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关照下的苗族传统理性制度

苗族贾理主要传承于黔东南、黔南和广西桂北的苗族地区，贾师即理老，苗语“lil lul”（苗文），也称为“高贾”或“相贾”等。在苗族社会里，贾师知识性全面，懂得苗族的古规古理和苗族古代历史和发展史，并精通苗族历法和巫术文化。贾师在村寨可担任多重身份，如：寨老、理老、歌师、巫师等。贾师从事的行业在苗族人们心里是一项崇高光荣的职业，他们的威信是在群众中自然形成的，备受人们的尊敬。贾师平时和众人一样，他们从事各种生产劳动，没有任何特殊的权利。只有发生各类纠纷、扫寨保家、红白喜事、祭祀祖先等各种活动时，贾师责无旁贷出面为村民服务，处理纠纷让双方达到满意的结果，主持红白喜事等，使人从心灵、精神上得到一种特有的慰藉。贾师相当于现在的律师或法官。贾师处理这些问题时，从不收取他人的报酬，只是象征收取传统的小礼物或者吃顿简餐，贾师在处理纠纷时要公正公平，每个贾师心中有一个不灭的格言：“做雾罩山冲，做老护地方，不让船底翻，不让碓窝偏”，贾师是社会公正公平的化身。

贾师一般是家庭祖传，传男不传女，但有的地方不分性别，如：从江县，也有女贾师。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从事贾师这个行业，贾师具有极强的记性，品行端正，热衷于公益事业，热心为群众排忧解难。贾师在服务于民的同时，除了可吃一餐饭或收受一点传统礼物，不能再要什么报酬。人们常听到因懂苗族贾理而留下名声的，却未听到因懂苗族贾理为民众服务而发财的。这也成了其传承中的一个传统，贾师是维系苗族社会和谐的忠实守护者。

在苗族习惯法中，已经成型的部分属于贾，它在苗族习惯法中享有最高的权威，是古代苗族社会用来维持秩序的一种最高法规。贾词是贾师在运用贾事活动的过程中所运用和引用的念词，由于是评议说理的念词也叫理词。苗族社会的生活习俗、文化习俗、信仰习俗等等，需贾理的活动支持完成。贾理不是苗族民间的称呼，是汉语翻译过来的形成的词汇，贾理运用汉语的“理”结合称呼。苗族的解释“贾”就是“理”，懂贾的人就懂理，但懂理的人不一定懂贾，贾具有比理更广阔的知识和深刻的道理，贾具有讲、说、论、辩的含义，理就是说理、讲理、论理、辩理等含义，贾理起源于苗族古歌，如开天辟地、运金运银、铸造日月等神话故事，在贾中都有反映，只是结构形式有所不同。

贾理活动的核心是贾师引用贾词来处理所发生的一切关系。贾师根据不同的贾事运用不同的贾词进行调解、辩论，使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等达到和谐促进发展的效果，贾词是贾理活动的根基。贾词在苗族地区传承了数千年，具有极高的权威性，它蕴含了苗族社会极为丰富的各种知识信息，是苗族人民心目中的百科全书，其功能有如国家宪法和法律的权威一样。尤其是用贾词来处理民间矛盾的时候，当事人都不得不折服。贾理被视作苗族民众的“圣经”和苗族社会习惯法的“法典”。

一、贾词的起源

据有关专家研究，苗族贾理雏形可能产生于苗族原始社会父系氏族时代，属早期版本，随着苗族先人大迁徙到贵州黔东南和黔南毗邻地区而散布在今丹寨、麻江、凯里、雷山、黄平、施秉、台江、剑河、榕江、从江、三都、都匀等县市，约至清雍正贵州改土归流前（公元1720年），形成了各地流传至今的版本。

苗族过去没有自己的文字，千百年来贾词是靠口头传承、口授心记，如碎片般流传于村寨歌手、贾师、巫师的口头唱诵中。贾词文化内容的丰富，形式多彩纷呈，如苗族古代大迁徙史、开天辟地、人类起源等，它把苗族古代文学、史学、哲学、法学、语言学、民俗学、自然科学、巫学等汇集于一体，体现苗族文化遗产的博大精深，被苗族人们视为自己的圣经和法宝。过去苗族社会，发生各类纠纷，贾师用贾词来调解，达到双方满意的结果。调解的时候可诵可唱，不同地域不同支系，在曲调、风格和语言方面也有差别，相同的是每句的贾词都是五言句式组成。贾词的内涵超出了民间文学的范畴，涉及面广泛，在苗族人们心目中具有极高的权威性和影响力，是苗族社会文明进步和和谐相处中不可缺少的大辞典，苗族贾词同时具有极高的哲理性，同时汇集了苗族人生观、价值观、自然观、历史观、文化观和伦理道德观，内容极为广泛丰厚，帮助人们了解研究认识苗族的历史渊源、迁徙史、社会结构关系、文化习俗、婚姻伦理道德和原始宗教等珍贵指南，贾词是关于天地万物关系的法则和规律，是调解人类社会的矛盾和冲突，调解人际关系的规则。同时用以教育人、解纠纷、断案件、祭神灵，维护社会和谐。

二、贾词的基本特点

贾词是一种文类，也是一种载体。情节简练，语句精炼，艺术表现手法运用娴熟。贾词是口头传承，口授心记完成。据分析，苗族贾理中的贾词雏形可能产生于苗族原始社会父系氏族时代，是苗族制定的社会规矩，就是贾词的雏形，然后它不断补充和完美，形成现在的庞大的贾词系统。

随着社会文明的进步，外来文化的渗透，不同的贾师，不同地域，不同苗族支系其传承也发生相应改变，贾词在细节上有所差异，但贾词文学体裁相同，以诗歌体裁出现，实用性突出，把苗族神话、传说、故事、历史、习俗、案例等纳入其中，分成几十篇或长或短十分优美的口述作品。贾词有两类：一类是没有固定的版本，只有基本的原理。一类成套的贾词，最长的一万三千多行，最短的五千多行，贾词由一个或几个典故构成一个段落，称为“一道贾”，上下贾相对独立，但又有内在的逻辑联系，一部贾由数“道”贾构成，它汇聚了苗族各种民间文学艺术样式。

苗族贾词具有固定的篇章和框架，大致分为“支”（苗语jox的意译，相当于汉语的部、篇）、“串”或“朵”（苗语gongk或god的意译，相当于汉语的章、节），其篇、章、节划分及冠名亦有所差异。贾词采用叙述体，很少运用问答体和“重复”手法，基本上是五言句式，但也间有三言、四言句及六言以上多言句，同时它保存了很多古词汇、土语词和成语、格言等珍贵的语言史料。

贾词的对偶句式独具特色：一是它类似汉语的对联，对仗相当工整，但上句不时有引头词，下句亦偶然有语尾词。引头词如“今天咱循祖先经典，遵祖先范例。”语尾词如“年去年回，岁去岁至啊牯牛，正月春回，二月春到啊牯牛。”二是在对偶句中常常运用词语“分拆跨行”的特殊修辞手法，就是把一个多音节的合成词或成语或词组分拆在上下句，但不能按照分拆开的半边词意来理解文句，否则就容易发生错误。三是在诵唱中有时要改变对偶句中某个词的声调，以保持该对偶句的“声音范型”，使其得以在现场表演中能流畅的继续下去。贾词语句简短精练，情节相对独立，但又有内在的逻辑相连，上下紧密相连，缓缓相扣，如创世篇的铸日造月贾词：“山谷当风箱，岩石当炭火，风箱呼呼鼓，矿液哗哗流。”“金液注岩洼，铸成了太阳；铁水注石凼，铸成了月亮。”从中可以发现苗族先民神奇的想像力，也是苗族先民聪明智慧的体现。

贾词广泛用于调解矛盾纠纷、日常教育、祭祀祖先、保家扫寨、丧葬礼仪、喜庆节日演唱等场所，这一系列活动至今延续至今，在苗族人们的日常生活中起到至关重要的和谐作用。不同场合贾词有不同运用特点，可唱、可诵、可呤、可说。如调解纠纷的贾理，可说、可唱，结婚是喜庆的事情，结婚贾理就用唱的方法进行；丧葬场面悲伤而庄重，采用念诵的方式；祈禳鬼神场景神秘，祭拜的时候贾师可吟诵完成贾事。苗族村民是他们文化的拥有者和认同者，所以苗族贾词在苗族社会具有道德约束、行为规范、精神信仰等作用，同时贾词文学底蕴很突出，是以诗歌体裁形式，把苗族历史、习俗、神话、案例等，分成几部或几节口述的作品。贾词的魅力之处在于保存了很多苗族古代词汇、苗族土语词汇和成语、格言等珍贵的语言史料。

贾词结构完整紧凑，其艺术表现手法上运用娴熟，具有独特的浪漫风格，富有超强的哲理特色。苗族贾词由四部分组成：①天地日月的产生与发展变化；②社会的伦理道德准则；③一切神话和历史的传说已成为共识的典故；④指古人传下的节日与风俗，它汇集了苗族文学所有的艺术表现手法，尤其是想象、夸张、拟人等修辞方法上，达到了淋漓尽致高度完美境界。贾词有千百种，“道德”是它的核心，“和谐”是它的灵魂。当人们的行为、道德出轨的时候，就失去平衡，产生不和谐，就会出现隐患；此时用贾干预，使之复归和谐，这就是苗族先民朴实的哲学理念。

三、贾词的功用类型

贾词类型繁多，涉及面广，是古代苗族人民用来维护社会秩序的一种最高法规，同一个类型的贾事，不同地区使用的贾词内容不同，但使用功效相同。贾词不仅调解人际关系，还是沟通人神、人与自然界，甚至神与神的重要工具，也是进行教育的主要手段之一。

有处理矛盾纠纷贾词、祭祀祖先贾词、祈禳鬼神贾词、演唱娱乐贾词和选择日子贾词等等，贾师在运用贾理的时候，根据不同类型贾事采用贾词不同。如：婚姻纠纷、邻里家庭矛盾等，属于民事贾词，贾师根据存在的问题，则以事而论贾词，有时候也即兴发挥，使双方明白事理，学会做人，最终达到满意结果，对保持村寨安定团结，家庭和睦，邻里和谐起着积极的作用。贾词相当于法律条文，贾词通过贾师发生作用。

贾词还有通神的功能，即神判，神判是用神的智慧和神的力量裁决，神可以根据贾词指引作出公正的判断。有的纠纷双方贾师没有充分的证据，双方当事人各说一词，争执不休，公众也难以判决公平，如偷盗、斗殴、强奸等案件，此时就采用一种最无奈的判决，也是贾师最不喜欢用的一种方法，神判的方式多种，有捞油锅、煮粽粑、砍杀鸡猫狗头等。

捞油锅是双方当事人邀请贾师、寨老、村领导和乡镇领导等做见证人来参加贾理，贾师在辩护时念神判辩护贾词，铁三脚架上放一口锅，把水、牛油、小米、高粱籽、糯米、猪前脚、无柄的斧头一起放进锅里，当温度达到一百摄氏度以上时，用手捞里面的东西，如手烫伤，就算输理。

如果确认是本村人偷盗却找不到证人或者无法判断作案人时，每户人家拿糯米到指定的地方集中包粽子，包粽子的糯米数量要统一，包好后做上记号，贾师念贾词后把糯米一起放入一口大锅集中煮，到大家公认的时间后，取出放凉后由贾师检查是否煮熟，粽粑内心不熟的视为偷盗者，给予惩罚。

砍杀鸡猫狗头是一种发誓和赌咒的方式，由原告提供鸡猫狗物品，由贾师主持，当事人在理老前方两侧，当砍杀的判物倒向哪边，哪边当事人就输理，视为有罪。有时候，在砍杀判物之前，突然生病、死亡就是输理了，视为有罪。

有的地方神判方式更多，如雷山的捞稀饭、捧斧、捧铧、踩斧、踩铧、爬刀梯等，双方决定输赢是观察捧者、捞者、爬者的手或脚是否被烫伤、划破、起泡等迹象。用苗家人的话讲，神判是很灵验的，一般人不敢触犯。输理的一方有的发病变成神神癫癫，有的被活埋，有的甚至触发怪病突然死亡。神判这一陋习早已革除，捞油锅、爬刀梯、踩斧等被民间艺人当作一种特殊技艺在节日活动中表演。

伦理道德贾词要求人们尊老爱幼、为人忠厚，不盗窃欺骗、勤劳致富、不小偷小摸，它对苗族村寨伦理道德、稳定和谐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每当举行丧葬、三朝、扫寨保家、修新房等仪式时，由精通鬼神精通祭祀的大巫师用巫事贾词与鬼神说理，与亡灵沟通。苗族信仰万物有灵，崇拜自然，供奉祖先，这些文化习俗时刻影响苗族群众的生产劳动、人生礼仪、衣食住行等各个方面，通过这些信仰，他们确信身边时刻有看不见的恶鬼善鬼陪伴身边于之发生联系，对恶鬼则须贿赂哄骗直至驱赶使之远离，对善鬼有送有迎，给人造成凶吉恶福。于是贾师或巫师通过贾词诵唱贾词，驱除妖魔鬼怪，祈禳家庭平安，新出生的孩子健康成长，逝去的人顺利到达另一个极乐世界等相关内容。苗族先人举办这些特殊仪式时，揭示苗族传统巫文化蕴涵浓厚、博大精深。

苗族历史上不曾发明过文字，苗族口承法律仅存于人们脑袋里和嘴巴上，具有不稳定性，易于失传。苗族栽岩就是在无文字的状态下规范人们行为的产物，颇具特色的法规约束力。栽岩是苗族习惯法一种特有的习俗，栽岩也称立石或埋石。主要在议榔、迁徙分支、分家产或划分山林时使用。其方法是取来岩石一块或数块，举行一定仪式后，将岩石直立坑埋一半于地下，另一半裸露于地表上，以之为证。过去苗族村寨面临的问题很多，栽岩的内容逐个分成许多名目，例如：婚礼石，就是合理减少结婚礼金埋下的岩石；男女石是主张男女自由、婚姻自主埋下的岩石。为了对抗反动统治者埋下的岩石称为“战争石”；与某个民族结成联盟立的岩石，称为“兄弟石”；同统治者或某个地区、民族达成议和立的岩石，称为“和气石”；劝人们勤耕织而立的岩石，称为“耕织石”；纪念本民族迁徙立的岩石，称为“搬迁石”；严禁偷盗立的岩石，称为“禁盗石”；管束人们道德思想行为立的岩石，称为“禁乱石”；用于划定山界立的岩石，称为“山界石”；为保佑子孙人丁兴旺，健康成长而立的岩石，称为“岩妈”或“岩爹”。需常祭之，节日祭为盛。这一系列的栽岩形式，有固定的栽岩贾词，并通过苗族古歌传唱或习俗上体现，对苗族社会稳定和谐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

苗族贾词是产生和流传于苗族原始文明和农耕文明条件下，主要服务于苗族传统社会结构的一种文化。苗族在黔东南定居之后，又发展了贾词，形成了各地区流传着丰富多彩不同版本的贾词。由于苗族长期被分割居住，以致语言发音差别极大，贾理体系也发生重大的变化，形成了清水江和都柳江流域两个体系，清水江体系以贾词为中心，都柳江体系以贾师为中心。进入近代社会以后，官府设置在苗族地区得到了巩固，贾理发展受到了限制，两大体系也失去了交流的条件，所以沿袭至今并合理使用。

四、清水江流域贾词

由于社会文明进步，不断发展，苗族贾词也悄然发生传承变异，不同地区，不同的方言土语，贾师传承的方式也有所差异，但贾词的精髓不变，贾词的精神永远是公平公正，以教育、团结、和谐稳定为主。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之间，自然界之间，人与阴间之间等等都是贾理调整的范围，贾文化在这些地方相当活跃，贾词内容丰富，形式繁多，贾师在处理问题时，贾词是核心，传承方式也是以贾词为主。贾师根据不同的问题采用不同贾词调解纠纷，贾文化支撑当地人生活习俗及宗教信仰，被视为神圣不可侵犯。一切事物规律都在贾理包含之中，用贾词来解释和理解。在相同精神背景下，清水江体系重在贾词，都柳江体系重在贾师。

清水江体系的贾理有固定专用贾词（典型的是丹寨、凯里），师傅在传授的时候，以贾词为主，学员开始是跟着贾师念词，学到一定程度以后，就用调子吟唱，从调子里可以感觉到学员学习的深浅。贾词由贾师掌握，两者密不可分，缺一不可，由于法律的普及，现在人与人的纠纷已经不用贾理来处理了，而是集中在人与自然、人与阴间的关系上。清水江体系的贾理一般只有男性成为贾师，女性被禁止参与，有的地方虽然没有禁止女性习贾，但都没有女性学习贾词，也少有女性贾师。

苗族历史上是一个信鬼好巫的民族，其鬼神崇拜具有多魂说、神鬼不分、多神崇拜。不同苗族地区，贾师在使用和传承贾理方面有所不同。丹寨南皋一带，贾理又是巫师，用贾也用巫，用贾最多的是立房子、祭拜石头或大树和丧葬等仪式，贾师在举行这些活动的时候，把贾词和巫词结合使用，是典型的贾巫合一。但是贾词和巫词还是不同，贾词有自己的系统，当地贾师说，二者有相通之处，都以此让人们从身心得到慰藉。

丹寨排调贾理文化丰富，这里的贾和理是分开的，当地人把贾理古话叫“目休”，“贾”就是说、讲、表达、讲话的意思，“理”就是道理。“贾理”苗语叫“嘎到贾”，是根源的意思，贾理就是从根源说道理。贾和理在这里是分开的，贾师所掌握的是“贾”，即主要是“嘎到贾”。贾理又是有联系的，懂贾就懂理，贾是理的根源，但懂理不一定懂贾。家庭的小纠纷请老人去说服调解，这个老人懂理，但不一定懂贾，就算不上贾师。村寨之间的纠纷，用“榔规”（苗族群体聚集在一起议事叫“议榔”，制定的规约条款叫榔规，这里的贾词和榔规是严格区别的）处理，这属于理老的事情，他也不是贾师，但他们懂得道理的根源即贾，以前没有政府或政府管不到，出现纠纷都是叫理老调解处理。这里贾师主要从事习俗活动仪式，如：修建新房、结婚包括拐婚、丧葬、扫寨保家等，这些仪式活动在当地被认为是人生当中不可缺少的，和人们生活息息相关。特别是村寨发生火灾或失火过后，必须由贾师主持大型扫寨用贾仪式，驱逐火煞神，保村寨安宁；家庭不吉利，生产劳动不顺利，人畜不平，需要贾师到家里做法事，驱除身边和家里的歪风邪气和凶神恶鬼，保家主要是让主人在精神和心灵上得到慰藉，以此达到人、蓄等平安顺利的目的。老人去世要开路，只有德高望重年满50岁的老人并且对社会有贡献的人，去世的时候才配得上用贾理，如：木匠、药（医）师、巫师、歌师等，一般的人背不动贾，这样也对得起死者。传统结婚包括拐婚，必须由贾师主持仪式过后，此婚姻才得人们的认可。修新房子也要唱贾，有固定的贾词，特别是做房门和安装房梁还有专用的贾理，比如房子怎么来的，传统婚嫁、拐婚要唱老古贾，青年人结婚必须履行传统贾师主持的贾理仪式，这样婚姻才合法社会才认可。祝贺孩子满月要唱贺儿歌，即人是从哪里来的，情歌、丧葬歌等都要用贾理开头。大的场面，特别是红白喜事，必须要唱贾才热闹。由于贾是道理的根源，贾词是根源的根据，所以贾词不轻易改动。

丹寨的兴仁带和雷山的郎德、陶尧的等地的贾理，主要用于偷盗、婚姻、田土、山林纠纷及人与人之间的矛盾等一系列问题。特别是偷盗、破坏婚姻等行为惩罚相当严重。在贾理调研中，贾师告诉我们：分田到户，分山到户的时候，田土、山林房前屋后的纠纷很多，为此邻里间，村寨间矛盾突出，人们没有心思安心生产，为了使事情有个了断，于是双方各自请贾师到现场去说理评理，最后埋岩为界作为凭证，使矛盾得以化解，从此村寨得到平安，安心生产。小矛盾的纠纷，有时候请一个贾师，简单处理，输理的一方按当地习俗赔礼道歉即可，有的案件证据不足，双方当事人都不服输和争论不休的情况下，采取烧油锅捞斧头的方式判定解决，双方贾师到场处理此事。特别是偷盗教育不改的，采取贾理众判活埋的方式处罚。尽管有的处罚非常的严厉，但证据充分和贾词规定明确，所受到处罚的人都不得不服从。

雷山贾师说，清朝时期社会动乱，雷山县有两个人偷盗猖獗，搞得大家惶恐不安，无心劳动，经济损失严重。通过多方证实，证据确凿，最后召集各村的寨老进行商议，决定将这两个强盗处理掉。县里积极组织人员将这两个人抓起来，组织人员在雷山县城大十字下面笔提山坳（现在的农机厂）挖一个坑，请贾师念贾理词，将这两个强盗活埋。榕江县有一个寡妇，叫物然（苗名），汉文叫笋姑，喜欢冤枉别人又偷东西，经过各村寨老的调查，犯罪事实清楚，通过召集各村的寨老进行商议，决定将物然处理掉。在榕江县车江坝边挖一个坑，请贾师念贾理词作证，将她活埋。这件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敢偷盗，没有人敢乱冤枉人了，苗族地区社会治安变得非常好。

黎平平寨的一个村妇，冤枉到她家串门的人偷了她家的钱，双方争执不休，最后准备用砍鸡头的神判方式裁决时，这位村妇突然病重不起，于是就取消了砍鸡头，当地人说，如果神判仪式进行下去，此人也许就会痛苦死掉，这个村妇也知道神判的习俗，现在是鬼神的灵附在她身上，证明她冤枉了别人，后来她在自己家的箱子底下找到了钱。按当地人的说法，神判很显灵，贾词一般是不轻易念诵，一念阴间的鬼就知道，一般人不敢轻易触犯。

还有一些贾师运用贾词处理一些让人难以置信的神奇案例，如丹寨台辰村贾师潘正云就是其中一位，以下案例是当事人亲自对我们印证贾师话的真实性：

前几年（约2008左右）有一个人喝酒多了，骑摩托车被车撞死，他的一个亲戚看到这个场面的时候晕倒了。家里没办法，知道我可以用贾来“解”，就叫我去救。我让他们准备几根韭菜，烧一堆火。我用一碗水，放进一颗火子和几根韭菜揉烂并念贾词，用这水喷到晕倒的人身上，后来这人站起来了。韭菜有驱邪除恶的功能，这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

本村的王国玺（潘正云徒弟）父亲去世，他姑妈从猫寨来，刚跨进大门就晕倒了，金竹平来了一个人给他父亲开路，都没有办法，于是他们就来请我，我到后看到她姑妈全身都淋湿了，我就默念贾词，用口含水洒在她身上，于是她就醒来了。贾词大概意思是：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大鬼被我杀，小鬼被我吞。这件事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前几年有一个亲戚死了，来看望死者的亲戚看见这场面有三个人连续晕倒。我媳妇来找我去解，我过去后念了贾词他们就好了。一般这种情况下是女人晕倒的多。人死得不好凶神恶煞都来了，它们听到爆竹声都来了，引起活人晕倒。要用狗来“解”，不能在病人家做这件事。

由于苗族居住在边远贫困地区，交通不便，有的病人的病情用药物无法控制，他们把这一症状视为鬼怪依附于身，此事贾师用贾理的巫事内容帮助病人解除痛苦。如：台辰村的潘光银，现在30多岁，是家里的独子，大概是四年前（约2007年），发病的时候，全身发抖，说有人来追杀他，饭也不吃，晚上跑到坡上，家人担心他摔倒受伤，就把他抓起来关在家里。他发病的时候力气特别大，几个年轻人都抓不住。后来他家人请贾师潘正云去给治好了。这是妖魔在作怪，要用一条狗来代替人，默念贾词，妖魔就附到狗身上了。

还有一个案例，大概七八年前（2004年左右），有一个叫韦启能，家住在玉关今兴仁镇者拉村，家人说他神经错乱，别人去抓他的时候，把他按在缝纫机上，最后他用牙齿咬缝纫机，牙齿咬断了两颗。他姑妈知道他有病就叫我去解，我还是用一只狗去做。我过去后就默念贾词，两三个小时后他就可以吃饭了，最后他好了。当然不是马上全部好，要慢慢恢复，全部好要半个月。

老人说：这种贾理需要人有“压运”（苗语音译），才能战胜恶魔。“压运”是个人心理问题，要战胜对方，贾词的咒语也要“压运”，就像打仗，一定要向前冲才可以战胜对方，如果怕对方就是失败者。处理这类事情不多，遇到了我才处理，人们都是一个传一个，才知道我懂贾，这些都是贾的精神。贾师潘正云说，尽管贾词是固定的，但不是每个人应用都灵验，还要看贾师个人的修养是否到达“压运”的境界。

婚姻纠纷历来都是一个敏感的话题，苗族社会也如此，特别是有的地方对破坏他人家庭的行为处罚相当严重，有驱除村寨、罚款、毒打、关进竹笼投进江河喂鱼等方法。只有这样严惩，才起到警示作用和教育效果，最后大家都怕，宁愿单身一人，也绝不触犯，这样秩序才不混乱，大家生活才平安幸福，整个社会才和谐稳定。

雷山县郎德镇有一个村的苗族，来自不同的地方，有很多支系，为了抵御外来村民的入侵，相邀在一起生活，结伴为兄弟姐妹，并举行仪式宣布盟约，希望人人遵守，世世代代永远不改变。他们结伴兄弟姐妹就是一家人，男女青年不准谈恋爱、不能开亲，虽然没有近的血缘关系，不是相同的姓氏，也不能够超越结伴兄弟姐妹的神圣盟约。在这个村里有一个属于公辈的男人和一个属于孙辈的女青年谈恋爱，肚子大了被发现，他们的行为超越了祖先神圣的盟约，村人认为是悄悄偷情干坏事，闹成本村的天大的笑话，搞得两家的人都没脸见人。他们害怕村里用贾将他们进行严惩，于是私奔到外省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至今两人不敢同时回家，男的悄悄回来几次，都是晚上回来，白天不敢露面。虽然盟誓已经是久远的事情，但是已经成为人们永远遵守的行为规则。

由此看来，虽然外来文化渗透到苗族地区，但边远地区的苗族群众对自己本民族的文化同样保持高度自觉性和认同感。虽然法律在苗族村寨普及，人们多多少少了解一点法律常识，加上由于语言上的障碍，即使遇到矛盾纠纷时，还是习惯通过贾师，运用贾理来解决处理这些矛盾纠纷，人们认为这样做经济便捷，通俗易懂，具有较强的说服力。除非是大案或关系到人命的大案，才走司法程序。现在苗族村寨的新规民约就是依据贾理内容精简和国家法律结合制定，实行村民自治，具有较强规范性和约束力，贾师在村寨履行民间的规章制度和文化习俗，对苗族社会稳定和谐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五、都柳江流域贾词

都柳江流域以议榔榔规、乡规民约作为基础贾词（典型的如从江和榕江）。所谓的议榔，就是大家共同制定榔规——寨规条款，也是赌咒的条款规约。议榔在苗族社会里有悠久历史，是苗族私有社会出现后的产物，有很强的约束力，运用至今。议榔的目的是维护人们正常的生产和生活，表现形式是埋岩赌咒的方式来颁布条款、规约。条款、规约颁布后，靠埋岩赌咒的魔力和众人相互监督来完成条款、规约的实施。议榔有一寨之间的议榔，有多寨之间的议榔，也有区域性的议榔，区域性的议榔比较少见。千百年来，苗族曾通过多次议榔决定当地苗族社会的生产、生活和文化事项。榔规对苗族的生产发展、文化传承、民族团结、社会和谐等方面曾起到重要的促进作用。从江县和榕江县的议榔方式是栽岩立碑、唱祭词，议榔仪式隆重而神圣。

议榔前，要选择一个有威望、受尊敬大家认同的榔头，选定一个吉日，由榔头带领大家到专门制定的坡上去议榔，最后榔头把大家的意见综合，成为寨中条款，叫大家通过，过去没有文字，采用埋岩赌咒或刻木记事等方式为依据，现在用汉字记载。多寨之间的议榔，大家共同制定榔规，具有联防性质，共同抵御外界的侵入。议榔主要包括对山林、田园、房屋财产保护，对水沟、河流，山坡、偷盗、婚姻纠纷等等。大家共同制定的这些条款，就是这一地区的“贾词”。由于地区不同，制定的条款也有所差别，贾词也存在较多的差异。虽然在“法理”精神上是一致的，但不存在标准或者说是共同的贾词。

议榔的来历是，天上出现十二个太阳和十二个月亮事件引起的，腊罗和腊陆（苗族人名，他们是天堂的仙人）铸造了十二个太阳和十二个月亮，天上的十二个太阳和十二个月亮，它们同时出来，就没有昼夜之分，整个地球气温很高，搞不起农业生产，人类无法生存下去。腊罗和腊陆来商议如何处理太阳和月亮，要求榜养（苗族人名）来造箭，造的箭有九十九层返刺，不由（苗族人名）来造弓，造的弓由七十七根麻绳扭成，他们爬上用银子和金子铸造成的柱子，于是用弓箭把天上的十二个太阳和十二个月亮全部射下来（榜养和不由也是天堂的仙人），顿时天昏地暗，然后腊罗和腊陆分别向东向西去找事物（人或动物等等）来裁判，怎样来处理太阳和月亮，去了七天七夜，碰见谁就找谁判。碰见水牛就叫水牛来判，水牛说它忙犁田；碰见黄牛就叫黄牛来判，黄牛说它忙耙田。然后叫鸡、鸭来判，鸡、鸭通过议榔制度规定天上只能有一个太阳和一个月亮，他们把太阳和月亮拿到天上去安上，规定太阳和月亮不能同时出来，太阳出来月亮就不能出来，月亮出来太阳就不能出来；还规定鸡叫时，太阳才能够出来，所以每天鸡叫过后太阳才出来。所以才形成昼夜分明和四季分明的自然规律。自从太阳和月亮这件事情开始，议榔制度就逐步延伸、扩展，形成内容丰富的贾理文化。从这之后要求人类、动物、植物等前来参加议榔，制定榔规，只有水和火不愿参加，其余都参加，所以到现在谁也管不了水和火，它们想怎样就怎样，由于它们不受限制，没有规矩，所以才造成水灾和火灾。

以都柳江流域为主的从江、榕江地域与广西融水临近，地域上常有迁徙，支系、宗族上互有联系，文化上有共同性。而就埋岩来说本身就是相互联系的，例如融水“松奴埋岩”是从古州（现为贵州省榕江县）地方的整高汪欧埋岩中分出来的。另外靠近贵州省界的一些地方，原先是与贵州的苗族共同做埋岩的，后来才逐步分出来。如杆洞地区的“整巴”（地名）埋岩原属于贵州省从江县的“鸠东埋岩”管辖范围，后来因为人口增多，地域宽广，不好管理，才从“鸠东埋岩”中分岩到“整巴”做埋岩。

在苗族地区，当某一地域出现带有社会性的问题时，在人们迫切要求解决的情况下，议榔埋岩。埋岩头人或头人代表经过商量、酝酿，确定时间和地点，采用古代苗族群众惯用传送消息的方式，向地域内的各村寨发出通知，召开所辖地区的群众大会或代表大会，并以采用埋岩形式，通过几条决议。会址均不在村里屋内，而是在较为宽阔的地方。除个别情况外，一般在会址立一块岩石作标志。若原地已开过埋岩会议，而且已立有埋岩标志的，多数不再立新岩。埋岩会议所形成的“决议”，都是口头向与会者宣布，再由参会者回到各村寨向群众传达。有时由于内容重要，头人回到本村寨后，也采用埋岩的形式，向所属村寨的群众传达。埋岩的“决议”一经通过，就产生法律效力，所辖范围内的群众，必须恪守岩规。正如埋岩贾词所说：“不许妻违，不容子犯，各家各管教，各人各自觉。”埋岩会议内容一般也不以汉字记录，其原因是有许多埋岩内容直接涉及暴动、起义以及与此有关的规定不便公开。只是到了19世纪以后，才有个别埋岩将决议内容用汉文刻成碑文，立于会址。苗族古规的修改、补充、废止都要通过议榔重新埋岩立法实施，是规范人们思想和行为的准则。是苗族传统法律文化的重要内容和最有特色部分。

埋岩通过集会商量解决有关社会问题或传达有关会议精神等等，是治理苗族社会秩序的有效手段。由于苗族历史不曾发明文字，口承法律属于苗族典型的文化类型，仅存于大脑里和嘴巴上，具有不稳定性，易失传。埋岩是苗族在无文字的状态下形成的颇具特色的制法形式，这些无字碑与刻有文字的石碑和写在纸上的法律文本具有同样的法律功能。

埋岩刚开始是各氏族内部或在同一地域内的少数氏族与氏族之间结成联盟所缔结的内容简单的合约。随着时代的变迁，民族压迫和阶级矛盾的尖锐，埋岩古规日益趋于完备并成为维系苗族社会纯正道德，维持地方治安、抵御外侮的手段。埋岩也是苗族人民为纯正社会道德，维护地方治安，维持生产生活秩序，改革社会制度等通用的一种“决议”、决定“法律”形式，同时也是解决苗族社会问题的一种有效方法，是苗族头人用来解决和处理本民族内部事务的手段之一，还是与周边兄弟民族搞好团结、友好往来以及联合起来抵御外侮的有效措施。埋岩之前要举行庄重神圣的仪式，由“立岩人”诵词祭祀。诵词内容是：叙述埋岩的由来，埋岩在各个历史时期对苗族社会的作用，祭祀埋岩创始人及历届已故埋岩头的亡灵。祭毕，杀猪或宰牛，利用这段时间群众自由交换意见，头人再次商议这次埋岩所要订立的法规。然后，猪或牛肉煮熟后，把肉和内脏切成小片，将岩前摆放的碗翻起，放入少许内脏，斟酒。由埋岩头人当众宣布此次埋岩所形成的法规。然后由主持人按各村头人名次，点名依次上前领酒。其后，酒碗领完后，由埋岩头人再祭祀一番。其内容是：说明埋岩法规已形成，各村头人已经代表各村寨的群众认领“岩规”，重申岩规要人人遵守，违者必究，并预祝问题得到圆满解决。最后，会议开完，把请来的埋岩创始人及历届埋岩头人的亡灵送回去，祭完后，各村头人领取分好的肉串，即散会。当晚（路远的次日晚），埋岩管辖区内千家万户以所分得的肉作为埋岩会议精神，向全家人宣布这次埋岩法规的内容，教育家人要遵守法规，有些人家有人外出了，就将肉做成腊肉，等他们回来时，又取肉来进行教育。人们一旦吃了这次埋岩所分得的肉，就说明大家已承认了这些法规，因此，人人必须自觉遵守，还要“教子教孙传千代”。分布于都柳江地区的苗族，主要居住在崇山峻岭之间，而山下是其他民族，苗族被分割成若干块，由于交流的阻隔，各地语言差别很大，虽然距离不远但语言却不相通，以自己土语为基础的贾词也就千姿百态。

都柳江体系的贾理没有标准贾词，对于学贾和用贾也不限制性别，在从江和榕江还出现不少女性贾师。贾理是调解纠纷的一种活动，也就是说理，这个理来源于埋岩定下的规矩，由于各分岩各个埋岩的规矩不一样，贾词也不一样，贾词内容丰富，形式多种，没有专门用的固定贾词，贾师在使用贾理处理纠纷的时候，通常用一个通用的贾词作为开场白，相当于“序词”，但不同贾师的序词不尽相同。都柳江的贾词可以根据当时形势进行改革，使贾理更加符合时代精神。

从江加鸠地区的一个贾师，由一次婚姻纠纷引起婚姻改革导致了贾理的改变。一对同家族的男女恋爱怀孕，根据原来的规定要被处死，一个德高望重的贾师利用贾词结合巧辩，挽救了这一对同年人，不仅传为佳话，并被后来贾师效仿。埋岩组织榔规有一条原则是尽量把事态化解在小的范围内，尽量使当事人少受伤害，贾师根据现场所处理的纠纷临场发挥，具有极强的灵活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从江县加勉乡加翁村贾师王永福告诉我们：当地贾理和埋岩议榔有直接关系，这个理就是埋岩定下的规矩，是苗族社会自治的重要组成部分。七百埋岩是加勉一带的社会组织，属于这个岩的村寨贾理规定是一样的，经过几次搬迁，其规矩也历经几次修订，总是和社会发展相联系在一起。

都柳江体系的贾理，不限性别都可以学贾，也可以成为贾师，民国年间从江县加鸠地区的白棒村还产生过著名的女贾师，至今还为人们所津津乐道，现在从江的停洞还有一个非常活路的女贾师。从江、榕江一带，不仅贾师掌握贾词，其他文化人也学贾懂贾词，但从不参与贾理活动，而且同时掌握其他的民族文化知识，是苗族多元文化的传承人，如从江加勉乡的龙老义，是一个鼓藏师，专门从事鼓藏活动，他在传授徒弟鼓藏的时候也传授贾理知识。

过去，从江、榕江处理纠纷判决或调解有两种形式：一种是人判，即根据当事双方的事实，根据贾理条款规定判决。另一种是神判，即双方都不服，但事实又不明确，需要加以神判。神判又叫做“喊天”，人间无法判断，老天站得高看得清，由神来判决，形式有砍鸡、煮粽子和扯狗肠子。

扯狗肠子和砍鸡头性质是一样的，都能够判决出一个结果。杀一条狗，把狗吊在空中，当事双方分别选择一条肠子，从肚子往外理，哪个把肠子理断，哪个就输理。特别大的事才用狗，即大到要死人才用狗，小事多用鸡。煮粽子，是找不到具体的作案人，但知道作案人的范围，一般是全村，所以要全村的人都参与，以煮粽子来“鉴别”。所有人家用自己的米包一个粽子，集中在一起放在一个锅里煮，哪家粽子不熟，哪家就有作案的人。过去还有捞油锅和砍鸡头神判的案例传说，捞油锅用三两牛油和三两蜂蜜和水一起煮，当事双方用手捞起煮在锅里的斧头，手起泡的一方为输理。但还有一些习俗是贾理遗存，如果有人危害他人或公共利益时，又找不到危害者，大家用竹签把一只鸡全身插遍，让其去惩罚危害者。竖立山林土地界碑的时候，向界碑发诅咒后，由一个正直的人去栽插，以后任何人都不能动这个界碑。

在采访中，从江县加勉乡党扭村支书粱金成告诉我们，党扭村历史上有个贾理，但已经消失。民国时期处理纠纷是寨老，有时也由政府处理，新中国成立后基本由政府处理。贾理主要来源于当地的七百埋岩制定的规约，是当地传统的具有最高权威的。但是，现在用村规民约处理纠纷的时候，有的已经变味，没有过去公正。梁金成有一个想法，把各地的贾师集中起来，重温七百岩的规矩，以免以后混乱。

贾理使用还有一种是较少行使的众判，众判一般对偷盗罪，罪行比较明确，需要判以活埋的极刑。民国时期以前，在西部苗族地区，凡是偷盗者被抓都要被活埋。民国年间逐渐减少活埋的处罚，加鸠宰便一带仍然有几个偷盗者被活埋的案例。

从江加鸠乡人大杨主席回忆说：从他到加鸠工作以来，整个宰便法庭所管辖的四个乡，只有一例婚姻纠纷通过司法调解，还有两起村寨间的山林地界纠纷通过法庭审理，其他所有的纠纷全部在民间通过贾理处理。贾理是外柔内刚，理在其中，有理自然刚。贾词也讲究用一些生活常识来比喻，用比较“温柔”的语言表达，处理事情讲究情理结合，对苗族社会的和谐起到保障作用。现在村干部基本是年轻人，但调解主任基本是由上年纪的贾师担任，年轻人只是起到主持作用。由于现在外来文化的影响，现在年轻人大多不愿意学习贾理，出现了传承的危机。

六、贾师是贾词的主要持有者和解释者

在黔东南有贾理的苗族地区，贾师被人们比喻为执法者，原因是他们精通一部属于苗家自己的圣经——贾理，这部圣经在他们心中至高无上，不可以轻易冒犯，是一部通天的道理。贾师在苗族社区具有多重身份，如：巫师、歌师、寨老等。每当村内、村外、家庭发生纠纷或敬祭祖先等仪式的时候，人们都习以为常让贾师调解纠纷和主持活动，贾师在苗族地区文化最高，颇受人们的尊敬和仰慕。苗族地区的贾师可以分为三个等级，贾师有三个等级：一个村寨贾师称为“告彺.ghet wangx”；一个鼓社的贾师称为“告嘎牛.ghet ghab niel”；一个地方的贾师称为“告贾、告理.ghet jax ghet lil”。

贾师和贾词相互依附，贾师不是一年两年就可以掌握贾词，他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贾师一般来自家族的传承谱系，也有出于喜好拜师学艺的，贾师在传授贾词的时候，不收取任何报酬，有心的人给师傅买只鸡鸭或自家有好吃的酒菜请师傅享用。贾理中的贾词是维系苗族社会治安和与其他民族和谐发展的纽带，贾词内容丰厚，构成苗族社会一个和谐的大道理。由于黔东南苗族地区支系繁多，苗族语言丰富，不同地区对贾理的称呼和解释也不一样，如：三穗当地人称贾理为“嘎哩”（苗语），包括万事万物的起源、为人处世的道理及约束人们言行的规则等等；施秉苗语称贾理为“扽捣梨”。“贾扽”苗语叫“丢”或“甩”之意，“捣”即木也，“梨”意为摆理，直译为“丢木棍”或“甩木棒”，音译为贾理。丹寨排调侗角寨称贾理古话叫“目休”，“贾”就是说、讲、表达、讲话的意思，“理”就是道理，“贾理”当地苗语叫“嘎到贾”，是根源的意思，贾理就是从根源说道理，贾和理在这里是分开的，贾师所掌握的是“贾”，即主要是“嘎到贾”，贾理又是有联系的，懂贾就懂理，贾是理的根源，但懂理不一定懂贾。丹寨台辰当地苗语叫“jax lil”，意思是说理、讲理、辩理等含义；从江加鸠苗话把贾理叫贾，是说理的意思，后来加上“理”字，意思不变，是苗话和汉话的合成词。还有很多地方的贾理称呼，在这里就不一一解释了。由上得出，不论地区不同还是语言差异，贾理终究都是讲道理，辩道理、论道理。

贾词是贾理的核心，贾师是贾词的使用者和操纵者。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贾师，不但掌握贾词，还要具备良好的品行。由于历史缘故，黔东南苗族支系多，苗族村寨也相对分散，贾师在传承贾理过程中有的村寨已消失，有的村寨又从别处学贾到本寨传承，有的保存完好。如：丹寨县南皋乡弯寨贾师熊光玉告诉我们：在古老的时候，我们的祖先是靠贾理整顿我们苗族社会的治安，安慰我们的人心，由于后来迁徙，丢失了很重要的贾理部分。大约在清末民国初期，老人们舍不得自己的文化被丢失，又从大兴（今属丹寨县排调镇）学来。为了方便地方治理和贾理的发展需求，老人又把贾理传到这一带。像南皋、兴仁、新华、翻杠都用这个同一系统的贾，各个村寨都喜欢使用贾理处理事情。地区不同，贾师在传承贾词等方面也各有不同。贾词也叫贾经，是苗族社会公认的世代传承的贾理经文，贾经包括传统口传文体“贾”的所有经典文本，这种经典文本过去曾经汉译为“佳”、“贾词”、“理词”、“古理古词”等，它还包括虽然不叫“贾”，但是与其文体、内容和结构相同的“理歌”、“议榔古经”、神判用的“祭祀古经”（含部分涉及贾例的“祭鼓经”）。

学贾传贾是一项神圣而光荣的事情。贾师在给学员传授贾词的时候，要选择日子举行一个庄重而神圣的仪式。传统学贾词一般在正月虎日或者马日，选择“硬棒”的那天，这样才学得会。现在只要农闲也可以，但必须要选日子和时辰，羊猴牛虎这四个日子都可以，不要落空的时辰，这样学不会。也有的地方选择当年农历的十一月到次年二月学习贾理，但通常是在过年之后这段时间，只要不是农忙都可以，但耙田过后就不教了，因为耕田时泥巴混浊不清，学员记不住并且不容易学会贾词。用公鸡、米、酒、烧香和纸来敬祭定拉神仪式和死去的贾理传承人，定拉是苗族传统观念中万物万业万艺之神，传说苗族贾理是定拉等神首创的，祈求他保佑自己学贾顺利，学贾快速不忘记。把鸭血或鸡血淋在贾片上，贾片灵验有威望，贾片放在各自的面前，把鸭子或公鸡煮熟，多少人切成多少块，放在一个收口的坛子里，坛子较深，从坛口望不到里面，或者放在锅内，参加学习的学员用筷子去夹坛子里面的鸡肉或鸭肉，或背对着锅去夹锅里的鸡肉或鸭肉，夹到什么算什么，得到不同部位表示不同含义。夹到头部学得快，夹到尾部表示学得慢，夹到中间部位处于中游，夹到翅膀和腿基本就学不精（只能懂得常识不会用），夹到翘（屁股）更难学会，会了也容易忘记。夹完鸡肉或鸭肉后，师傅开始念词敬祭祖先和贾理创始者定拉神，师傅念词的主要内容是：定拉神把他们教会，并把学徒的名字报给他听。念完才开始喝酒吃饭，吃饭喝酒过后才开始教。酒只能喝少许不能喝醉，喝醉不仅亵渎创始者定拉神的神圣性，也会得罪祖先的神灵，大家都学不会，结束仪式后，贾师以一领众随的方法逐句教唱。以后每天开始学贾不用举行正规仪式，但每晚结束后都要吃点夜宵，消夜是学员从家里拿来，相当于打平伙，大家轮流做。有的地方每晚学习前，都要点香烧纸念词，把祖先请到，还要念到学员的名字，然后才开始学习，结束后，吃夜宵的时候还要举行一个简短的送行仪式，师傅先念词并烧几根香和几张纸，然后才吃饭喝酒，表示给创始者神灵和祖先吃了东西，也表示把创始者送回去，送走的仪式每天晚上都要举行，不饿也要吃点东西，这样才是对神灵的尊敬，师傅念词的时候，还要报上学员的名字，说明他们自始至终都在认真的学习，很尊重贾理，以后才学得会。排掉侗角村寨的贾师在传授贾词的时候，学员必须穿苗族传统衣服，黑色的长衫、头带帕子，不能光脚学、不可以穿短裤，不可以带铜制的东西，因为铜隔祖先的东西，学贾的时候可能会涉及凶险的东西，戴铜得不到祖先保护。有的地方着装更特别，贾师和学员统一穿长衫寿衣，贾师潘正荣是兴仁镇台辰村一位八十岁老人，他说：以前传授贾词的时候，贾师要穿特制的“寿衣”（传统的苗族服装），头戴专用的帽子。现在举行正式开班授贾仪式的时候要穿蓝色绸缎做的长衫（寿衣），这个颜色是我们民族的颜色，头裹青布。平时学员穿便衣就可以，但贾师必须着装正规。女性不参与授贾，授贾一般利用晚上时间，学两个多月结束，平时自己要多练习多问师傅，到了来年这个时候继续学习。各地传承习俗在细节上有所差异。

贾词一般讲究调韵和谐，工整对仗，不讲空泛道理，而是由一个或数个贾例典故构成。贾师在传授贾词的时候，每人手中备有十二根长条贾签（贾片、理片），长度为一尺二寸长，象征一年有十二个月，也表示苗族通天的道理；有的地方是七根，也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但含义没有人可以说明，如南皋侗角学贾词就用七根贾签。贾签用金竹做成，其中一根顶端是弯钩形状，表示把贾词勾到自己身边，这样学得快记得牢固，还有一根是横木，用于垫其他贾片用，这根横木是圆形，用杨梅树做成，据说杨梅树有灵性，可以沟通鬼神和阴间。有的地方贾签是圆形的，比筷子还小，外观漂亮光滑。贾师在教学员念诵贾词的时候，念一句从地下拿一根贾签，直到把竖直排列的贾签全部拿完，然后双手握着手中的贾签往地下甩去，再拾起，念一句话放一根，直到把手中的贾签在地下排列完，再念一句从地上拿起一根，直到地下贾签全部拿完，然后双手握着往地下甩，这样来回循环，有的大贾师说，把手甩烂了才学会贾理。用贾签表示一个节奏，数完贾签表示一个段落完成，甩一次贾签就完成一节。贾师刚开始教徒弟是念，学到一定的时候，就用唱调子方法教。

由于贾词内容深奥富有极强的哲理性，设有很多古代案例，并有苗语古代文言文字，还涉到苗族变迁发展历史等等，贾师要给学员们一一解释，所以只有掌握和了解苗族贾词和苗族文化的人才配得上当贾师，贾词和贾师密不可分，缺一不可。

贾师是贾词的使用者和创造者，贾词主要面对众人，贾师主要面对贾词。

苗族是一个受尽磨难和不断迁徙的民族，很多地区苗族贾词和贾师在不断变迁中相继消失，由于苗族历史不曾有过文字，有着几千年的贾词靠苗族先人口授心记代代相承，它广泛用于苗族社会的日常教育、调处矛盾纠纷、祭祀祖先、祈禳鬼神、演唱娱乐、选择日子等场合，这一系列的功能由懂得贾理的贾师、巫师、理老等传承创造，至今仍在苗族社会传承使用。贾词主要针对众人和当事者，贾师主要面对贾词，贾师根据不同的贾词，采用不同理词。

贾例是贾理中的经典案例和事例，苗族贾例在清代被中央王朝认可后被称为“苗例”。大清律例规定：苗疆地区“其一切苗人与苗人自相争讼之事，俱照苗例归结，不必绳以官法”。贾经说“延续则成千古理，传承乃成万古规”，可见贾例是人们世世代代传承的贾理典故。这充分说明苗民可用贾例维护当地和区域自治。贾师在叙述某一经典贾理事例时，常常这样做开场白：“贾例古时已兴起，贾例古时早形成。叙个贾例大家听，诵个贾例众人明。”

贾师在处理纠纷和举行仪式的时候，采用苗族贾仪中的古规古词平息事件和慰藉人的心灵。贾仪就是贾理仪式，贾理文化空间中所举行的一切重要文化活动的行为过程，贾理仪式包括传承仪式、议榔仪式、贾判仪式（含神判仪式）、贾理神灵的祈禳仪式等等，仪式是贾理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过去，在苗族社会中，每当山林土地、财产、婚姻等发生纠纷时，当事人双方都请贾师来评理论辩。小纠纷则在一个贾师家门前论理调处，大纠纷，必须请当地有名的贾师对阵公堂，双方引经据典，理屈词穷的一方为输方，输理的一方不但给对方赔礼道歉，还要杀猪杀牛请全寨人吃饭，表示矛盾到此结束，不可以成为仇人，大家从此也不再提起此事；修新房子、丧葬、保家、保寨等巫事活动，贾师要举行神秘而庄重仪式，祈禳祖先和神灵保佑。

苗族贾词精妙朴实，语句中往往隐含着哲理，例如：贾师说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时用“共生才繁荣，共存才美好”，说到个人修养时用“汉族不离书，苗家不离贾”，“弹墨线才造成屋，懂贾理才做成人”，说到要宽容别人时用“气话别计较，气语别铭心”，“气生气有消，水涨水有落”，说到婚姻伦理时用“哥娶是哥妻，弟娶是弟媳”，“勿牧两头牛，勿敲两个鼓，勿吃两箩粑”，说到参与调处社会矛盾纠纷时用“拿水来灭火，不是拿火来烧水”，“见牛斗去拉鼻串，见马斗去拉缰绳，不让粑棰偏，不让碓嘴歪”等等，这些富有哲理的苗族贾词无不彰显苗族先人的思想核心，也给人以深刻的教育和启迪。贾的精神提到，不要敲诈他人，做事情要公平公正，不能打不能骂，要和和气气的解决，贾就是说理。

苗族贾词是产生和流传于苗族原始文明和农耕文明条件下、主要服务于苗族传统社会结构的一种文化，随着时代的前进、社会与经济的变革、人们生活环境和条件的变迁、当代教育与传媒的普及，苗族贾词文化受到强烈的冲击，与苗族青少年甚至中年人的距离已越来越远，现在的贾师年岁已高，传承受阻，目前已处于断代失传的景况，成为濒临消亡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亟待抢救与保护。

以下是贾师处理纠纷案件的贾词，每个案件都得到圆满解决。

施秉贾师处理拐婚案例男方贾师：“人人都当舅子，个个都当姑爹，有男才有女，有女才有男，自古天地成，家家都有进，户户都有出。”

女方贾师善辩道：“姑娘不听话，私奔力强家；当了新娘子，青年人喜欢，拦也拦不住，当老没办法，大家来协商，开亲是一家，没开亲两家，有话好好说，有事好好谈……”

施秉翁良婚姻纠纷：评判场上翁良的贾师开口说道：“坐着烦闷、闲着无聊，拿贾来罢，拿理来议。唱歌要唱新歌，叙理要叙古理。说来说去，叙来叙去，叙那巴马的亲，说那巴仰的客：一天三餐肉，一餐三样菜，上面穿得好，下面穿得好，剩谷去喂马，余米来喂鸡，唤猪猪就到，来把嘎冬哄，来将嘎翁骗，领他碓边的美雉，带他簸旁的锦鸡；天天园边跑，夜夜篱边玩，一个前脚走，一个随后跟；去到香修家，走到巴箐屋。哪个碓边的美雉，哪个簸旁的锦鸡，她来把门开，她来把话讲：‘开门我进屋，开门我进家’新理不知从何说起，旧理就结束在这里，众位高龄父老！对！（众人应）。”

柳塘贾师辩解道：贾完又起始，理终又开头。哪个香修家，哪个巴箐家，母亲听见喊，父亲听见唤，在碓边开口，在簸旁答言：‘开门你进不，开门你进家，你从何处来，你从哪方到？你妈是哪个，你爸叫哪样？你脚挂草否，你头挂刺不？肉去遇亲与否，酒去遇戚没有？’嘎冬哪一家，嘎瓮哪一户，他家的美雉，他家的锦鸡，屋外来答话，门边来答言：我从嘎冬来，我从嘎瓮到；我是冬娘生，我是翁父养，肉还没遇亲，酒还没有遇戚，脚还没挂草，头还有挂刺，堂屋，我来帮你家掌开，厨房，我来帮你洗碗，我立业给你家受，我建屋给你家住；请开门给我进，请开门给我进，请开门送我来……

台江县方召乡反排村的一位丈夫因为某种原因提出离婚，女方家请理老（贾师）去男方家讲理说道：“我和你家开亲，我和你家结戚，烧火只烧一个灶，开亲只开一处，客也喜欢，主也乐意，才用牛祭祖，才嫁女到你家。来了三周岁，到了三周年，公公做雷公打苞谷，婆婆做暴风吹晒架；米不给我舂，水不给我挑，公公装耳聋，婆婆唱黑脸。论情是你错，论理是你输；公公错了公公知道，婆婆错了婆婆明白。”

是非辨明后，理老（贾师）作判词：“公公不该做雷公打苞谷，婆婆不该做暴风吹晒架，公公不该装耳聋，婆婆不该唱黑脸。论情是你错，论理是你输。好马也有失蹄，走路也会岔道，公公给媳妇赔个礼，婆婆给媳妇道个歉，赔个礼事就完，道个歉纠纷就了结。现在，水已往东流，纠纷已埋地下。我们说了就了，我们说完就完。假如有人自作聪明，有人自充好汉，吹动芦笙，敲响铜鼓，我们四五个理老，穿一条裤，走一条路，用下河网鱼的方法，用上山猎兽的手段，推他下悬崖，推他下深谷，让他痛，他才知道厉害，纠纷才不会发生。”

雷山婚姻纠纷：男方家说：“你家姑娘到我家，懒懒散散，游手好闲，只会吃喝，不会做事，鸡也不喂，猪也不喂，舀水舀泥水，煮饭也夹生，喝也不能喝，吃也不能吃，不是好媳妇，就不想要她，你有衣物你才有婆家，我有钱财我才有媳妇，你得我的什么你就还我什么。”

七、贾师对贾词的能动作用

苗族贾词有几千年的历史脉络，记载了古代苗族农耕社会与苗族传统文化的原生态面貌，它广泛用于调解苗族社会的矛盾纠纷、祭拜祖先、祈禳鬼神、选择日子等场合，具有很高的影响力和权威性。

传说贾是在天上，住在一个叫“嘎地嘎得”（苗语）的地方，挂在天庭的中央。有一个半仙半人无所不能的神，叫定拉，他看到地下的人有痛苦、有打斗、有争吵等不好的现象，认为贾可以解救这一切，于是就叫老鼠把挂在天庭的贾绳咬断，贾掉了下来。定拉本想给自己修建一个房屋存放贾，虽然有好日子但没有好时辰，定拉只好住在山洞里，途中还居住过榕江东边一个地方。由于没有像样的房子存放贾，他想把贾搁置在其他家，可是都不同意，说自己的房子太小，装不下贾，包括松树、杉树、枫树等，这时只有金竹灵机一动慷慨地说：我家房子有多节，比较宽，很干净，就让贾住在我家里吧，定拉神看了金竹的家感觉很满意。就同意把贾放在金竹家。原来金竹没有节，有一次，好多植物一起吃饭，饭少大家都围过来抢锅里吃的，由于火太大汤溢出来把竹子烫断了，杨梅树说我来给你接好，所以现在竹子变成一节一节的了。杨梅树是众物的理老，是公平使者。所以学贾理离不开金竹做的贾签和杨梅树，在有贾的苗族地区，杨梅树是正直的化身，不能随便乱砍伐。

授贾仪式的时候，每个人面前都摆放一套一尺二寸的贾签（理签、理片），十二或十二的倍数是苗族吉利数，如12天、12元钱、36元钱、3元6毛钱等等。用米、酒、公鸡或公鸭，烧香化烛祭奠定拉，是他创造了贾词，并缅怀逝去的贾师，同时让神灵保佑大家学贾成功。仪式结束才可正式授贾，苗族历史不曾有文字发明，贾师采用口授心记的方法，贾师一人念，大家跟随念并用心记，等大家都会念的时候，贾师就采用唱调子的方式教。在学习中，每人面前放着一套“贾签”，每唱一句就拿起一支，唱完一句就放下一支，如此反复循环。贾签主要学贾理用，处理贾事的时候很少用贾签，只有在办理丧事给死人开路的时候才用贾签。十二根贾签，其中一根是弯勾形状，表示在学贾的时候把贾词勾住，这样才不会跑掉，学得快记得牢。还有一根杨梅树做横木，因为杨梅树秉性正直有灵性，可通鬼神和阴界。丧葬仪式用贾签就是与贾签的弯勾有关系，它可以勾住死者的魂魄，让死者记得贾词，到阴间也懂贾，受阴界人尊敬。

由于白天各自忙于生产，授贾一般在晚上，结束时，还要进行一个简单的消夜，表示对学习贾理的一个诚恳态度和尊重，然后各自回家。授贾女性不可以在现场，女性也不可以学习贾，有的地方也有女性贾师，如从江县、雷山县。现在有先进设备，人们在学习贾理的时候可以用录音机、手机或其他录音设备录制贾词，在家里和田间都可以学习。

八、结论

苗族历史上是一个信鬼好巫的民族，相信万物有灵，神鬼不分、多神崇拜，崇奉始祖神蚩尤和图腾神盘瓠，凸显巫术色彩诸多特点。苗族的巫术活动主要有过阴、占卜、神明裁判、祭鬼祭神等仪式，此外还有蛊术等。苗族贾事和巫术有着密切的渊源关系，不仅调解苗族社会人与人的关系，还平衡人与自然，人与鬼神之间的神秘关系，以此达到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鬼神等方面的和谐。其中贾理文化中的神理要义就是探究神鬼真谛，记载各个经典神案。

1.砍杀鸡猫狗头。这些都属于立誓、诅咒的方式。大凡原告出实物，理老主持，当事人在理老前方两侧。理老砍杀判物。以判物走向或倒向的一方当事人为输理，认为有罪；反之则有理无罪。此外，也有砍杀判物前，约定在一定时间内生病、伤残、死亡的为输理，认为有罪。

2.捞油锅。有的地方，也称为捞斧或捞铧。由双方选定的理老主持，理老主持时口念神判巫词。双方选若干人作证。这些证人有的本身就是理老或巫师。辩护时念神判辩护巫词。原告方出一口大锅，猪油、牛油、桐油、菜油、茶油其中的一种或数种，蜂蜡若干，因地方习惯而异，无柄斧头一把或铧口一只，以及薪柴等。捞之前由双方证人共同检验捞者的手臂是否有伤、起泡之类，再把水、油、蜡、斧头或铧口放入锅内，生火烧沸。经理老择在油热旺时许可后，被告人袖内装米一升，赤手拿住袖口，张手把米倒入锅内。同时迅速趁米入锅的刹那间，把锅内的斧头或铧口捞出。后退数步把斧头或铧口放在地上。按事前约定成俗的稍后或第二天由理老及双方证人检查捞者的手，以手起泡为输理，认为有罪；反之为赢理，认为无罪。

3.捞稀饭。形同捞油锅一样，即从滚烫的稀饭中捞出斧头或铧口。

4.捧斧、捧铧。捧者手掌向上，铺垫松枝条或数层湿布或毛巾，然后把烧红的斧头或铧口置于其上，让其按事前约定成俗的三步、五步、七步、九步行走，才能把斧头或铧口甩下，以手掌被烧红肿起泡为输理，认为有罪；反之，认为赢理，认为无罪。

5.踩斧、踩铧。将约定的三把、五把、七把、九把斧头或三只、五只、七只、九只铧口烧红，然后按行走脚距仰置于地上，让踩者脚板底抹上桐油，赤脚踩斧头或铧口行走。以脚板底被烧伤红肿起泡与否定判输赢。

7.煮粽粑。也称烧汤粑。寨中某户人家被盗无法查明所为者。理老可采取这种方式追查。每户拿自家的糯米，集中在一起，量米包粽粑并作好记号，放入同一口大锅内翻煮。当众人都认为粽粑煮熟时取出。待凉后由理老主持逐个打开检验，以内心有米不熟的确认为盗者，全熟的则推定为外寨人所为。

8.爬刀梯。理老主持，证人检验每把刀口是否锋利。并把利刀错开对称插在一根木柱上，刀口向上，让爬刀梯者赤手赤脚爬上去，以爬到柱顶手脚未被划破出血为有理无罪。反之，则认为输理有罪。

苗族祭祀和巫术合为一体，有许多苗族地区，不定期举行祭祀活动，祭祀已成为苗族维系内部团结的纽带，同时也是进行民族传统和道德知识教育的一种特殊形式。苗族受楚巫文化影响，崇拜自然，相信“万物有灵”，有三十六神，七十二鬼之说。苗族鬼神不分，通称为鬼，但有善恶之分，祭祀时善鬼以牲礼重祭，求其保佑；恶鬼以丑食应酬，然后赶之。苗族的宗教活动没有固定的场所，所有祭祀活动都要请巫师主持，有的地方巫师兼寨老、理老，有的还是贾师、歌师、药师等身份。他们懂得苗族迁徙史和发展史，懂得苗家古规古理，被苗家人视为有知识有文化备受尊敬的人。苗族把埋葬父母，祭奠祖先等仪式视为高尚的品行。他们认为人去世以后，其灵魂和子孙永远同在，平时有好吃的食物，有喜庆的事情都要祭拜祖先同他一起分享，正确处理好人与神鬼的关系。

苗族丧葬文化内涵丰厚，丧葬是苗族社会重要的人生礼仪的重要部分，按苗族习俗要给死者开路，就是给死人指明一条没有任何阻碍的大路，让死者亡灵平安顺利到达目的地。丧葬有固定的贾词，贾师身背大刀，站在死人身边念诵贾词，刀是驱除凶神恶煞和防止妖魔鬼怪的道具，保护死者一路平安到达终点。有的地方立房子、祭拜自然（石头、桥、大树等）、扫寨保家、结婚等仪式也要用贾，贾师根据不同的贾事，采用不同的贾词来处理人与鬼神之间的沟通，以达到相互间和谐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