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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义古营盘
所属图书:《石头记忆》 出版日期:2014-06-01

第二节 兴义古营盘

唐代以前,兴义地区属彝族先民掌控,彝族各部落长期处于混战之中;宋末,蒙元大军采用远距离兜击战略,攻破南宋,当时兴义所属的自杞国正处于激战地带;明初,朱元璋命征南大将军傅友德率军南征;清初,吴三桂打击兴义地区土司,之后挑起三藩之乱,战事惨烈;嘉庆二年(1797年),布依族南笼起义爆发;咸同年间,以回民为主的白旗起义席卷黔西南;光绪年间,广西三点会组成被朝廷和民间称为游勇的会党军,渡过南盘江滋扰黔西南、黔南。历史上,黔西南大地战事基本没有间断,各族人民利用喀斯特山地地形,修建了无数用于防御兵匪的营盘。

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中,在桔山普子村发现周壁营盘遗址,在坪东东贡发现燕子窝营盘遗址,在马岭纳省发现戴家营盘遗址,在鲁屯合营村发现合营营盘遗址……整个兴义境内,从北至南,从东到西,均有营盘遗址分布,数量不下百余。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清末至民国这段历史时期,兴义县是名副其实的百营县。

一、营盘来历

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从字面可知,营盘应该是指用于军事目的的营地。兴义的营盘,大多形成于清末。在冷兵器时代,一个营盘不仅仅是针对某一历史事件而建,凭借其在防御上的实际功用,一个营盘的修建和使用往往要延续很长一段历史时期,有不少穿越朝代更替,由人类的聚居地演变而来。

在中国古代,“营”是指军队的一级建制单位,较早见于东汉。朝代不同,“营”的建制也不一样。到了明代,创立了独具特色的卫所制:皇帝独揽军事大权,全国各处要地设立卫所,军丁世代相继,给养仰赖屯田。明朝军队分为京军和地方军两大部分,地方军在全国统一之后,部分实行军屯,一些垦荒,一些戍守。这期间,兴义境内地方军队驻扎的地方,往往具备营盘戍守和农耕居住的双重功能。

在清代,军队有八旗兵和绿营兵之分。绿营兵是参照明朝军卫制度改编和新招的汉兵。以绿旗为标志,以营为建制单位。有马兵(亦称骑兵)、步兵、守兵之分。营的军事主官,一般为游击,正三品。按清代兵制,兴义县驻军首脑为安义镇(驻兴义府城安龙)总兵麾下之左营游击。《兴义府志》引《康熙大清会典》云:“康熙四年(1665年)设左营游击,五十年移驻黄草坝。雍正五年(1727年)移驻捧乍,乾隆十年(1745年)又移驻黄草坝。”

因为“营”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代表着军队,清代又作为绿营兵之建制单位,民间因此多把军队驻扎的地方称为“营盘”。后来,地方武装为了抵御外来滋扰,所建防御性设施也带有极强的军事性质,于是把这些防御性设施统称为营盘。有些大家族或者大村寨为躲避战乱,也修筑具备军事防卫能力的功能性建筑,乡民也将其称为营盘。

二、古营盘人类活动遗迹

冷兵器时代,军事防御与地形有着极大的关系,小规模的局部性防御更是如此。以防御为主要目的的设施,往往选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地方,要求视野开阔,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兴义市境内,由于喀斯特地形地貌十分发育,遍布大量峰丛峰林,营盘大都选择在周边陡峭的山峰顶部,往往留一条隐匿于树林草丛中的蜿蜒山道与外界连通,有的甚至根本不设通道,进入营盘需攀岩而上,最大限度地阻止敌人的进入。

营盘进入通道险峻,但内部环境却参差不一。有的窄狭拥挤,林木掩映,岩石遍布;有的面积宽广,覆盖大片耕土。

革上古城垣门洞

田野考古调查中发现,七舍镇革上古城垣、郑屯镇佑里屯遗址、阿红营盘遗址等面积宽广,考古发掘的营盘,有大量方格纹陶片、夹砂陶片、绳纹陶片等人类活动遗物碎片出土,革上古城垣中还发现了汉代五铢钱等遗物。这些现象说明,早在秦汉时期,就有人类利用这些具备防御要求的特殊地形地貌,修建营盘,进行各种活动。

早期人类在这些营盘位置进行各类活动,应该没有垒砌营墙等防御设施,但根据这些营盘地势来看,防御外来侵害,已经成为日常生活中一项比较重要的内容。

革里营盘群分布示意图

唐代实行羁縻制度,宋代将大渡河以南列入化外,元代实行土司制度,文化相对滞后的兴义地区,没有为后人留下可资查询的文字资料,不过土司制度在这片土地上留下的印迹,在这里的山水间还是有不少,革上古城垣就是最为明显的实证。

据七舍革上古城垣耕地中发现的汉代钱币推测,早在汉朝,这里应该就有了人类的生产、生活活动。清康熙年间,三藩之乱波及当地,彝族首领沙子母带领族人垒建营墙,抵御吴三桂兵马。民间传说沙子母施法,一夜间筑成革上墙垣,自然是神话地方英雄的产物,同时也说明了在清代,为军事需要,彝族首领曾修建或者加固过革上墙垣,从另一个角度印证了这里曾经是彝族土司掌控的防御性军事要隘。据史书记载,革上在当时是布雄营彝族土司的管辖范围。在革上古城垣周边村寨,彝族先民留下的遗迹随处可见。在古城垣东北面数百米处的大梨树马驮坡东南侧山腰,坐落着一座“沙母安氏”之墓。在七舍地区,历史上的沙、龙、安、侬等彝族大姓,曾为土司、土目等管理阶层。

革上古城垣位于七舍镇侠家米村城脚组,分大营盘遗址和小营盘遗址两部分。大营盘遗址为东西向,椭圆形,东西长268米,南北宽100米,占地近40亩(26680平方米)。现残存石砌基础、马道及城墙654米,残高0~6米,厚0.5~1.5米。遗址西南侧中部保存城门一处,形制为城台之下石砌券顶拱洞门,城台之上无城楼痕迹,城门门洞高2.2米,宽1.4米,厚1米。小营盘遗址位于大营盘遗址南侧150米处,依山势建于山顶,残存石砌基础及石墙100余米。大小营盘互为犄角,战时可相互支援。该遗址出土器物除方格纹陶片、夹砂陶片、五铢铜钱、崇祯铜钱外,还有清代至民国时期的铜钱及部分铁器。

革上古城垣的面积,比市境内发现的其他营盘大出10余倍甚至数十倍。从城垣墙体砌石来看,都是采用较为规整的方整料石,墙体还留有刺杀、射击孔洞,特别是门洞券拱石,用料巨大,连接曲线流畅。这些线索结合营内耕地中发现的各种器物,说明革上古城垣绝不是为临时应急而仓促建成,整个营盘存在文化叠加现象,是数代人甚至更长时间经过精心测量设计,备料加工,最终才砌筑成形。革上古城垣的历史还需要进一步调查考证甚至考古发掘,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它曾是彝族土司的坚固堡垒,是研究土司文化的重要历史遗迹。

明代改土归流,土司势力虽然没有彻底消亡,但受到了很大冲击。原本属于土司势力范围的兴义地界,中央政权力量逐渐进入,卫所军屯开始出现。战事结束后,军屯慢慢向民屯转变,屯内民宅、商铺林立,功能性建筑到处分布,城垣等防御性设施得以保留,营盘实际变成了屯寨。

兴义市东北的鲁屯镇,是这种屯寨的典型代表。由于解放以后对基础设施的改造,原有屯寨面貌已经改变,不过深入走访,曾经的军屯痕迹并没有完全消失。供水古井、原始屯墙遗迹等,不但为屯中百姓留下许多脍炙人口的历史故事,还以它们特有的沧桑诠释着远去的历史。

清朝初期,清军在黔西南地界击溃南明永历政权并将其驱逐。朝廷根据防务需要,选择军事要地建立规模较大的营寨,营内常建有房屋等设施。在兴义境内,这类营盘,以康熙三十年(1691年)二月建成的郑屯佑里屯营盘为代表。佑里屯营盘占地25亩(约16675平方米),城门道分内外两层,砌筑墙垣的料石规整,抵门杠等痕迹至今清晰可见,门楼的气势隐约透现,军队营寨的特点显露无遗。保留下来的佑里屯营盘门洞匾额之上,留名“佑里正屯将军袁为”,更是对清军驻扎的最好明证。

三、营盘的普遍修筑

兴义市的很多村寨,都有祖辈在兵荒马乱年月上山“躲兵”的故事。为了加大安全系数,固守家园,一些先民开始垒砌营墙。清嘉庆以后,兴义地界多次发生兵事,境内百姓长期处于动荡之中,岩溶峰顶的营盘雨后春笋般修筑起来,几乎一寨一个营盘,有的甚至一寨几个营盘。

古营盘星罗棋布,成为当时兴义的独特景观。

1.南笼起义时期的营盘

嘉庆二年(1797年)正月,南笼起义爆发;二月,起义大军攻占黄草坝,进而围困捧乍城。从安龙至兴义再到捧乍一线,战火一路燃烧。沿途群众为躲避兵燹,纷纷于村寨附近险峻山峰之上修筑营盘。

在兴义城区与马岭河峡谷之间,展布着一块风光秀美的山间平坝,坝子里田畴交错,周边喀斯特峰丛环绕,状如一口巨型平底大锅,被老百姓称为锅底塘坝子。坝子南端,324国道紧贴群峰穿越田畴,公路边两座喀斯特孤峰东西相距约一里远近,东边孤峰称为“桑家营盘”,西边孤峰称为“刘家营盘”,两座山上分别建有营墙等防御设施。桑家营盘防御体系分3层,底层在山腰两峰鞍部用巨石垒砌关隘,中、上两层沿山体险要处用石块垒砌高墙,其中中层营墙内有天然泉井一处;刘家营盘峰高坡陡,在顶部垒石筑墙,围出四五亩大小一片营地。

这两座营盘山均以姓氏冠名,与当地桑、刘两姓家族关联紧密。据调查,桑、刘两姓在南笼起义时为地方大姓,由于南笼起义事起突然,两姓措手不及,仓皇之中举家外逃。待清军镇压起义大军后,又重回故里。有了先前的经历,两家均选择山峰修建营盘,锅底塘刘、桑两座营盘应运而生。而远近村寨,有的早已建起营盘,还有许多像刘、桑两家一样,亡羊补牢,择址修筑固守的防御设施。

两座营盘北侧,坝子北端的峡谷村桅杆山山腰,有一座桑东凡墓,坐北向南,墓碑为四柱三间排楼式,东侧墓志记有“嘉庆年间,逆苗作乱,举家迁于滇南……复归来……”正是对两座营盘历史的最好注解。

2.红白旗战争时期的营盘

咸同年间,白旗军兴,从1858年至1872年,十四年征战杀伐,义军三度攻克县城兴义。此次战事,时间延续长,范围几乎波及兴义全境。为避祸保民,除了依靠原有营盘外,兴义乡间又有大量营盘建成,一时间营垒密集,几乎村村可见。

民国初期,兴义系军阀曾一度主政贵州,掌控了贵州的主要军队黔军。兴义市乌沙镇革里办事处磨舍村的革里,是黔军第一旅旅长窦居仁的故里。革里坝子建有晚清风格的窦氏民居群,周边连绵环绕的喀斯特山峰上,还修建了大小6处营盘。

成群的营盘沿革里坝子东、北、西北三面展布,对整个坝子呈半包围状态。从东至北再至西北,后山营、凹子营、黄家大营、哨子营、朱家大营、朱家小营,各营盘依次展布,遥相呼应。凹子营于两峰鞍部依山势砌筑关隘,其他五营均在山峰顶部围砌石墙、碉楼等军事防御设施。

红白旗战争,成就了兴义下五屯永康堡刘氏家族的辉煌,族中重要人物刘官礼总办兴义五属团务,战事中他令麾下于各要地修建屯堡20余座。这些屯堡,虽也有营盘性质,但毕竟为半官半民的军事屯寨,比之乡间自发修建的营盘,显然坚固了许多。

“康乐”石匾额拓片

兴义市马岭镇平寨村的营上,就是刘官礼当时主持修筑的营盘。营上营盘依山就势砌筑,东北—西南走向,营地呈椭圆形,周长888米,面积3.9万平方米。营墙分内、外两部分,现存残墙及基础300余米,残高0~3米,厚0~1.2米。营盘遗址西南80米处,还有一残存碉楼。

该营盘始建于咸丰年间。同治八年(1869年),刘官礼令部属查宝山加固维修,并赠“康乐”二字,制成石匾额,赠予查宝山。匾额现存屯上寨中,上款题“钦赐花翎署理贵州安义镇标左营游府加五级刘”,下款题“同治八年夏五月”。

“永靖堡”匾额

民间的营盘,或为地方大户领头修筑,或为村寨民众自发垒砌。兵匪来则入营躲避,兵匪去则出营返寨,这类营盘的临时性质相当突出,因而营墙多用毛石干垒,营地选址也以险峻为主,并不追求面积的宽广,营内有无生产条件基本不需考虑,有的甚至没有必要的生活水源,如若久围,守营村民将不战自溃。

锅底塘刘、桑两氏营盘,就因为水源因素,导致避祸乡民两种不同的结果。

咸丰十一年(1861年)七月,因投降的天地会将领叛变,太平军悍将翼王石达开放弃广西上林等地,退至贵县;九月,石达开麾下一部离开贵县西出横州取道北上,黔西南白旗军配合支援石达开部取道黔西南。石达开意在假道北上,迂回进入湘鄂边境,直趋四川,所以进入兴义的军队,没有和驻兴义的清廷安义镇左营绿营军及下五屯永康堡刘氏武装发生正面冲突。为了解决军需,配合白旗军行动,太平军会同白旗军攻打了一些散居于黔西南地界的地主武装,桔山锅底塘桑、刘两家营盘均遭攻击。

佑里屯遗址双层门洞

当时,经过连年征战,驻地清廷绿营军及各团练武装对白旗军心有余悸,太平军马踏黔西南,更是让他们胆战心惊。各地地主武装被太平、白旗联军攻击,哪里还敢冒险救急引火烧身?于是锅底塘桑、刘两家营盘被长时间围困。刘家营盘虽然峰险坡急,然而无生活所必需的水源供给,以刘氏家族为首的守营乡众生活无以为计,不几日就被太平军攻破,众多刘姓乡民惨遭杀戮;桑家营盘因为中层防御体系内有口天然泉井,解决了守营众人的水源问题,据险坚守,终于等到周边清军、地方团练等援兵赶来,解了杀戮之危。

对这口天然泉井的救命之功,当地桑姓群众至今依然津津乐道。

3.抵抗广西游勇的营垒

光绪年间,广西游勇滋扰兴义边界,1902年“壬寅奇灾”后,大队游勇甚至一度攻占兴义县城。面对饥肠辘辘的游勇,兴义乡间,特别是濒临南盘江北岸的各村寨百姓,饱受人祸之苦。这时,营盘又发挥了极其实用的防御功能。市境内咸同年间遗留下来的营盘再次得到整修,濒临南盘江的营寨更是得到普遍加固,此外还兴修了不少新的营盘。

国家地质公园标志碑

兴义市敬南镇拢岸村有一个叫营上的村民组,这里当时修建了用于抵御广西游勇的民间营垒。咸同年间,该地兴建卢家营,至广西游勇犯境,村民于光绪甲辰年(1904年)又对营盘进行整修,更名“永靖堡”。永靖堡东西长300米,南北宽150米,沿三匹山、灯杆堡等山峰,以毛石垒砌营墙,拱卫营内村寨。

全国第三次文物普查田野调查中,在敬南拢岸营上的公路路坎下发现一块当年的堡门石匾,正中楷书“永靖堡”3个大字,上款“光绪甲辰年”,下款“季冬月立”。

兴义的营盘数不胜数,称为“百营县”绝不夸张。一些分布在旅游景区的古营盘,还为景区增添了别样景观。万峰林街道办事处上纳灰中寨组东南,国家级风景名胜区万峰林观光大道东侧,有一座大坡营盘山。清代咸同年间,当地村民于山顶修建营盘,山名由此而来。西侧山腰残留原宿营地遗迹,南北长约200米。山腰宿营地遗迹到孤峰顶部营盘遗址,距离50米,中间有五道石砌防御工事遗迹。营盘内残存部分基础及石墙,残高0.3米~2米,厚1.2米左右。南侧部位残存门洞遗迹,残高1.4米,宽2米。营盘遗址内,岩石裸露,门破墙残,满目沧桑。

大坡营盘山,身处南北向错综展布的群山之中,五座巍峨的岩溶山峰直插云霄,这就是国家级风景名胜区万峰林中著名的五指峰。

跟五指峰一样,万峰林的景观由无数岩石经千万年风雨雕琢而成。岩石,成就了万峰林的雄奇,同时也书写了兴义一段狼烟四起的历史。

石头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