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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镇山花轿迎大臣
所属图书:《都市里的村庄:镇山》 出版日期:2015-08-01 文章字数:4201字

14 镇山花轿迎大臣

1999年3月9日,贵州省文化厅接到贵州省人民政府外事办公室的通知,挪威环境大臣古露·弗耶兰格女士一行于3月17日到镇山考察。在挪威,其文化遗产属于环境部管理,故挪威的文化遗产保护司(相当于中国国家文物局)是环境部的一个局。

1999年3月16日下午,我们从国家文物局外事处项目负责人杨晓明先生处得知挪威环境大臣腿脚不方便,走路是拄双拐的。考虑到镇山毕竟是山村,这里没有平坦的柏油路,只有上上下下的石板路,拄双拐肯定不能完成考察。在大家激烈的讨论后,最后采纳了村长用花轿抬大臣进寨的办法。这个办法既可以保证大臣的安全,又能体现镇山村的民俗礼仪。

为何挪威的一位环境大臣要到镇山来考察?因为在1999年3月16日中国国家文物局局长张文彬与挪威王国环境大臣古露·弗耶兰格女士在北京举行了会晤,双方就各自国家的政策和文化遗产管理领域内现在面临的问题以及今后在这方面继续合作的前景进行了讨论。会谈中,双方认为,为了保持持续稳定的发展,确保后代的生存环境,在平等互利的基础上,今后应加强在两国文化领域内的广泛合作,并重点进行传统文化和自然遗产的整体保护,加强这方面的研究、交流和信息交换。此前,中国博物馆学会与挪威国际开发合作署签署了《关于贵州省文化遗产活动的意向书》,意向书就挪威国际开发合作署为贵州省的文化遗产活动(项目)提供进一步的帮助等问题达成一致:1999~2001年,挪威国际开发合作署将提供150万挪威克朗,以资助建立贵州的花溪区镇山村、锦屏县隆里古城、黎平县肇兴乡堂安生态博物馆的规划;帮助梭戛生态博物馆的进一步开发。1999年3月16日会谈结束后,隔日即赴贵州镇山考察。

挪威环境大臣古露·弗耶兰格女士准确到达镇山村的时间是1999年3月17日下午5点20分。大臣的随行人员有克雅伦先生,他是环境大臣的配偶。还有环境大臣政治顾问、环境部行政与环境经济司司长、环境部国际合作司副司长、环境部国际合作司顾问、文化遗产中央办公室执行主任、文化遗产中央办公室顾问、环境部信息司副司长、挪威自然保护学会项目官员、挪威西部应用艺术博物馆馆长;挪威驻华使馆陪同官员有科技环保参赞、英文翻译等。中方陪同人员有国家环境保护总局国际合作司副司长程伟雪、国家环境保护总局对外合作中心项目官员涂瑞和、国家文物局外事处项目官员杨晓明、中国博物馆学会及贵州生态博物馆项目协调人安来顺先生、贵州省文化厅厅长张继增、贵州省文化厅副厅长李嘉琪、贵州省环境保护局局长孟宪文、贵州省环境保护局外经处处长杨黔生。此外还有花溪区人民政府及石板镇人民政府主要负责人。

当日下午5点钟,我和贵州省公安厅警卫局的杨明一起到镇山等候挪威王国环境大臣的到来。杨明不是很放心轿子,怕有颠簸,就自己上去体验了一下,确保无误后,便安心等待挪威王国环境大臣的到来。

5点20分,警车的喇叭响了,但见车队缓慢驶来。下车的第一个人是大使的丈夫,高瘦的个子,短头发,他将大臣古露·弗耶兰格扶下车,再递给她双拐。大臣拄着双拐走了两步,随行人员紧跟其后。

大臣个子不高,但身躯庞大,估计体重不下200斤。杨明一看,深感自己低估了大臣的体重,估计原本2个抬轿的小伙子可能胜任不了,村长便赶紧又找了2个壮实的小伙,就这样抬轿的由原来的2人变成了4人。

屯门口热闹异常,布依族妇女尤其多。屯门口放了1张小桌,她们见抬大臣的花轿快来的时候就站成了两排,将屯门封住,不许通行。花轿刚停下,布依族姑娘便先敬大臣1杯酒,大臣看是1个小杯子,便一口喝了。此时,有同志上前打招呼,敬1杯就行了。布依族姑娘解释道:量可以少,但3杯酒不能少,这是我们布依族待客的礼节。于是,大臣又喝了浅浅的2杯,算是过了关。

大臣在武庙下轿了,这是她参观的第一站。武庙是镇山村始祖李仁宇将军尚武的历史见证。1994年贵州省文化厅拨款加以修葺,花溪区文物管理所将此辟为镇山文物陈列室,有200余张图片陈列其间,通过图片能粗略了解镇山的历史和布依族文化。我是临时的“讲解员”,翻译是贵州省外事办公室的小罗。小罗是刚从大学到外事办公室工作的女孩,见到挪威环境大臣颇有几分拘谨。

进寨石板路

环境大臣指着一幅“李仁宇将军墓”的照片询问:这位将军是哪里的人?和镇山是什么关系?”

镇山武庙

我回答说:“这位将军是中国江西省吉安府庐陵县人氏,和中国宋代的大文豪欧阳修是同乡。”

环境大臣又问:“欧阳修是谁?”我顿感拘谨,因为在与挪威打交道的这几年,发现他们很喜欢中国的历史人物,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干劲。

我只好补充道:“欧阳修是中国江西省吉安府庐陵县人。北宋时政治家、文学家、史学家和诗人。与唐朝的韩愈、柳宗元,宋朝的王安石、苏洵、苏轼、苏辙、曾巩合称‘唐宋八大家’,代表作有《醉翁亭记》《秋声赋》。”

令环境大臣非常不解的是:李仁宇将军为何从江西来到镇山?他是什么族?

这个问题有点复杂,我怕解释不好,只好示意小罗解释。

“李仁宇将军是汉族,因400多年前贵州境内的播州土司杨应龙反叛明朝,李仁宇将军奉军务入黔‘平播’,‘平播’之役结束后移住安顺,后屯兵石板哨。其妻因水土不服而病故。李仁宇将军入赘镇山,当上了布依族班氏的上门女婿。”

环境大臣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故事。

于是,她接着又问:“李将军有孩子吗?”

“有,他是镇山班、李两姓的始祖,按族谱的字辈现已经繁衍至15代了。”

“啊,真了不起,汉族和布依族成了一家人了。”环境大臣说。

环境大臣对此饶有兴趣,她又接着问支书和村长:“400多年是一个漫长的历史,发展到现在,已是15代了,那么,班、李之间能通婚吗?”

村长解释道:“在镇山世世代代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班、李两姓是不能通婚的,尽管说出了‘五服’可以通婚,但在镇山是一个例外。”

当我们走出武庙的时候,环境大臣看见石天井里停放着花轿。这乘花轿还保持着它昔日的风采,属于“硬衣式”花轿(指花轿全系木结构),其造型四方四角檐,宝塔顶。轿檐下用红色绸缎装为幔帘,其上绣有丹凤朝阳和百子图等吉祥图样,并点缀有金、银色的制品以烘托喜庆的气氛,这乘轿子本身已具有文物价值。

环境大臣由她的丈夫搀扶着到花轿边,停了下来。她没有上轿,她觉得:坐在轿子上虽然很舒适、很安全,但心里很不安,因为不是自己走,是别人抬着走的。而且她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可以坐花轿。

村长回答道:“只有新娘才可以坐花轿。”

“我是新娘?”环境大臣的反问,顿时让大家笑了起来。

“您是镇山村民最尊贵的客人,所以我们才用花轿接您进村。”

环境大臣接连说“谢谢,谢谢”,显得异常激动。接着她又不解地问:“新娘为什么要坐花轿,为什么不坐汽车?”

“现在结婚没有新娘子坐花轿的了,都是坐小轿车,小轿车取代了花轿。”村长回答说。

“新娘坐花轿主要是在新中国成立之前,现在有的地方接亲又提出坐花轿了。”支书补充说。

“为什么结婚要坐花轿,让人抬着走,多不平等,自己走路多好?”环境大臣追问。

对于这个问题,我也只能从史料和老人的口述中得到一点零碎的花轿的知识。花轿,亦称喜轿,是中国传统婚礼中使用的娶亲的工具。最早记载见于司马迁《史记》,兴于魏晋,盛于唐宋。唐宋两朝政府都颁布过禁止庶人乘坐轿子的禁令,轿子成为皇帝和达官贵人专用。北宋时期宋高宗赵构南巡临安(今杭州)时,废除了乘轿的有关禁令,自此,轿子普及到民间,成为代步的工具。

从《东京梦华录》等宋人的著作可以了解到,在北宋中期用花轿娶亲成为一种风俗。

用花轿娶亲不仅是以轿代步的问题,还是一种婚俗。它体现了男方对女子的明媒正娶,对出嫁的女子是一种尊严,一种名分。在中国的封建社会,有钱人家对女儿的出嫁还要陪嫁田土,一般的人家也要陪嫁嫁奁和碗盏,是为了争取女子在男人家的平等权利。因此,花轿表示新娘的一种尊严,当夫妻发生口角时,女方往往会说:“是你家用轿子把我抬来的,不是我自己走来的。”现在用轿车取代了花轿,其寓意也已经淡化,这是自由恋爱的婚姻理念。

环境大臣考察镇山

环境大臣听了花轿的故事后,对花轿大加赞赏,她认为花轿为新娘争取平等权利立下了汗马功劳,她赞成用轿子接亲,不但体现了民俗,也体现了女子尊严。她说她今天扮演了一次“新娘”的角色,她感到很自豪。她说,在挪威,妇女的地位是很高的,但从来没有享受到坐花轿的权利。

大臣对镇山的石板房特别感兴趣,她佩服布依族村民的聪明才智,石板房就地取材而建,很生态、很环保,和这里的山水融为一体,非常漂亮,是建生态博物馆的好地方。当她看见那一条深邃的古巷道时,她赞叹不已,这就是镇山的历史。她想拾级而上,但腿脚不方便,几十米长的古巷道,全是石梯,如何上去?她只好站在第一级石阶上望而兴叹,这时,她的随行人员和中方陪同人员一起,以她为中心在此合影留念。

环境大臣又上了花轿,这次是下坡,一直下到水库边,抬轿的由4人增加到了6人。其实4人也够了,但村长有些担心,故他又增加了2个人。抬花轿走下坡路是非常讲究轿子的平衡的,在前面抬轿的人必须将轿杆抬在肩上,后面4个抬轿的人又不能将轿杆抬在肩上,只能用手端着轿杆,因此4个小伙子累得汗流满面,但轿子的平衡掌握得很好,后面随同者见此状都为这技艺而鼓掌。

轿子抬到下寨停下了,我们陪同环境大臣到了水库的岸边,湖水碧波荡漾,半边山倒影其间,颇有些诗情画意,好奇的挪威人拍下了这美丽的湖光山色。

这时,有两个村民来湖里挑水,环境大臣的目光投向挑水的两个村民,疑惑道:“他们挑湖里的水去饮用?”

村民说:“挑去煮饭。我们村祖祖辈辈都是挑这里的水煮饭,烧水泡茶。”

环境大臣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次环境大臣来贵阳还想去看阿哈水库,因为阿哈水库也是挪威的环保援助项目。但在镇山的环境保护上面还存在一些问题,这是环境大臣在短短的1个小时的考察活动中难以发现的。姑且不说环保科研技术在镇山的应用是一片空白,只讲村民的环保意识就还需要提高。就在环境大臣到来之前,在水库岸边还有村民在倒垃圾,这是长期以来的“习惯”,更有甚者,直接将生活污水排放于水库之中。这是一个长期以来没有得到解决的问题,这和挪威国民的环保意识有很大的差距。

环境大臣依依不舍地上了花轿,离开了湖边,进入了村子,村民们都充满了好奇和兴奋,有的站在路边,有的站在高高的石坎上,有的在楼上打开窗子将头伸出窗外,目送着花轿慢慢地爬上坡,后面跟着的陪同人员像一支送亲的队伍。一位村民风趣道地说:镇山用花轿接来了一位洋新娘。

办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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