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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变的节日 更迭的生活
所属图书:《贵州民族传统节日文化保护与发展》 出版日期:2015-05-01 文章字数:8314字

不变的节日 更迭的生活

调查地点:丹寨县排调镇也改村六组。

调查时间:2010年4月。

口述者:杨昌芬、杨秀超。

调查人:王小梅。

一、采录情境

杨昌芬和杨秀超,丹寨县排调镇也改村人,同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传承项目苗族芦笙舞(锦鸡舞)贵州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代表。排调镇距离县城58千米,也改村在镇政府所在地附近。我和丹寨县排调镇文化站的韦站长到杨昌芬家时,正是中午时分,杨秀超正好来杨昌芬家玩耍。杨秀超和杨昌芬家是亲戚,串门是经常的事。我的口述史采访在两个人之间交叉进行,算是两个人的群体访谈。

进入杨昌芬家,杨昌芬忙着给我们准备用香糯米做的米饭吃,这是招待尊贵客人的最高仪式。前两个小时,杨秀超是主要的讲述者,他也时不时讲到和杨昌芬一起出去比赛的事情。等杨昌芬忙完回来,和我说话时,杨秀超才回家去取来芦笙、吹芦笙时穿的衣服和跳舞时照的相片,给我现场展示。

杨昌芬还偷空把自己的盛装给我们——展示,五彩斑斓的花彩挂在土木色的堂屋前,绚烂的色彩让人睁不开眼睛。杨昌芬仔细讲述绣花图案的故事,上面还有古老粮仓钥匙的样子,这再次证明了我的猜测,苗族服装和日常生活及生命仪式的紧密关联性,包括解释为什么一定要穿盛装才能跳锦鸡舞等民族叙事和文化解读的钥匙。

临行时,杨昌芬把一根彩色腰带塞进我的手里,还说:“没有什么送你的,这是送给你的一个小礼物,留着纪念。”看着手里的那条红色的彩带,不知道说什么。真的好感动,到很多地方,收到很多种礼物,这个礼物是多么的珍贵啊!想着她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做成那一条花腰带啊,而且拿走一根,不就少了一根,她去跳舞时穿的美丽衣服就不完整了。带着无比的珍惜之情珍藏这份纯真的友情。

杨昌芬还扛着一袋香糯米,送到车上。我不忍收取,她很坚持。不能不收取,只好挥手道别,带着难言的惆怅。村子里只有20%的人家种香糯谷了,她家也隔年没种了,那一袋米的情谊有多深啊!稻作文明和苗族文化传习的关联非常紧密,失去农耕文明,锦鸡服饰、舞蹈都将慢慢退出生活。我们能做什么?唯有珍藏和珍视那份现代语境下难得留存的纯朴,她像是清新的空气,随时告诉自己,记住这些令人感动的人们和生活的过往,感激她们带来的精神之悦。

二、杨昌芬:我跳舞到天亮

1.我没有读过好多书,跳芦笙舞认识夫家

我是1962年生的人,是本村的姑娘。

我的父亲和母亲都是村里的农民,共有四姊弟,只有我一个女孩子。村里的人都不喜欢送女孩子读书。那时,我想读书,我妈没送我去读。我年纪很大才有机会读书,才读小学三年级,我家弟弟都读初中了。等读到四年级,跳班到五年级,成绩很好却没有考上初中。年纪大了,没有机会补习了,我就回家了。

我们家出了两个教师。弟弟后来在也改的小学教书,大弟也是教师退休。老满和我当农民。

我的丈夫李兴洪是本村人,是跳芦笙认识的,我十几岁就嫁给他了。我们家有五六亩(1亩=667平方米)田地,两个人一起种田土,粮食够吃。我没有出去打过工,我家奶太老了,要在家照看她。我有3个娃娃,两个儿子,一个姑娘,都出去了,在广州打工去了。两个大的经常寄钱回来,一年寄5000~6000块钱。家庭收入达到几万元,日子还好过。我家的房子是2002年修的,我们家一根木材都没有的,材料都是买的,请人修的。仅是买木料和工费花了七八万元。以前,我们住的房子很近,我家公(李兴洪父)死时,他(李兴洪)才3岁。那时,我家是最苦最苦的,老人把积蓄的钱物来辛苦修房子,又盘(供)那3个崽读书。他们3个,年长的那个读到遵义医学院毕业,一个凯里农校(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农业技术学校)毕业,最小的也读过高中毕业。

2.我喜欢跳舞得很,走三天三夜去十几个寨子玩

我们村有198户人家,都是苗族,我们都是锦鸡苗。女人跳锦鸡舞,男的吹着芦笙跳锦鸡舞,整个村80%~90%的人都会,就算年轻人也会跳锦鸡舞。

七八岁大,我就开始跳舞了,那年过节的时候村里的老人喊去就跳,我就去开始学跳舞了。村里的很多姑娘只要能走路,就开始学跳舞,也爱好跳舞。从那开始,我和一般崽崽姑娘(小姑娘)一样,无论哪点过节,哪样活动,我们都去跳舞。

我喜欢跳舞得很,太想去了,家里的事情也不管了。我喜欢跳舞得很,经常出去跳舞几天不回家,猪没有人管,饿了几天哦。太忙去跳舞了,他(老公)也去看热闹,哪个都爱好玩,就没有人管猪。今年,我去场坝那边的街上跳芦笙,回家来,邻居说:“你家的猪打脱了,找不到了。”还有一回,我的猪从前一晚的10点到第二天都没有喂过。

虽然现在出去打工的人多了,过春节年轻人回来也跳锦鸡舞。过春节,和汉族的一样时间。跟汉族一样,村里组织年轻人开展打球、斗牛、跳芦笙、唱山歌等比赛。正月十五最热闹。从农历正月十五开始,我们每天跳芦笙舞,一直热闹到农历正月十八日。

每到过春节、“三八”妇女节,政府组织大家到场坝里去跳舞,大家都喜欢去得很。就算有些节日政府不组织活动,我们都会当成自己的节日,大家相约去跳锦鸡舞。在芦笙场上,老老少少都跳舞,年轻人跳我也想跳舞,一跳就跳几个小时,过“三八”妇女节跳10个钟头也可以。饿了,到场坝有粉买碗吃,猪饿了也不管的。还有乡下的人都来我们这里跳舞,大家都集中到镇上的场坝上跳舞。有时候,我跳到晚上一两点才回家。有几回跳到天亮,大家都没有回家,第二天继续跳舞。

我们也去乡下跳,经常到排调的村村寨寨走亲戚。春节开始走亲戚,走3夜,走完排调的十几个寨子。走到哪里,跳到哪里。出发前,我要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最少要一个半钟头以上的时间来穿衣服。在家穿点点衣服,只穿一件单的裙子。到跳舞的地方,再加几倍以上的衣服,要穿13条、15条或者16条裙子,背16条花带。彩带上的绣花纹有粮仓的钥匙、辣椒花、李花、钱、竹叶、蝴蝶、飞蛾等。这些都是妈妈教我做的衣服。我也给女儿做衣服,过节和跳舞必须穿上自己做的衣服。要穿上最好看的衣服才能去跳舞,要不很不好意思去。

我还要带1块腊肉、1个糯米大粑粑去送亲戚,如果没有粑粑,包一包糯米也可以,每一户亲戚带一套礼物(1个粑粑和1块腌肉)。过完节回家,亲戚又送给东西让我带回来,有时候送多多的回来,特别是娃娃小的那种人家,亲戚要捆1篮糯米饭。背得有小娃娃去玩的,亲戚要送4篮糯米饭,或者1挑。回家,吃不完就喊邻居来大伙一起吃。

3.香糯过天边都是香的,我拿着糯米粑粑走亲跳舞

我们也有端午节,一般是栽完秧以后的第一个龙场天过这个节。过端午节,我们不跳芦笙舞,祭祖先。

节日前一天,妇女要准备好粽粑叶子,那一天要包粽粑、吃粽粑。女生的分工是包粽粑,我们的粽粑很小,有的像小拇指那样小。是拿竹篾捆粽粑,成三角锥形状。老人比谁包得多,以数量多来比赛哪个包得多。一般包130个、150个或170个粽粑。粽粑的数字只能是用单数。单数才吉利。现在,我们也包粽粑。传统的方法是,要拿河里的河鱼来敬祖先,一般是白飘(音)和红袍(音),选5条煮得好好的敬祖先。煮得好好的,也就是完整的,坏了就没要。要捉来活鱼,头天煮好,第二天敬祖宗。一般我们会选10多条鱼来煮,选出5条好的。然后选50个煮好的粽粑,一点也不能坏,把叶子剥掉。一般是早上10点钟,男生来敬祖先。男人拿一个大簸箕把粽粑和鱼装起,每一堆粑粑上放一条煮好的河鱼,完完整整地堆得整整齐齐的,再拿到堂屋里去。把一卷黑布铺在长条板子上,黑布上放装粽粑和河鱼的簸箕、3碗酒、点燃的叶子烟和长烟杆等。然后,拿一个盆打干净水,水里放一张新帕子,男人喊宗族来洗脸洗手吃东西。贡品摆在神龛或者是堂屋里供半个钟头。然后,点烟放在堂屋里,等祖宗的神灵抽十来分钟,人就可以吃了。

供好后,吃粽粑,就下雨。每年端午节,只要一吃粽粑,就下雨,很灵的。

端午节,我们不跳芦笙舞,吃新节的时候,我们跳芦笙舞。现在,吃新节也没吃了(没有过节了),没有以前那样热闹了。每年农历的八月左右,一吃新米就开始准备过吃新节。以前搞牛打架,现在大的活动很少。去年、今年,我们村就没有过这个节。以往,我们过吃新节,请客人来吃香糯米。香糯是祖宗传下来的谷种,围着田边边种一圈,或者拿一个地方种六七列秧苗都是香的,采摘的时候都闻到香味,每年收割几十斤来吃,过天边都是香的。我家前几年种香糯的,去年开始就没有种了。村里有20%的人家还种香糯,由于是自己的谷种,常规稻,产量低,一般种点点来过吃新节,有尊贵客人和重大事情时,也要用香糯米。一般的糯米是年年种的,春节,我们用来打糯米粑,拿着粑粑我才能去走亲戚,去跳舞。

4.老的不能丢掉和失落,我跳古来的锦鸡舞

锦鸡舞跳得好跳不好,看你的脚步乱不乱,看你跟到芦笙的节奏没有。

农村还是老用老的曲子和芦笙舞,村里还是跳古老的锦鸡舞,我也跳古老的锦鸡舞。过年过节,我只跳古老的。古老的跳法,跳舞的时候,行走的时候,稳步前行。有3步、5步或7步,逆时针方向围着转圈。没有手的动作,手放在前面两边,就像锦鸡走路的样子。手放在裙子两边,自由摆动。

现在上山很难遇到锦鸡了,有人去打猎,外村的人去打猎,现在安套套。我看到(锦鸡)几回,在坡上很难看到它的。我没有听说过古老的锦鸡舞的传说,老人没有讲过。现代的锦鸡舞有点夸张,我们还是喜欢老的调子,新的也喜欢。老的也不能让它丢掉和失落。

过年过节以大众舞为主。一个村和一个村比赛才跳新的花样,表现新的跳法。为了竞技,人可以弹跳起来。年轻人,随便你怎么编动作都可以。新动作好看,容易得奖。表演的动作,有时候跳难度高的动作,戴一点首饰,头上的银花会落。

现在经常客(游客)来也可参与跳舞,大伙也来看热闹。到过年,正月十五时,人多勒,年轻姑娘跟着大家学,就会跳了。

我家姑娘会跳锦鸡舞的,她喜欢穿我的衣裳去跳。她也有自己的衣裳,她的衣裳是我做的,她也会做衣裳。姑娘在家就做衣裳,不在家就不做。

必须穿盛装才跳芦笙舞,没穿也跳,跳了心里不舒服。

我正在给女儿做衣服,制得点点,算点点。一年只能制一点点。已经做好一套了,另外一套衣服,要做好久不晓得。妈!太花活路多了(太花时间了)。这种苗衣,丢在那里,坏了。我结婚的时候,有十多套衣服、银花。我妈妈给做了十几套,我自己也做了好几套。夫家老人太苦了,也没有什么给的,全套银花也是从外家带来的。

我也参加比赛。参加乡下的比赛,参加春节运动会和锦鸡文化节。2005年、2006年和2007年,镇里搞锦鸡文化节,我们都去跳舞了。我还参加镇里面举行的锦鸡舞比赛,在“三八”妇女节的比赛上得过奖,春节运动会也得过奖。

我没有到州里面和省里面跳过舞,只到过凯里走亲。我有个当医生干姐到那里,她拜祭我做干妈。20年前去过她家,后来就没有联系了。

【后记】

由于芦笙舞的传习不具备家庭单传和秘传的功能,也改村芦笙舞的传习是在公共场合实现的,加之现代舞蹈化和表演花的倾向,这种也许是由原始祭祖仪式上升到现代集体娱乐的民族表达,也许扩展了舞蹈传习的可能,多数人会跳简单的步伐,但是古来的锦鸡舞是什么样的,它表达了这一支苗族何种精神内质?已经很难寻找完整的线索。

对于杨昌芬,我们确无法描述传承谱系。

三、杨秀超:我吹芦笙三天三夜

1.我跳芦笙没得捆花带,找老人去说亲

我1965年生的,今年46岁了。我爸爸和杨昌芬是堂兄妹,她是老辈子。

我读过丹寨民族中学,读到高三毕业。当年,我们那个班只考取一个大专生。那个年代,老人很苦,没有钱。我头年考没起,父母亲没有钱,没有送去补习,就没有读书了。

当时,我这个年龄没有好多人读高中。

我们家有三四亩的土地,我在家种地,没有机会出去打工。我家两个哥哥很早去世,家里两个老人,父母年迈,高中毕业直接回家种田地养父母。

我家老婆是也要村的。我们吹芦笙认到了,就请老人介绍的。我们两个都是老人包办的。合心了,老人才去讲的,是老人去说成的。当时,1986年吧,我们去那里过春节,看到她着盛装,很漂亮。那天晚上,很多年轻人,吹到12点,老人们太积极了,一直跳着不走。我一直吹,吹不动了就休息一会儿。等到她们跳不动了,我就没吹了。姑娘夜深人静才来捆花带,时间太短,姑娘人家也不会来给在我的芦笙上捆花带。一根芦笙只能捆一根花带。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芦笙上捆两根以上的花带的。你先捆,后来的就不捆了,那不吵架。花带都是织锦和挑花。那根花带要织七八天才能好,姑娘一般不会轻易送给别人。得捆花带的年轻小伙,和姑娘早就认识了,捆花带以前面对面谈过。我去玩几天才回来,没得捆花带。打听好喜欢的那个姑娘是哪家的姑娘,大家肯定都晓得,就找老人去讲。

老婆叫李治英。我有两个娃娃,两个都是姑娘,姑娘1988年生的,小的1991年生的。大的姑娘丹寨民族中学高中毕业后高考考取遵义航天学院英语专业。我带她去报名,刚回来7天,她就回来。去家远了,她想来家。当地没有亲人,她在没成(生活不习惯),太想家,就回来了。过几年,大姑娘嫁到党早村去了。

现在日子过得还可以,我吹芦笙的次数越来越多。

2.我最爱好吹芦笙了,吹三天三夜也不累

我喜欢吹芦笙,最爱好了。以前,我没会吹。我有个舅父,让我去学吹芦笙。我从小学就学会,一直吹到现在都在吹芦笙。

芦笙舞,一般男的吹,女的跳。我是五六岁就学的,跟我家老太公、父亲、叔叔伯伯、舅父学吹芦笙,跟二叔学得最多。为了学芦笙,我晚上到二叔家和他睡,第二天从他家去读书。

据老人家讲,我们的芦笙调有120种调子,我一时间数没出来。我自己最多也只会三四十种。我直接用这个芦笙吹苗语。

一个寨子,有两三户人家有芦笙。芦笙苗语称“更拉”,每户有一套芦笙,一套有4个,称为“四滴水”。每个芦笙都一样,发出的调子有高、中、低调。我一般吹第二根,属高音。有两个芦笙比我吹的这个大,有一个芦笙比较长。我一长大就吹这个芦笙,得40多年了。我家的芦笙是我家二叔的(跟小的喊叫二公)。这个芦笙还是他的,我借来吹的。这里没有人会做芦笙,原来舅公会做芦笙。我们村的芦笙是从羊先买了。原先是几百元,现在一套芦笙得上千块了。

各种场合吹的芦笙调子不一样。年轻人谈恋爱,就唱情歌,吹的是情歌芦笙,吹的歌、调子也是年轻人喜欢的情歌。比较年轻一点的人,吹情歌芦笙才不害臊。有五六十岁的老人参加活动,就不好意思吹这种芦笙了。每到节日,等到夜深了,老人退出,休息了,才能吹情歌调,这样才没有得罪老人。

要不,何种场合,都可以吹唱老人以前传下来的长排芦笙,大众舞的那种,也不会得罪哪个。

只要有活动,我们就去跳芦笙舞。我喜欢。有人相约,我们就去跳。每年过“三月三”,我们想去跳芦笙。催家里栽苞谷快点,完了我们好去跳芦笙。苞谷还没有种完,我想去跳芦笙,我就走了,回来再栽苞谷。岔河村的村民基本是混居的,有苗族也有汉族,80%的是苗族,和我们服饰不同,说话音不一样有差别。过“三月三”,他们也跳锦鸡舞,我家有亲戚在那里,我们每年都要去那里跳芦笙舞。

我们大部分时间在过年过节吹芦笙。以前过年,我经常吹三天三夜。在芦笙堂里,走亲戚就和他们吹。羊先、麻鸟那边,和我们吹的芦笙是一样的。我们过年过节就到排调镇的麻鸟、羊先、也改、党早、加配、羊物等村寨去吹芦笙、跳芦笙舞。雷山县的掌八、掌雷(音)等地跳芦笙舞,他们和我们是一个民族。服饰没同,芦笙调子和跳的舞蹈都是一样的。只是雷山的芦笙吹得慢点点,跳得慢点点。我们跳得快点点。

平时,这些寨子里的亲戚有大小事,我也去串寨,吹走亲戚的芦笙调子。到寨子里,开始吹芦笙要吹赞美他们的美丽河山。上芦笙堂去,想吹芦笙,开始也要赞美他们的美丽河山。有时候,到别人的芦笙堂去吹芦笙,你饿饭了,没有亲戚在那个村子,你想讨饭吃,你吹芦笙表达你饿饭了,但是一个亲戚都没有,只要吹出这首芦笙,别人就拉你去吃饭。

芦笙调可以传递很多信息。没结婚的小年轻,要找女朋友,想讨花带,可以吹芦笙传情达意。只要吹出这个芦笙来,我们听到那个芦笙,就知道他的心意了。一个未出嫁的姑娘也会把你看成是对象,如果喜欢,合心,就送个花带给你当定情物。姑娘就会想:你可以当我的意中人。她就讨一根衣服上的花带,捆在小年轻的芦笙上。花带情,也是根据这个来。要吹到半夜,老人休息了,夜深人静没有老人在场,才能讨花带送给意中人。

结亲嫁女,也吹芦笙。调子大同小异,这个内容不好讲。有互相吹捧的,有一个感谢一个,一时间讲不清楚。

我经常吹芦笙,有时候,镇上和村里在场坝上搞活动,我也到场坝去吹芦笙。我最近一次吹芦笙,是今年的“三八”妇女节在我们的芦笙堂吹的。镇里面组织的节日,我去吹芦笙。有时候,政府的接待也吹芦笙,没收费,如果送误工费,也收点。游客来没有收过费。

有时间,在家也吹芦笙,只要有几个人,也可吹点来解闷。

3.我们吹芦笙很久很久了,芦笙舞会不会失传

从未整理过芦笙调子的歌曲。我有个公,写过几页纸。这个公叫杨树高,有70岁了。他也是造芦笙的师傅,我想帮他们一代传一代的。

这个公说,我们会吹芦笙,很久很久了,有七八百年,有好多代人了。他说,我们一直在这里住的,很久很久了。他还说,新中国成立后,我们从也改大寨迁来的。

我吹芦笙,老婆来跳舞,她去凯里参加“8·28国际芦笙节”。我们出去参加比赛,在镇范围内参加比赛,奖得了多次,得了七八张奖状,有一次还是第一名。

以前有传统,过了大年十五后,十七下种以后就不能吹芦笙了。直到谷种收进仓后才能吹。还没过年,吹芦笙了,大家心焦了,怕谷子长不好。米打包后,米抽穗快,产量低,“七月半”后,大糯米就是香糯米成熟后,吃它以后才能吹芦笙。一般是“七月半”以后,才放开吹芦笙。

国家政策放开以后,允许吹芦笙,我家老辈干涉,也不准吹芦笙。“文革”期间,也不准吹芦笙。

小时候,不让吹芦笙。1983年后,开始吹芦笙。以前控制吹芦笙,很恼火。一年四季都吹好,按老规矩不好,这时不兴这种,是一种迷信。古为今用,洋为中用。

打破传统,天天吹芦笙,米还是一样的成熟。那时,米也会熟,只是老人有这个规矩。

改革开放,我们一直吹到现在,不怕哪个来骂。民族习惯要保留下来,毛主席也同意这个条件。

过“三八”节和很多种节日,大家喜欢热闹,才把芦笙拿出来吹。最少要有4个人一起,才吹芦笙,音才齐。跳舞最少要有10人以上才跳,人少了,跳了不好看。现在在家的人多,大家种苞谷和稻米,农田太干,还打不起田,大家晚上都来学吹芦笙。吹的歌,没有新的。歌是老调,花样有演变。手和脚的动作上比古代抬高点。

结亲嫁女,唱酒歌是我们的娱乐。电视当然也喜欢,以前没有也不看。我喜欢看春节搞的活动录制的片子,我拿自己制作的碟子给他们看。镇上有几个人制作这个碟子卖,我没空搞卖,我送给大家看。2005年开始,场坝里面有人卖自己录制的碟子。有些还是把我们录制的翻录了,也拿去卖。2005年,我们镇里面搞锦鸡文化节,我们参加比赛,发过奖,他们也录制成片子了。

我没有去过贵阳,到过凯里市和丹寨县城。从20岁后,1985年前后,我在村里组织了一个十多个人的芦笙队,有接待、有节日,政府就会找我们去吹芦笙。在芦笙上系上红丝带,吹芦笙接待客人的时候,调子喜悦,妇女跳舞,热闹热闹,很喜庆。政府需要这样一个芦笙组织。我们村没有芦笙协会。

我们的芦笙舞传承可能没有问题,可能就是吹的人少点。我徒弟多,寨上比我年纪小的很多人,都来学吹芦笙。这几年国家重视,重视民族文化。从长远来看,政府重视程度比较高,光是跳芦笙每年比原来的次数就多几倍。

芦笙新的花样也会跳,芦笙调变化一点。老人喜欢跳老的,老的没有新花样。新的芦笙舞也跳。

村子里像我这么大年纪的人都会吹芦笙,年轻人没会的好多,有30%的年轻人会吹芦笙。他们去上学,天亮走了,天黑回来,一来家就顾玩电脑。

【小结】

口述史调查中,我们发现杨秀超跟很多人学过艺,还教授过很多“徒弟”。这里需要明确一个概念:是不是所有杨秀超跟随过的老师和他教授过的年轻人都能进入传承体系?还需要明确一个概念:是不是通过正式的拜师仪式或者是乡土熟人社会认同的学艺“师徒关系”才能称得上进入传承体系学艺者?或者,杨秀超选择性地传给学生的只是政府接待、表演和竞技最需要的那一部分,而核心的,用作苗族生命符号和仪式的那个神秘的文化体系,又有几个人进入了或者是关注了?

变化太快,以往只和血亲家族学艺的历史已经走远,为了表演和娱乐的需求,更多的人找到杨秀超学艺,他没有仔细想过这些问题,他认为跟他学过吹芦笙的人都算得上是徒弟。这样看来,杨秀超的传承谱系也很难弄清楚,在一个村子的几百号壮年男子里去做一个表象的芦笙传承谱系,我认为是没有太大必要的。重要的是,他们怎么看待吹芦笙本身的文化意义?而吹芦笙和自身的存在是如此关系重大,以至于芦笙长远地进入了杨秀超的生命世界,无所谓过去,无所谓未来。

贵州民族传统节日文化保护与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