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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绸的成熟
所属图书:《通向世界的丝绸之路》 出版日期:2014-07-01

丝绸的成熟

春秋至中唐的两千多年是我国丝绸生产的重要时期。这一时期,我国丝绸的生产重心位于黄河中下游,绢帛成为朝廷赋税的重要来源。斜织机和提花机广泛应用于丝织生产,各种织物应运而生,印花技术臻于完备,图案主题神秘并富有装饰性。

在春秋战国时期,老百姓常常要在住宅周围要种植桑树。《管子·山国轨》记载:“宫中四荣,树其余者曰:‘害女工’。”宫即住宅,古时百姓住宅也可称作宫。“四荣”指四方屋翼,此处借指住宅四周空闲的地方。就是说,凡百姓住宅旁侧,只准种植桑树,供妇女采桑养蚕。如果种植其他树木,则要以妨害养蚕为由加以禁止。孟子所谓“五亩之宅,树之以桑”,说的也是这种情况(只是针对齐国而言)。

《左传》和《国语》都记载着晋国公子重耳流亡到了齐国后,他的随从在桑园里密秘谋划让他早日返回晋国的故事。透过这个故事,我们可以看到,在齐国种桑养蚕是很普遍的,除了野外有大片大片的桑林外,大贵族的家里也有很大的桑园。大贵族及其弟子虽不亲自植桑养蚕,但却有专职的家奴来从事家庭桑蚕生产,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春秋时期桑蚕业的发达。

吐鲁番袖片(战国)

从植桑养蚕作为一个行业伊始,这份事业仿佛就成了女人的天职。《礼记》中有“岁既单矣,世妇卒蚕,奉茧示夫人”的记载,“世妇”就是负责植桑养蚕的女官。《诗经·大雅·瞻印》有“妇无公事,休其蚕织”之句,意思是说:“妇女们既不担负劳役,怎能不从事蚕织?”《吕氏春秋》和《史记》两部古书都记载了公元前518年,吴楚两国因为边境女子争桑而引发一场战争的故事。在这次战争中,吴公子光领兵占领了楚国的居巢(今安徽巢县)和钟离(今安徽凤阳)。

吴楚战后不久,建都在今浙江绍兴的越国也被吴国打败。越王勾践在“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的复国方针中,也有“省赋敛,劝农桑”一条。后来越国终于强盛起来,灭了吴国。在齐国,蚕桑同样很受重视。据《管子》的记载,管仲曾向国君建议:百姓中有熟悉蚕桑技术,能防治蚕病的人,政府应该采纳他们的意见,并给予黄金和粮食等实物奖赏,而且予以免除兵役的优待。

蚕桑丝织业还是中国封建社会早期社会经济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国蓄》说:“春赋以敛缯帛。”即春天给予桑农贷款,以补桑农生产资金的不足,到时,桑农只需以“缯帛”这种丝织品抵偿贷款就可以了。实际上,这就是政府与桑农签订预购合同,预付资金,计价收购。

《禹贡》书影

《禹贡》成书的年代有西周至汉代各说,迄未定论,它记录了当时各州土产、名产或多产的物品。《禹贡》分天下为九州: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出产和上贡丝物的有:兖州,“厥贡漆、丝,厥篚织文”;青州,“厥篚檿、丝”;徐州,“厥篚玄纤缟”;扬州,“厥篚织贝”;荆州,“厥篚玄玑组”;豫州,“厥篚纤纩”。《禹贡》所记载的内容大体上合于战国时代的情形,多数学者根据东汉郑玄的解释,认为所谓扬州“织贝”就是《诗经·小雅·巷伯》中“成是贝锦”所说的“贝锦”,是一种先染丝而后织成贝纹的锦。当时的徐州属于鲁国地界,出产的鲁缟为一时名产,时谚“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就是对鲁缟织造之精、薄的生动比喻。《禹贡》所记上贡丝物的地方有六个州,但是,迄今所发现的先秦时期的丝绸实物基本都在两湖的楚国地区,又以今天的湖南长沙市郊和湖北荆州地区为最多。1952—1994年的40多年间,长沙近郊发掘了2048座春秋战国时期的楚墓,其中有18座墓集中出土了167件丝、麻织品,其中丝织品有160件;1981—1989年发掘的湖北江陵九店578座楚墓,出土丝织品17件,另有麻织品4件;1982年发掘的江陵马山1号墓,虽系战国中期的一座小型墓,却出土丝织品152件,其中完整衣物就有35件,几乎包括了罗、帛、纱、绫、绢、绮、纨、缟、縠、锦等先秦时期丝织品的全部品种,因数量之多,品种之全,该墓有“地下丝绸宝库”之美誉,出土丝织品的色泽花纹以及其本身反映出的织造技术都令人称奇。另外,湖北荆门包山楚墓、江陵望山楚墓、江陵腾店楚墓、荆州天星观楚墓以及随州曾侯乙墓等均出土得有丝织品的实物或遗迹。

中国丝绸博物馆复制的战国对龙对凤纹锦

马王堆1号墓发掘现场

1972年马王堆1号汉墓出土单幅丝绸46卷,成件衣物58件,属于服饰类的共27件,丝绵袍11件,包括绢、缣、纱、罗、锦、绮等品种,其中的一件罗锦袍上袖缘的绒圈锦和1件重仅49克的素纱禅衣代表了西汉养蚕缫丝和织造的最高水平。长沙马王堆1号汉墓还出土刺绣品40件、丝带3种,据年出土的“遣策”记载,刺绣品主要有信期绣、长寿绣、乘云绣三种,这三种绣品的纹样均以变体云纹为主体。丝带是用于衣物装饰的狭长条带,有带“千金”字样的“千金绦”带,有制作精良、缝成筒状的纂组织物。马王堆1号汉墓出土的丝绸数量之多,品种之全,可以说是我国汉代丝绸生产的成果汇总。同期发掘的马王堆2号墓和1974年发掘的3号墓以及江陵167、168号墓均发现有大量丝绸的实物,只是保存状况没有马王堆1号墓好。

T型帛画(马王堆1号墓出土)

1995年,浙江省博物馆从境外购得越王者旨於赐剑,剑柄上发现了缠裹剑柄的黑色丝带和丝带下的数层平纹丝织物。2001年,在重庆市巫山县位于长江、大宁河交汇处的江东嘴遗址发掘了一座西晋大墓,墓底发现了数层丝织物和刺绣的残片,可惜已无法起取。从包裹铜镜的丝绸印痕可以辨出包裹物有锦、绢、缣、纱4种。

战国越王者旨於赐剑

战国时期,齐国在临淄设“三服官”,专为宫廷制作精细丝织品。《汉书·元帝纪注》引李裴语:“齐国旧有三服之官,春献冠帻,縰为首服,纨素为冬服,轻绡为夏服。”“三服官”生产精美的丝织品,供宫廷春夏冬三季服装所需。三服官织厂女工多为能工巧匠,王充在《论衡》中说“齐都世刺绣,恒女无不能”,出于她们之手精心制作的高级丝织晶有“冰纨、方空縠、吹絮纶”等。“冰纨”是一种鲜明纯白的织物,“方空縠”是一种带有方格花纹的织物,“吹絮纶”是一种极为细致、轻柔的织物。

“三服官”初设时规模不大,每年仅生产丝织物十余箱。汉代在长安设立了官营纺织业机构东西两织室,设织室令丞主管。而“三服官”发展到汉元帝时(前48—前33年),已有织工数千人,宫廷每年投资甚巨,具备大规模生产能力,甚至与设在长安的东西织室相比也毫不逊色。

汉唐时期的丝绸产品已经有很多品种,其中刺绣和织锦是最珍贵和高档的。《国语·齐语》中,齐桓公对管仲说:“昔吾先君襄公……唯女是从,九妃六嫔,陈妾数百。食必粱肉,衣必文绣。”《管子·五辅》中记载:“女以巧矣,而天下寒者,其悦在文绣。”《晏子春秋·外篇》也记载:“景公赏赐及后宫,文绣披台榭。”“君之玩物,衣以文绣”,“文绣”就是指刺绣彩色花纹的丝织品或服饰,刺绣所用的基本针法为锁绣针法以及外观与锁绣接近的劈针,具有细致而繁琐的效果。对于织锦,《诗经》里有很多与之有关的名篇和名句。如《小雅·巷伯》:“萋兮斐兮,成是贝锦。”《唐风·葛生》:“角枕粲兮,锦衾烂兮。”《郑风·丰》:“衣锦褧衣,裳锦褧裳。”

从春秋到中唐,这一时期的织物图案从几何纹起步,发展到动物与几何纹的结合。汉代织物最为经典的纹样是动物纹与云气纹的结合。到魏晋南北朝时依然有大量的动物纹出现,直至唐代初期,即使是在西域艺术强烈的影响下,动物纹样仍与联珠纹相结合,顽强地坚守着自己的阵地。

这一时期的染料以植物染料为主,红色染料用茜草,蓝色用蓼蓝、菘蓝进行未发酵的直接染色,黄色则用黄栌、栀子。染色工艺多采用媒染法,主要的媒染剂是草木灰和含铁物质。在以植物染料为主的同时,也有矿物染料的使用,如红色所用的朱砂。印花技术主要是手工描绘,汉代开始出现真正的印花,其工具是青铜凸纹印花版,结合手绘,这一方法一直沿用至唐宋时期。

绛色花卉纹刺绣绢裤(新疆尉犁营盘汉晋墓出土)

人兽树纹罽袍(新疆尉犁营盘汉晋墓出土)

根据《考工记》对练染技术的记载,基本上可以了解当时丝织品印染的工序。第一道工序是“练”。每到春天,练工在“幌人”(齐国专设“幌人”,负责煮练丝帛)的监督下,将生丝和绸坯放入用草木灰等泡制的碱性液汁中浸泡,“昼暴诸日,夜宿诸井”,要浸泡七天七夜,直到把纤维上的丝胶和其他杂质除去,这道工序能使丝纤维柔软漂白,易于染色。至于绸坯,因为丝线紧密地织造在一起,其中的丝胶等杂质就比生丝更难以去掉,于是人们就用碱性比较强的楝木灰和蜃(大蛤蜊)烧成的灰与水配成浓浆,用来浸渍绸坯,经过七天七夜的反复浸晒,既脱了丝胶,又漂了白。这种暴练,实际上就是印染生产过程中的预处理工艺——练和漂。第二道工序是“染”。由“染人”负责丝帛和其他纺织品的染色。染色要等到各种植物染草收获的季节即夏秋时节才正式开始。染草中采用最多的是蓝草,为了将生丝或绸坯染成各种颜色,有一染,再染,甚至六染、七染。三次入染可染成浅绛色,五次入染可染成赤黑色,七次入染可染成黑色。生丝染成不同的颜色后,可以用来织各种色彩的锦,绸坯染好后,就可以直接用来制作衣物等用品。如果还需要装饰,就采用第三道工序“画”和“绣”。有“画绩”专门负责管理在丝织品上画花绣花等装饰加工。

恩泽锦(汉晋)

从西周到两汉,我国丝织业兴盛发达的地区一直在黄河流域。秦汉时期,封建王朝采取了保护农业与家庭手工业的政策,对纺织业发展有一定促进作用。秦时鼓励“男乐其畴,女修其业”,提倡妇女从事家庭纺织业。秦汉时期织机已普遍进入家庭,现保存在嘉祥县武梁祠的汉代石刻中有一幅“曾母投杼图”,该图是反映当时家庭纺织业生产的极好印证。

从汉代开始,国内的纺织品交易已极为盛行,大量丝织物在民间市场流通。《汉书·食货志》记载:“通都大邑,一酤岁……其帛、絮、细布千钧,文采千匹,答布,皮革千石。”说明当时纺织品的交易相当兴盛。

江南丝织业的发展是从三国时期开始的。孙吴政权中,有很多南徙的北人,带来了北方中上层人士喜着柔软舒适的丝织品服饰的习惯与风尚,从而带动了江南地区蚕桑事业的发展。而江南气候湿润温和,也很适合桑蚕生长。《三国志·吴志·陆凯传》记载陆凯上疏谏孙皓谓:“先帝时,后宫列女,及诸织络,数不满百……先帝崩后……更改奢侈,伏闻织络及诸徒,乃有数千。”孙吴定都建业(今江苏南京),有官营织造机构“织络”,说明当时已有专门制造丝织品的部门。据《拾遗记》记载,孙权的夫人赵氏就是一位织作的行家里手,她“织纤罗縠……裁之为幔,内外视之,飘飘如烟气轻动”,为臣僚、百姓之表率。

魏晋南北朝至隋唐是江南蚕桑丝织发展的重要时期。魏晋以来黄河流域政局不稳,虽仍保持丝绸生产中心的地位,但发展速度相对较慢,而长江流域这一时期较为安定,中央政府赋税倚重江南,给江南丝绸生产的发展带来了机遇,蚕桑丝织业发展较快。同时,这一时期黄河流域有两次较大规模的人口南迁:一次是西晋永嘉年间(306—312),晋室南渡,北方大批士庶流寓江南;一次是唐中期受“安史之乱”的影响,北方人口大量涌向长江流域的四川、两湖和江南,江南成为全国人口最为集中地区。两次人口南迁,为江南发展经济提供了充足的人力资源和先进技术。

修复后的黑色绞缬对襟上衣(北朝)

东晋时,恢复御府织室为宫廷服务。江南各地蚕桑生产技术有了较大的发展。《晋书·慕容廆传》记载,前燕慕容氏政权通好于东晋,“先是辽川无桑,及廆通于晋,求种于江南,平州桑悉由吴来”。公元420年,刘裕在建康称帝,史称刘宋,成立“锦署”带来了北方百工。在建康建立“锦署”,结束了江东用锦只能资于西蜀的历史,为江南织锦业带来中原先进的生产工艺,在织机上进行改良创新,生产出著名的织成纬锦“宋锦”,为后世云锦的精良工艺打下了基础。南朝齐时,漠北柔然族首领即向齐武帝求取锦工,武帝以“织成锦工,并女人,不堪远涉”为借口未予应允。辽川边地、漠北一带的少数民族向江南学习,反映了江南的蚕桑丝绸技术的发达。

隋末唐初,江南地区蚕桑生产进一步发展,尤其是太湖流域及其附近地区,发展得更快。新、旧《唐书》里都记载了这么一个故事:唐玄宗时有一个名叫韦坚的大臣,天宝初年任陕郡太守兼水陆转运使。韦坚为了方便漕运,整理了长安附近的水道,并在长安城东九里的长乐坡,开凿“广运潭”,潭边建有“望春楼”。工程完成后,举行了一个类似现代的通航典礼的仪式。为了博取皇帝欢心,韦坚预先准备了大批小船。船头分别挂上牌子,写上各个州郡的名称,船上又分别堆放了各该州郡的著名特产。在这批小船中,“广陵郡”船上堆的是锦,“丹阳郡”船上堆的是“京口绫、衫缎”,“晋陵郡”船上堆的是“官端绫绣”,“吴郡”船上堆的是“方文绫”,“会稽郡”船上堆的是“罗、吴绫、绛纱”。会稽、广陵、丹阳、晋陵、吴郡就是现在浙江的绍兴、江苏的扬州、镇江、常州、苏州等地方。这五郡船上堆着各种丝织品,就充分表明,至中唐时,这些地方生产的丝织品已经是当地著名特产了。

各种精美的丝织品需要先进的缫丝工具和织机来生产。约自汉代起人们就开始使用手摇缫丝车进行缫丝,一直到唐代未变。早在春秋战国时,丝织生产中就已经出现了两种织机及织造技术。一是踏板织机,用脚控制织机的开口;二是提花机,用花本或综片来控制经丝的提升规律。织物的组织结构亦是织造技术的重要部分,这一时期运用的主要基本组织是平纹组织,所有的起花织物组织也均由平纹组织衍生而来或是内含平纹规律。此时尚无真正的斜纹组织可言,某些斜纹组织仅是不同的平纹通过并丝织法而产生的斜纹效果。此外,提花织物尤其是织锦的显花方式通常是经显花,即通过多彩的经丝在织物表面按一定规律显露来呈现花纹。

中国丝绸博物馆复原的踏板织机

在中国封建社会的早期和中期,丝绸是朝廷赋税的重要来源。西周土贡有皮帛、宗庙之器、绣帛、木材、珍宝、祭服、羽毛等九类,称作“九贡”,绣帛和祭服都与丝绸有关。

汉代赋主要征收货币,调则主要征收实物,实物主要就是布帛。《汉书》卷二四下《食货志》中有“大农以均输调盐铁助赋”、“令远方各以其物如异时商贾所转贩者为赋”、“诸均输帛五百万匹,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等记载,反映了“以赋为调,征取实物,以代赋钱,或者地方官以赋钱购买民间布帛,以供调度”(西汉·桓宽《盐铁论·本义篇》)的情况。

课田制和户调式是西晋的赋税制度。课田指的是应向国家纳税的田地数量。户调就是户税,丁男之户每年纳绢三匹,绵三斤;丁女或次丁为户者折半交纳。北魏孝文帝太和九年(485年),颁布均田制,次年又颁布三长制和租调制,“其民调一夫一妇帛一匹、粟二石,民年十五以上未娶者四人出一夫一妇之调,奴任耕婢任织者八口当未娶者四,耕牛二十头当奴婢八”。隋的租调,继承北周旧制,其中租调,原为每户绢一匹、绵八两、粟三斛,后改为绢二丈,而妇女奴婢不收税,恢复以前丁租、丁调的完整形式。唐又继承隋制,租庸调制规定:丁男每年向国家纳粟二石,称作租。交纳绢二丈,绵三两或布二丈五尺、麻三斤,称作调。每丁每年服徭役二十天,如不服役,每天输绢三尺或布三尺七寸五分,称作庸,也叫做“输庸代役”。

纺织品作为朝廷税赋的重要的征收对象,代替钱粮成为政府的实物税收,极大地刺激了纺织品的生产。此外,在一般流通市场上,丝绸依然作为货币的重要形式之一,以支付大宗买卖和官员的薪俸。

通向世界的丝绸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