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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怀合马，不远千里的汉代移民
从仁怀市经习水县到赤水市，传统的老路都是沿着赤水河畔从上游往下游走的。和现在的人们一样，几千年前的古人，也是顺着赤水河往返其间的。顺着这条河和这条路，我们能够看到无数沿江分布的汉文化或受汉文化强烈影响的墓葬，这些墓葬，在默默地向我们叙述着那段过去的繁荣岁月。
2009年调查拟建的仁赤高速公路时，从仁怀赶到习水的那一天，我们走的正是沿赤水河畔修建的茅习公路。事实上，这条路一直以来都是连接赤水河流域仁怀、习水和赤水市的主动脉。作为一条交通要道，这条路的车流量、人流量都不小，可想而知，堵车的事情是时有发生的。那一天走到合马镇的时候，我们凑巧也遇到了堵车。说起合马最出名的，许多人都知道是羊肉，趁着堵车的工夫，我们也顺路尝尝美味，但对我们这些从事考古工作的人而言，更关心的则是这里悠久的历史。说起合马的悠久历史，就不得不提这里发现的汉代墓葬。因为是沿着赤水河走，时不时地，我们就会停下来，看看周围的地形，问问周围的历史。于是，很容易就从当地村民口中知道，这里曾经发掘过两座汉代墓葬，好心的群众还带我们远远地去看了当年发掘的地方。对于村民们来说，这里的重要发现，也是他们引以为傲的。
1990年，考古工作者在合马镇罗村一个叫梅子坳的地方发现了一座墓葬并进行了清理，这是一座长方形的竖穴土坑墓，即直接从地面向下挖一个长方形的土坑来埋葬死者的墓葬。据说墓上原本还有高高的封土堆，那是距离我们两千多年的遥远时代，汉族居民修建墓穴的重要步骤，也是现在我们寻找汉代墓葬最直接的方法之一。考古队在清理的时候，封土堆早已随着时光的流逝而不复存在。幸运的是，墓内却保存得相当完好。由于没有盗墓贼的光顾和损毁，考古发掘就好做多了，呈现在考古人眼前的依旧是那个两千多年前的埋葬景象，这使我们能够更加接近真实地了解和窥探汉代人的生活画面。墓内出土了罐、碗、甑、钵、盒等人们日常生活中经常使用的陶器，刀、斧、锯、锸等不同种类的铁器，弩机、带钩、釜等类型各异的铜器等各类随葬品，总数量达到数十件。除了这些，还有三百多枚铜钱，大布黄千、大泉五十、宣帝五铢应有尽有。从出土的陶器来看，都是中原汉墓中常用的；出土的铜钱则直接地告诉我们墓葬的年代是西汉晚期。铁的刀、铜的弩，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些是兵器，也许你很快就会认为墓葬的主人可能是个军人；但再看看斧头、锯子这些木工用的东西，你可能又开始怀疑起来，有没有可能是个木匠呢？也许这正是考古的魅力和局限所在，但更多的问题就难以一下子说清楚了，还需要更加深入地分析和研究，这是因为考古的材料在很多情况下都是残缺的、复杂的，这也就给了人们更多遐想的空间。
第二年，贵州省考古研究所又在距离梅子坳汉墓不远的河对岸大渡口村发现了一处汉代墓群，并清理了其中一座东汉时期的长方形砖室墓。这座墓的墓底全部用青砖铺垫，墓室四壁用10层梯形砖平砌而成，墓顶用梯形砖横向起券形成弧形顶，砖与砖之间以榫卯相扣，结构紧密。这座墓葬出土的随葬品也都是中原汉墓中最常见的，主要有陶盆、陶人物俑、陶动物俑、陶房屋模型等陶器，剑、长刀、环首刀等铁器，少许东汉五铢铜钱，除此之外，还发现有马的骨架。在这些随葬品中，最吸引的人就是那些造型别致的陶俑：其中有人物俑姿态各异，有身穿宽袖长袍、盘腿而坐、双手抚琴、面带微笑、怡然自得的抚琴俑，有神态祥和、侧耳听琴、乐在其中的听琴女俑，有神态威严、右手持铲、左手持箕、腰佩短刀的男立俑，还有那头盘发髻、身着长裙、婀娜多姿的女仕俑；动物俑更是神形兼备，有羽翼未丰、尖喙雏冠的陶雏鸡，有背伏小鸡、造型生动的陶母子鸡，有体型肥硕、四肢粗短的陶猪，有体型硕健、神态凶猛的陶狗等。汉人视死如视生，他们死后，要把自己住的房子、服侍自己的佣人和自己有关的娱乐活动都带上，甚至连家里养的各种动物，也都希望带到死后的另一个世界。各种陶俑、模型冥器的出现，恰恰迎合了这种需求，在两汉时期迅速地流行起来。这座墓中出土的铁器只有刀和剑，再无他物；又有马的尸骨存在，这些都说明墓主人是个军人，恐怕就很少有人会质疑了。
仁怀县合马镇大渡口汉墓出土的部分文物
显而易见，这两座墓葬与中原地区的汉墓在形制、随葬品方面都基本一致。相差数千里之遥的地区出现同类型的墓葬，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我们并不敢奢求完美和肯定的答案，只希望这个答案能够最大可能地接近真实。结合古文献中关于两汉王朝开发西南夷的路线，我们清楚地知道，赤水河就是一条重要的河，而在这一过程中，势必有不少中原的汉人通过赤水河进入现在的贵州，也必然有汉人在赤水河两岸生活，因此我们也有理由相信这几座墓葬应该是属于中原汉代移民的墓葬。幸运的是，仅仅过了两年，也就是1993年，这些汉代移民居住的地方也被找到了，它在大渡口村一个叫卢缸嘴的地方，我们称之为卢缸嘴遗址。它是由贵州省考古研究所、遵义地区文化局、仁怀县文物管理所联合调查发现的，是当时贵州赤水河流域汉代生活遗址的首次发现，填补了当时黔北地区汉代生活遗址分布的空白。据初步估算，遗址总面积约1万平方米，考古人员在调查时发现有较多的板瓦、筒瓦等建筑材料残片，这些瓦片大多都饰有绳纹、网格纹等，显然是属于汉代的。当地热心的村民甚至还提供线索说，他们曾在遗址内挖出过大量的绳纹板、瓦碎片，以及青铜鍪、鼎、剑等文物。遗址的附近，就是前面我们刚刚提到的大渡口汉墓群。通过这些建筑材料和青铜器来看，卢缸嘴遗址应当是一处等级较高的汉代聚落遗址，甚至是这一时期中原汉代移民的一个重要据点。找到了埋葬两汉时期中原汉人的墓葬，也就找到了他们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因此，我们几乎可以肯定地说合马汉墓中埋葬的死者，和那些曾在卢缸嘴生活过的汉代居民，应该就是通过赤水河到达南夷地区的中原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