受到人们的喜爱,如果能通过名山的建设,增加其知名度,梵净山必将成为天下佛子的朝圣之地和修身养性之所,使贵州区域佛教达到一个新的高度,为促进贵州的社会经济发展发挥积极的作用。
[1] 《高僧传》卷六,《大正藏》第五十册,第361页。
[2] 《大方广佛华严经》,《大正藏》第9册,第590页。
[3] 《佛说文殊师利法宝藏陀罗尼经》,《大正藏》第20册,第791页。
[4] 《大方广佛华严经》,《大正藏》第9册,第590页。
[5] 《大方广佛华严经》,《大正藏》第10册,第366页。
[6] 段玉明:《论峨眉山佛教环保技术》,《四川佛教》,2009年第2、3期。
[7] 如清凉澄观曾亲历游峨眉山浏览礼拜普贤菩萨,归后作《普贤行愿品疏》流布于世;宋高僧行明礼峨眉山,并称五台、峨眉为金色、银色世界,并说山中二菩萨皆能随其心念而现瑞相;赵州从谂朝拜峨眉后说:“三界之高,禅定可入;西方之旷,一念而至;惟有普贤,法界无边。”
[8] 许止净:《峨眉山志》,扬州: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199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