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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阳戏剧本的仪式特征
在川、滇、黔、渝广大区域普遍流行的祭祀仪式类阳戏，演出目的主要是为实现其“驱鬼逐疫、祈福禳灾、酬神还愿、喜庆娱人”的社会功能，所以行仪做法是最主要的特征之一。
一、演出程序的仪式特点
除黔东南、湘西舞台化的传统世俗阳戏外，西南各地阳戏坛皆依附于乡村祭祀活动。四川梓潼阳戏基本程序可以分五个部分：一是燃香放炮挂神像，二是开坛仪式（即《戏门启白坛前仪》），三是“天戏”，四是“地戏”，五是安神归位。梓潼阳戏剧本《戏门启白坛前仪》及天戏开场《戏门断愿启语》是法事的开场仪式。由一位法师，带领两位坛师在香案前祀神上香，供上供果，吟诵颂神唱词。然后跪拜五方，邀请天地主神共登神坛，享受祀奉，神佑还愿活动进行顺利。重庆酉阳阳戏以世俗性剧目演出为主，遵循三部分、七段落的演出结构，把“正戏”框在“请神——关爷扫殿——庞氏夫人镇台——送神——关爷扫殿——掌坛师投蛋”仪式的框架内。贵州罗甸邓国飞阳戏班的《开坛启请》也要举行开场仪式，掌坛师戴法帽、穿法衣、跪拜，然后向三圣上香、化钱、打令牌、抛卦、唱颂神词，最后鸣锣鼓，放鞭炮，该坛法事结束。其他地方阳戏也大同小异。
整坛戏的演出十分强调祭祀程序的完整性。无论中间插演多少花戏，都以不破坏仪式活动的完整性为前提。如皇甫重庆《贵州阳戏——以罗甸县栗木乡达上村邓氏戏班为例》的调查报告，是邓国飞戏班为罗安品娶儿媳演阳戏，即使中间插演《回喜神》《三人讨亲》等花戏，以及《出土地》《柳青化药》等自由发挥的调侃戏，也是在完成仪式戏后时间允许、愿主乐意的前提下进行。因为时间不够，把本该在《柳青》后面的《孟姜团圆》一出删去。但是像《开坛启请》《领牲一宗》《灵官一宗》《回熟交钱》《送圣》《勾愿》《送神》等这几出重要法事戏要按顺序足本足量地完成，不能有纰漏，不能有删节。
每出仪式戏的仪式程序相对完整。仪式戏有简单故事情节和戏剧因素，但没有剧目名称，也没有严格的“神”与“物”区别。随着仪式的进行，法师们扮演的神祇“屡屡上戏棚”。演唱内容总离不开自报家门、张扬其显赫的门第，或诉其苦难身世，何时得道，何时成仙，现司何职，为何而来等。到阳戏坛的任务，或为大神砍开五路，或为主家搭台镇宅、领牲扫邪、酬恩勾愿，待到神祇完成任务，愿主要焚化纸钱宝马作为酬谢。各路神灵虽然“一心凡间贪玩耍”，只因“天宫有事”要匆匆回程交差。此为完整的一小坛仪式戏。
从演员上场、表演、下场的过程看，每位演员（坛师）上场演戏前都要先叩拜太子戏神。像演《灵官镇坛》前，坛师在场外还要燃放鞭炮、敲响锣鼓。下场前又要在三圣坛前行叩拜礼，后向三圣上香、化纸、叩拜，然后掌坛师挽相应坛的手诀，踏罡步，打卦，该坛法事完毕。扮演二郎的法师在每坛法事结束后，都要跪在三圣面前念谶文，意在向神谢罪，请求神的宽恕，并把三魂七魄归还给演员。演员认为在扮演神的时候，自己是神的化身，魂魄已离开本人，要念谶文，魂魄方能归附原体。此为坛师演出前后要进行的仪式。
二、剧目借戏入仪的特点
仪式性阳戏并不是纯粹的艺术审美，其中的“戏”要服务于祭祀活动。也就是说，部分世俗性在被纳入阳戏框架前也或多或少融入仪式性内容，以适应阳戏的演出语境。如《韩信追霸王》一剧，根据《西汉演义》改编而成，但是其中《韩信点兵》一折中韩信点的“兵”却是“东方青帝兵”“南方赤帝兵”“西方白帝兵”“北方黑帝兵”“中央皇帝兵”，把信仰中的“兵”当现实中的“兵”来“点”。统兵的“五帝”，乃是儒家信仰中的“五方天帝”，都是历史传说中的人物，分别指东方太昊伏羲、南方炎帝神农、西方天地少昊、北方天地颛顼、中央皇帝轩辕。再如，福泉黄土哨戏班的《坐关》《过五关》抄本，原来本是反映关羽“过五关斩六将”历史演义故事，但在阳戏坛中也被仪式化了。如《过五关》开场白：
第一场“出阴戏”是借历史演义演出仪式活动的唱段，由站坛法师与坛内其他法师对唱、合唱，说明“了愿”的目的。第二场“关公辞曹”，开头唱关公为何出营门，说是受事主疏文相请，来帮其“了愿”（还愿）的。只听关公（唱）：“要问将军我何处去？了愿场中走一遭。”法师唱：“请神来到。福坐莲台，壶中有酒，开壶酌献。”随后，扮演关公的坛师在此出结束后要到坛前烧纸焚香念谶文。关公每过一关，守候在戏台旁边的妇女就背儿抱女地随甘、糜二夫人从关公高擎的青龙偃月刀下跑过，寓意在关圣帝君的保佑下连过五个关煞，以后无病无灾，健康成长，这与“过关煞”民俗联系在一起。法事活动中表演关于历史故事的剧目一方面是用来娱人或娱神，更是借助被神化了的关羽之神威，达到驱邪逐魔的目的。
重庆酉阳阳戏坛的《关圣帝君》一出，同样取材于《三国演义》中关羽过五关斩六将，护送甘、糜二夫人与张飞会师古城之事，却把章回小说的特点与仪式程式有机地结合起来。如开场，关羽诗云：“昔日桃园三结义，乌牛白马祭天地。乌牛祭天天地动，白马祭地地也崩。丹凤眼睛卧蚕眉，项下飘飘五尺髯。一心要去扶刘主，玉林关前显威灵。南棚鼓乐轻捶打，关圣老祖上棚来。”此处唱关圣“桃园结义”之后，随着锣鼓声来到阳戏坛。关羽过关斩将，攻下玉林关，关索云南点兵，杀进荆州城，来到愿堂前，享受祀奉。领愿主焚化长钱一束，然后把“皇嫂送回古城去，老关亲自赴单刀”，继续他的征程，使历史演义故事完美地融入仪式演出。
传统世俗戏的《孟姜团圆》一出进入阳戏坛以后也被掺入仪式成分。如贵州罗甸达上戏班手抄本《酬神戏仪》的孟姜女戏中有《出孟姜》一折，有孟姜女祝贺愿主了愿圆满一说。《出财神》有范杞良为愿主说招财进宝、福运亨通一类的吉利话。《柳青娘子》本是一场花戏，柳青年轻妇女打扮，双手各持一条毛巾，边舞边唱“梳妆”“想郎”等花灯调，形式为传统小戏。但是柳青娘子出场要参拜“三圣”，还要向和尚化药，寓意为愿家驱疫祛病，开“平安清吉”的良方，完成仪式的旨意。
许多世俗戏剧目被广泛纳入仪式的框架中，典型例子莫过于在仪式戏演出过程中，由愿主选择插演一些与还愿宗旨相符的民间小戏。如一般庆贺演《赐福贺戏》，求子得子唱《天仙送子》，病愈还愿唱《柳青化药》，愿主小孩犯关煞，要演《过关》一出，还寿愿演《相子寿》《长生乐》《赵云求寿》《麻姑上寿》《黄金诰》，子女及第还阳戏插演《龙虎榜》《斗牛宫》《涌水》等仕进戏，嫁女娶媳插演《龙凤配》等婚嫁戏，驱邪净宅插演《兰英求签》《钟馗送妹》《二郎降龙》等。总之，阳戏演出所唱剧目要适合愿信旨意，与仪式的主调一致。
[1] 出处：贵州福泉黄土哨阳戏坛抄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