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织造机构及丝织业分布
古时官府的服饰,历朝历代皆由专门的织造营作机构制作。汉代丝绸生产有官营民营之别。西汉时,长安即设有织染机构,《三辅黄图》载:“织室在未央宫,又有东西织室,织作文绣郊庙之服……暴室,主掖庭织作染练之署。”东汉时亦设织室,《后汉书·和熹邓皇后纪》载“又御府尚方织室,锦绣冰纨玩弄之物,皆绝不作”,可见当时有织室织造锦绣冰纨。两汉还在京师之外的齐郡临淄设有“三服官”(汉官名,主作皇帝冠服)。《汉书·元帝纪》载初元五年夏四月“罢……齐三服官、北假田官、盐铁官、常平仓”,颜师古引李斐注云:“齐国旧有三服之官,春献冠帻,为首服,纨素为冬服,轻绡为夏服。”在另一丝织重地襄邑,两汉也设有服官,《陈留风俗传》云:“襄邑县,南有涣水,北有睢水。传曰睢涣之间文章,故有黼黻藻锦日月华虫,以奉天子宗庙御服焉。”官营之外,两汉的民营织造也很发达。《汉书·张安世传》载“安世尊为公侯,食邑万户,然身衣弋绨,夫人自纺绩,家童七百人,皆有手技作事,内治产业,累积纤微,是以能殖其货,富于大将军光”,可见安世尊因有丝织作坊,以致富于当时“行周公之事”的霍光。
唐朝官营染织业承袭隋朝制度,在少府监下设染织署,其中有十个作专司织造,织纴之作有:布、绢、、纱、绫、罗、锦、绮、
、褐等;有五个作专司组绶,组绶之作有:组、绶、绦、绳、缨;有四个作专司编织,
线之作:
、线、弦、网;有六个作专司练染,练染之作六个:青、绛、黄、白、皂、紫。共设有二十五个“作”。又据《新唐书》记载,少府监有短番匠5029名,绫锦坊巧儿365名,内作使绫匠83名,掖庭绫匠150名,内作巧儿42名,配京都诸司、诸使杂匠125名。唐代民间丝织作坊也很多,以至于有专门的丝织业行会,有的作坊中或已出现雇佣关系,民间作坊也能生产缭绫等高档织物。
宋代官营织造机构,在京师有少府监下的绫锦院、染院、文思院、文绣院等。此外,尚有设于宫廷内司的织造机构。南宋时,宫廷内诸司中亦有丝织作坊,《咸淳临安志》屡有提及内司织物。当时内诸司有内藏库、东西库、御服所、裹御所、丝帛所、腰带所、织染所等,其中的织染所织造锦、绫、绢等。宋代除在京师设有织造作坊,于丝织业发达的地方也设有作坊。如在西京、真定、青州、益州、梓州设有场院,在江宁府和润州设有织罗务等。当时的地方场院规模也很大,如成都锦院,据《锦官楼记》《蜀锦谱》记载,早期有厂房127间,织机154张,日用挽综工164人,用杼之工154人,练染之工21人,纺绎之工110人。两宋民间织造亦盛。
元代织造机构分属工部、户部,将作院、中政院、大都留守司、武备寺诸系统。工部职掌丝染的部门有:大都人匠总管府,其下置有四局,分别为绣局、纹锦总院、涿州罗局、尚方库;随路诸色民匠都总管府,其下置有五司,分别为织染人匠提举司、杂造人匠提举司、大都诸色人匠提举司、大都等处织染提举司、撒答剌欺提举司;此外还有诸司局人匠总管府,晋宁路织染提举司,冀宁路织染提举司、真定路织染提举司,南宫、中山织染提举司。此外,尚有别失八里局、深州织染局、纳石失毛段二局、云内州织染局、大同织染局、恩州织染局、保定织染提举司、永平路纹锦等局提举司、大宁路织染局、云州织染提举司、顺德路织染局、彰德路织染人匠局、怀庆路织染局、宣德府织染提举司、东圣州织染局、阳门天成织染局。将作院系统的织染机构有:异样纹绣提举司、绫锦织染提举司、纱罗提举司、纱金颜料总库。又,大都等路民匠总管府辖下的尚衣局、御衣局、御衣史道安局、织佛像提举司等,与织染稍有相关。中政院下的局院有玉列赤局、织染局;徽政院下有织染局;储政院下有藏珍、文成、供须三库。
《丝绣笔记》书影
秦汉时期丝织业主要分布于中原、蜀地和关中地区。中原地区自古多有蚕桑,故丝织业最为发达,当时的齐郡临淄、陈留襄邑都是生产丝织品的重地。蜀地为生产丝织品的另一要地,“盖春秋时,蜀未通中国,郑、卫、齐、鲁无不产锦,皆禹贡兖州厥篚织文之地。自蜀通中原而织事西渐”(朱启钤《丝绣笔记》)。秦汉时期,蜀地丝织业渐盛,其所产的“蜀锦勃兴,几欲夺襄邑之席,于是襄邑乃一变而营织成,遂使锦绫专为蜀有”(朱启钤《丝绣笔记》)。关中地区因水利条件较好,遍植桑麻,“源泉灌注,陂池交属,竹林果园,芳草甘木,郊野之富,号曰近蜀”(朱启钤《丝绣笔记》),所以丝织业也并不落后。
魏晋南北朝时期,丝织业分布格局与秦汉时期大致无别,重心仍在中原和蜀地,唯江南地区稍有兴起。汉末之乱,在北方很快被曹操敉平,继而为丝织业的发展提供了稳定的环境,当时又有马钧对织机进行了改革,中原地区丝织业因此颇有规模。西晋代魏而起,也曾一度“天下无事,税赋均平,人咸安其业而乐其事”。西晋·左思《魏都赋》中有云“锦绣襄邑,罗绮朝歌,绵纩房子,缣总清河”,道出了各地的所产。又,西晋·石崇《奴券》中有谓“常山细缣,赵国之编,许昌之总,沙房之绵”,可见当时织造之盛。至北魏时,亦有官营织造作坊,史载河间王元琛府库中“锦罽珠玑,冰罗雾縠,充积其内。绣、缬、、绫、丝、彩、越葛、钱、绢等不可数计”,可见当时丝织品种之丰富。至北齐时,太府寺下中尚方“领别局、泾州丝局、雍州丝局、定州
绫局”四处织作作坊,司染署“又别领京坊、河东、信都三局丞”,主管染色。
当时蜀地所产蜀锦闻名天下,诸葛亮谓“今民贫国虚,决敌之资,唯仰锦耳”,当时魏、吴都向蜀买锦。左思《蜀都赋》云:“阛阓之里,伎巧之家。百室离房,机杼相和。贝锦斐成,濯色江波。黄润比筒,籯金所过。”可见当时蜀地织造之盛。魏晋南北朝时,江南得到进一步开发,丝织业开始兴起。及至南朝宋时,“扬部有全吴之沃,鱼、盐、梓之利,充仞八方,丝绵布帛之饶,覆衣天下”。
唐代前期,丝织业分布格局与前朝无异,重心仍在北方。《颜氏家训》谓:“河北妇人织纴组之事,黼黻锦绣之工,大优于江东。”据当时贡赋,可知中原地区的河南、河北二道,川蜀地区的剑南、山南二道负担最大,江南道则次之。“安史之乱”后,北方地区的丝织业遭受沉重打击,而江南较少被波及,渐渐成为政府财赋所出的要地。唐·李肇《国史补》卷下载:“初,越人不工机杼,葬兼训为江东节制,乃募军中未有室者,厚给货币,密令北地娶织妇以归,岁得数百人,由是越俗大化,竞添花样,绫纱妙称江左矣。”事实或有出入,但其时江南已工于织造当属不假。
《颜氏家训》书影
唐代丝织业兴盛,在北方地区尤以定州为发达,并以其为中心。定州所织丝织品种类丰富,尤以罗、绸绫、瑞绫、独窠绫、两窠绫、二色绫知名,每年上贡朝廷的丝织品有1500匹之多。在南方,丝织业也渐为兴盛,开元年间,越州已能入贡吴绫、白编绫、交梭绫三种高级丝织品。贞元年间,越州更有吴绫、异样吴绫、花鼓歇纱、吴朱纱、宝花花纹罗、白编绫、交梭绫、十样花纹绫、轻容兰鄃、花纱、吴绢等数十种丝织品之贡。
又据史料所载,因各地织造技艺各有等差,故所产丝织品也质量不一。以作为国家税赋首项的绢为例,就有八个等次。《唐六典》卷二十“太府寺”条云:“凡绢布出有方土,类有精粗,绢分为八等。”第一等为宋、亳州;第二等为郑、汴、曹、怀州;第三等为滑、卫、陈、魏、相、冀、德、海、泗、濮、徐、兖、贝、博州;第四等为沧、瀛、齐、许、豫、仙、棣、郓、深、莫、洺、邢、恒、定、赵州;第五等为颍、淄、青、沂、密、寿、幽、易、申、光、安、唐、随、黄州;第六等为益、彭、蜀、梓、汉、剑、遂、简、绵、襄、褒、邓州;第七等为资、眉、邛、雅、嘉、陵、阆、普、壁、集、龙、果、洋、渠州;第八等为通、巴、蓬、金、均、开、合、兴、利、泉、建、闽州。据此可知,绢之所产最上等者大抵都在今河南、河北、山西境内,次为今四川、福建境内。
唐代以前,丝织业生产重心在江淮以北的北方地区,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南北方技术的交流,南方丝织业逐渐得以发展,并在唐代中后期成为财赋所出的重地。
丝织业发展到宋代,南方的地位愈显突出,其时丝织业已遍布长江流域各地。出产丝织品的州军,据《元丰九域志》、《宋史·地理志》等记载,已多达46个,分别为两浙路的杭、越、润、婺、明、常、处、衢、秀州;两淮路的亳、宿、海、泰、泗、滁、庐、和、濠州,无为军;江南东路、西路的太平州、临江军、建昌军;荆湖南路、北路的江陵府,鼎、澧、诚州;成都府路的成都府,蜀、彭、绵、简州;梓州路的梓、遂、昌、渠州,怀安军、广安军;利州路的洋、阆、巴、蓬州;夔州路的达、忠、涪州,云安军、梁山军、南平军。
《宋会要辑稿》记载,宋代各路所产的丝织品有罗、绫、、绡、
、丝、绵七种。从地域分布上看,产地与唐代大体一致,仍主要分布于今河北、河南、山东的黄河下游平原和四川盆地、太湖流域、钱塘江流域。但上贡的丝织品数量上已显变化。
《清明上河图》反映的宋代繁华景象
在绢的数量上,南方地区已占优势。两浙路为六十七万余匹,江南东路为三十八万余匹,二路居首。京东东路、京东西路、河北西路、两浙路、江南东路、梓州路六路在二十万匹以上。京东东路、京东西路、京西北路、河北西路、两浙路、江南东路、江南西路、荆湖北路、梓州路、利州路十路在十万匹以上。
在的数量上,两浙路、江南东路二路居首,前者十万余匹,后者六万余匹,其他各路均在五万匹以下。在丝绵数量上,两浙路二百万两,江南东路一百一十万两,仍居首位。其他各路均在一百万两以内,不及两浙路一半。北方各路丝织品生产虽然仍有一定规模,但颓势已显,已不能与江南地区抗衡。
关于唐宋以降黄河流域蚕桑丝织业的衰落,其原因大抵有四个方面。一是“安史之乱”后黄河流域生产力遭受破坏,五代时又迭经少数民族入侵;二是由于棉花种植业的发展和传播,势必对蚕桑丝织业造成影响;三是西北丝绸之路的阻塞和东南海上丝绸之路的兴盛;四是南方蚕桑丝织业技术水平的后来居上,黄河流域的优势尽失。
明代丝织业的格局以江南三织造——江宁、苏州、杭州织造为中心,此外,山西潞安,四川保宁,广东广州,福建福州、泉州、漳州诸地也是著名的丝织品生产地。明代官府在工部下设织染所,内府监下设织染内局和织染外局。内局掌染造御用及宫内应用缎匹绢帛;外局织造官府公用丝绸。南京除设内外织染局外,司礼监又设有织造祭祀用丝绸的神帛堂。两京之外,各省地方官府也多设有织染局,据《大明会典》记载,设局织造的地方有浙江杭州、绍兴、严州、金华、衢州、台州、温州、宁波、湖州、嘉兴诸府,江西布政司,福建福州府、泉州府,四川布政司,河南布政司,山东济南府,直隶镇江府、苏州府、松江府、徽州府、宁国府、广德州。其中尤以苏州、杭州两局的织造规模最大。北方诸省虽然有的未设织染局,但也有官府的丝织作坊。如明人陈汝明《甘露园短书》记载:“曾见陕西抚院贾待问疏称,该省应造万历二十五年龙凤袍共五千四百五十匹,额设机五百三十四张,该织匠五百三十四名,挽花匠一千六百二名;新设机三百五十张,该织匠三百五十名,挽花匠七百五十名;挑花络丝打线匠四千二百余名。”据此可知陕西虽未设局,但有织造作坊存在,并可知其丝织业之盛。又,《明神宗实录》记载:“万历二十七年内织染局题办皇长子等位婚礼袍段,万历九年传造之数尚有未完一万余匹,俟今次传造完日,仍将旧传未完照数补织……(万历三十三年)上用袍段一万六千余套匹,又婚礼段九千六百余套匹,比诸原欠遂增一万五千之数,昨内库新改段一十八万余匹,虽蒙圣恩宽减一半,计费尚须数十余万。”可见当时宫中丝织物用耗之巨。
明万历明黄缎洒线绣金龙花卉纹袍料
清代的织造格局沿袭明代江南三织造,其宫廷服饰的制作和管理实务,则由宫中内务府负责。内务府下设有七司、三院等机构,职官三千余人,规模庞大。七司中的广储司,设有皮、缎、衣等六库,六库下又设有染、衣、绣、花、皮等七作及帽、针线二房。广储司的主要职能,就是负责查验、保管皇帝及宫内所需的四季衣物、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等物。缎库则专门负责保管“上用”和“官用”的绫、罗、绸、缎等各色织物。衣库则专门收贮各式服装等。衣作、绣作、花作等则负责对衣料进行裁剪、绣花和缝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