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秦汉服饰
战国秦汉时期为中国传统服饰风格的奠定期,这主要表现在服装式样和形制特征等方面。在服装式样方面,经由商周时代而产生的冕服、爵弁服等在这一时期得以确立(秦代废弃冕服不用,西汉沿袭秦代做法,东汉明帝时期恢复冕服),并使其被袭用近两千年直至民国初年(民国三年颁布的祭祀冠服,即冕服的最后一次使用,祭冠即为爵弁之制)。春秋晚期产生的上下通裁浑裹的深衣,在这一时期大为发展,被广为穿用(如江陵马山一号楚墓所出即有深衣,马王堆汉墓所出衣物亦多深衣,其时陶俑、壁画等上所见亦多),其影响及于后世直至民国时期。汉代进贤冠亦对后世影响深远,后世的梁冠基本都属于此进贤冠系统。在形制特征方面,中国传统交领右衽的制式特征在此一时期得以牢固确立,并成为用以区别华夏族与其他族群的文化特征。孔子即云:“微管仲,吾其披发左衽矣。”其时即有以服饰区别不同族群的观念,这种观念在秦汉之际得以强化、确立。同时,商周以来的上衣下裳之制在此一时期得以固化,并用于较高礼制的服装,如冕服、爵弁服、朝祭之服等。此外,作上下通裁直身式的深衣制也在此一时期确立,但在礼制上较上衣下裳之制稍低。总之,后世主要的服装样式、形制特征大体在战国秦汉时期具备和确立,并在此基础上对东亚各国的服饰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飞鸟花卉纹绣浅黄绢面锦袍(江陵马山1号楚墓出土)
冕服
汉代进贤冠
冕服是我国历史最为久远的服装式样,于商周时代产生,一直沿用到民国初年。尚秉和谓:“中国冠服,沿袭至数千年之久者,惟此耳。”冕服之名,由其所配的冕冠而得名。古人重冠,《论衡·讥日》谓“在身之物,莫大于冠”,又言“造冠无禁,裁衣有忌,是于尊者略,卑者详也”,亦冠重于衣之意。因冠帽如此重要,所以古时的一些服装即以冠为名,如冕服、皮弁服、通天冠服等皆为此类。冕、冕服之文颇见于史传,如《左传》宣公十六年,“晋侯请于王。戊申,以黻冕命士会将中军,且为大傅”。
《左传》襄公二十九年,“公与公治冕服。固辞,强之而后受。……及疾,聚其臣,曰:‘我死,必无以冕服敛,非德赏也。’”
《左传》昭公元年,“天王使刘定公劳赵孟于颍,馆于洛汭。刘子曰:‘美哉禹功!明德远矣。微禹,吾其鱼乎!吾与子弁冕端委以治民、临诸侯,禹之力也。’”
汉代冕服
汉代冕冠
《左传》昭公九年,“王使詹桓、伯贵,晋侯曰:‘……我在伯父,犹衣服之有冠冕,木水之有本原,民人之有谋主也。伯父若裂冠毁冕,拔本塞原,专弃谋主,虽戎狄,其何有余一人?’”
《左传》哀公十五年,“孔氏之竖浑良夫长而美,孔文子卒,通于内。太子在戚,孔姬使之焉。大子与之言曰:‘苟使我入获国,服冕、乘轩,三死无与。’”
《国语·周语上》:“襄王使太宰文公及内史兴赐晋文公命,……晋侯端委以入。太宰以王命命冕服,内史赞之,三命而后即冕服。”
学界对于冕冠的起源,颇有异说。或有以冕冠源出爵弁者,如王宇清。冕弁可互称,《说文》卷八下:“覍,冕也。周曰覍,殷曰吁,夏曰收,从皃象形。”《玉篇》卷二十九“皃”部:“皃,弁也,攀也,所以攀持发也。以鹿皮为之。”王宇清据陈邦怀《殷代史料徵存》卷下所录“冕”字,谓“周人服冕的渊源出于殷商,事属可能”,并认为,虽然冕的形制,起源于殷商或更早,可是,冕旒似在周代所设。后来,出现了有旒之冕,继承了原来“冕”的称呼,并将其冠戴在举行祭祀活动的场合,之后,将以前的冕改名为爵弁。《独断》谓“冕冠,周曰爵弁”。又引开明书店版《先秦史》“……然弁为初制,冕其‘弁’后起加饰者耳”,谓“是乃写实的记录”。日人原田淑人亦谓“冕冠本来是从爵弁发达而成的”,“爵弁就是冕冠的祖型,冕冠制定以后,仍留爵弁之制,依然成为祭冠之一”。韩人崔圭顺亦从王说。
或有以冕冠源出盔胄者,如马叙伦等。《尚书·顾命》载:“一人冕执刘,立于东堂;一人冕执钺,立于西堂;一人冕执戣,立于东垂;一人冕执瞿,立于西垂;一人冕执锐,立于侧阶。”马叙伦因云:“此皆执兵器以宿卫者,岂有冠垂旒之冕之理乎?明是首铠也。”许进雄《古事杂说》“王为什么戴高帽”条谓“戴高帽本是庆会以外,为指挥作战的临时设施,它慢慢演变为象征权威的常服。同时它也被改良成保护头部的盔胄,甲骨文的‘免’字就作一人戴头盔状。戴头盔本是武士的殊荣、作战的装备,后来非武士成员掌权后也可戴冠,于是再进一步改变为行礼时戴的各种冠冕了。”阎步克亦谓:历史早期所谓的“冕”相当宽泛,与“胄”的区分也许不太严格,都有防护头部的功能。胄起先用皮革制成,商代又出现了青铜胄。……按照文献所记,册命赐服之时应该赐冕;而在册命金文里面,人们看到的不是赐冕,而是赐胄。……从册命金文看,西周时冕、胄似还不甚分;武舞中将士戴冕、执干戚而舞,那冕可能有胄的保护头部的功能。春秋以来礼乐日益发达,某些圆筒形军帽开始礼仪化,被加上板,最终成为礼帽,与革胄、铜胄分化开来了。
亦有以冕冠源出“皇”(羽冠)者。《礼记》“有虞氏皇而祭”,郑玄注云:“皇,冕属,画羽饰焉。”皇是一种以羽毛装饰的冠,也可以认为是一种冕。“皇”字上面的那个“白”,本来就是羽冠形象。用艳丽的羽毛饰冠的习俗,既古老又普遍。大汶口文化有个陶文符号,李学勤即认为是羽冠。良渚文化的玉钺、玉琮、玉冠状器上的神人浅浮雕,有宽大高耸的羽冠;安徽凌家滩出土的玉人头像,饰有羽冠;四川金沙遗址出土的青铜立人像,也有羽冠。史前及三代有羽冠存在,殆无疑义。
九旒冕
有关冕的起源,阎步克又言:早期的冕,只是王冠或礼帽的泛称而已。可能特指某种帽子,也可能泛指某类帽子。……那么所谓冕,就至少包括两个序列:爵弁系列的冕和羽冠系列的冕。
周代之冕是否有旒,《左传》桓公二年“衮、冕、黼、珽,带、裳、幅、舄,衡、、纮、
,昭其度也”的叙述中,没有提到。《诗经》中提及很多玉器和玉饰,但也没提到冕旒。周代之冕施旒,亦无法在考古中得到证明。周以至于夏商虽然出土了很多穿孔玉珠,但那多是与项链、玉组佩等相配套的,并不是冕旒所用的玉珠,看不到冕旒的痕迹。其次是服章,周朝冕服上存在着“火龙黼黻”之类文章,可以推测等级较高则可以使用的文章较多,但《周礼》中那种严整的十二章等级在先秦是否存在,得不到其他史料的印证。除了《周礼》、《礼器》,从出土玉器、册命文及从其他古书看,冕旒分等之法无迹可寻。据阎步克之说,“周加垂旒”,进入周代冕就被加上了旒的说法只能姑妄听之。《周礼》、《礼器》所见冕旒等级,目前看来,应为儒者建构,不宜指为史实。冕旒那挡眼睛的玩意,也许是在战国新兴服饰大量涌现时,才在某些地方露头并成为《周礼》、《礼器》编排冕旒的灵感和素材的。
深衣
《礼记·深衣篇》:“古者深衣,盖有制度,以应规矩,绳权衡。”郑玄注云:“名曰深衣者,谓连衣裳而纯之以采也。”正义云:“以余服上衣下裳不相连,此深衣衣裳相连,被体深邃,故谓之深衣。”关于深衣,其制“短毋见肤,长毋被土。续衽钩边,要缝半下。袼之高下,可以运肘。袂之长短,反诎之及肘……制十有二幅……袂圆……曲袷”。续衽钩边,郑玄注云:“续犹属也,衽在裳旁者也。属连之,不殊裳前后也,钩读如鸟喙必钩之钩,钩边若今曲裾也。”正义云:“今深衣,裳一旁则连之相着,一旁则有曲裾掩之,与相连无异,故云属连之,不殊裳前后也。郑以后汉时裳有曲裾,故以续衽钩边似汉时曲裾,是今朝服之曲裾也。”
孙机认为,从渊源上说,楚人着深衣系效法北方各国。但及至西汉,由于开国君臣多为楚人,故楚风流布全国;北方原有的着深衣之习尚为楚风所扇而益盛。
战国时期的深衣样式
禅衣
《说文·衣部》:“禅,衣不重。从衣单声。”段玉裁注云:“此与重衣曰複为对。”《释名·释衣服》云:“禅衣,言无里也。”《说文·衣部》:“褋,南楚谓禅衣曰褋,从衣枼声。”《方言》卷四云:“禅衣,江淮、南楚之间谓之衣褋,古谓之深衣。”《礼记·玉藻》:“禅为。”注云:“有衣裳而无里。”《方言》卷四:“汗襦,自关而东谓之甲襦,陈魏宋楚之间谓之襜襦,或谓之禅襦。”
汉代曲裾袍样式
《汉书·盖宽饶传》:“宽饶初拜为司马,未出殿门,断其禅衣,令短离地。”《汉书·江充传》:“(江充)衣纱糓禅衣,曲裾,后垂交输。”颜师古注云:“禅衣制若今之朝服中单也。”又,马王堆汉墓遣册及实物中都有禅衣及与之相关的记载,江陵凤凰山168号汉墓、连云港海州西汉侍其繇墓、连云港陶湾黄石崖西汉郭宝墓、江苏仪征胥浦101号西汉墓所出遣册及居延汉简中皆有对禅衣的记载,其中多数还与複衣并载。据上可知,所谓禅衣即没有衬里的单层衣物。
袷衣
《说文解字》衣部:“袷,衣无絮。”《急就篇》“襜褕袷複褶袴裈”,颜师古注云:“衣裳施里曰袷,禇之以绵曰複。”《广雅·释诂》:“袷,重也。”《汉书·匈奴传》载:“服绣袷绮衣、长襦、锦袍各一,比疏一,黄金饬具带一,黄金犀毗一,绣十匹,锦二十匹,赤绨、缘缯各四十匹,使中大夫意、谒者令肩遗单于。”颜师古注曰:“服者,言天子自所服也。袷者,衣无絮也。绣袷绮衣,以绣为表,绮为里也。”
有学者曾对居延汉简中记载的有关边军的服装配给与买卖的情况做过研究,认为居延汉简中的“合”,即“袷”,乃是有里衬而无絮的夹衣。“合衣”除在居延汉简中有记载外,江苏尹湾二号、六号汉墓所出遣册中亦有提及。
绣镼
穿着绣镼和袿衣的舞俑(东汉)
绣镼,是流行于汉代的女子所着的半袖衣。其物见于史书记载,亦颇见于当时俑像,汉代墓葬亦间或有所出土。《后汉书》卷一《光武帝纪》载:“时三辅吏士东迎更始,见诸将过,皆冠帻,而服妇人衣,诸于绣镼,莫不笑之,或有畏而走者。”李贤注云:“《前书音义》曰:‘诸于,大掖衣也,如妇人之袿衣。’字书无‘镼’字,《续汉书》作‘’。扬雄《方言》曰:‘襜褕,其短者自关而西谓之
。’郭璞注云:‘俗名
掖。’据此,即是诸于上加绣
,如今之半臂也。”
汉代绣镼
依初唐之人所论,绣镼相当于唐代的半臂,亦即短袖上衣。楼兰故城东汉墓葬曾出有半袖衣,其衣身为浅色的天青色绮,两袖则用红绮为之,袖根密密打褶呈喇叭状。在东汉陶俑上也经常可见短袖外衣式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