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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晴朗好薅秧
所属图书:《贵州非物质文化音乐遗产赏析》 出版日期:2014-12-01文章字数:3498字

天气晴朗好薅秧

位于黔北遵义市红花岗区的海龙镇贡米村,地处中低丘陵,地势平坦,俗称坝子,水系丰润,紧靠国家次原始森林生态公园——大板水,喇叭河支流汇成如今新建的海龙水库,这里土地连绵,光照充足,自然生态环境良好,生产的稻谷,颗粒饱满,口感芬芳,清朝中晚期就成为朝廷的上贡之米,海龙也因“贡米”而名扬四方。

每个星期,七十多岁高龄的公正先生都要带上自己家做的菜,拎上一瓶老酒,乘车从遵义出发来到海龙,这是他每周必需的一次活动,到了海龙,先生会随意去到一户人家,摆上菜,打开酒,与闻讯而来的农民兄弟一起乐活乐活,那时,饭桌上陪伴兄弟们高兴的除了菜,除了酒,还有清香四溢的海龙贡米饭以及公正先生最爱的和大伙一起唱的《薅秧歌》。

同样生长在黔北遵义的海龙《薅秧歌》从孕育到传承已有百年多的历史,分三个发展阶段:1890年到1910年,海龙薅秧歌只有“平腔”,“蛤蟆调”等四、五个山歌小调,是雏形期,与黔北山歌小调没有区别。第二发展阶段,是上世纪30至40年代,每到春耕打田插秧的时节,常常会有邻近的四川籍老乡来到海龙贡米村一带帮工,从事劳作活动。劳作的同时也带来了四川闻名遐迩的劳动号子,四川人的号子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而形成曲调婉转动人、时而高亢、时而委婉的风格,被当时的海龙人所接受并喜爱,于是巴蜀文化与黔北文化便由此在田间地头、耕耘劳作中相互交替融合了。第三个阶段是鼎盛时期,上世纪50年代,伴随生活和生产资料交换活动的频繁与文化的相互传播,海龙《薅秧歌》在唱法曲调上也不断地丰富、固定了曲谱、曲式,发展了“平腔”、“翻二黄”、“老独板”、“新独板”、“莲花闹”等多种唱腔曲调。

其实,海龙《薅秧歌》是黔北地区的农民兄弟姐妹在田间劳作时节,边劳动边歌唱的一种民间歌唱形式,也是农民们自娱自乐抒发生活情感的民间歌谣,因其融入了四川人号子的特性,所以海龙《薅秧歌》也被称为“号子”,因海龙镇的农民《薅秧歌》唱得卖力响亮好听而被人们习惯性地称作“海龙号子”。海龙贡米从插秧到锄草,再到最后的收获,大概都因为伴随了歌声一起生长成熟,颗粒结实圆润,芳香可口,正所谓歌伴米生长,米伴歌飘香,人心因此而飞扬!

解放后的五、六十年代,文化工作者在文艺采风活动中发现了“海龙薅秧歌”,老一辈音乐文化工作者陈腾、刘凯、周培兰,还有前面提到的原遵义市文化局局长黄公正先生等人对海龙《薅秧歌》的曲调、歌词进行了系统收集和整理,具有较高的文化艺术参考价值。上世纪50年代,一批农民歌手通过层层选拔,代表贵州遵义人进京演出,受到周恩来、陈毅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陈毅还设宴邀请到家中做客,席间演员们为陈毅特别还唱了《薅秧歌》的主要曲调,“海龙薅秧歌”由此名声大噪,与海龙贡米一道享誉全国,这种田间地头的小调也从乡村唱到了北京,唱到了人民大会堂。

海龙《薅秧歌》一般由两句、四句的七言歌词组成一个完整的曲调。歌唱过程中有一人领唱,多人合唱,也有两人对唱的形式,内容多以反映田间劳作或男女之间的感情为主。随着时间的推移,目前流传下来的多以情歌为主,这在《薅秧歌》中尤为突出。

薅秧歌词以二二三节奏的七言句式为主,一首歌大都为四句,第一句常常与薅秧场景有关,如“大田薅秧行对行”,“薅了上丘薅下丘”等等,其余几句由第一句引发。海龙薅秧歌因为融入了四川号子的元素,因而声腔高亢婉转,曲式灵活多变,节奏自由奔放,将劳动人民粗犷豪放、开朗乐观的性格表现得淋漓尽致。

改革开放以后,特别是近几年来,“海龙薅秧歌”越来越受到当地政府与文化有心人的高度重视。当年进京的老歌手们已年长逝去,所存无几。81岁高龄的冯惠珊老人是仅存不多的当年进京的歌手之一,如今唱起薅秧歌来,底气充足,依然是那样动听。

如今,遵义红花岗区政府以及文化部门有的放矢地采取了抢救、保护、传承、发展等积极有效的措施,对“海龙薅秧歌”进行了系统的发掘整理,有计划地培养传承发展的对象。更有像公正先生一样的有心人,为传承薅秧歌倾注了不少心力。在海龙镇贡米村有一条羊肠小道,原先狭窄不堪,逢下雨天,乱石泥水泛滥,苦不堪言,公正先生捐资改建了这条狭窄的小道,如今小道的入口处立了一块碑,碑名“兴辉路”,上书“此路取名兴辉路,原遵义市文化局局长黄公正大力支持修建此路,希望各位公民必须爱惜公路,立碑为记”,文字虽直白明了,可感恩之心不尽。

但愿海龙贡米村的贡米与薅秧歌不会消失,但愿与它们结下不解情缘的身影,也不会消逝。

黔西北毕节地区的薅秧歌主要流传在金沙县境内的茶园镇,这里是汉族和仡佬族杂居的地方,最早由仡佬族开始传唱,主要在每年的三、四、五月薅秧季节,人们在田间薅秧时边劳动边唱歌,其表现形式是由一个声音洪亮的人领头唱,众人帮腔,人数不限,不分男女老幼,最多的时候达四五十人,唱的是当地的方言,薅秧的时节,蓝天、白云、绿野、微风,薅秧的情景就自然别有一番韵味。挽上裤管,跳进秧田,一股秧水的清凉,一种泥土的芬芳就会缓缓地沁人心脾。这种农活可粗可细,可勤可懒,一群人在秧田里前行扯秧,勤劳的人躬身拔草,偷懒的人可以吹牛侃大山,前行的速度却是一样的,因此薅秧的活路就比较轻松,人的心情也就比较活泛,山歌笑语、龙门阵弥漫田间。

每年农历四五月份,这是农村最见生机与活力的季节,桃红李熟果实累累压弯了枝丫,绿油油的秧苗,明晃晃的水田,土地宽阔而平坦,农舍俨然,宛如世外桃源。“天气下雨好栽苕哦,天气晴朗好薅秧哦”,就在天气晴朗的日子,在一尺来深的嫩绿秧田里,薅秧人手拿木棍或竹棒,一只脚稳稳站住,用另一只脚掌在秧苗周围抹来抹去,为秧苗疏松泥土或不时弯腰用手拨出藏在秧苗之间的稗子草,这就是薅秧了。每当中午时分,在强烈阳光炙烤下,薅秧人大汗淋漓,无精打采,这时,只要有一个人大声领唱起薅秧歌,用唱歌的形式拉起家常,摆起龙门阵,谈天说地,打情骂俏,精神头马上提起,“下田薅秧薅四方哟,家花没有野花香哟”,“大田薅秧行对行,现在薅秧不一样,薅秧唱支幸福歌,翻身不忘共产党”。

茶园薅秧歌是田间劳作时的一种歌唱形式,所以没有任何道具和制品,是劳动号子的一种起源,年代没有详实的记载,但流传的时间很长。

茶园薅秧歌由两个曲调组成,一个是“老哇调”(当地人把乌鸦称作老哇)也就是每一句的末尾模仿乌鸦的叫声,歌词一般四句为一段,中间有规律地加入衬词,帮腔的人唱的就是衬词,帮腔一般在领唱的后半句开始,歌词的内容都是唱田间的植物;另一个是“薅秧调”,它是薅秧歌的主题调,也是四句为一段,当歌词中唱到高潮时,全体歌唱的人会把本嗓变为假嗓,然后无限延长,再下行滑到本嗓,这一特征在歌唱中产生两次,表现了众人热情欢乐的劳动场景。

茶园薅秧歌极富地方特色,歌词内容主题健康积极,主要反映当地人民的生存状况、劳动场景和内心世界,歌词中的衬字、衬词、衬句丰富多样,富于变化,虚字叹词搭配精当,有时候的歌词却是随口一编,应景而至,见什么唱什么,只要押韵上口就行。事实上,真正的智慧蕴藏民间,真正的文艺扎根土地,即兴的薅秧歌可以证明,比如:“薅秧不完要割谷,哪个得闲来忘六(念陆),哪个得闲来望妹,要等谷黄米进屋”。再比如:“对面坡上有条牛,鼓起眼睛四处瞅,东瞅西瞅忘吃草,嘴里啃块大石头”。说来也奇怪,一唱起薅秧歌,男女们便来了精神,唱到高音卖劲时,脸上、脖子上青筋直冒,人们仿佛一下子就忘记了疲劳、饥饿、烦恼,薅秧的动作和唱歌的节奏也变得十分协调,进退有序,整齐划一,就仿佛排练过的歌舞,劳动效率也大大提高。

清脆嘹亮的薅秧歌在长空大地唱响,会把人们带到一个个神奇而美丽的地方,无论是遵义的海龙薅秧歌还是金沙的茶园薅秧歌,都是人们在田间地头劳作时创造的山野之歌,都是面对大自然即兴自由抒发情感的一种民歌体裁形式。自古农民种水稻,为了娱乐身心,消除疲劳,振作精神,自编自乐,世代传唱,流传至今。因为是在大田、山野集体歌唱,薅秧歌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又有年复一年的实践,年复一年的磨炼,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不同地域、不同特色的薅秧歌。它们的表现形式共同之处在于田间劳作时唱,一领众和,形式多样,不拘一格,以其劳动化、群众性的特点在民间原生态艺术中独树一帜,各领风骚,分别被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

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后,由于中国农村土地分配制度发生变化,田地包产到户,单个的家庭劳动取代了原来的集体劳动,薅秧歌也渐渐失去了赖以生存发展的土壤,面临失传,好在有国家的保护、有有心之士的挖掘、整理、不断的开发、有传承人的帮扶传教,相信薅秧歌会以更加丰富的形式出现在不仅仅是田间地头,而是更广阔的舞台,不断繁衍生息,茁壮成长。

贵州非物质文化音乐遗产赏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