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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冠黔人国
所属图书:《大河上下——赤水河考古记》 出版日期:2014-07-01 文章字数:3120字

酒冠黔人国

贵州是我国著名的酒乡之一,而以赤水河流域为中心的黔北地区更是酒乡中的酒乡。赤水河流域酿造美酒的历史可谓源远流长,传说距今两千多年前,西汉时期蜀地所产的美酒“枸酱”就可能出自于这一地区。如果说传说还不足为信的话,那么宋代时的文献记载,就应当是确凿无疑的了。宋代人张能臣曾经写过一本叫做《酒名记》的著作,记载了当时全国各地的名酒,其中就曾提到古滋州出产一种名为“凤曲法酒”的优质大曲,虽然张氏的记载仅仅寥寥数语,但对于赤水河流域酿酒的历史,却真可以称得上是弥足珍贵了。宋代的滋州,就在今天的赤水河流域,据研究,习水县的土城镇还曾是古滋州的州治所在,可见当时在赤水河沿岸就已经有名酒出产。但这些历史文献的记载实在是距离我们太遥远了,我们需要真真切切地感受那飘香的美酒。

实际上,赤水河流域酿酒业真正的兴盛,是随着明清之际川盐入黔和赤水河航道的整治而开始的。而说到赤水河流域的美酒,就不得不提“国酒茅台”,说到茅台酒,又不得不说仁怀市的茅台镇。那是一个美酒飘香的古镇,有着“中国第一酒镇”的美誉,在仁怀市的盐津河畔,还有一个被列为世界吉尼斯之最的世界最大的实物广告——茅台酒瓶。当我们的汽车缓缓地驶入镇上的时候,一股股浓浓的酒香,早已扑面而来,我们的驾驶员甚至开玩笑说他有些担心出镇以后被查出酒后驾驶。我和前进不开车,自然就没有了他那份玩笑式的忧虑,也就有了心情去品味那古老的街道、纵横的厂房,还有那茅酒兴衰的历史。

现在的茅台镇,在明代以前还只不过是属于仁怀县的一个小渔村,完全可以用人烟稀少、默默无闻来形容,和现在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兴旺发达的场景,简直是天壤之别。这一切,都与明清时期的盐运有关。赤水河由南向北直通长江,是川盐销黔的理想水上通道,而茅台村所在的地理位置恰恰又十分优越,这里沿水路北上可直达四川,通过旱路又可南达贵阳,东通遵义,因此许多客商把这里视为水陆交通的理想交汇点。沿赤水河水运而来的川盐,在这里卸载,再通过陆路转运到贵州各地。随着这种运输和转运,茅台村一带聚集了大量的盐商和工人,工商业开始逐渐繁荣起来。

茅台村酿酒的历史非常悠久,尽管最早的酒在什么时候开始生产还不很清楚,但最迟在明末清初的时候,茅台村一带“回沙”酿酒的工艺就已经粗具雏形了。

国酒之都仁怀国酒门(王小芳/供图)

回沙工艺:

到了清乾隆六年(公元1741年),鉴于仁怀茅台作为商业码头,地理位置日趋重要的状况,政府将仁怀(茅台)与綦江、涪陵、叙永并列为川盐入黔的“四大口岸”,这为茅台酒的迅速发展创造了良好的交通条件。据学者们研究,当时在茅台镇经营川盐运销的多是陕西和山西籍的商人,“蜀盐走贵州,秦商聚茅台”反映的正是这种情况,这些客商和大量的工人长期在这里生活经商,一方面带动了本地的消费,促进了工商业的发展;另一方面,自古以来,“无酒不成席”,这些陕西、山西等地来的盐商中,有不少都是喝惯了汾酒、西凤等好酒的爱酒之人,茅台本地所产的酒虽好,却未必适合外来客商的口味。这些盐商的到来,加速了茅台村美酒的消费;同时为了适合盐商们的口味,人们开始对茅台村酒进行改造,因此也就流传起了一个盐商改造茅台酒的传说。据说,最早是一位郭姓的山西籍盐商从山西聘请酿造杏花村汾酒的师傅,仿照汾酒的酿造工艺对茅台地区原有的酿酒工艺进行改良,创造出了一种风味独特的美酒。后来,陕西籍的盐商宋某和毛某买下郭某的酒坊,以河滨善酿的“土人”制法为主,同时参照陕西西凤酒的酿造方法,对酒的制法和酿造工序再次进行了改良,经过多次的尝试,最后酿制出一种新型的“无色透明、酱香浓郁、幽雅细致”的美酒,传说这美酒就是现在茅台酒的前身。

这一新的方法酿造的茅台酒一出现,即在当地赢得了良好口碑。随着工商业的繁荣,商品的加速流通,酒的需求越来越大,销路越来越好,酿酒的作坊也越来越多。据文献记载,嘉庆八年(公元1803年),当地已经出现了有名可考的酒坊——大和烧房。到了道光年间,茅台镇已经成为了商贾云集的黔北四大名镇之一酿酒业异常繁荣。当时的西南大儒郑珍曾在诗中称其为“酒冠黔人国”,以郑珍主编、成书于清道光二十一年(公元1841年)的《遵义府志》中也记载道:“仁怀城西茅台村制酒,黔省称第一……仁怀地瘠民贫,茅台烧坊不下二十家,所费山粮,不下两万石。青黄不接之时,米价昂贵,民困于食,职此故也。”与郑珍同时代的诗人陈熙晋也在诗中写道:“村店人声沸,茅台一宿过。家唯储酒卖,船只载盐多。”在咸丰四年(1854年)出版的《黔语》一书中,也有“河滨土人,善酿茅台春,极清冽”的记载。可见在清代中期,茅台酒就已经成为了贵州境内品质优良、堪称一等的名酒。

不幸的是,正当茅台酒飞速发展的时候,战火却蔓延到了这里。清咸丰四年(公元1854年),桐梓人杨龙喜率民众响应太平天国起义,派兵攻占仁怀县城,占领县城百余天,与清军发生多次激战。仅仅过了八年,清同治元年(公元1862年),真正的太平军也来了,翼王石达开的部取道仁怀,“……无意攻城,绕由钟山茅台村,过黔西毕节而去”。两年后,贵州农民起义军黄、白号军再次攻占了仁怀县城。每每起义军到此,都会有清兵堵截追击,短短十年间,仁怀就经历了三次大的战事,一时间烽烟四起,原本繁华的茅台镇变得满目疮痍、民生凋敝,茅台酿酒业经历着悲惨命运。这次长达十年的战乱,对茅台酒的生产来说,可以说是伤筋动骨,一蹶不振。许多富商巨贾远走他乡,盐号酒坊关门歇业,用濒临灭绝来形容茅台酒的生产,一点也不为过。

清光绪年间,遵义团溪的大盐商华联辉来到茅台经商,他不但在近乎荒废的茅台镇重新做起了食盐的生意,也做起了酒的生意。酒坊毁了,酒师还在,他重金聘请了茅台一带的酿酒名师重新开酿茅酒,重开的酒坊名为“成裕烧房”,后来又更名为“成义烧坊”,尽管对于这位盐老板而言,酒坊仅仅只是他的副业,但在以后却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因为它使得茅台地区濒临中断的酿酒业得以重新恢复。几年以后,当地的地主石荣霄、秀才孙全太和经营“天和”盐号的盐商王立夫,也集资四百两白银,一起创办了“荣太和烧房”,后来由于孙全太退股,改名为“荣和烧房”。随着这两家烧坊的建立,茅台酒的生产再度进入一个稳定发展的阶段,据统计,1870~1899年,成义烧房的年产约为2~3.5吨,荣和烧房年产约为0.1~1.5吨;1900~1920年间,成义烧房的产量已经提高到3.5~7.5吨,这在当时可以说得上是产量巨大了。幸运的是,按照老辈人酿酒人的指引,在现在的茅台酿酒公司的厂区,我们不但看到了成义烧坊那些曾经的老酒窖,还看到了荣和烧坊的干曲仓。尽管这些已经被当做重点文物保护起来而不再使用,但驻足在那里,依然能使人感触到百余年前的繁忙场景。闭上眼睛,轻轻地用鼻子去呼吸,我们似乎还能嗅到那古老的酒香。

纵观茅台酒的兴起过程,其诞生、发展均离不开川盐销黔这一历史背景。茅台镇因盐运而兴盛,吸引来了无数富商巨贾、脚夫民工,带动了茅台酒的生产和消费;也正因为盐运的兴盛,扩大了茅台酒在各地的知名度。每一次茅台酒的飞跃发展,都离不开盐商的功劳,从秦晋盐商发掘茅台酒,到贵州盐商华联辉、王立夫重启茅酒生产,茅台酒的每一次重大发展,都离不开盐和盐商。清代的贵州大诗人郑珍早在数百年前的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就清晰地看到了这一点,他在诗中饱含深情地赞叹道“酒冠黔人国,盐登赤虺河”,既对茅台村所产美酒的高度评价,也画龙点睛地指出了川盐和黔酒的密切关系。

新中国成立后,在成义烧坊旧址上建起的生产车间,车间里保存着当年恒兴烧坊的古酒窖

大河上下——赤水河考古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