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民国多变的筑城
一、民国时期的贵阳城
辛亥革命使贵州进入了一个新的时期。
民国3年(1914年),当局废贵阳府,设贵阳县,属于黔中道。此前的贵筑县移驻至扎佐,后移至息烽,改名为息烽县。当时贵州为道治分三道,贵阳县民国9年(1920年)废黔中道,贵阳县直属贵州省长公署。民国25年(1936年)贵州省分设八个行政督察区,贵阳县属第一行政督察区。民国26年(1937年)贵阳县直属省政府管辖。
民国30年(1941年)7月1日,贵阳正式设市,撤销贵阳县,另设贵筑县驻花溪。
首任市长何辑五。何辑五,贵州兴义人,曾任贵州省府委员、建设厅长等职。其兄名声当然大得多——何应钦,时任国民政府军政部长。
这位何市长在市区规划报告称:
贵阳市区东北起贵山之阳,经冒沙井、清风洞之间,沿大营坡南下,顺百花山东麓,经沙口入富水,再经红岩冲,汤粑关、图云关,至湘黔公路7.6公里处,为市区的东北、正东、东南界;由湘黔公路7.6公里处起,西经舒家寨、越过南岳山的后龙山,经后槽、土地关、斜出对面的冀山,至五眼桥、太慈桥之间的公路交叉处,南折青山坡,至小车河,为市区的东南、正南、西南界;由小车河西北行,猫猫山、五里关,越两层岩,至新街西的黔滇公路6公里处,为市区西南、正西界;从正西越黔滇公路6公里处,越桢子山至大罗木、入二桥冲,沿小河沟、经桥底下绕六冲关外,抵贵山止,为市区的西北、正北界。
好些地名今天已经不用,那就挑着那些熟悉的地名绕一圈:冒沙井、大营坡、百花山、图云关、舒家寨、太慈桥、小车河、五里冲、鹿冲关……再往外面去,就不属于当时的贵阳市了。
民国33年(1944年)贵阳市设九个区,其中一至五区为城区,六至九区为郊区。
清末,贵筑县县城人口已有6万多人。民国时期的1938年,贵阳城内还仅有8.2万人;到了1942年,猛增至约18.6万人,而在1945年,已经达到了28.5万人——一座中等规模的城市了。
二、民初的“拆墙运动”
这一时期,对贵阳的城池而言,最大的变化莫过于是城墙的大规模拆除了:
武昌城头那首义的激烈枪声,不仅宣告了一个封建王朝的覆灭,同时也提醒了世人:火枪火炮已取大刀长矛而代之,冷兵器时代正渐行渐远。
早在宋、元时期,被称之为火铳这样的“管型火器”就已出现,据说,忽必烈在扫荡欧洲时,就带去了这种武器,让欧洲人见识了这种来自东方的“火魔”的厉害。
到了明代,火药枪和火炮就已经成建制装备到军队中,当时的“神机营”便是这样的兵种。神机营是明军的一个特殊兵种,装备火铳、火炮等。这种以枪炮为主要兵器的部队建制,比欧洲最早成为建制的西班牙火枪兵(创建于1510年),要早约100年。
只是,当时这样装备起来的“神机营”还数量有限,大多数士兵上前线使用的还是大刀长矛类。
然而,历史的大潮浩浩荡荡,大刀长矛让位于火铳火炮火药桶,也只是早晚的事。
冷兵器走向了寂寞,经历了一代代刀光剑影锤炼的城池,也无可避免地淡出历史舞台——这正是:城市迎来了发展,而城池却走向寂寞。
当然,这种寂寞是渐进式的,得慢慢来。因为就是现代战争,也少不了挖掩体垒沙包。现成的城墙,毕竟还是可以抵挡一阵子枪林弹雨。所以,在民国的那些年里,人们最常见的一幕便是:城墙上,是黑黝黝的枪口晃动;城墙下,是荷枪实弹的士兵把守,时辰一到,立马关门落锁。老百姓进出城门也需要特别地谦卑和有礼貌,以免“官爷”发生“误会”。“官爷”生气了,问题很严重。所以,那时的贵阳老百姓中,流传着这样的民谣:“警防城墙脚,刺刀戳脑壳。”
说到民国时期的拆墙,我们不能不提到一个人——贵州近代史上大名鼎鼎的周西城。
周西城,贵州桐梓人。他从军队的最基层干起,一步步升至护国军师长等职。1926年6月就任贵州省省长。同年8月,出任国民革命军第25军军长兼贵州省长。民国16年(1927年)2月,被国民政府任命为贵州省主席。7月,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兼贵州省军事厅厅长。1929年蒋桂战争期间,周西城倒向反蒋的桂系。5月,在离黄果树不远的镇宁与滇军的一次战斗中,负伤溺水而死。时年37岁。
周西城在贵州主政三年,留下了诸多“民间传说”。如他口授的贵州第一份《交通规则》,四句话:“汽车猛如虎,莫走当中路,若不听劝阻,轧死无告处。”言简意赅,直接了当,过耳不忘,一直在百姓中笑传。
1926年,周西城决定在贵阳城内修建环城马路,这条路长20华里,宽10米(3丈)。据说,当时不仅动用了大批男女民工,甚至城内驻军、各校学生也被组织参加修路。当时贵阳城内有5所中等学校,学生共约一千多人。这些学生被划定修筑威清门到头桥一段。可谓全城动员,轰轰烈烈。不到一年,环城马路基本上有模有样(“不期月,而自北迄南环城各段路工告成”)。
这条环城马路北起六广门外,沿威清门、大西门、金锁桥、次南门,再经大南门、老东门、新东门、洪边门,绕了一圈回到六广门。
当时,人们对周西城修马路反应不一。感谢有心人收集了当年的一首民谣,既生动地记录了当年拆墙和修路的情况,也留下了一份宝贵的的“舆情动态”。
民谣云:
“民国15年拆城墙,周西城坐政在贵阳。喊了一声修马路,众位保董来商量。众位保董商量好,一阵鸡飞狗跳墙。男工妇女无其数,手提锤钻响叮当。拆了好多好民房,占了好多好田庄。挖了好多坟阙墓,毁了好多好牌坊。东门拆到西门转,大十字拆得亮堂堂。牌坊拆来垫路走,大巷口拆间好祠堂。拆了有的尤自可,拆了无的好凄凉。哪天出了真命主,天下太平不慌张。马路修得宽又长,两边栽树一行行。哪天树子长高了,大树下头躲阴凉。”
民谣夹叙夹议,情景交融,生动而形象地记录了施工的场面和工程的规模,写实中不乏嘲弄,无奈中又透出某些期许。但无论如何,周氏的修路之举,对近代贵阳城市的发展是有着相当的积极意义的。
修完了环城路就得修城内的路。这正是1927年的一天,连连的大雨之后,老城北门城楼西南角突然坍塌。本来就嫌城墙碍手碍脚的周西城即刻下令,不必修复,楼拆,两头的城墙也一起拆(“恶北门横亘不便,于是城拆楼”)。于是乎,北门一带老城墙便稀里哗啦地倒下了……
三、抗战期间的拆城墙
民国25年(1936年),当局拆去各城门上谯楼,改建作碉堡。各城门也封掉旧门,另建新门,以便与城内道路对接,以更方便交通。
据统计,至1937年,贵阳人口总数为12.6万余人
抗战时期,贵阳因紧邻“陪都”重庆,而成为战时西南大后方的重要城市。所谓“西南重镇,陪都屏障”也。
随着大批军政机关、工商企业、学校和医疗机构,以及大批从沦陷区迁来的人员,到民国34年(1945年),贵阳人口数量已达到28.4万。
贵阳的社会事业也在这一特殊时期,呈现出快速发展的势头。不仅原有的工商业有了快速发展,新兴行业也如雨后春笋般不断出现,如橡胶、卷烟、机器制造、汽车修理、钟表眼镜、印刷、洗染、西药、旧货拍卖,以及照相馆、电影院、旅馆等行业的兴起。
到1941年,贵阳已有128家中小工厂以及上千的商铺,城内城外还有5所大学、17所中学、36所小学和4家医院。
抗日战争爆发后,随着贵阳城人口骤增,交通问题凸显,为保城内畅通,当局遂决定拆墙。
首当其冲的是大南门。大南门月城被拆除,辟为广场。同时封闭原来的城门,在其侧另辟一门,往北与铜像台基本形成一条线,而向南则可直通油榨街,命名中正门。
民国27年(1938年),修筑中山路,将老东门侧城墙拆除,也另开辟一门,直对东山,从而使中山路可以直接与环城马路联通。
至此,老东门、大南门、大西门名号依旧,但已都是新开的城门。
抗日战争期间,贵州全省有15个县市遭到日机10余次的骚扰和轰炸。
而最令人发指的当属民国28年(1939年)2月4日的“二·四轰炸”。
这天中午11时许,城东的东山上山顶突然升起大小红灯笼各3个,按当时省防空司令部规定,一个大红灯笼代表日机5架,一个小红灯笼代表日机一架,这意味着有18架日机正朝贵阳飞来。12时许,18架日本轰炸机越过东山,侵入贵阳城上空,对贵阳城的狂轰滥炸随即开始。12时55分,警报方解除。
此次轰炸,明显经过了长期的精心谋划。
日机分成两批,每批各3组,每组各3架飞机。一组由东而西,轰炸市中心中山东路、三板桥、大十字、贯珠桥、中山西路一线;一组由东向北,轰炸现富水中路、省府路、正新街、王家巷、飞山街等城北一带;再一组由东向南,轰炸今护国路、中华南路、博爱路、阳明路、一中桥等城南地区。轰炸的目标集中于南明河以北,喷水池以南,以大十字为中心的中心繁华区。
两轮轰炸,日机共投弹129枚,其中不少是燃烧弹。这明显是针对当时贵阳城内建筑多为木结构、砖木结构,容易引燃着火的特点。一些地段,大火几天仍在燃烧。
令人发指的日本帝国主义于民国28年(1939)2月4日对贵阳市中心狂轰滥炸,欠下贵阳人民一大笔血债。
大十字警察岗亭被炸成一个深16米,宽12米的大坑,3名警察丧生。
位于博爱路、复兴巷的省立医院中弹三枚,医院损失惨重。
短短的正新街,竟然落下了8枚炸弹。
据当时的市警察局事后统计,轰炸中,521人当即身亡,700人重伤,轻伤不计其数,灾民达数万人。被毁房屋1326幢,除了大量的民居,被摧毁的还有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恒兴益百货店、隆昌源百货店、7永丰泰百货店、亨得利钟表眼镜行、刘源春五金铺、中央银行贵州分行、凤祥银楼、宝成银楼、光艺照相馆,阿嘛照相馆、皇后饭店、金筑戏院、群新电影院、复旦女校等等。当时贵阳城,处处残垣断壁,成了一片硕大的瓦砾场。
贵阳自“顺元城”以来的600多年间,数十代人打造,经年累月形成和积淀的精华,全部被日本军国主义者毁于一旦。直至1945年,大十字一带的元气都尚未完全恢复。
二月初的贵阳,气温很低。由于整个城区已是一片废墟,灾民风餐露宿,饥寒交迫,痛苦不堪。
70余年过去了,这个账我们必须记着!
“二·四”轰炸,加快了贵阳城墙的拆除进程。
为便于人们在空袭中疏散,当局陆续拆除部分城墙,以增加出城通道:在老东门至次南门间,新开禹门、指月、会文三道城门;在老东门至新东门间,新开了忠烈、三民两道城门;在新东门与洪边门间,新开了虎门;在六广门与威清门间,新开了霁云门、乐群门;在威清门至大西门间,新开了世杰门、飞山门。
和以往的拆墙相比,这一时期的拆墙,有三个不同点:
一是当局从战时需要考虑,一些仍然具有军事价值地段的城墙不拆(“多留据点,以资拱卫”)。这表明拆墙是有规划的。
二是开始把拆下来的石头标价卖出(“以拆除之城石头卖价”)。将拆下来的石头卖给那些有意建房的人,无论是下地基,还是修台阶、砌保坎,这些城墙石,无疑都是上好的建材。
三是拆除城墙后的地基,也出售给市民建房。在这种地方建房,一无二次拆迁之虞,二无“钉子户”的麻烦,想来市场情况很好。
即使在那烽火连天的岁月,拆除城墙也算得上是个大动作。故省府当局专门致函省临时参议会,就“贵阳市旧有城垣,对于空袭时市民之疏散至为阻碍,拟分期拆除,即以拆除石料建筑水闸、消防水池,墙基地改建马路”的情况,作了陈述。
民国31年(1942年)3月,作为拆墙领导机构的“市政府拆除贵阳城垣委员会”成立,次年又组建了“拆城工程事务所”。贵阳城墙的大拆迁就“嘿卓嘿卓”地开始了。
当时对城墙石头的卖价定为:成型的整块石头,每立方“法币”50元,估计是销路甚好,后上调为100元;毛石每立方25元,后上调为50元。
按照所制定的工程计划,整个贵阳城墙将于民国33年(1944年)9月拆成,后又决定延期至34年(1945年)3月拆完。然而,随着“黔南事变”的发生(日军进犯贵州独山),拆墙委员会和事务所等机构疏散,计划最终成了半截子工程。
四、抗战之后的拆墙
抗战胜利后,贵阳拆墙工程继续。这个时候的拆城,也得提到一个人——杨森。杨森,四川广安人,国民革命军陆军二级上将。他1945年1月出任贵州省主席,次年,兼任贵阳市长。
此人对体育运动颇为热衷,代表性的语录是:“打牌、打麻将,壮人也会打死;打拳、打球,弱人则能打壮。”其当政期间,在六广门兴建了全省当时最大的体育场——贵阳市体育场,还办过好几届全省性的体育运动会。甚至连地处城中心的公园——梦草公园(今中山西路)里——那直径达100多米的梦草池,也被他以池水不卫生为由,填掉做了篮球场。六广门本是贵阳外城上的一座城门,修建于明天启年间,因为通往六广(今修文)而得名。民国时期,城墙和城门都被拆除,杨森在六广门建起合群体育场后,六广门被植入不少运动元素。1945年,杨森担任贵州省主席兼贵阳市长后,对合群体育场进行扩建,建起篮球场、排球场、足球场、田径场等设施,同时将其改名为“贵阳市立体育场”。
民国35年(1946年)8月,贵阳城举办了一场冠名“杨森杯”的排球赛——估计称得上是贵州体育赛事上最早以个人名义冠名的“杯”赛。据说,开赛那天,杨森还兴致勃勃地亲临现场观战。不料中途球迷骚乱,秩序大乱,还打了裁判。对杨主席来说,此事大大扫兴,却让报纸记者很少兴奋了一阵,而老百姓的茶余饭后,也增添了不少谈资。
球迷骚乱的事放下不表,还是来谈谈拆墙。
杨森兼任贵阳市长后,下令继续拆除全部城墙,一面拆墙,一面修路。城内中华路(六广门至大南门)、省府路这两条主干道,铺设的全是整齐的石块路面,与城内的其它的泥沙混合碎石的路面相比,这两条路自然是相当的“高级”了,人称“高级马路”。今天城北的城基路,就是那时在拆除北门至威清门段城墙后,在“城基”上修建的一条新马路。
当然,那城墙的石头还是要接着卖的,地基也是要接着卖的——这种“现蒸热卖”只管收钱的活路哪个不喜欢?虽然每块石头都有标价,每尺地基也都折算有银两,只是,从此账目不清,流向不明……一番大拆之后,贵阳城仅在城东、城南保存了少部分断垣残壁(如老东门文昌阁一带),其余地段的城墙都基本拆除了。
贵阳基本上没有了城墙。
此时,贵阳城区面积6.8平方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