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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族古歌:歌唱中的生命传承
所属图书:《松桃密码》 出版日期:2015-11-01 文章字数:2531字

苗族古歌:歌唱中的生命传承

(注: ※松桃苗族迁徙图(局部)。(龙献宝 画))

在松桃,当我们抛开那些陈腐的世俗,虔诚面对一种歌唱的时候,才会发现,那无比遥远的距离,那黑暗中神秘翻卷的往事,那暖阳中灵动飞扬的歌声,永远扣结着我们无法解开的心灵密码。

在这个意义上,飘扬在松桃上空的那些古歌就应该算是无比凝重的灵魂歌唱,它的力量来自于从勇敢的亡灵和神秘空间中获取的能量。在这样的境界里,人必须具有让两极既分裂又统一的气魄,才能产生那种奇特的韵律,将这一种冥冥之中的歌唱持续下去。而舞台,却是那么广阔,它就是我们的世俗生活。人只要还不甘心让自身的精神死灭,他就有可能加入到对这种歌唱的欣赏中来。也许每个人的能量有大小,但参加者都可能领略到那种久违了的风景,同时也可以感受到一种无与伦比的神秘力量。

在松桃,沿着一首古歌叙述的方向,我们获得了破解生命密码的启示。从这些悲怆而生动的歌唱中,我们知道了松桃人最艰难而又最执着的生命历程。松桃苗族的《创世纪》为我们叙述了在天地初开的洪荒世纪,天干了九年,大旱了九载:“太初一十二个日/远古一十二个月/晒得世间坐不住/照得人类活不成/溶土溶石如芝麻/溶洞溶穴像泼油/古时黄雀有牛大/从前黄鸟大如牛/它被太阳晒溶了/骨肉只剩四钱重/他有本领登上天/能从日月树下来/六双日月要射尽/春羿追日在苍天。”

这是怎样一幅艰苦卓绝的生活场景!

从古歌中我们可以感受到,苗族人对历史源流与发展规律的认识,是很富有诗意的,是记忆和想象交织在一起的诗化故事。整个故事从始至终充满了浪漫情调,保持着一种奇妙的想象力。

(注: ※苗族人的生活场景:打铁。(龙献宝 画))

(注: ※苗族人的生活场景:上坟。(龙献宝 画))

松桃苗族古歌所叙述的历史,从创世纪开始,从混沌之初开始,其意识的深层框架,是以开山劈石的劳动模式为基础的。巫辞说邃古之初天地混沌不开,粘合成一团,是重公黎公挥动大锤铁钻,用力打开的。重公黎公是人还是神,古歌没有说,苗族也没有祭祀重公黎公的巫事可以谢其开启天地之德。天地未开,何来一位非神非人的大力士挥锤敲打呢?显而易见,在这里,古歌的演唱者们已经抛弃了逻辑,他们记住的和需要表达的只是劳动,仿佛劳动创造世界是无须置疑的前提和公理。在这里,古老时代最壮烈的劳动形式,被超越逻辑的想象美化和夸大了,因而使整个叙述充满愚拙可爱的初始感和朴实幼稚的浪漫感。重公黎公把天地打开后,天地就开始创造事物。是谁来开始创造事物,古歌没有交代,没有人没有神的天地也在劳动,这种劳动的确饶有趣味。包括人和神在内的一切,都是在劳动中创造出来的。天地起源并非神和人站在发端,而是劳动站在发端。劳动本身已被人格化和神圣化了。仅仅从这个角度看,就可以说苗族人认定的天地诞生和人类起源,是被完全诗化了的。

《迁徙歌》也从一个侧面诗化了松桃苗族的历史。流传在松桃苗族地区的《迁徙歌》记述的是松桃苗族先民从黄河流域和长江中下流向西南不断迁徙,然后又不断抗争的历史事件。歌里叙述第一次迁徙是“沿河而下,驾钢船铁船,行动缓慢;别人划木船,行走快速,好地方别人占了;他们到达寅河寅尾和厚吾厚西地方,别人已经立城筑碉,住满了人,只好拨船后退,打马回程”。他们又“沿河而上,沿路而走,沿着务撬稀务撬萨上来,一路人马,男女相跟,老少相从,跋山涉水,克服了重重障碍和困难,来到了占楚占菩地方”。他们在这个地方开发创业,白手起家。“用茅草盖房,拿树皮盖屋”。年长日久,“粮食堆积如山,生活越来越好;女的披金戴银,男的穿绸穿缎;牛马遍山坡,猪羊关满圈”。因为生活逐步宽裕,他们便“选定好日子,择定好时辰,制鼓集会,人山人海,歌笙悠悠,兴高采烈”。这种欢乐场面,反映了苗族在占楚占菩地方开始繁荣昌盛的情景。就在一片欢乐之时,加嘎加狞钻进村寨来骚扰和破坏:“九坪九岭男人,吃得只剩一坪一岭;九谷九冲女子,啃得只剩一谷一冲”。他们与敌人进行了一场殊死搏斗之后,剩下的男男女女又集合在一起,被迫离开了占楚占菩,再度退守。又沿着大河小河,顺着大山小山,朝着太阳落坡的地方走去。从务滚务嚷、务流务泡、洞务洞党、洞焦洞湾下来,走到一处开发一方。经过长期的多次迁徙与抗争,历尽起落和兴衰,历尽欺侮和灾难。但在任何情况下,苗家人始终团结一致,奋起反抗,最后打死了加嘎加狞魔鬼,阻止了凶恶敌人的再次侵犯,取得了胜利,捍卫了自己的生存空间。

而《分支分宗定居歌》反映的是由于战争的创伤,为了生存和发展,大部分苗族先民沿着武水而上,最后又回到了蓼皋。他们分宗分房在四面八方定居下来,开发了武陵、梵净山区,艰苦创业,追求幸福生活。

这些古歌反映了古代松桃苗族的生活状况,因此,松桃苗族人民在一些大型祭祀活动或者是在接亲嫁女的喜事场合,都要吟唱这些古歌。其目的,一是祭祀祖先,二是教育后代。

这真的是一种有别于舞台艺术的神秘歌唱。以人们的生活场景和阴云密布的氛围做背景,歌者并不是要陈述众所周知的陈腐的历史故事,而是要叙述另外一种震撼心灵的历史。也许是因为歌者的巫师身份促使他超越了文本的古典模式,同时也将听者的注意力引向了另一个陌生神奇的境界。这个境界类似于宗教的境界。而歌者的目的,就是要向人们讲述这种境界。但这种境界是歌者自我的一种精神空间,它很难直接讲出来,这就难怪在歌唱中有一些我们无法理解的部分。而歌唱中的角色和场景变换,有时简单得令人诧异,有时又深奥得让人捉摸不透。

但是,不管怎样,在我们能够用心灵感知世界的时候,我们常常会听到一种天籁般的歌唱。它穿越浩渺的时空,像历史的尘埃,但又不同于尘埃的飘散。它有着自己的飞翔方式和速度。它伴随着一个民族的心路历程,伴随着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的匆忙步履。神秘中透露着执着的信念,孕育着生命的传承。这样的歌唱将义无反顾地引领我们进入一个民族的灵魂世界。在这个灵魂世界里,有一些寻找光源和梦想的人在踽踽独行。他们幸福而又艰难地寻找着。许多年过去了,因为他们的寻找,生活开始变得明亮起来。歌唱成了他们穿越黑暗王国的神灯,在照亮他们前进道路的同时,也照亮了他们的生活,照亮了他们的热情和想象,使他们在混乱无边的世界里辗转时,心里又燃起了某种希望。

(注: ※苗族人的生活场景:晒谷子。(龙献宝 画))

(注: ※苗族人的生活场景:修磨。(龙献宝 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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