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信仰

（一）办庙会

民俗是由广大民众创造、享用和传承的生活文化，庙会就是这种生活文化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它的产生、存在和演变都与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

麻凼庙会的时间比较久远。据当地老人介绍，早些年间，有一个叫周文斗的人出面承办山王会，以农家自制的豆腐作为祭品，祭奠山王菩萨。参加祭奠的人不少，旁观的村民也很多。那时，吃不饱饭是常见的，有个人本就饥肠辘辘，再看见平时就很少吃过的白花花的豆腐，哪里还能忍得住，于是趁人不备伸出手去拈了一块，塞进嘴里囫囵吞下。偷吃祭品那还了得，这可以说是大逆不道的行为，是要被神主惩罚的。果不其然，半夜，一只老虎翻进他家猪圈，扑咬这家人留着过年用的猪。老虎连抓带咬，在它看来这头猪不过就是一块活着的肉，只会凄厉惨叫。这人听见猪的叫声，大惊失色，赶紧召集全家以及左邻右舍点火敲锣，总算把老虎吓跑了。这猪满身伤痕，奄奄一息，一家人心痛不已，抬回家放在地上，用搭斗（方形或圆形的打谷农具）盖上，期望猪能活过来，就算死了也好吃肉。谁知这老虎成了精一样，半夜又潜回来，掀翻搭斗把猪给拖走了。

这件事流传开来，麻凼一带的人都认为这老虎就是山王的化身，是来惩戒这个人偷吃豆腐、对它不敬的行为。于是大家都相信山王真的存在，几乎是每年都要举办庙会。大家凑钱凑物，尽最大力量来办，而且有的年份办得还很风光。庙会的内容为：正月间办上久会，三月间为山王会，六月间为观音会。办会时间上久会5天，山王会1天，六月十九的观音会1天。一般情况下，办庙会要请先生念经。

这里说一个办庙会的故事。事情发生在大集体时间，一个踌躇满志的干部调来三联任职。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个干部听说辖区麻凼内有人组织办庙会，很是生气，打算要整治一番，因为当时这可是“四旧”，是属于封、资、修一类。在人民公社的旗帜下搞庙会，这还了得，不说是阶级斗争新动向，至少是给社会主义道路抹黑。干部的想法被曾经任过乡长的周文龙知道了，周找到这个干部，劝他别管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干部开始不答应，周文龙就给他讲“胎神”和“回煞”的故事，说得有板有眼。周说，如果一家有人怀了孕，有人在他家柱子上或者房屋中别的地方钉钉子，那生下来的小孩一定得带残疾，如果搬动长期固定的柜子等，孩子必定早产，严重的，母子性命难保。干部的妻子正在怀孕，对这种事将信将疑，听得津津有味。周文龙接着告诉他，还有“回煞”，那是死去的人在指定的时间里回来看他的亲人。做道场的先生告诉你“回煞”的时间，到了那个时间，或者听到人咳嗽，或者看到有人在门缝一闪，或者屋梁上有声音。总之，那个时间是有动静的，你说是封建迷信，但这个又作何解释。他们办庙会的那天，你就装着不知道算了，最好去高台或者湄潭。周一番话说得干部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是害怕遭报复，被人在他家钉钉子，也不知道还是其他原因，他果然按周说的这样做了。从那以后，人们都想着法儿办庙会。

（二）一个人的傩

已经80余岁的周文新，是麻凼道家文化的唯一传人。因为他会做道场，会“收鬼”画符，并且常常是一个人做，当地人把他的手艺称为“一个人的傩”。

周文新学的是老君教，其徒子徒孙有十来个。他12岁跟着先生四处游走，做一些杂活路，这中间也学得一些小艺法，其间还顺带跟先生学识字。跟跟停停，直到31岁的时候，他的打杂生活才结束，跟着师傅去瓮安县的珠藏正式开始学手艺，什么煞铧、顶拗、上刀杆等等，学了一年多。1956年，麻凼人周龙鼎在茅坪当区长，周文新因为识文断字兼之周龙鼎举荐，到茅坪区胜利乡当乡长。任职两年多后，调小龙坪供销社一年，又调遵义粮食局，不久调回高台区，后来到了新场（新南镇）。由于离家远，且孩子幼小（当时老大3岁，老二只有几个月），便弃官不做，申请回家，最后获准，于1967年回到老家麻凼务农，在参加生产队挣公分吃饭的同时，他的“道场”手艺也没丢下。那时候管得很严，做“道场”是宣扬封建迷信，只能偷偷地做。周文新做“道场”很认真，一丝不苟，从不马虎敷衍。一传十，十传百，声名日隆，来请的人还真不少。他有时也推辞，看到来的人实在是迫切，便与之前往。一年年下来，他的道场手艺做到了贵阳、瓮安、珠藏、西坪、团溪，还有几次到了湄潭。

在麻凼，孩子犯关煞需要冲傩。这关煞有阎王关、断桥关等共十二关煞。都靠冲傩来消灾化邪。大人犯关煞、生病后医院说不可救治的，也冲傩。如果有人临近死亡也冲傩，朝斗增寿也冲傩，翻冤解洁也冲傩。除了这些外，周文新还送小菩萨，打替身等等。

周文新做得较多的，就是给小孩过关。在给孩子冲傩过关中，有一个内容就是孩子拜认保爷（主家会找一个生辰八字对孩子有利的人做干爹，从而起到对孩子的庇护作用，所以称保爷）。先生待一个法式结束，然后念念有词问保爷：“三十六关，有关无保？”保爷说：“保！”然后再问：“你保他多少岁，绫罗绸缎有多少？”保爷会大声承诺：“保他百岁不老，保他享不尽荣华富贵，保他吃是吃来穿是穿，保他易长成人前途美妙。”说到这里，先生高喊：“接关。”保爷要说：“接到。”然后孩子给保爷磕头，保爷拿钱出来给干儿子。过关时，24把铁刀磨亮，先生赤脚“过刀山”，这是很考功力的。如今流行于湄潭的傩技“踩刀桥”，应该就来源于此。孩子也要从“刀山”上面过，当然是由大人提着或者抬着。如先生认为有邪气，还要烧铧口，把农村犁地用的铧口用火烧红，喷一口酒，赤脚去踩，或者用嘴衔，十分原险刺激，至于为什么赤脚踩、用嘴舔而能不伤，委实令人费解。有好事者去问，周文新神秘一笑，称这有密而不传的法门，不足为外人道也。这个环节，后来也演化成了能单独表演的傩技，称“杀铧”。有时需要写文书的，周文新便执毛笔而写。写好之后沾上鸡血焚烧，周文新穿法衣、裙子、花冠，束上腰带，手拿师刀，随着锣鼓声响，又跑又跳又唱，请神。试举一例唱词：“三清三境三宝天尊，王母娘娘，定关之帅，塘角周三将军，尊祖，华山圣母，南海岸上救苦救难观世音……”

除此以外，周文新还给人看地，买山。看地，就是看哪些地方适合人居住，哪些地方不适合，人死了也要寻找好的葬地，据说埋得好，就会荫及子孙。如果埋人时，自家的土地山林没有先生看中的地方，就要借人家的地方掩埋，这叫“买山”。无论看地或者买山，都涉及到风水。单讲风水，也是比较复杂的一门学问，什么长生水、玉带水、沐浴水等等，外行人可是一头雾水，不知其间究竟有啥门道。看地、买山，要尽量避免二水洗铧的地势，因为这样的地方，一洗人丁，二洗财，这就需要作法式。先生双手打击小锣，时紧时慢，念念有词，烧钱化纸。法式做完，主人家“土地使用证”才算是到手。

“文化大革命”时期，破“四旧”、立“四新”，对“冲傩”等查处很严。1969年，茅坪定心关一农户要冲傩，杀了一头猪，请周文新去做法式。第二天，区里知道了定心关有人搞封建迷信蛊惑人心，便派来民兵，背着钢枪，拿着绳子抓人，幸得有人报信，周文新才在这些人来之前走掉了。从那以后，他好长时间不敢做手艺了。改革开放后，一切都放宽，周文新又重操旧业。珠藏一叶姓人家，为了还愿信，派人来接周文新去，到了家门还放鞭炮迎接。周文新到了主人家，供上菩萨，摆好案子，戴上脸谱，拿出牛角、师刀、宝剑，敲响锣鼓，做了3天，主人家杀了4头猪，去去来来看热闹的人很多。

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过关、冲傩的人渐渐少了，傩戏也成为一种民间文化遗产，在为数不多人手里传承着。尽管子女们也劝周文新不要再做手艺，安心颐养天年，但他放不下。只要有人请，他就欣然前往，没有打下手的，他一个人打鼓，敲铰铰，打镲子，又唱又跳，很快就会进入角色，完全不像一个80多岁的老人。这时周文新的神情和表演，不亚于一个大牌明星。

（三）许愿许出来的观音庙

在金龙洞斜对面的山坳上，有一间庙宇。庙宇虽不大，但红红绿绿，很引人注目。庙的名字没啥特别，就叫观音庙。庙主人叫周明才，已60余岁，一直没有婚娶，是一个虔诚信仰佛教的人。谁与他谈起这个庙子，他都会回答：这个庙是许愿许出来的。

周明才从小多病，父母经常带他去求神拜佛，以求得平安，所以他从小就有对菩萨的敬畏。大集体时修伏顶山水库，周明才摔伤了腿，花了不少时间才痊愈。不久，他给人帮忙抬树木，却不小心又一次将腿摔断，所幸的是和第一次一样，后来又得到痊愈。两次受伤都大难不死，周明才认为是菩萨保佑了他，所以一心向佛。金龙洞所在的兴隆场距离下甘坪玉皇庙有六七里地，要翻一座大山。一般情况下，周明才都坚持初一、十五去烧香。时间长了，与庙上的主持也熟悉了。一天，主持对周明才说：“我已经老了，一旦离开人世，谁来帮我服侍这些菩萨呢？”周明才说：“我来！”主持说：“那这些神佛就交给你了，你可要细心周到，不得怠慢。”周明才说：“行。”

2011年的一天，周明才与邻居周天云一起到下甘坪玉皇庙烧香。走出门不远，周天云说：“那么远，又上坡下坎的，太难得走了！”周明才说：“难得走，我们建一座庙吧！”话说出口，用当地的话说就是诲了愿（许了愿），就得实现。于是，周天云出木料，周明才化缘，他们开始为修庙作准备。一个多月过去了，准备工作也差不多了。周明才找到当地会木匠手艺的周天华，与他商量修庙事宜。当时周天华胸口上有一块硬邦邦的东西，正在吃药治疗，他说：“修庙子是行善积德的事，我当然愿意，但是我现在病成这个样子，怎样给你修？”周明才说：“菩萨保佑，你把庙子修好，你的病就会自然好。”周天华半信半疑，于是第二天背上工具来到金龙洞前祭师开工。就这样，周天华既当掌墨师，又当木匠，周明才给他打下手，两个人在工地上忙了一个多月，庙子终于建成。说来也奇怪，不知是连续做工疏通了经脉还是其他原因，庙子修好，周天华胸前的硬块果真不见了。立庙子的那天，近邻都来帮忙，周天华手持斧头，说了几折袱式，大家一声“起”，庙子立起了。整栋庙子，柱子是周天云出的，檩子是附近人家凑的，板子是在汪家湾买的，庙里供的菩萨花了4000多元，是周明才的积蓄和化缘得来的。

庙子修好了，兴隆场一带的百姓，每年的农历六月十九和人们许愿还愿，再不用翻山越岭了。后来，奇洞天旅游公司开发金龙洞，便把庙宇搬到了金龙洞斜对面的羊古坳。也就是今天看到的这个庙宇。庙宇占地不足100平方米，全木结构，四角重檐。共两间，一间大的供奉菩萨，供奉着送子观音、救苦救难观音、药王观音、玉皇大帝、药王、财神、山王菩萨等。一间小的，是周明才的生活用房。

（四）回龙庙

回龙庙位于麻凼村民组林转，相传是清代中期的产物。庙子很大，里面供奉着玉皇大帝、观音菩萨、弥勒佛和许多叫不出名称的菩萨与十八罗汉。大门两边各有一条龙，传说其中一条成精了，晚上跑去眉毛塘洗澡，将人家的秧子滚坏。这户人家清查是谁干的，随着湿漉漉的道路寻找，只见山脚到山两边的茅草荆棘分成了一条路。追到花石板，石板上有稀泥。追到回龙庙，大门上也有稀泥，抬头望，那条龙身上还在淌水。这家人在这条龙身上订了铁钉，那龙流了3天3夜的黄水，从此就再没有出去了。

除此之外，回龙庙还有很多传说。村民说，这个庙很灵，清末茅坪区大地主肖世栋的祖父年逾五十膝下无子，便来这里捐了一大笔银子，当时的主持说，菩萨送你一子。果然，肖老爷不久得子，为此，他又来庙上捐了100斤茶油，还捐了不少钱。村民还说，当年破“四旧”，有人把庙里的菩萨烧了，结果受到了报应，烧菩萨人的小儿子因为生下来某些部位残缺而夭折。

麻凼有很多传说都与回龙庙有联系。民国初年，当地一个村民砍了回龙庙对面磨盘石边上的一棵两人合抱的柏香树，没有几天，周围的牛就莫名其妙死去，牛死之时其头、角都是朝着那棵柏香树的方向。大家认为牛的死亡，是村民砍树，破坏风水造成的，便要砍树的村民“收拾”（意即做法事，从而消灾弭祸）。村民到回龙庙烧香许愿，请先生念了3天的黄经，牛就再没有无缘无故死去。

后来，回龙庙成了学校，叫红岩小学。1974年，因年久庙破，公社拆了庙，重修了学校。

（五）青龙山寺庙

大窝凼到枫香湾垭口对面的一个山头名青龙山，山上有一个寺庙。当地村民说，寺庙是杨姓的傩法师修建的。有一年，杨姓傩法师由于菩萨附身（民间称“阴”菩萨），便于该地修建庙宇，让菩萨有一个安身之所。传说修建庙宇时，杨姓傩法师将自己山林中准备用作寿木的木材砍伐，作为建庙的材料。在抬木材时，几个膀大腰圆、有一身牛力气的青壮年都抬不动。杨姓傩法师见状，便坐于木材上，一通咒语念毕，抬木材的人才感觉轻松不少。寺庙修好后香客不断，接待香客、日常洒扫等管理由杨氏和周氏负责。20世纪60年代，寺庙被撤，木料用于修建学校。

（六）冲傩

冲傩，主要是指人有难有灾，请傩先生到家中做法事驱邪的一种仪式，也有遇吉事冲傩的。主要：“清宅”，家宅不幸，人畜不旺或家中怪异作祟，要请傩先生来“打扫房子”，叫冲“太平傩”。祛病，家人生病，以求早愈，要扎茅人冲灾消难，叫冲“急救傩”。驱灾，家中逢凶事，希望化凶为吉，要举行傩事“开红山”；壮年夫妻无子，要请人“冲傩”，以求得子；老人生日要请土老师“冲寿傩”，以求高寿；“干贵”人家的小孩（小孩少而多病），在12岁前要请人“打12天太保”“跳家关”“保关煞”，以保小孩过关，不受灾生病，易长成人。民谚有“一傩冲百鬼，一愿了千神”。一般说来，“冲傩”是一种镇压性、强制性的驱邪手段；“还愿”以酬神、媚神为手段，祈福禳灾。目的是驱疫逐鬼，纳祥祈福。

冲傩含傩戏和傩仪。傩仪的具体程序是：开坛参灶、申文、立楼搭桥、交牲、差兵发马、送盘、送神、劝茅、回熟、喊茅（打替身）、过关、勾愿、开洞。傩仪和傩戏的音乐、唱腔目前定格为九板十三腔。冲傩时，先生要挂案子，穿法衣，持师刀，按照相关程序进行，一般由多名傩师组成。在麻凼，以前周文新先生有团队，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做一些简单的法式。

傩戏以面具为其艺术造型的重要手段，内容多与宗教鬼神有关。傩戏表演者，按角色戴彩绘面具，分列为一未、二净、三生、四旦、五丑、六外、七贴旦、八小生。其表演俗称“跳傩”，场面多伴以锣鼓。代表剧目有《刘文龙赶考》《孟姜女》《陈州放粮》《薛仁贵征东》《庞氏女》《龙王女》《桃源洞神》《梁山土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