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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制石器的困惑
所属图书:《地方丛书.第1辑》 出版日期:2014-03-01 文章字数:0字

磨制石器的困惑

图片一展示的这件磨制石器,上世纪五十年代发现于贵州盘县的农村。它磨制规整,通体光润红艳,散发出玉一般的光泽和质感。看到它,你恐怕会大感惊异,如此漂亮,这可是一件石器啊!的确,磨制石器多是远古人类使用的工具,注定应带有历史的原始性。而这件石器的选料和工艺,让人真难于将它与劳动工具联系起来。这无疑是石器家族中一件难得的珍品。类似这样前端磨有刃援的石器,人们一般称呼为石斧。

不过进一步观察,这件石器的刃部不是从器体两面向前端逐渐磨斜形成的,而是着意从一面磨斜做成的。考古学上把它称为单面刃。这种斧形单面刃器物的名称不叫斧,而是锛。

磨制石器是远古人类进入到新石器时代的一个重要标志。世界各地的考古调查和发掘,已经发现当时人类用不同石料磨制而成的各式各样的工具、武器和装饰品。远古人类还不懂得金属冶炼和铸造的时候,只能通过对自然石块的加工,获得一些带有刃部或尖端,便于握持使用的工具。这种石块加工最初只是运用比较简单的摔、砸、碰、敲等方法,制成的工具即我们所说的打制石器。后来才在简单打制的基础上,发展到进行较规整的修凿。再后来又进一步发展到更精细的磨制,形成我们所说的磨制石器。

在今人看来,把一件石头器物磨磨平整,是很普通的事,最多因为具体石料不同,花费的力气和时间多些少些罢了。但你恐怕没有注意到,远古人类从开始敲砸出第一块打制石片,到能够制作出磨制石器,竟然经历了二百多万年的漫长历程!二百万年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即使在地质年代上也已经是一个非常大的数字单位。至于人类社会,如果按照平均二十年一代人来计算,那足足就是十万代的时间!

人类何时脱离动物界,开始制作原始打制石器,目前考古学还不能拿出非常充分的证据。但根据世界不少地方的发现,多数考古学家赞同这个时间至少应在二百万年以上,或达到三百万年。而人类何时从旧石器时代进入新石器时代,考古学已形成初步共识,认为在距今一万年左右。因为世界上至今发现的最早的新石器时代遗址,无论是分布在欧亚大陆,还是分布在非洲腹地,科学测定的年代,都在距今约一万年左右的范围内。

新石器时代,有三个明显的特征,或说是三大标志。一是出现磨制石器;二是开始制作和使用陶器;三是出现农业和家畜饲养业。当然,这里有一个共同的前提是,金属制作加工技术尚未出现。在考古过程中,这三大特征并非需要在一个具体遗址中同时都看到,只要出现其中一个,便可以对该遗址的性质作出基本判断。至今世界各地发现的含磨制石器的早期遗址,的确每每发现总有或陶器、或农业种植、或家畜饲养相伴呈现。正是这三大特征,在人类进化史上标志了一场翻天覆地的革命。

不过,有人产生过疑问,为什么人类诞生,有了主动思维,能够制作使用打制石器,持续繁衍二三百万年,却没有人在使用打制石器的年代就先发明陶器制作,或学着种植农作物、饲养家畜呢?为什么到了约一万年前,会同时在世界各地一下子发明石器磨制、陶器制作、农业种植和家畜饲养几大新技术呢?这个问题真不好作出全面解答,不过这应该与远古人类的体质结构,尤其是大脑结构的进化有着密切关系。可惜,我们还难以搜集到可供这方面全面研究的详细考古资料。考古学也有人开展了新石器起源地的探讨,追寻这场重大的新石器革命究竟是首先从一个地方开始,再逐渐向全世界推广,还是在世界不同地区各自独立发生,又相互促进。当然,这是需要等待世界各地大量考古遗存被揭示后,才能最终得出科学结论的问题。从目前的发现来看,这场非同寻常的变革各自在不同地区独立发生的可能性很大。

(注: 图片二 兴义出土的石锛。)

无论怎样,人类制作石头工具的磨制技术,这看似小小一步的跨越,却经历了人类祖先二百万年以上的漫长积累,不能不说是一个令人惊叹的艰难历程。而这看似小小的跨越,却神奇地开启了人类迅速迈向全新文明的进程。

贵州在全省九个地州市都陆续出土过磨制石器。但在很长时间内,能确认的新石器时代遗址却非常稀少,难以过十,使人久久困惑不解。直至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后,由于考古人员艰苦努力,不断摸索总结规律,省内新石器时代遗址的发现量才出现较明显改观。但至今全省可确定的新石器时代遗址尚未达七十个,仍与贵州旧石器时代遗址的分布数很不协调。

我在此前的文章中介绍过,贵州全省已发现的旧石器时代遗址已超过一百一十个,远多于新石器时代遗址。而根据其他省份的考古发现,新石器时代遗址的数量和旧石器时代遗址相比,都是呈现大幅增多的趋势。一般会增多数倍,甚至十数倍。而且单个遗址的分布面积更出现过去无法相比的增大,动则达到数万、甚至十多万平方米。这非常符合新石器时代人类谋生能力极大增强的客观现实。由于生产工具改进,新的生产技术产生,人们不光获得大量丰富的食物,建立起较为稳定的食物来源,而且开创了利用和改造自然资源的多种路子,得以走出长期来小规模分散洞居的环境,集结成氏族群体共同生活的大型聚落。人抗击自然灾害的能力大大增强,人类的体质不断改善,个人的寿命逐渐延长,人口的繁衍量迅速提高。因而,这时期留存下来的人类生活遗迹必然会明显增多。

贵州目前所发现的新石器时代遗址的状况却与正常的自然规律相悖,不光数量很少,社会经济的发达程度也难以看到明显提高。

绝大多数遗址依然散布在山间岩洞内,面积都不大。真正的洞外旷野遗址不过十来个,其中遗址面积能达到一万平方米以上的,更是寥寥无几。这不能不让人迟迟难消困惑。旧石器时代人类在贵州山地环境已经营造出那么良好的生存空间,为何到了新石器时代,生活能力得到增强之后,人口非但没有大幅度增加,反倒呈现明显下降趋势?

有人说这样数字未必真实,或许还有大量新石器遗址藏于深山人未识,只因我们的考古工作滞后。这作为一种推测或能成立,但已有的数字差距毕竟太大,难以使人就此信服。我们的考古工作虽有很多不足,但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专业考古队伍的繁忙工作始终没有停顿过。而且,随着大型水电站、高速公路、铁路、大型厂矿建设的飞速发展,广泛的考古调查一年忙于一年地在不断推进,可新石器时代遗址的发现量依然大大落后于旧石器时代遗址。

有人说是由于贵州山地环境为古人提供了丰富和稳定的生活资源,人们很容易就能获得生存的基本条件,因而先天就失去了渴求变革的外部环境动力。这也仅仅只能作为今人的一种主观推测,因为没人仔细进行过数万至数千年前这里生态环境的全面调查和研究。

有人说是由于贵州山地环境阻碍交通,影响了远古人类的文化交流,当新石器革命在中原地区发生后,不能较快传递到贵州大山里来,所以这里的人们依然维持着更原始的生产和生活方式。的确,交通环境不利,至今仍是影响贵州经济发展的一大障碍,当时对于远古人类先进技术的传播肯定也会造成很大影响。这里十分值得注意的一个现象是,贵州旧石器时代延续的年代比中原地区似乎要晚得多。贵州已作过初步科学测年的旧石器时代遗址,有的最晚年代已相当于中原地区新石器时代的早中期。我们现在还未寻找到贵州最早的新石器时代遗址,不能确认这里开始跨入新石器时期的具体年代。但从已有的迹象看,恐怕难以早到世界普遍的一万年左右去。试想,如果贵州新石器时代开始的年代真要晚上三千年,甚或五千年,这个地区的社会经济发展,以及人口的增长速度,当然会大大受到影响。真希望经济地理史的研究者能将此列为一个专门课题,说不定对解决我们的困惑能提供不少帮助呢。

磨制石器在贵州古代历史中值得关注的,不仅涉及到新石器时代,还延伸到之后的青铜时代。我们在贵州商周和汉代的不少考古遗存中,都发掘出土过一些颇精美的磨制石斧和石锛。那时的人们除了使用铜制的工具外,似乎仍然在使用石头的工具。此外,还可能将一些特制石器用于某些原始宗教的仪式中,视为带有特殊功效的法具或神物。因此,我们今天在贵州发现零星出土的磨制石器时,千万不要简单就将它归之为新石器时代文物,它完全有可能属于新石器之后的某一历史时代。图片二展示的磨制石锛,出土于贵州兴义农村,不仅磨制精美,而且体型很大,通长近30厘米,厚约2厘米,重量超过1公斤,显然很不适合在实际生产中使用。我们猜想,它或许正是一件与宗教仪式有关的器物。由于石锛是当地村民在农业耕作中偶然发现的,不在古代墓葬,也不在古代遗址中,没有其它可以参照断代的依据,我们只能将其时代概略地划定为新石器时代至汉代。这个地区是贵州重要的汉代考古遗存分布区,发现过许多汉代墓葬,这件漂亮的大石锛会不会也是一件汉代的遗存呢?

贵州的磨制石器真还给我们留下了不少困惑,其实这也是考古的一种魅力所在,它至少为我们开创了另一块引人关注的遐想空间。

地方丛书.第1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