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南方
那以后的许多日子,注定我将思念一个地方。
自青海省西南边境唐古拉山脉各拉丹冬雪山的长江上源沱沱河,在高山与森林的呵护下,一路流淌,润泽所到之地。乌江,长江的一条支流,千里之山,万里之地,以血肉之躯将长江水从云贵高原一路小心护送,穿越滇黔,溶入万里长江。江河既载运货物,又传播思想,更孕育文化。中国南方,贵州思南县,长江支流乌江流经之地,因得乌江航运之便,自古商贾云集,经贸繁荣,是乌江中下游地区的商品集散地,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为贵州开发最早的县份之一,素有“黔东首郡”之称。
我们节目组一行6人赴思南,采录被列为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思南土家花灯,这种古老的民间艺术表现形式,无疑是对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老幼贵贱、生死哀乐种种状况进行了最为深刻也是最为简单的记录。因此,它注定要成为我思念的地方。
以后的许多日子里,乌江依旧会从思南的土地上流过。那被称为思南的地方,其实并没有什么离奇的故事可讲。很多时候,江面平静,偶尔有野鸟从其上空掠过。有一个渡口,有一只小船,摇过去摇过来,不慌不忙的样子。在我后来的回忆中,在我后来的思念中,能够让我说起的就仿佛只是花灯,这样普通的民间曲艺竟让我联想起许多的花:野菊花、芍药花、石榴花、蔷薇花,随意生长,伴着思南花灯的音调,在太阳当空,草色青青,天色瓦兰的乌江流经之地,开放着、歌舞着。传统的思南花灯音调轻快悦耳动听,动作优美生动形象,表演者多为一旦一丑,轻歌曼舞,挑逗嬉戏,尤以婉转动人的唱腔、浓郁的乡土气息、灯戏兼容的独特民族风格,承载着乌江孕育的人文风貌。
枯水季节,春天里还丰满的乌江,转眼间说瘦就瘦了。田野上,小麦儿焉焉的,稻穗儿软软的,乡村的日子,好也罢,歹也罢,只要有江有河都过得下去。季节一过,江水就会像青春期的少女一样很快就发育丰满起来。无论怎么过,花灯一定是要唱的,唱太阳落山坡,唱月亮上云彩,唱满心的高兴和期待。自古以来,思南土家族在祭祀神灵祖先的活动中,在唱歌耕种中,在神话传说民间故事演说中,都采用传统的说唱形式进行表达,无论悲欢离合,必然以歌以舞来抒发。我们在思南县许家坝采录的花灯,不过是思南土家花灯中极小的一部分而已,这个被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民间艺术遍及整个思南县,作为传承人的许朝政,唱起花灯来,热情诙谐,极为投入。
风吹蓝了思南的天,把天吹成许多种蓝:瓦蓝、湛蓝,蔚蓝和海蓝;风吹绿了思南的地,把地吹成许多种绿:浅绿、深绿、碧绿和墨绿;风吹开了思南人的心,吹成翩翩起舞的花朵,吹成明明亮亮的灯火;风吹呀吹呀,更吹快了思南的步履。这所有的所有,思南人都用花灯来寄托。思南土家花灯不仅历史源远流长,而且表现形式也多种多样,最初是“二人转”,一旦一丑,连歌带舞,十分动人。明末清初已经发展到了三人出场,或一男二女称“双凤朝阳”,或二男一女称“双狮戏球”,后来发展到出场人数不受限制,多达二三十人,高兴也唱、悲伤也唱,土家人豁达乐观的性格便通过这又唱又跳的花灯歌舞来表现,这是土家人的福分。
思南土家花灯音乐,大致由唱词、唱腔、音乐曲牌、锣鼓曲牌四个部分组成。到了清朝末年,因受外来戏剧文化的影响,已经发展为比较完美的歌舞艺术,具有故事情节、人物矛盾冲突的花灯戏,即高台戏,这是花灯史上一个重大的飞跃。思南土家花灯、高台戏具有坚实的群众基础,尽管唱腔、构思极为简单,但已构成了戏剧艺术的雏形。
大凡世间美景都这样,有水环绕、有山依偎,就显得和谐饱满完整,就像有乌江的牵挂、梵净山的依靠,思南,花灯的故乡,就有了山水画的美感,就有了空灵的生气。悠悠的江水滋养了五百年的思南城,日月交替,因之产生历史、人文;民族兴衰,事在人为,思南已把传统的土家花灯编排成了一套花灯体操在学生中推广,让花灯这一民族瑰宝得以传承。
多少年的历史,多少年的追忆,多少年的祈祷,思南人都通过花灯歌舞,把欢乐和泪水洒落在山之巅水之畔,也洒落在我的心上,那以后很长很长的日子里,注定我将思念贵州思南——花灯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