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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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数民族文化传统研究 [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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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数民族文化传承与发展研究 [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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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资源利用与文化产业发展研究 [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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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数民族地区公共文化服务建设研究 [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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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山之石·随感 [收起]
贫困山区少数民族文化保护与开发的特殊性
引言
作为多元一体中华文化组成部分的少数民族文化，不仅在历史上为中华文化的丰富性和多样性作出了自己的独特贡献，在中华文化伟大复兴的历史进程中，也将扮演着其不可替代的文化角色。因此，保护少数民族文化，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继承和发扬少数民族文化，是历史发展的客观要求。但是，保护少数民族的传统文化并不是一项单纯的文化活动，继承和发扬少数民族文化也并不是有良好的愿望和美好的设计方案就能实现的。文化发展的历史表明，文化的发展与经济的发展有着密切的联系，有的时候它们互相制约，有的时候它们互相促进。因此，当我们用一种面向未来的视角来考察贫困少数民族传统文化的保护与开发时，就不能不对少数民族社会的经济生活进行考察，就不能不将少数民族文化的保护与开发与少数民族经济社会发展的状况联系起来，即我们必须研究贫困山区少数民族文化保护与开发的特殊性。
（注： 大利侗寨远景）
一、文化的保护与开发同民族经济发展问题相互铰结
各民族共同繁荣是中国民族政策的出发点和归宿。这种共同繁荣，应该是使所有的民族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都得到发展，得到进步，并且各民族的特点和优点都得到充分展现。经济是民族发展进步的基础，要实现各民族共同繁荣，重要的一点是发展民族地区的社会生产力。由于历史和地理的原因，我国少数民族地区经济发展相对滞后。新中国成立以来，国家制定了一系列的方针政策，推进民族地区的经济社会发展。经过几十年的建设，尤其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民族地区的社会经济有了显著发展。
（注： 大利侗寨一角）
（注： 大利侗寨的戏台）
但是，经济的迅速发展并未同步缩小贫困民族地区与东部地区的差距，就当前的情况来分析，这种差距仍然在继续扩大。2000年根据国家民委的安排，贵州省民委组织干部深入民族地区进行调查研究。调查结果显示：全省少数民族地区依然存在“贫困人口多、贫困程度深、贫困面大、生产和生活条件差、居住环境恶劣”等问题。具体情况为：2000年，“全省还有228万少数民族尚未脱贫，他们主要分布在雷公山、月亮山、乌蒙山和十万大山。其中苗族贫困人口87.77万人；侗族贫困人口35.89万人；布依族贫困人口36.11万人；土家族贫困人口35.89万人；彝族贫困人口20.66万人；仡佬族贫困人口7.91万人；水族贫困人口7.68万人；白族贫困人口2万人；回族贫困人口3390人；羌族贫困人口244人。民族自治地方未解决饮水问题的有176761人，农村的住房困难户99396户，2736个村未通公路，1650个村未通电，3294个村未通广播电视，2666个村没有卫生所”。这种贫困现实说明，少数民族地区与发达地区的差距在继续扩大，加速社会经济的发展，已成为少数民族地区摆脱贫困，缩小与其他地区差距的最为紧迫的任务。同时，也正因为这一现实状况的存在，贫困山区少数民族文化的保护与开发问题始终同民族经济发展与脱贫的问题交织在一起。突出的表现是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少数民族传统文化是一笔宝贵的财富，是民族地区经济发展的重要资源。不仅有关部门越来越多地借助少数民族传统文化的魅力发展地区旅游事业，组织各种大型招商引资活动，少数民族群众自己也开始以各种方式依托本民族传统文化开展各种集体或个人的创收致富业务。可以这样说，短短几年中，少数民族传统文化的开发已经成为一种趋势。
（注： 路边的大利侗寨路标和介绍）
二、文化的保护与开发同民族地区的生态保护密切相关
任何一个民族都占有一片特定的自然空间，这片空间中所有的自然特性便是这个民族的生存环境，或称自然生境。民族是靠文化维系着的人们共同体，每一种民族文化都深深地打上民族自然生境与社会生境的烙印。从云贵地区几十个少数民族的情况来看，除了历史和社会因素之外，丰富多采的民族文化无不与特定的民族自然生境相关。因此，研究少数民族文化的保护与开发，不能不与民族地区生态环境的保护联系起来。
（注： 一条小河从大利侗寨穿流而过）
少数民族传统文化的保护与开发同民族地区的生态保护密切相关体现在两方面。一方面，对少数民族传统文化的保护离不开对自然环境的保护，因为少数民族生存的自然环境，往往是理解和解释少数民族传统文化的源头。另一方面，对少数民族传统文化的保护与开发为民族地区生态环境的保护提供了文化传统和文化动力，因为少数民族大多有着爱护生态环境的文化传统和文化主张。
以主要生活在贵州的水族为例，在他们的文化中就有着爱护生态环境的传统。水族先民对于生长在河畔、井边、路旁和村寨门口的有庄严景观的古树，如银杏、古榕、古杉、古松和倒鳞树等，历来都崇敬如神。水族社会生活中还有许多关于树木的禁忌，如寨前村后的树木被人们视为“风水树”，不准砍伐，如有违禁，会受到舆论谴责与俗规的惩罚。婴儿出世时，人们要到地里植一棵树，祈祷婴儿与树一起成长为栋梁之材。由于这树与婴儿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因此家里人对树照管特别周到，决不让它受到伤害。水族人还习惯在坟地上种植枫树，在水族的传统意识中，这些坟山古枫依附着逝去祖先的亡灵，是庇佑后人的力量，因此，在民族习俗中禁止砍伐、损伤坟山树。
可以这样说，由于生产力水平的低下，生计的艰难，在保护民族自然生境，维系民族生存与发展这一点上，云贵各少数民族从来都是一致的，这是一种朴素的可持续发展观。正因为如此，当世界从农业文明进入工业文明，现代社会生活在给人类带来享受的同时也大肆破坏着自然生态的时候，少数民族地区受到的损害在程度上要轻得多。随着经济发展步伐的加快，推进民族地区经济发展与保护生态环境之间的矛盾日益突显出来。一段时间里，在一些人“先开发、后保护”观念的指导下，少数民族地区的生态环境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民族传统文化资源的滥用，更给民族的发展蒙上了一层阴影。这是一个应该引起高度重视的问题。1989年5月第15届联合国环境规划署理事会上通过的《关于可持续的发展的声明》明确规定：“可持续的发展系指满足当前需要而又不削弱子孙后代满足其需要之能力的发展。”少数民族传统文化尤其贫困山区的少数民族传统文化是民族生境的产物，它们之间是一种相互依存的关系，民族生态环境的破坏将会动摇文化的根基，加速民族传统文化的衰退。对少数民族传统文化中崇敬自然、爱护自然的文化传统和文化主张不加以继承和发展，将是一种巨大的文化资源浪费。
三、贫困状态极易导致各种失衡心态
一种观点认为：在连温饱都还未解决的贫困山区，解决吃饭问题是最重要的，因为生存与可持续发展之间，生存是基础和前提，而发展则是最高层次上的追求。这种观点自然有它正确的一面。迄今为止，贫困山区的少数民族仍有许多人未能解决温饱。但也正是这种贫困状态导致了贫困山区经济发展过程中的失衡心态，由这种失衡心态又引出了许多不智之举。对此，却决不能掉以轻心。
贫困状态导致的失衡心态有许多表现，其中之一是急功近利。民族旅游开发以丰富的现存文化资源为基础，其开发和再生产所需投入不多，是一种低耗高效型的新型文化经济形式，因此，许多民族地区纷纷开发以展示多姿多彩的民族文化风情为主要内容的民族旅游，一些地方迅速实现了脱贫致富。一些地区的领导人，为了尽快实现脱贫目标，在发展地区经济的过程中，对文化资源进行盲目无计划的开发，一定程度上造成了民族传统文化生境的破坏及民族文化的衰退。一些旅游景点，为了招揽游客，增加经济收入，不惜将民族传统文化粗俗化。各地内容大体相同，形式相互抄袭的少数民族婚俗旅游便是很典型的例子。由于缺乏政策上的规范和约束，在民族旅游景区建设中，过度商业化的行为，不仅不能增加旅游文化中的民族特色，反而降低了民族文化的品味。
偏重经济忽视或轻视文化也是贫困状态引出的一种失衡心态。贫困程度深、贫困人口多，自然生境恶劣是云贵山区少数民族经济社会发展的特点和难点，也是有关领导和当地群众必须面对的事实。而这种现实既催人奋进，增强加速发展经济、解决温饱的强烈愿望，也极易引发重经济发展、重民族文化资源的开发利用，轻视、忽略甚至不愿意投资进行民族文化保护与民族文化建设的心态。少数民族地区文化事业投入不足已经成为民族地区发展的一个突出问题。90年代以来，民族地区虽然基本实现了县县有文化馆、图书馆的建制，但许多地区仍然有馆无舍。据有关资料介绍，1998年“黔东南州16个县级图书馆和一座州图书馆没有一分购书费，而黔南州12个县级图书馆和一座州图书馆的全年总购书经费只有3.9万元。在民族地区的县级文化馆，近些年来几乎没有业务活动经费，而只有在当地的庆典活动中财政拨给一点专项经费，正常的群众文化业务活动无法展开”。投入的不足导致少数民族文化遗产保护经费的紧缺，民族文化遗产的流失现象难以制止。根据一些学者的调查，“在丽江地区，东巴文化的市场化开发，已经导致留存于民间的古籍、字画、法器等被外地人买走，甚至研究机构珍藏的东巴文物也被盗走，文物流失惊人，一些纳西山乡连传承东巴文化的基本文字资料都无法找到”。
（注： 修新屋在侗寨是大事，有一系列的仪式。大利的村民们依然沿袭着这一传统。）
毫无疑问，发展经济是解决贫困山区少数民族温饱问题的关键，也是扶贫工作的首要目标。但经济的发展主要依靠人去完成，几十年扶贫工作的经验告诉我们，贫困地区少数民族的脱贫，除了增加资金投入，加强基础设施建设、调整产业结构等政策措施外，很重要的一点是依靠少数民族干部和群众自己的奋发努力、开拓进取。少数民族群众的思维、观念和文化心理素质等，是一种无形的力量，它蕴藏于每个人的身上，寄存在民族群体之中。这种民族群体意识具有独特的魅力，是民族生存和发展至关重要的因素。因此，在发展贫困山区少数民族经济，解决温饱问题的过程中，不能因为急于脱贫就只重经济发展，忽视民族文化的保护与开发，忽视民族地区文化建设。
四、市场机制在文化保护与开发中的积极作用有限
在贫困山区少数民族现代化建设的过程中，有效合理地保护和开发少数民族文化资源是一件关系到少数民族发展是否具有恒久的文化动力、关系到少数民族发展千秋大业的工程。在经济相对落后、贫困面仍较大的云贵少数民族地区实现这一目标，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需要多方共同努力才能在实践中取得成效。如同其他事物一样，少数民族文化的保护与开发同样要受经济发展规律和市场机制的制约。但在贫困山区，由于严重的贫困和自然、半自然经济的影响，市场机制所起的积极作用较为有限而副作用却不小，这也是贫困山区少数民族文化保护与开发中一种特殊性。
调查中我们发现，如果没有国家政府从少数民族文化可持续发展的战略高度对传统文化进行一定的投入，在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击下，很难在根本上阻止急于想改变贫困落后面貌的少数民族地区人们的急功近利行为。在这里，单纯依靠市场机制的作用，保护民族传统文化的目的是很难达到的。相反，民族文化的大量流失，甚至对民族传统文化的毁灭性破坏则极有可能发生。
（注： 立梁仪式结束后，众乡亲开始陆续送礼，有送米的，送酒的，送糖的，也有送现金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好像过节。）
2001年10月，在贵州西江千户苗寨，课题组从调查的角度咨询当地群众哪里可以买到绣品，获知全寨只有一家。找到这家人后，仔细分辨她所卖的为数不多的绣品，发现只有少数几样绣品是用苗绣中最简单的技法——十字绣绣成的，而且只有一些简单的几何图案，全然没有苗族传统刺绣那种“无字的史书”的影子。在这个苗族妇女的货摊上，甚至有不少绣着“天涯海角”字样，在全国许多旅游景点都可看到的挎包。摊主说，这些绣有“天涯海角”字样的挎包是在外面进的货，十字绣的钱包、背扇才是她自己的作品。西江这几年外来的游客很多，但她的生意并不好。以前还有几家人卖一些老人们留下的绣衣和绣品，现在老人们的东西卖完了，生意也就不好了。她说如果生意再不好，她也不想卖了，目前全寨只有她一家在卖绣品。当问及既然传统技法的绣品好卖，为什么不向老人们学习手艺，自己制作一些绣品来卖时，答复是：“学起来太花时间，一天才能绣一点。孩子要钱读书，全家人要吃饭，靠制作绣品，根本行不通。”
类似的事例可以举出许多，说明在贫困少数民族地区，强烈的脱贫致富欲望，驱使人们千方百计地挣钱，许多人向往过上城镇和发达地区的现代化生活，即使在本民族的一些成员中，民族文化的保护和开发也陷入一种被忽视的状态。在这种情况下，市场机制往往诱使人们去思索哪些东西最能赚钱，哪些东西能够赚到更多的钱，即使它是属于不可再生或极珍贵的民族文化资源也在所不惜。长此以往，贫困山区的少数民族传统文化将迅速流失、消亡，民族文化的发展将会出现空心化的特点。这不仅会对民族文化的发展产生极为不利的影响，而且会引发一系列的社会问题和政治问题。
（注： 一家有事，众亲帮忙。这种时候，也是大家相聚的时候。）
充分认识贫困山区少数民族文化保护与开发的特殊性，充分依靠政府、领导干部和少数民族群众自身的力量，深化民族地区的文化体制改革，运用政策、经济、法律、教育等手段，将贫困山区民族文化的保护与开发，由自发状态引向自觉，已成为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中的一项紧迫任务。
（收录于《布依族研究》，贵州民族出版社，2004年1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