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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整理与改编的《说春调》
所属图书:《故土上的声音:唐腾华和他的土家民歌》 出版日期:2017-03-01 文章字数:3061字

我整理与改编的《说春调》

“说春”是普遍流传在武陵山区民间各地的节庆习俗,也是一种民间说唱艺术形式。过去的武陵山区农村生活往往是“半年辛苦半年闲”对有一技之长的手艺人,酉阳地区更有“农忙务农,农闲从艺”的形象概括。“春倌”在酉阳地区或者是整个武陵山区,源于何时,已经无从可考。湘西方言(亦即大武陵地区的土家族语言)中,“倌”的本义汉译过来即是“老师”或者“师傅”一类的尊称。酉阳地区也有“万贯家财,不如一技在身”的说法,由此可见“春倌”在数千年文明的农耕时代,在广大的武陵地区也包括酉阳是受人尊敬的手艺人。因而称说春的人为“春倌”。

很有意思的是“春倌”作为手艺人,或者说也是作为一门技艺,它并不是一种固定的职业性存在形式,而只是一个“临时性工作”。他的“临时性”其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季节上的“春”,二是节庆中的“春节”。时令上的“春”泛指整个春季,谚语中有“一年之计在于春”之说,乡下人更懂得这个道理,春种、春播、一切事情早计划、早安排,希图一年之中通过对“春”的深思熟虑和勤耕苦种获得富足生活。节庆上的“春”对于乡下人更富于吉祥、喜庆、幸福安康的意义。武陵山区的人甚至于把万物生机的春天喜庆色彩,浓缩在整个“过年”的过程中,从大年三十(除夕)开始,直到农历正月十五(元宵)结束,他们都视为“过年”。许多地方还要“过小年”即“赶年节”。这样,在前后二十天左右的时间里,家家张灯结彩,人人喜气洋洋,整个生活氛围亦如每个人相逢即说“过闹热年哈”一样的喜庆、和谐、振奋人心。正是如此,地方民俗文化的长期侵蚀和广泛影响,“春倌”的艺术世界完全沉浸在“喜庆民俗文化”的海洋之中。“春倌”和他的说唱技艺,既成为地方民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创造和丰富了民俗文化的深厚内容。

改革开放前的酉阳地区由于生活困难,不少人家视“春倌”为“讨裤子”(俚语:乞丐)。事实上,那个年代的“春倌”也确实兼具乞讨色彩,利用人们“讨口彩”的心理,以说唱艺术形式献媚和讨好主人家,以换取一点食物。很多时候,遇到不赏脸的人家,“春倌”往往只会白忙乎一场。“春倌”自己当然也不会计较,自己坐在屋檐下,卷一杆草叶子烟吸上几口,或者开口向主人家“讨”口白开水喝,然后在狗的乱吠和小孩们的围观和追逐中,又走向下一户人家。

既是说唱艺术,必然是“有说有唱”。可能正是这一鲜明的艺术特征,酉阳人又称“春倌”叫“讲春”。我个人认为这个“讲”字用得很贴切、很生动、也很传神。简单明了的一个“讲”字,非常准确地道出了一个“乡下文化人”的本分,也点明了“春倌”在乡下是“为人师”的角色。

那么,“春倌”都要讲些什么呢?概括起来可分两种:一种是有固定言辞,类似于“顺口溜”一类的“说福词”,内容上跑不出吉祥如意的意境;另一种是“春倌”自己的即兴创作。总体内容上同样的还是吉祥如意的意思。但“春倌”会根据主人家的不同情况,即兴创作一些“更与主人身份、地位、声望”等等相吻合的“说辞”,以取悦主人。相对说来,后一种情景“更考手艺”也更受欢迎。它往往要求“春倌”更具有文化修养和艺术修养,在触景生情或灵感一现的瞬间,能够做到顺理成章、脱口而出。酉阳人用俚语高度评价这一类“春倌”,称他们“会见子打子”。

通常说来,“春倌”以传授一年四季的节令时气为由,提醒人们什么时候该干什么活,该准备什么之类的道理。他们身挂一个小布袋,手拿一副“莲花闹”竹板,走村串户。以类似于“顺口溜”的说唱形式,用吉利的言辞,让主人家高兴以换取他们的“打发”(俚语:主人施予的钱财、粮食或者熟食品)。

从小开始,我在家乡每年都能听到“春倌说春”,对那些随口便唱的“顺口溜程式内容”早已习以为常。但在1986年的一天,我在家刚要吃饭的时候来了两位“春倌”,还在我家门前就打起“莲花闹”竹板,边打边唱:

吉利的恭维话听起让人舒服,你就是不想听也不会反感。重要的是“春倌”说的唱的那个腔调吸引了我,虽明显地在节奏和调子上并不规范,音的高低也是随着字音变化而行。就像我们酉阳人戏言:“老汉唱戏——是过说。”虽然这种“说春”形式我已司空见惯,但这一次我似乎听出了一点格外的“味道”,于是在他们说唱的过程中,我把调子记了下来。事毕,我还给了他们20元钱表示感谢。问老人是何方人士,老人只说他们是酉阳苦竹人。因当时无设备,所以没有留下他们的照片。

我后来把这两个“春倌”的“说春”调子详加整理,又慢慢琢磨其中的韵律,最终改编成了四句曲调。这便是我与“说春调”的最初情节和缘分。

有了“调子”,歌词又怎么办呢?直接借用“春倌”的“讲辞”显然有诸多不妥。一则“春倌”的“讲辞”太长,内容方面也存在诸多瑕疵;二则冗长的内容既不能体现民俗文化与时俱进的发展观,也不具有表现乡村生活的普遍性意义。我心里老是在想,每年春临,“春倌”们之所以要走出来“说春”,除了个别生活困难的原因,更多的还是他们从心底里喜欢这一古老的民间说唱艺术形式,以这样的质朴艺术形式提醒人们“一年之计在于春”,凡事早作打算、早作准备。我生在乡下,长在乡下,熟悉一切农事。乡下人每年开春都要辛辛苦苦地铧土、整地备肥、播种栽秧、锄草薅秧、施肥浇灌,直到秋收粮食进仓,收获的喜悦才会爬上眉梢……于是,我经过多次“腹稿”在完成对“说春”的曲调改编后,终于有了这样的歌词:

算是“王婆卖瓜”吧,我自己觉得经我改编后的“说春调”,配上四句歌词,既短小精悍,也轻快、明了。成型之后,我反复哼唱,觉得这样的曲调和歌词,更具有“儿歌”的味道,《秋收时节呵呵笑》的儿歌就这样产生了。几经思考,我把这个曲调定名为《说春调》。

下面即是我通过“讲春”这一古老的武陵山区民间说唱艺术形式,收集和整理并改编出来的“说春调”歌曲——

让我倍感欣慰的是1999年这首儿歌被编入重庆出版社出版的《渝东南民歌集》;2001年,唐步新先生在酉阳任县长期间,实行“文化兴酉”时,将这首歌编入《酉阳民歌》光碟中;2002年,该歌又编入酉阳土家族苗族自治县《土家摆手舞》乡土教材中;2008年,西南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家乡的歌,家乡的舞,家乡的乐》一书,作为西南地区乡土教材。《秋收时节呵呵笑》被再次选入该书之中。

(注: 唐腾华收集整理和改编的歌曲《秋收时节呵呵笑》,在不同时期,被选入不同的正式出版物之中。)

我的家乡酉阳历史悠久,民俗文化底蕴深厚,既是土家文化的发祥地之一,也是中国著名的民歌之乡、中国民间艺术之乡。2002年国务院授予酉阳“中国土家摆手舞之乡”称号,2008年酉阳土家族摆手舞成功入选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其实,酉阳还有许多尚未引起世人关注的民间艺术,比如酉阳小河阳戏、酉阳龙潭汉剧、酉阳各地的号子,以及与“讲春”一样同属于民间说唱艺术范畴的“上梁歌”“迎亲打新房”等等。个人认为酉阳应该抓住千载难逢的机遇,在深入挖掘民俗文化、民间艺术方面下一番苦功夫,进一步组织人马收集、整理这些遗失在民族历史长河中的一颗颗艺术珠贝,积极申报并力争进入对应的各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既为我们的下一代留下宝贵的民族文化精神食粮,也在世人面前更加丰满“世界上只有两个桃花源,一个在您心中;一个在重庆酉阳。”这一人间天堂的美好形象。

故土上的声音:唐腾华和他的土家民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