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布依族寨门
明清以来,调北征南、改土归流等事件发生,汉族群众大量涌入,在兴义逐渐居于多数。长期在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的布依族群众,依靠自己民族的独特文化,在被外来文化融合的同时,也在融合着外来文化。
黄草坝土司入黔始祖黄昱,随傅友德南征,因克普安路有功,处以黄坪营地。洪武二十二年(1389年),黄昱之子光嵩助平马乃(属今普安县)土目有功,被命为世袭黄坪营长。他们的后人,逐渐融入布依族人中,今天则戎安章黄氏、马岭瓦戛黄姓,皆为黄昱后人,属于布依族。
明朝大军当年来到兴义,并没有相应数量的妇女随军,定居下来的将士,很多娶了原住民族妇女为妻。当时布依族人口居于多数,为兴义强势民族。文化融合过程中,这些将士的后人从语言习惯到生产方式,逐渐被当地的布依族人民同化,这些来自江西、湖南、安徽等地的汉族人口,也就自然成了布依族人。这种区域性的民族融合,在中国历史上屡见不鲜。
现在的兴义市境内,除了部分以布依族群众聚居为主的村寨,其他区域也有布依族群众分布,汉族、布依族群众大杂居,小聚居状况明显,这是由历史造成的现实情况。在布依族群众聚居的村寨,他们利用石头,修建塑造石雕,彰显民族特色;布依族村寨的寨门,更具民族个性,蕴含丰富的民族文化信息和历史信息。
一、纸场布依族寨门
在兴义郑屯,有一个叫纸场的布依族村寨,坐落在喀斯特锥峰散布的坝地边缘。纸场北靠马鞍形山峰,山峰鞍部两侧山头分别叫牛头山和小牛角山,名称与山形十分接近。
当地老百姓说,清朝时候,南方少数民族暴动,清政府派岑旦杰率兵镇压。经过几年征战,岑旦杰平定了云贵一带的叛乱,来到贵州兴义当时一个叫牛角山的地方,安营扎寨进行休整,最后在这里定居下来,并于清乾隆十七年(1752年)在这里办起手工造纸作坊,建起土纸贸易集市,于是牛角山脚这个原来没有名字的布依族村寨,便有了纸场的名字。
纸场生产和销售的,主要是一些祭祀焚烧用的纸钱。由于生产经营活跃,当年纸场几乎每家都存放了大量的成品纸和制作土纸的竹、木等材料,这些东西极易燃烧,加上寨子里的建筑多为穿斗木结构吊脚楼,没有封风山墙,一旦失火,火势难以控制,破坏可想而知。
据纸场村民介绍,在清代时,寨中多次发生大火,房屋连片烧毁。族中老摩观山形,测风水,得出寨子缺少寨门一座,镇不住火神肆虐的结论。于是,寨中把事、寨老召集合寨村民商议,决定修建寨门一座。
纸场布依族寨门
在老摩的指导下,通过寨民集资投劳,纸场寨门很快建了起来。
纸场布依族寨门坐北向南,由石墙及寨门组成,以当地石灰岩为建筑材料。石墙沿纸场南侧东西向一字砌筑,长200余米,高1.8米左右,宽约0.6米。墙体石料经过粗加工,总体错缝,局部杂乱干垒。寨门位于石墙东端,其东侧石墙已经基本损毁,原址被现代民居占据。
据寨民介绍,石墙上原有寨门3道,现仅存主门,另两道于多年前损毁。现存寨门为石砌券顶拱洞门,石料为精细打制的五面石,券顶石加工尤为精致,每一块都有固定的规格形状。寨门横跨入村石板道上,南侧正前方以条石砌四级踏步,连接门洞石槛。从踏步底层高处开始,寨门石墙以五面石错缝砌筑,石墙在平面上呈“八”字形,大口向外,因此又有“八字寨门”之称。纸场门墙“八”字部分高2.5米,上部石墙靠后部直立砌筑。门墙顶部门洞两侧,各留有一处平台,平台上摆放一对俯卧石狮,个体小巧,形态生动。门洞券顶从平台处起拱,门洞宽1.75米,高2.78米,拱洞矢高0.78米,厚0.64米。
门洞券顶正中合龙石上部,加砌一层石板,两侧根据券拱弧度砌撞券石,水平调整至寨门东西两侧;两端石砌冲天柱,两柱之间石砌门帽,从门帽顶至门墙底部,总高4.72米。门帽圆拱形,正中底部券拱合龙石之上镶嵌“一气连枝”石匾额一块,文字横向楷书阴刻,每字0.2米见方。石匾上有一块横长形浮雕像,极具布依族的民族风格,艺术价值极高。
这件石雕作品,以一块横长条石作为材料,中部向下打磨,两端留凸边,顶部盖石板,整体为壁龛式。中心部位,以深浮雕手法雕刻一幅人面像。人像方面大耳,双眼暴凸,狮鼻阔口,嘴平张,唇齿可辨,近嘴角部位左右两边各刻獠牙一对,上下獠牙相连。人像秃顶,高前额,抬头纹清晰自然。这件石雕人像造型,与布依族驱傩仪式中的面具相同。
这件石雕人像,在布依族原始图腾中代表的是水神。水火相克,水能灭火,用水神来镇火神,自然在情理之中。据纸场群众说,自从寨门和石墙修好后,这里再也没有发生大规模的火灾。
黔西南地区,八字山门、八字寨门很多,除了布依族群众采用,汉族群众也采用,泥凼何应钦故居采用的也是八字山门。纸场寨门与地方特色紧密扣合,寨门门额采用布依族水神造型,那纯粹就是布依族自己的特色了。经过上百年岁月更迭,特别是近数十年来的改造,纸场布依族寨门不再完整,现存构件及附属建筑已经不多。
二、黑山布依族寨门
郑屯镇绒泥村团结组的黑山寨,是一个传统的布依族村寨,处于喀斯特山间坝地中,周围被营盘山、牛脑壳、对门坡、尖山等锥状喀斯特孤峰围绕。坝地正东至西北侧,有一块峰间平地,形成一条正东—西北走向的山间通道,南昆铁路从这条通道中穿过。
黑山寨南面,有一条被当地村民称为黑山大河的小河流,自坝地西南杨家坡、对门坡挤进坝子,然后沿对门坡、小山山脚东向流淌,至坝子东南角,从小山、尖山两峰相夹处南向流出山间坝地。
群峰拱卫,小河流淌,这正是布依族群众喜爱的居住环境。黑山寨总体坐北向南,在南侧村口,一条出山道路先东行,然后折向西南,与黑山大河交叉,河上建桥连接两岸;北侧村口,有一条公路直通村寨,公路边,一座古老寨门格外显眼,在周围现代建筑的衬托下,显得别具一格。
寨门坐北向南,门前是一片砂石坝子,一只石狮立于寨门南侧偏东约20米处。这只石狮,是黑山寨的镇寨之物,圆雕而成,身体几成圆柱状,头微扬,左前足踏一只绣球,右前足直立,后足蹲状,四足钩爪清晰。石狮四肢短小,形体犹如一只静坐的哈巴狗,煞是逗人喜爱。
这件石狮,与兴义各地发现的古老石狮风格迥异,头、颈、腰、臀几乎同等粗细;鼻嘴前凸,嘴形似蛤蟆;后两足似人脚,狮尾像女人头上的发盘,盘于两腿顶部。石狮运用线雕技艺,除了盘尾和头部卷毛,狮身皮毛全部采用线雕,皮毛卷顺流畅,分披于狮背脊线两侧。石狮工艺精湛细腻,是兴义市境内遗存的不可多得的雕刻艺术精品,原有一对,另一只现在没有人知道它的下落。
过了石狮就是寨门,门墙以五面石逐层错缝砌筑,平面呈“八”字形,八字门墙高近5米,规模比纸场寨门气派。由于年久失修,门墙顶部木构建筑破损严重,20世纪90年代,寨民将其拆除重修,建成琉璃瓦屋面、瓷砖贴外墙、前部敞开的现代龛屋,已看不出当年风貌。寨门龛屋左上墙角处,悬挂一面布依族傩仪面具,体现布依族风格。
黑山寨除了寨门和镇寨石狮,还留存有布依官厅、建门碑记及石板道等历史遗迹。通过寨门,踏上一条铺石小道,前行20余步,小道左侧两座房屋建筑依次排列。房屋十分矮小,均为面阔一间,进深一间,宽2米左右,深2米左右,总高2.6米左右;房屋用水泥砂浆砌筑毛石墙体及山尖,山尖搭檩条,盖小青瓦屋面。
在小屋北侧的石板道边,竖立有三通青石碑刻。中间一通为圭首,碑额阴刻太极图案,其下横向楷书阴刻“会上出银三百”;碑文中有这样一段文字:“法施安民则祀之,以能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灾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故合寨培风设立庙厅,便神得以享而人得以安。”这段文字足以说明,这里是多神崇拜布依群众的寨中神庙。石碑落款为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一月□□日立。
寨中神庙的修建,是近两百年的事了。石碑刻道家太极图标志,却又言明建的是庙厅,而不是道家的道观;碑文所述五大“祀之”,说明寨中修建庙厅并没有专门供奉某位神灵。石碑上的种种信息表明,汉文化已经融入布依族村寨,多神崇拜的布依族群众,对汉文化有他们自己的理解。这块石碑上透露的历史文化信息,值得专家学者去认真研究。
另外两通碑刻刻于现代,一通是“修路纪念碑”,为纪念通村公路修通而立;另一通是“乡规民约碑”,是当地为规范寨民行为而立的。
两座小屋靠近寨门的一座,房屋后檐一根檩条的正中,悬挂着一块木牌,上面正中纵向书写“官厅镇中堂”5个字,这就是黑山寨布依族官厅了。
三、平寨石狮
兴义市城区东北,一片村落沿着峰脚依山就势坐落,既不抢占肥美良田,也不破坏田园景致。这就是平寨,一方布依族人世代聚居的乐土。据调查,平寨未修建过专门的寨门,但寨前自古就有一对石狮,取代了寨门的部分作用。
平寨石狮之雌狮
平寨是民风浓郁的布依族村寨,沿着蛛网般的寨中院宅的小道,一栋栋青石墙、土坯砖和木构青瓦的老屋铆嵌在新建的平房之间,用它们特有的古旧坚守着斑驳的记忆。与旧垣老屋相响应的,还有一对特有的镇寨石狮。
石狮东西向安放,原为镇守老寨的神物,均为当地青白石整石打制,石面的包浆,让人不敢断定它们确切的产生年月。狮为一对,自然要分雌雄,雌狮位于村中西侧水井边,雄狮镇守在老寨东边,相距大概百丈左右。
这一对石狮,古朴圆润,特点鲜明。除了粗鼻阔口、脚踩绣球、脖系銮铃项圈、大部狮身石面采用一炷香技艺处理的共同点而外,雄狮尖耳,蓬尾上翘,背部脊鬃刻为铜钱纹;雌狮卷耳,垂条形狮尾盘于臀顶,背部脊鬃也与雄狮相异,处理为分披于背脊两侧的卷云边片块形状。
如此精雕细琢的一对石狮,已经是异常精美了。但是,它们的最大特点却不是以上所述的种种关键,这对石狮雌雄之别还有更为直接的表现。
站在石狮身后观察,无论雄狮还是雌狮,两条肥硕的后腿极其拟人化,而雄狮蓬尾上翘、雌狮垂条长尾盘于臀顶,目的均是要将石狮生殖、排泄器官清晰展现。这些器官雕刻得精细无比,结构完整,部位准确。
细细欣赏平寨石狮,或许有的游客会感觉尴尬,特别是一些女同志。其实,大可不必。
布依族人民勤劳善良,对客人热情大方,民族性格却是温厚、含蓄,这一对石狮的奔放,好像与其民族本性大相径庭。其实不然,这得从布依民族的宗教历史说起。
很早以前,布依族人就已学会水稻的种植,成为以农耕为主的民族,成百上千年来,许多与生产、生活相关但又不能解释的现象,形成了布依人同社会发展状态相适应的宗教信仰,也就是原始宗教的自然崇拜、祖先崇拜及生殖崇拜。
因此,布依人祭山祭田,祭水祭桥,祭一切他们认为存在的神灵。一般,每个村寨都有自己的山神、社神,等等。例如,每一个村寨,都要有一个社神,多设供在村中或村边的一丛大树林中。人丁的兴旺、牧畜的平安,收成的好坏,都依赖于社神的保佑。平寨之中,就设立有社神小庙。
由此我们知道,布依族人把人的繁衍,生老病死,凶吉祸福等自然的、社会的现象都视为是神灵给予。镇寨石狮,当然是神,因此平寨石狮的独特雕刻,绝对不是制作师傅心怀邪念或是标新立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