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虫作茧
在远古的中国大地上,今天的华南、华东,甚至华北地区都属于热带和亚热带气候,繁茂的大地上桑树遍野,青枝绿叶之间,紫色的桑葚散发着香气,给野蚕提供了极好的生存环境。我们的祖先发现,这种圆圆的、胖胖的虫儿,能够吐丝结茧。进入新石器时代后,我们的祖先开始利用纺轮纺织野生的麻和葛纤维,过着冬着毛皮、夏着麻葛的生活。他们尝试着从茧壳拉出细细的长丝,经过多次实践,他们发现野蚕丝又细又牢,比麻葛好多了,具有轻盈、舒适、光亮等特性,这是其他织物所没有的。于是一种新型的纺织纤维——丝纤维出现了,蚕丝最早就是这样开始被利用起来的。“养天虫以吐经纶,始衣裳而福万民”,人们先是利用野蚕,后来随着人们开始了定居生活,野蚕开始在室内饲养。养蚕和利用蚕丝是人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对推动人类物质文明的进步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李济
半个蚕茧
1926年春天,在第一次由中国学者主持进行的考古发掘中,在山西夏县西阴村仰韶文化的遗址发现了一颗被割掉了一半的丝质茧壳。这颗茧壳已经部分腐蚀,但仍有光泽,茧壳的切割面极为平直。这半只蚕茧的发现,立刻引起了学界的广泛的关注。主持此事的田野考古学家、美国哈佛大学人类学博士李济先生在报告中写道:“我们最有趣的发现是一个半割的、似丝的半个茧壳。用显微镜观察,这茧壳腐蚀了一半,但是仍然发光。那割的部分是极平直的。清华大学生物学教授刘崇乐先生替我看过好几次,他说,他虽不敢断定这就是蚕茧,但也没有找出必不是蚕茧的证据,与那西阴村现在所养的蚕比较,比那最小的还小一点。这茧埋藏的位置并不在坑的底下,它不像是后来的侵入,因为那一方的土色没有受扰的痕迹,也不会是野蚕偶尔吐的,因为它是经过人工的割裂……”(李济《西阴村史前的遗存》)李济先生请清华大学生物学教授刘崇乐先生进行鉴定,刘崇乐的初步研究断定此为桑蚕茧,后来又经美国斯密森学院鉴定确定为蚕茧。这只蚕茧茧壳长约1.36厘米,茧幅约1.04厘米,切割面是由锐利的刀刃所为。这是早期人类饲养家蚕的重要物证,对研究丝绸的起源意义重大。近一个世纪以来,关于这半只蚕茧种种猜测、研究和争论一直没有停止过。
昂首的蚕
争论的焦点首先是关于它的年代。多数人认为此茧属距今5500~6000年的仰韶文化。但也有学者怀疑当时发掘的科学性,认为这是后世混入的,其年代应晚于仰韶文化。二是蚕茧的性质。至今已有野蚕茧、桑蟥茧、家蚕茧三种推断。1968年,日本学者布目顺郎对西阴村的这个蚕茧作了复原研究,测得原茧长1.52厘米,茧幅0.71厘米,茧壳被割去的部分约占全茧的17%,并推断是桑蟥茧,也就是一种野蚕茧。但另一位日本学者池田宪司却在多次考察后认为,这是一种家蚕茧,只是当时的家蚕进化不够,茧形还较小。三是蚕茧切割的含义。这半颗蚕茧是被一种十分锋利的工具一割为二的,这样切割究竟是为了什么?有人认为,由于野蚕茧的外壳粗硬,原始人就用石刀或骨刀将蚕茧切开,取蛹为食,扯茧为丝。西阴村的茧壳之所以被切割,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大概是因为当时切割不慎,蛹血污染了茧壳,引起了茧壳腐败变色。民族学的一些材料,也支持这一观点。在四川省大凉山有一支自称“布朗米”(意为吃茧的人)的部落,他们最初采集蚕蛹只是将其作为食物,后来才养蚕抽丝。
关于蚕的形象,最早的文字记载见于荀子(约前313—前238)的《蚕赋》。荀子生动地描述了蚕的形象:“有物于此,蠡蠡兮其状,屡化如神,功被天下。……臣愚而不识,请占之五泰。五泰占之曰:此夫身女好而头马首者欤?”这里说到蚕的头时而昂起,颇似马首,而蚕身柔软,又像女性。荀子这一篇《蚕赋》,恰到好处地描绘出了蚕的形态特征。
蚕的一生
蚕,刚从卵孵化出来时,很小,名叫“蚁蚕”,吃几天桑叶以后便骤然长大,并开始了睡眠。睡一天左右的时间,它便脱去旧皮换上新皮,又开始吃桑叶。这时候,蚕就相当于一周岁了。接着,蚕继续睡、继续脱皮、继续吃叶、继续长大,直至“两周岁”。同样的过程连续反复四次,到“五周岁”后期,它就不再吃桑叶了,身体逐渐变得透明,要准备吐丝结茧了。人们根据蚕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习性,把蚕比作胖嘟嘟的婴儿宝贝,亲切地叫它“蚕宝宝”。
吃桑叶的蚕
桑叶是蚕最喜欢的食物,给蚕喂食过桑叶的人一定会对蚕食桑叶时、狼吞虎咽的情景留下深刻印象。当一把新鲜的桑叶撒向蚕宝宝们时,它们便立刻收缩,小嘴敏捷地收进“脑袋”里,头立刻变大。不一会儿,它似乎感觉到食物来了,渐渐伸展开来,用那棕色的小嘴仔仔细细地探查着周围的一切,开始缓缓蠕动,用那可爱的小嘴到处“触摸”着,一有动静,又敏锐地收缩起来。不一会儿又迫不及待地爬到桑叶的边缘,用那强有力的八只“后”脚死死扣住桑叶,再用前面的“小”脚抓住靠近它嘴边桑叶的边缘,随后,它的小嘴就凑到桑叶上,吃了起来。不一会儿,新嫩翠绿的桑叶就被吃得只剩下稀稀落落的茎脉了。中国古代就有“蚕食”一词,最早用来形容强秦灭亡六国的历史情景,生动而贴切。如《韩非子·存韩》:“荆人不动,魏不足患也,则诸侯可蚕食而尽,赵氏可得与敌矣。”《史记·秦始皇本纪论》:“自缪公以来,稍蚕食诸侯,竟成始皇。”这也从侧面证明了我国养蚕之早。
蚕吃进桑叶以后,经过消化分解,将桑叶中的蛋白质和糖类转化为绢丝蛋白质,绢丝蛋白质再转化为绢丝液,绢丝液经过蚕的吐丝和凝固作用,就成了丝茧。所以蚕丝既不同于麻纤维,也不同于毛纤维,而是一种动物蛋白质。
吐丝结茧
蚕吐丝至死来造福人类,真可以称得上伟大。你看它,吃的只是片片绿叶,给人类献出的却是晶亮闪光的丝;睡的是土炕、苇箔,给人类送来的却是美丽、温暖的衣衫。它的一生只有四十几天,却一刻也不停息地朝着一个目标努力:吐丝、结茧,牺牲自己,直到吐完最后一根丝。
那么,一只蚕宝宝的一生,到底能给人们贡献多少蚕丝呢?据研究,一只在野外自然生长的蚕可以吐丝一二百米长,而现在经过人工饲养、选择的家蚕,一只就可以吐丝三千米以上。如果把一万四千只家蚕吐的丝连接起来,就能沿着赤道绕地球一圈!
满满的蚕蔟
成品丝
蛾
胖胖的蚕宝宝,整天埋头吃桑叶,过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人们便把熟蚕放在特制的容器中或蚕蔟(一种供蚕吐丝做茧的器具)上,蚕便开始吐丝结茧了。蚕吐丝结茧时,把自己团团包裹在里面。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常常用“作茧自缚”比喻做了某件事,结果使自己受困,形容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蚕结茧分四步。首先熟蚕先将丝吐出,黏结在蚕蔟上,再吐丝连接周围的蔟枝,形成结茧支架,即结茧网;第二步是继续吐出凌乱的丝圈,加厚茧网内层,然后以S型方式吐丝,这时开始出现茧的轮廓,叫做结茧衣;第三步是茧衣形成后,茧腔逐渐变小,蚕体前后两端向背方弯曲,成“C”字形,蚕继续吐出茧丝,吐丝方式由S形改变成∞形;最后一个步骤,蚕由于大量吐丝,体躯大大缩小,头部和胸部摆动速度变慢,而且没有一定的节奏,吐丝开始显得凌乱,形成松散柔软的茧丝层,称为蛹衬。
蚕上蔟结茧后经过四天左右,就会变成蛹。蚕刚化蛹时,体色是淡黄色的,蛹体嫩软,渐渐地就会变成褐色,蛹皮也硬起来了。经过十二到十五天,蛹体又开始变软,蛹皮起皱并呈土褐色,这就预示着它将变成蛾了。蚕蛾产下的卵又经过孵蚕变蛹、化蛾,又将完成新一轮的循环,这就是蚕的生活史。蚕的一生是一个圆满的轮回,在这样的轮回中,蚕完成了生命的接力。
清洁养蚕工具
我国古代的蚕农们在实践中不断总结和探索养蚕技术和经验,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晋·张华《博物志》中有“蚕三化先孕而交,不交者亦产子;子后为蚕,皆无眉目,易伤,收采亦薄”的记述。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则对以前的养蚕技术进行了总结,在其卷五“种桑柘”中辑录了前人的养蚕之法,详细地介绍了养蚕的方法及操作技术,包括了选种、暖室、温度、卫生、喂食、照明、防雨等方面的记述。《齐民要术》还收录了《永嘉记》中用低温冷藏培育八辈蚕(亦称八代蚕)的技术,该技术破坏了蚕种的滞育机能,使蚕可以在一年之内连续繁殖多代。唐代以后的养蚕技术有较大的发展,达到了理论和技术的系统化、规范化,并有一系列养蚕专著的出现。宋代有秦观《蚕书》、陈旉《农书》,元代有司农司《农桑辑要》、王祯《农书》,明代有徐光启《农政全书》、宋应星《天工开物》,清代有鄂尔泰《授时通考》,等等。这些著作对蚕种的选育、制种、给桑饲养、蚕病防治、养蚕工具、养蚕禁忌等都作了详尽的论述,对当时及后世养蚕技术的进步和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指导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