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黎平府的书院教育

书院教育，是中国古代一种独特的教育形式，肇始于唐代。其在推广文化教育、造就人才及促进社会进步方面起了重要的作用，诚如葛其仁所言：“书院者，辅学校之不足而范之以仁义伦理之归，申之以诗书礼乐教，将俾天下之人才陶冶而成就之，处为醇儒，出为名臣，由此其选也。” ^[1] 明清时期，书院教育在清水江地区得到了蓬勃的发展，“从书院在贵州的分布情况来看，黎平府位居全省之冠，共创办书院27所”。 ^[2]

一、黎平府书院的建置与分布

据（民国）《贵州通志》“学校志”所载，明清时期的黎平府及所属古州厅、锦屏县、永从县书院发展迅速，有20多所，吴大旬在《清朝治理侗族地区政策研究》一书中有介绍，笔者在参考其研究成果基础上，制表如下： ^[3]

表6-6：黎平府书院统计表

（注： 序号 书院名称 创建人 时间 地点 备注1 天香书院 何志清 明正德嘉靖年间（1506～1566年）南泉山天香阁 2 印台书院 民众捐资 清顺治年间 钟灵官舟 顺治时建，嘉庆十三年（1808年）重建，光绪七年（1881年）重修。3 南屏精舍 知府李大章 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府城南泉山麓 4 秦山书院 民众捐资 乾隆三十年（1765年）秦溪 乾隆三十年（1765年）始建，道光十二年（1832年）重修。同治七年（1868年）重建。）

续表6-6：黎平府书院统计表

（注： 序号 书院名称 创建人 时间 地点 备注5 黎阳书院 知府吴光廷倡建 乾隆三十八年（1733年）府城南 始建于乾隆三十八年（1733年），竣工于乾隆四十年（1735年）6 龙标书院 张应诏 雍正三年（1725年）隆里所 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重修7 兴文书院 乡绅集体建 嘉庆十四年（1809年）城西门外 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迁建于城东街。8 龙溪书院 知府陈熙兴建 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龙里司 9 双江书院 知府陈熙倡建 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潘老寨 10 清泉书院 知府陈熙兴建 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湖耳司 11 双樟书院 知府陈熙倡建 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敦寨亮司 12 上林书院 知府陈熙兴建 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钟灵司 13 福江书院 知府陈熙建 嘉庆年间 永从守备府前 咸丰五年（1855年）城陷毁。光绪十年（1884年）知县白建鎏倡建。14 文峰书院 同知某倡建 嘉庆年间 古州厅城内田垅街 道光年间（1821～1850年）重修15 养正书院 吴师贤 道光年间 钟灵司 16 榕城书院 于克襄 道光十一年（1831年）古州城北内道署南 17 龙岗书院 兵备道易佩绅、同知余泽春营建 光绪三年（1877年）古州城西内卧龙岗上 18 西岩精舍 何东风倡建 城西 19 太平书舍 胡一中等 太平山中 20 小蓬莱馆 高继恺 开泰县境 21 小段书岩 倪天和 平茶所）

上表中列举了21所书院，可能还有遗漏的，比如《锦屏县志》里还记载有萃文、文岳、文澜、文育、培元、化成等书院， ^[4] 大多创办于清乾隆、嘉庆、道光年间。因此可知，明清时期黎平地区的书院有27所，除天香书院及西岩精舍等少数书院建于明代，其余都是建于清代，而尤以乾隆、嘉庆两朝最盛，特别是陈熙在任黎平府知府时，一年之内由他兴建和创建的书院就有龙溪书院、双江书院、清泉书院、双樟书院、上林书院、福江书院共6所之多，成为清代一年内创办书院最多的官员。

书院能在黎平府得到如此迅速的发展，其原因大概有二：其一是清王朝非常重视书院的建设，雍正皇帝强调各级地方官吏“并有化导士子之职，各宜殚心奉行，黜浮崇实，以广国家菁莪棫朴之化。则书院之设，于士习文风有裨益而无流弊”。 ^[5] 乾隆皇帝曾对书院“明诏奖励，比于古者侯国之学”， ^[6] 鼓励地方官吏积极推进书院的发展。清王朝在西南地区推行改土归流政策，努力倡导文化教育事业，贵州各地的书院随之广泛兴建，黎平府的书院就是在这种历史背景下兴建起来的。其二则与黎平的经济富庶有关，黎平素有“杉木之乡”之称，明清两代木材贸易相当发达，是贵州省最大的木材出口地。黎平也因为林业经济和遵义一起成为清代贵州的两大富郡。经济的繁荣自然也就推动了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那些富商和社会各界纷纷捐建书院，使黎平地区的书院数量跃居贵州省之最。

二、黎平府书院的组织管理

通过对相关史籍的分析，可以看出，黎平府书院的组织管理有机构精干、经费来源多渠道的特点。

1.精干的管理机构

书院的机构相当精干，领导阶层就四个人，一名山长，其职责是负责管理全院工作，下设斋长、课长和儒师。斋长专管教育，课长和儒师传授理学和儒学。另还设课士协助山长处理院务和办理课考考务，设主讲主持讲学。书院山长、主讲皆由黎平府委派，由贡生、举人甚至进士担任，同时还延请浙江、山西、四川的宿儒来院任山长，比如：黎阳书院的第一任山长吴浩就是浙江归安人，嘉庆年间的蒋维光就是山西人，同治年间的沈文藻就是四川郫县人。从乾隆四十年（1775年）至光绪十七年（1891年），有26人任黎阳书院山长、主讲。具体任山长的详细情况见下表：

表6-7：黎阳书院历任山长、主讲贵州省黎平县地方编纂委员会编：《黎平县志》，巴蜀书社1989年版，第776～777页。

（注： 序号 姓名 字号 籍贯 功名 任职时间1 吴 浩 勿齐 浙江归安 乾隆四十年（1775年）2 陈 炳 文旭 黎平府 拔贡 乾隆年间3 钟怀智 次三 黎平府 进士 乾隆年间）

续表6-7：黎阳书院历任山长、主讲

（注： 序号 姓名 字号 籍贯 功名 任职时间4 王师泰 春山 黎平府开泰县 举人 乾隆年间5 王政信 阳山 贵州贵定 乾隆五十九（1794年）至六十年（1795年）6 周 奎 照域 贵州贵筑 举人 嘉庆年间7 胡秉钧 理轩 黎平府 进士 嘉庆十一年（1806年）至二十年（1815年）8 周 澍 沛原 贵州贵阳 解元 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9 王 铨 宾门 黎平府 举人 嘉庆二十二年（1817年）至二十三（1818年），道光十五年（1835年）至道光十八（1838年）10 蒋维光 镜堂 山西 副贡 嘉庆二十四年（1819年）11 赵文鸿 云川 黎平府 举人 道光元年（1821年）至三年（1823年）12 张廷彤 姬侯 黎平府 举人 道光四年（1824年）13 陈大忠 心斋 黎平府 进士 道光五年（1825年）至七年（1827年）14 胡长新 子何 黎平府 进士 咸丰元年（1851年）至五年（1855年），同治十二年（1873年），光绪元年（1875年），光绪三年（1877年），光绪十年（1884年）15 陈大谟 化南 黎平府 拔贡 咸丰三年（1853年）16 沈文藻 擒斋 四川郫县 举人 同治五年（1866年）17 张熙龄 镜江 黎平府 举人 同治六年（1867年）18 梅 兰 香谷 黎平府古州厅 拔贡 同治十年（1871年）19 丁元士 次卿 黎平府 拔贡 光绪元年（1875年）至二年（1876年）20 彭应珠 真崖 黎平府 举人 光绪十一年（1885年）至十六年（1890年）21 龙尚灵 雨田 黎平府 举人 光绪十七年（1891年）22 彭汝畴 畴田 黎平府 举人 光绪23 赵本晋 黎平府 留日生 光绪）

山长和主讲的任命权都属于官府。同时，官府依据一定的奖惩和升降的规章制度，对这些山长和主讲进行考核。雍正十一年（1733年），清廷一再下谕，要求延聘书院主持人须经省督抚学臣或府、州、县地方官“慎选”。如乾隆元年（1736年）谕令：“凡书院之长，必选经明行修、足为多士模范者，以礼聘请。” ^[8] 道光十一年（1831年），清政府又谕：“各府州县院长，由地方官会同教官绅耆公同举报，务择经明行修之人，认真训课，概不得由上司挟荐。”道光十五年（1835年）再次明令：“著直省各督抚严饬地方官，其书院……延请院长，必须精择品学兼优之士，不得徇情滥荐。” ^[9] 山长都必须由地方府县任命。

2.多渠道的经费来源

黎平府的书院与全国其他书院一样，到清代时，已完全走向官学化道路。清政府由对书院的抑制转为提倡兴办。书院的经费，主要来源有二：一靠官府拨给，少数比较重要的书院，如黎阳书院，由政府拨给经费以维持运转，另对其他的书院政府也会有赏银或赐田；二靠私人筹措，包括官吏和民众一起出资，西岩精舍、太平书舍、小段书舍、小蓬书馆、养正书院等都是府中举人、进士、乡绅等联合创办。官吏中有名的就是上文提到的嘉庆时的知府陈熙。书院靠田租以供师生教学、生活及各项活动费用。黎阳书院每年得官、绅捐学田年收租谷4500斤，银250余两以供费用。地方官吏有时还通过其他途径解决书院经费的困难，如知府朱德琏看到黎阳书院“每岁所收田谷仅三百余挑，除束脩、馆谷及完粮、运脚、看司工食各费外，只余田谷九十余挑，变价不敷膏火，以致每月之间，二课或缺，考校之日，一饭或虚，费已拮据，事因简略，虽豪杰不志温饱，无烦鼓舞，自克奋兴，而髦士半属寒酸，有所借资，愈加踊跃”。 ^[10] 于是将当时育婴堂的田产划归为黎阳书院，于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批示《改拨育婴堂田谷示》，其解释了这一情况：“育婴堂首事以现无婴育，稟请将近年积谷二百挑、各处田亩酌核移拨公用。因念婴堂既属空设，书院正在需资，爰拨此项以益膏火，即转虚糜而归实济。自拨之后，每年增谷一百数十余挑，既添经费，宜定章程。不但课试生童永有不易之则，即收支出入亦有一定之规。”并依据《改拨育婴堂田谷示》，朱知府还制定了黎阳书院的条规。正是地方官吏的大力支持，黎阳书院得以历时百年而不衰。

三、黎平书院的教学特色

教学是书院的主要内容，黎平书院有着完备的学规学约，对生徒及主讲都有着严格的规定。教学内容主要是围绕科举考试，教学方式则比较灵活，对生徒有一定的奖惩措施。

1.高标准的入院条件

黎平书院在师生入院条件上都严格把关。首先是对主讲，要进士、举人、拔贡之人方能选任。如黎阳书院从清乾隆四十年（1775年）建成到光绪末年的百余年时间，在此担任主讲的即有26人。属进士、举人出身的就有16人，另10人虽不是进士或举人，但也是一方有名的学者。对有些学术可观之人，书院进行多次聘请，如胡长新曾于咸丰、同治、光绪时三次受聘于黎阳书院主讲，嘉庆时举人王铨、道光时举人张熙龄等亦各两次受聘于黎阳书院。

其次是对书院生徒也严格限制，进入书院学习的生徒，必须是由官方选择录取和考核。乾隆以后，清王朝一再颁布谕旨，要求书院“负笈生徒，必择乡里秀异深潜学问者，肄业其中”，并命“直省各督抚严饬地方官，其书院……肄业生童，必须严加甄别，不得瞻徇情面，滥行去取”。 ^[11] 书院生徒中“材器尤异者，准令荐举一二，以示鼓励”。对品学兼优的学生，酌量向上举荐，鼓励人才进步。

书院是供生员（秀才）、童生学习的地方。生员上文生课，凡考中秀才的为了参加乡试，每月定期到书院听讲，送文章请主讲批改。书院对入学童生要求很严，必须是居府城的官宦士绅和“书香门第”出身，年龄在十五周岁以下，并且入学之前要读过《四书》的子弟才能入学。

2.灵活的教学方法

书院教学内容以讲读《四书》《五经》和习作“八股文”、诗、词、序、论为主，间亦议论时政。教学方式上注重师传，采取个人研读、集中开讲、应对答辩等三种方式。一般以学生个人读书钻研为主，允许学生有所侧重，发挥个人特长；重视对学生读书的指导，采取自学、共同研讨与教师指导相结合的办法。黎阳书院在光绪末年聘请曾廉先生来院讲授教学新法。即将两年读经，三年开讲，五年作诗应对的老法，改为“读、讲、用”并举，问难答辩，启迪思维，重在自学，发展兴趣的新方法。

每年农历二月初二日至十一月十六日为教学时间。课十个月，其中定三月为城乡远近生员、童生祭祀扫墓的时间，定八月为生员、童生回各乡村收割的时间，可以免课外，其余八个月规定每月初二、十六两日举行月课，每年十六课，是为“官课”，由府、县公布告示后，书院便呈请黎平府书写封条封门考试，并安排供给与考生早饭，各考生一定要在当日黎明时齐集书院，听候点名入堂课试。每次课考一般作文一篇，作诗一首，限酉时（即下午七时）完卷出场，戌时（即下午九时）送卷到府衙。封门后过时交卷的一律不收。要求考生在整整十二小时内别出心裁，精心完卷。山长课定期在每月初八日及二十三日出题考试，每年亦为十六次，是为“堂课”。课考按名次评定高下。平日功课安排，上午清晨背诵书文，接着讲《四书》《五经》精义，下午讲解诗法等。

3.优厚的奖励措施

为勉励各生上进，清光绪九年（1883年），黎平知府袁开第制定书院条规规定，每次课考，生童各取前数名优秀者，奖给伙食、灯油费，以资鼓励，统称“膏火”。初时，官课生员正副课各取前五名；童生正课取前五名，副课取前十名；山长堂课生童正课取前三名，副课取前五名；童生正课取前五名，副课取前七名。光绪十四年（1888年），黎平知府俞谓批准乡绅首士张志宾等人增加“膏火”谷的请求，规定生员正课前五名，每名由原来的40斤增加为80斤；副课前五名，每名由20斤增加为60斤，上等童生前五名，每名由30斤增加为60斤；中等童生前十名，每名由20斤增加为40斤。并将“膏火”规定出示刊碑，永示遵行。书院自创建以来，培育人才参加科举考试有了基础。攀登科第的人接踵而来，生童人数逐年增多，开支越来越大，经费逐年不敷，“膏火”费增加亦感困难。书院采取募捐办法筹集奖资。向各界募捐，得银二百五十四两四钱，又将地里乡吴应凤捐入书院的杉山出卖取得银两置买田亩。另有培基、养正两义馆亦增谷一千六百斤。书院每年可收租谷九万余斤，经费较为宽裕以后，经商定，正副课生员每课每名再加“膏火”谷20斤，各等童生每课每名再加10斤。因此，书院文风习盛，各课生员、童生倍加奋勉，参加科举考试中举的日益增加。

4.严格的学规学约

书院的教学条规，是书院用于规范生徒学习、生活行为的规矩章法。其内容包括书院的教育方针、培养目标、修身治学的准则等。黎平书院的条规主要体现在读书治学和修品立业两个方面，既强调学生读书治学的重要性，又重视学生思想品德的修养。

清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知府朱德琏改拨育婴堂田谷，制定黎阳书院规章制度。引录四条说明问题：

由此可见，黎阳书院的条规严格有序，它对开课封课的日期、对学生的奖惩、学习时间与内容的安排、考试及日常行为规则都做出了明确的规定。

清光绪三年（1877年），知府袁开第对黎阳书院制定新的章程 ^[13] ，举几条如下：

这里，主要对官课、堂课及其取录作了明文规定，十分严格。以上的条规虽然是对黎阳书院而定，但其他书院基本上通行。

书院到清代时，已经完全官学化了，承担了科举应试的任务，成为政府培养科举人才的主要场所，评判书院办得好坏的一条重要标准就是生员登第的多寡。 ^[14] 单就科举考试而言，黎平地区的书院办得相当成功，何腾蛟就曾在天香书院读书，吴光廷于乾隆四十年（1775年）在重修天香书院时，撰《捐修书院详文》，称“黎郡人文，后先继起，甲科乙榜，时获题名” ^[15] ；黎阳书院“自吴前府创建以来，乐育有基，人文蔚起，掇科登第，接踵步尘”。 ^[16] 书院于明清时期在黎平地区的创建和发展，显示了其独特的管理机制和教学特色，书院教育促进了黎平地区的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中原文化从此进入“千里苗疆”。雍正五年（1727年），张广泗请设黎平考棚后，科举制度在黎平地区推行，科甲之士联袂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