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神树
古希腊人称中国为“Seres”(赛里斯),意思是产丝之国。他们把赛里斯人(中国人)描述成“身高20尺,红发碧眼,声若洪钟,长寿达200岁”的神人。他们认为产自赛里斯国的丝绸,是一种长在神树上的特殊的“羊毛”。那么这种神树到底是什么树?
青铜扶桑树
黑漆朱绘扶桑木制衣箱(战国早期)
在中国神话中,扶桑是太阳的化身,相传其生长于大荒之中,叶如伞盖,奇大无比。中国人对于扶桑神树,满怀敬意和想象。《山海经》中有这样一段记载:“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墨齿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意思是说,在东海汤谷,生长着一棵名叫扶桑的神树,树上居住着十个太阳,每天由三足鸟驮着轮流值日。每当一个太阳升起,其他九个就在神树上休息。这与1986年四川广汉三星堆祭祀坑出土的青铜神树的造型不谋而合。这株青铜神树通高396厘米,造型十分独特,以树干为支点,分上、中、下三节,每节上依次排列着三根树枝,每根树枝上都栖息着一只神鸟。扶桑树是神话中的树木,不可能栽培。当时有神木崇拜的上古先民,便选定了一种树,来作为太阳神树扶桑的替代物,而这种替代物就是桑树。无独有偶,1978年从湖北战国时期遗址曾侯乙墓出土的漆盒上有幅扶桑图,图中扶桑为一巨树,对生四枝,末梢各有一个太阳,主干上有一个太阳,其中一个太阳被后羿射中化作鸟,共有十个太阳。1972年出土于长沙马王堆汉墓的楚国帛画右上方绘有一轮红日,日中立一金鸟,红日下方两条应龙飞舞于扶桑树和九个太阳之间。从造型上看,那株神树枝条绵长柔韧,叶形极似桑叶。1965年成都百花潭出土的采桑宴乐射猎攻占纹铜壶,壶体上下以三道凸棱为界,分成四层横向展开的画面,内容包括了贵族生活的宴飨、习射和田头采桑、塘边戈射、激烈的攻城和舟战,最下端以一圈狩猎纹和对兽垂叶纹作结。铜壶第一层镶嵌饰有采桑场面,身着上衣下裳的妇女坐在树上采摘桑叶,篮子吊挂在枝干上。桑树成为我国神话传说中一种神树的原型,被艺术加工后频繁出现在古老的帛画、石刻砖画等各种形式出土文物中。这些文物是重要的证据,证明桑树在远古先民的生活中,与人们须臾不可分离,并且闪耀着神性的光辉。
帛画(长沙马王堆1号汉墓出土)
采桑宴乐射猎攻战纹铜壶图(战国)
在古人看来,桑树的树荫可遮蔽宇宙,根、枝则可以将天与地及地下世界连接在一起,他们把桑树当成可以通天入地、与天神交往的神树,在古代典籍中有很多将桑树奉为神树的例子。曹魏《十洲记》:“扶桑在碧海中,树长数千丈,一千余围。两干同根,更相依倚,是以名扶桑。”北宋《太平御览》引旧题晋·郭璞《玄中记》:“天下之高者,扶桑无枝木焉,上至天,盘蜿而下屈,通三泉。”在我国西北少数民族地区也有“桑大不可砍,砍桑如杀人”的谚语,新疆民丰县尼雅废墟中有保存完好的汉末晋初的桑田遗址,相关的史书也记载了于阗国为桑蚕专修伽蓝,以求神灵保佑。
古时,桑林不仅是人们的精神寄托,而且与民俗活动也有密切的关系。与之相关的活动主要有两类,一是男女在桑林中幽会,祭高媒之神(即生育之神),以求繁衍子孙。《诗经》中对上古时期男女在桑林幽会的记载非常丰富,如《墉风·桑中》:“期乎我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小雅·隰桑》更直白了:“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意思是说:低田里桑树多美,桑叶儿多么茂盛。见着了我们人儿,我的心多么高兴!低田里桑树多美,桑叶儿嫩绿汪汪。见着了我的人儿,怎么不心花怒放!这首诗是一个女子的爱情自白,把爱情和桑树联系起来,反映了当时蚕桑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二是在桑林中进行祭天求雨活动,以求粮食丰收。《吕氏春秋》中记载,汤灭夏后,曾遭遇大旱,连续七年农田没有收成,于是汤王率领众臣在桑林中祷告求雨。上古时期人类求爱与求雨这两项最重要的活动都选择在桑林进行,反映了桑树在先民心中至高地位。
桑园
当然,除求爱和祭祀外,桑林和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和生产更有着最直接的关系。古代文学作品中有很多蚕赋桑歌,如《诗经·七月》:“……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蚕月条桑,取彼斧,以伐远扬,猗彼女桑。七月呜贝鸟,八月载绩,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意思是说:妇女们拿着深筐,顺着小路走去,去采集鲜嫩的桑叶。二月里修剪桑条,拿起斧和
,把太长的枝儿都砍掉,拉着枝条采嫩叶。七月里伯劳鸟在歌唱,八月织布织绸忙,染出丝来有黑也有黄,朱红颜色特别鲜艳,给那公子做衣裳。诗歌简练而生动地反映了当时劳动人民采桑、养蚕、纺织、做衣裳的情景。以蚕桑为描写内容的古代文学作品还有很多,如南朝民歌“柔桑感阳风,婀娜婴兰妇。垂条附绿叶,委体看女手。”《汉·乐府·陌上桑》:“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善蚕桑,采桑城南隅。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此外,扬雄《蜀都赋》、张籍《凉州词》、杜甫《忆昔》、陆龟蒙《奉和袭美太湖诗二十首·崦裹》、白居易《缭绫》和《红线毯》,元稹《阴山道》,张仲舒《蚕市词》、柳永《望海潮》、范成大《田园杂兴》等都是中国古代文学史上歌咏蚕桑的名篇。
白桑
人工栽培桑树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商代。到了周代,采桑养蚕已是常见农活。春秋战国时期,桑树已成片栽植。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我国劳动人民对桑树进行了多次改良,培育了许多产量高,质量好的品种。桑树喜光,对气候、土壤适应性都很强,并且抗风,耐烟尘,抗有毒气体。桑树根系发达,生长快,萌芽力强,耐修剪,寿命长,一般可存活数百年,个别的可存活千年。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全国很多省、市、自治区都组织开展了桑品种资源的考察。根据收集到的大量实物和国内外植物分类学家的记载,依据植物学分类标准,确定了我国桑科(Moraceae)桑属(Morus)下有15个桑种4个变种,是世界上桑种最多的国家。其中栽培种有鲁桑、白桑、广东桑、瑞穗桑;野生桑种有长穗桑、长果桑、黑桑、华桑、细齿桑、蒙桑、山桑、川桑、唐鬼桑、滇桑、鸡桑;变种有鬼桑(蒙桑的变种)、大叶桑(白桑的变种)、垂枝桑(白桑的变种)。我国桑树栽培范围广,东北自哈尔滨以南,西北从内蒙古南部至新疆、青海、甘肃、陕西,南至广东、广西,东至台湾,西至四川、云南,以长江中下游栽培最多。就我国各主要蚕区主要栽种的桑树品种情况来讲,珠江流域是广东桑类型,太湖流域是湖桑类型,四川盆地是嘉定桑类型,黄河下游是鲁桑类型,新疆则是白桑类型。
桑树发芽
随着四季气候条件的变化,桑树有规律地进行着发芽、抽枝长叶、开花结果、落叶休眠等生命活动。从春季发芽到冬季落叶的这段时间是桑树的生长期。生长期的长短因地区所在纬度而有不同,南方长,北方短。早春桑树的发芽,需要气温达到12℃以上。之后桑芽逐渐膨大,芽鳞分开,露出幼叶叶尖。经过7到11天后,幼叶脱离芽孢后依次生长。当有两到三片幼叶的叶身大半露出时,叶尖分开,形似雀嘴,生产上称为雀口期或燕口期。然后,幼叶继续生长,露出的叶柄向外侧伸展,直至第一张叶片完整展开。
桑果
桑树除了喂食蚕宝宝之外,还有其他方面的用途。桑树树冠丰满,枝叶茂密,适生性强,容易管理,可以植作庭荫树,也可以和其他花木混植,形成风景林。
在生态环境脆弱的西北地区,桑树发达的根须深深扎入地下,固定了沙丘,改善了土壤的温湿度。桑树柔韧而坚硬的躯干,与茂密的枝叶一起,犹如一道道绿色屏障,抵御了风沙,是农田和家园的保护神。在桑树环绕的绿洲上,人们安居乐业,过着安宁而自足的生活。
桑树全身都是宝。桑叶除饲蚕外,还能做桑叶茶、桑叶面、桑叶饼等,桑叶也是中药材,有祛风散热、清肺润燥、清肝明目之功效。
桑皮纤维既是人造丝的高级原料,又可做成优质桑皮纸或白报纸。丝绸之路上的西域民族用桑皮来造纸。在新疆和田地区博物馆里,陈列着写在桑皮纸上的清代维吾尔文典籍《诺毕提诗选》和《维吾尔医药大全》,还有一部写在桑皮上的维吾尔民间史诗的残卷。在新疆历史上,桑皮纸曾被广泛用于书信往来、书籍印刷、档案卷宗、收据联单、司法传票、会议记录等等。中华书局1936年出版的《我们的中国》一书中说:“和阗桑皮纸,为全省官厅缮写公文的必需品。”
桑根皮的中药名为“桑白皮”,主治肺热喘咳、水肿尿少、糖尿病等症。维吾尔族还将桑木当作制作民间乐器最好的材料,另外,桑木还能做木碗、地板、家具。
桑树的枝叶和桑皮还是极好的天然植物染料。
所以,我们的祖先把桑树当作神树,不仅是因为在神话传说中它发挥着沟通天上人间的作用,还因为它全身上下都是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