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骞“凿空”西域
“西域”一词,最早见于《汉书·西域传》,和张骞的名字是分不开的。西汉时期,狭义的西域是指玉门关、阳关(今甘肃敦煌西)以西,葱岭以东,昆仑山以北,天山南北,巴尔喀什湖以南,即汉代西域都护府的辖地,也就是今天的新疆地区。广义的西域包括我国新疆天山南北、葱岭以西的阿富汗、伊朗、乌兹别克、印度、高加索、罗马帝国等地,甚至到达今至地中海沿岸一带。
张骞像
西域以天山为界分为南北两个部分,那里的人民大都居住在塔里木盆地周围。天山南麓由甘肃出玉门关、阳关南行,傍昆仑山北麓向西,有楼兰(鄯善,在罗布泊附近)、菇羌、且末(今新疆且末)、于阗(今新疆和田)、莎车(今新疆莎车)等,习称“南道诸国”。因北阻天山,南障昆仑,“南道诸国”气候特别干燥,仅少数水草地宜于种植,除生产谷物以外,有的地方如且末,又盛产葡萄等水果和最好的饲草苜蓿。居民多以农业为生,兼营牧畜。出玉门关、阳关后北行,由姑师(后分前、后车师,今吐鲁番)、尉犁,沿天山南麓向西,经焉耆(今新疆焉耆)、轮台(今新疆轮台)、龟兹(今新疆库车),至温宿、姑墨(今新疆阿克苏)、疏勒(今新疆喀什)等,习称“北道诸国”。“北道诸国”多数位于沙漠绿洲,或位于山谷和盆地,有天然的优良的牧场,畜牧业发达。此外,那里还有玉石、铜、铁等矿产,有的地方的居民已懂得用铜、铁铸造兵器。南北道诸国之间,横亘着一望无际的塔里木沙漠。这些国家居住着氐、羌、突厥、匈奴、塞人等民族,人口总计三十余万。这些国家虽然面积不大,却大都有城郭,国王以下设有官职和占人口比重很大的军队。
汉武帝
自春秋以来,戎狄杂居泾渭以北。秦始皇虽北却戎狄,筑长城,以护中原,但其西界不过临洮,玉门之外的广阔的西域,尚为我国政治文化势力所未及。西汉建国时,北方即面临一个强大的游牧民族的威胁。这个民族,最初以“獯鬻”、“猃狁”、“俨狁”、“荤粥”、“恭奴”等名称见于典籍,后统称为“匈奴”。春秋战国以后,匈奴跨进了阶级社会的门槛,各部分别形成奴隶制小国,其国王称“单于”。楚汉战争时期,冒顿单于乘机扩张势力,相继征服周围的部落,灭东胡、破月氏,控制了中国东北部、北部和西部广大地区,建立起统一的奴隶制政权和强大的军事机器。张骞出使西域以前,天山北路当时已为匈奴所有,属匈奴右部,归右贤王和右将军管辖。西北部伊犁河一带原住着一支塞人,后被迁来的月氏人所驱逐。而大月氏后又被乌孙赶走。天山南路诸国也已被匈奴所征服,在焉耆等国设有“僮仆都尉”,常驻焉耆,往来诸国征收粮食、羊马等繁重的赋税,“赋税诸国,取畜给焉”,南路诸国实际已成匈奴侵略势力的一个重要补给,各族人民遭受着匈奴贵族的压迫和剥削。葱岭以西,当时有大宛、乌孙、大月氏、康居、大夏诸国。由于距匈奴较远,尚未直接沦为匈奴的属国。
匈奴骑兵
不仅如此,匈奴奴隶主贵族还经常率领强悍的骑兵,侵占汉朝的领土,骚扰和掠夺中原居民。西汉初年,匈奴骑兵经常在今陕西、山西、河北北部及河套一带袭扰掠夺,甚至逼近京师长安,给西汉王朝造成很大威胁。由于当时西汉政权尚未巩固,中原地区社会经济尚未恢复,西汉王朝只有对匈奴采取妥协政策。汉武帝继位时,汉王朝历经了汉初奉行轻徭薄赋和“与民休息”的政策,特别是“文景之治”,使政治的统一和中央集权进一步加强,社会经济得到恢复和发展,汉朝进入了繁荣时期,国力已相当强盛,“鄙都庾廪尽满,而府库余财”,“京师之钱,累百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腐败不可食”,以至“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而乘字牝者摈而不得与聚会,守闾阎者食粱肉。”有了雄厚的物力财力,汉武帝把反击匈奴的侵扰,从根本上解除来自边患的历史任务,提上了日程。
汉武帝从来降的匈奴人口中得知,在敦煌、祁连山一带曾住着一个游牧民族大月氏,中国后来的古书上称“禺氏”,这是一个著名的“行国”,有40万人口。最后一次被匈奴打败后,匈奴杀了月氏王,“以其头为饮器”。大月氏人经过这次国难以后,被迫西迁,赶走当地的塞人,于现今新疆西北伊犁一带,重新建立了国家。他们对匈奴痛恨万分,把匈奴视为“世敌”,始终不忘故土,时刻准备对匈奴复仇,并很想得到外来力量的帮助,共击匈奴。汉武帝根据这一情况,萌生了联合大月氏,东西共同夹击匈奴的想法。从整个形势来看,联合大月氏,沟通西域,在葱岭东西打破匈奴的控制局面,建立起汉朝的威信和影响,确实是孤立和削弱匈奴,进而彻底战胜匈奴的一个具有战略意义的重大步骤。
汉代匈奴人造型灯
考虑到西行的必经道路河西走廊还处在匈奴的控制之下,汉武帝于是公开征募能担当出使重任的人才。建元三年(前139年),汉武帝下达诏令后,满怀抱负的年轻的张骞,“以郎应募,使月氏”,毅然挑起的重任,勇敢地走上了征途。张骞为陕西城固人,从小生长在汉江边,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文官,却怀有超凡胆识,期待为国效力。“郎”,是皇帝的侍从官,没有固定职务,又随时可能被委以重任,张骞是在公元前140年获得这个官职的。
张骞作为大汉正使,带着一百余名随从护卫出发了。一个归顺汉朝的匈奴人堂邑父(甘父),成了张骞的向导和翻译。一行人就此北出长安,踏上了未知的旅程。他们先到达陇西(甘肃临洮),再折道一直向西缓缓行进。当时河西走廊及处在其南部的羌族部落都在匈奴的控制之下,为避免与匈奴人遭遇,张骞他们行踪非常隐秘。然而,他们出陇西不久就被匈奴的巡逻兵发现并俘虏了。匈奴骑兵得知他们是汉朝使者后,立即把他们押送到匈奴王庭(今内蒙古呼和浩特附近),交给当时的军臣单于处置。
来到匈奴王庭大帐,张骞毫无畏惧地坦言他们要前往西域出使大月氏。军臣单于勃然大怒,把张骞等人扣留起来。后来军臣单于为拉拢张骞,打消他出使的念头,使出了无数绝招。他们给张骞娶了匈奴女子为妻,逼着他过放羊牧马的匈奴人生活。
骑马的大月氏士兵
春去秋来,物换星移,不知不觉,张骞在草原上一住就是10年。公元前129年,张骞趁匈奴人的监视有所放松,暗中挑选上好的马匹准备逃亡。一天夜晚,张骞趁匈奴人不备,借口出帐大解,果断地离开妻儿,带着甘父逃出了匈奴。
此时,大月氏原本占据的伊犁河一带已经成了乌孙国的地盘。大月氏被迫南迁到中亚地区的大夏人活动区域,也就是今天的阿姆河以南诸地。张骞被困匈奴之地时,已经知道乌孙是受匈奴支持的一股势力,于是他们经过车师后没有向西北进发,而是折向西南,通过焉耆顺着塔里木河西行,过库车、疏勒等地,翻越葱岭,经过数十天的艰难跋涉,来到大宛(今乌兹别克共和国境内费尔干纳盆地)。
张骞高举小心珍藏的汉使符节,向大宛国王说明了自己出使大月氏的使命和沿途种种遭遇,希望大宛能派人相送,并表示今后如能返回汉朝,一定奏明皇帝重重酬谢。大宛国王早听说汉朝是一个富饶的大国,但苦于路途遥远,一直未能主动联系。因此,他热情地接待了张骞,并请张骞参观了大宛国的“汗血宝马”。经过大宛国数日热情款待,张骞和甘父消除了一路的疲劳。大宛国王又派了向导和翻译,将张骞送到康居(今哈萨克共和国东南巴尔喀什湖和咸海之间)。康居王又遣人将他们往南安全送至大月氏。
但是,由于大月氏新国土地十分肥沃,物产富饶,并且距匈奴和乌孙很远,他们已经无意向匈奴复仇了。张骞在大月氏逗留了一年多,不时进入王宫劝说,但始终未能奏效,他只得动身返回。在此期间,张骞曾越过妫水南下,抵达大夏(今阿姆河流域)的蓝氏城(今阿富汗的汗瓦齐拉巴德)。
归途中,张骞为绕开匈奴控制区,改变了行军路线。计划通过青海羌人地区,以免匈奴人的阻留。于是重越葱岭后,他们不再走来时沿塔里木盆地北部的“北道”,而改行沿塔里木盆地南部,循昆仑山北麓的“南道”。从莎车,经于阗、鄯善,进入羌人地区。但出乎意料的是,羌人此时也已沦为匈奴的附庸,张骞等人再次被匈奴骑兵所俘,又被扣留了一年多。
元朔三年(前126年)初,军臣单于死了,其弟左谷蠡王自立为单于,进攻军臣单于的太子于单。于单失败逃汉。张骞便趁匈奴内乱之机,带着自己的匈奴族妻子和甘父,逃回长安。
这是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从武帝建元二年(前139年)出发,至元朔三年(前126年)归汉,共历十三年。出发时是一百多人,回来时仅剩下张骞和甘父二人。所付出的代价是何等高昂!
张骞出西域图(敦煌壁画)
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尽管没有达到联合大月氏夹击匈奴的目的,但足迹遍及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等国,他带回了西域各国的地理状况、国家民族分布、习俗、兵力等方面的重要信息,这是中国人第一次对中亚、西亚等地有具体的认识。从这些地方又初步了解到乌孙(巴尔喀什湖以南和伊犁河流域)、奄蔡(里海、咸海以北)、安息(即波斯,今伊朗)、条支(又称大食,今伊拉克一带)、身毒(又名天竺,即印度)等国的情况。回长安后,张骞将其见闻向汉武帝作了详细报告,对葱岭东西、中亚、西亚,以至安息、印度诸国的位置、特产、人口、城市、兵力等,都作了说明。这个报告的基本内容被司马迁在《史记·大宛传》中记录下来,也是《汉书·西域传》资料的最初来源。这是我国和世界上对于这些地区第一次最翔实可靠的记载,至今仍是世界上研究上述地区和国家的古地理和历史的最珍贵的资料。汉武帝对张骞的西域之行甚为满意,任命他为太中大夫,任命甘父为奉使君,以表彰他们的功绩。
张骞第一次通使西域,使中国的影响直达葱岭东西。自此,不仅现今我国新疆一带同内地的联系日益加强,而且使中国同中亚、西亚,以至南欧的直接交往建立和密切起来。后人正是沿着张骞的足迹,走出了誉满全球的“丝绸之路”。
在中国产品和技术西传的同时,“殊方异物,四面而至”。在物产方面,在张骞通西域前,中国没有葡萄,一般史家认为中国的葡萄种子,就是由张骞或者他以后的汉使从大宛带来的。又如,随着大宛“汗血宝马”的输入,养马的苜蓿也自大宛东来。胡椒来自天竺,石榴来自安息。此外,自张骞通使后,胡桃(核桃)、胡蒜(大蒜)、胡麻(芝麻)等等,也都从西域各地进入我国中原地区“安家落户”了。在艺术方面,据说有一种名叫“横吹”的乐器,就是张骞从西域带回中国的,并同时传入了名叫“摩诃兜勒”的曲子。后来汉武帝的乐师李延年加以改进,创造新声二十八解,汉武帝称之为“武乐”(即军乐)。西方的胡琴、杂技、魔术、舞蹈等等也相继传入我国。甚至古希腊的文化,此时也通过西域间接传入我国。张骞作为中西交通和中外经济文化交流的一个伟大开拓者和先行者,功垂史册。之后,由于张骞随卫青出征立功,“知水草处,军得以不乏”,被武帝封为“博望侯”。
“闻道寻源使,从天此路回。牵牛去几许?宛马至今来。……”这是唐代诗人杜甫,于“安史之乱”中避难秦州(今甘肃天水)时,写下的一首诗。诗中所歌颂的“寻源使”,就是西汉的张骞。在唐代,张骞通西域的故事,早已家喻户晓,并带上了某些神话色彩。时逢战乱,国家动荡,人民流离,忧国忧民的诗人站在中西古道上,不禁想起这位“凿空”西域、远播国威、造福后世的名臣。
霍去病墓(拍摄于20世纪初)
在张骞通使西域返回长安后,汉朝抗击匈奴侵扰的战争,已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大将卫青、霍去病率军连战告捷,汉军已经逐步控制了河西和漠南大片地区。公元前119年,卫青、霍去病分别出定襄、代郡,出塞两千余里,歼敌10余万,霍去病“封狼居胥”威震漠北,匈奴王庭远迁大漠以北。为了巩固这前所未有的胜利,“扬威德于四海”,汉武帝接受张骞结好乌孙以“断匈奴右臂”的建议,任命张骞为中郎将,率领副使及随从300余人,每人配2匹马,携带牛羊万头(只)及大量的金银及丝绸,第二次出使西域。
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时了解到,乌孙与大月氏原本都是居住在祁连、敦煌一带的小国,大月氏曾进攻乌孙并杀掉其国王。后来乌孙国王的儿子昆莫得到匈奴的支持,恢复了国土,并率军追击已西迁于塞人土地的大月氏,迫使大月氏西徙大夏。乌孙名义上虽然还附属于匈奴,事实上已成为西域的一个独立强国。张骞分析当时的西域形势,认为西域只有乌孙可以同匈奴抗衡,乌孙如能同汉朝合作,葱岭以西的大宛、康居、大月氏和大夏等国,定会望风归顺,可以进一步打通西域。
楼兰古国遗址
张骞一行很顺利地经敦煌到楼兰,再经塔里木河西行至龟兹,一路北上到达位于伊犁河谷的乌孙王都赤谷城(位于今吉尔吉斯斯坦伊塞克湖东南)。张骞携带着丰厚的礼物,去见乌孙国王昆莫。他向昆莫说明来意,提议乌孙和汉朝缔结同盟,共击匈奴。当时昆莫年事已高,对汉朝的国势又不够了解,加之内部意见不一,未敢应允两国结盟共击匈奴一事。张骞看到同乌孙的交涉暂时无法获得圆满的结果,即派遣副使们持节分别去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等国,代表汉朝同这些国家建立直接的友好往来和外交关系,以进一步扩大汉朝在葱岭以西的影响。当时西域各国都已了解到汉朝为一大国,汉使所到之处,无不受到热烈欢迎。据说,当汉使到达安息时,安息国王曾派大臣率二万骑兵到距离都城数千里的东部边界迎接,中间经过数十座城市,夹道欢迎和围观汉使的群众,络绎不绝。元鼎二年(前115年),张骞返回长安。乌孙国王昆莫派数十人组成的使团,携带良马数十匹,随同来汉,表示答谢。汉武帝为酬报张骞的功勋,特拜张骞为大行令,位列九卿。元鼎三年(前114年),由于过度劳累,张骞病故,归葬故乡城固,与开国元老萧何、樊哙等人墓葬共处一隅。一年多以后,张骞所派遣的副使,陆续回到长安,带来了西域各国的使者。这是西域各国,包括大夏、安息,第一次同汉朝直接通使往来,大大加深了汉朝在西域的影响,汉朝与中亚、西亚开始频繁往来。随张骞来到中原的乌孙使者感受到汉朝的辽阔富庶,回乌孙后将这些情况禀报国王,从此“其国乃益重汉”。数年后,乌孙国王昆莫终于主动提出归心汉朝,与汉和亲,同中国结为昆弟,就此揭开了新疆与内地交往的崭新一页,张骞的遗愿完全实现了。
陕西城固县张骞墓
汉武帝于元封六年(前105年),派遣江都王的女儿细君出嫁昆莫(后人称“乌孙公主”),两国正式联姻,结成同盟夹击匈奴。细君死后,汉又以楚王刘戊的孙女解忧公主嫁给乌孙王。解忧公主的侍者冯镣深知诗文事理,作为公主的使者常持汉节行赏赐于诸国,深得尊敬和信任,被称为冯夫人。她的活动进一步巩固和发展了汉同乌孙的关系。
与此同时,匈奴内部分裂,匈奴对西域的控制瓦解,汉王朝在葱岭东西和天山南北的势力大大加强。汉武帝先后设河西郡,置玉门、阳关二关,戍兵屯守,保护西通道路。至神爵二年(前60年),汉宣帝任命卫司马郑吉为西域都护,驻守在西域都护府乌垒城(今新疆轮台东),统辖西域三十六国。这是我国古代在巴尔喀什湖以南、葱岭东西广大地区设置行政机构,行使管理权的开始。班固在《汉书》中说:“汉之号令班西域矣,始自张骞”。
张骞第二次通西域后,随着中西交通道路的开辟,东西方经济文化的交流日益发展和加强,汉朝同葱岭以西各国的关系也更加密切。汉朝和各国使节、商团来往,络绎不绝。一年之中,多者达十余批,少者五六批,每一批人数,多时可达数百人,少时也是百余人。司马迁在《史记》中说:张骞通西域,“于是西北国始通于汉矣。然张骞凿空,其后使往者皆称博望侯,以为质(诚信)与国外,外国由此信之”。张骞对于我国领土的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形成和开辟从中国通往西域的丝绸之路,所作出的贡献是不可磨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