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石砌的梯田
麻凼村落地处海拔1000余米的大山山腰,周边除了山还是山,面积一亩以上的平地除了在众多的天坑下能见到外,其他地方几乎没有。并且每个天坑都有消水洞,雨季时节,山上的雨水流入天坑,由消水洞流入地表下的暗河,消失不见。纵使雨量充沛,但不能蓄积,于是水资源的缺乏成了麻凼村民生存的最大考验。若遇久旱不雨,村民只能到山下暗溪河挑水,路途既远,且崎岖狭窄,多悬崖陡壁,行走极其困难,一不小心还有掉入深渊的危险。因此挑水的行程既费精力,更费时间,一个早上基本上只能担回一挑。据村民回忆,某年天旱,当地人家过事务(民间俗语,婚丧嫁娶等重大事件均要邀朋聚友庆祝或设坛作法事,称为过事务),无水洗碗,只能将用过的菜饭碗用玉米面搓干净再用,这在今天的人看来,实在难以想象。
山上人口众多而土地较少,虽然不缺劳动力开垦土地,但无水源的保证,费尽心力开垦出的土地,也无多大收成甚至于绝收。一年辛苦到头,却无多少收获,麻凼人痛定思痛,发誓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寻找到新的水源。清乾隆年间,周氏家族在岩门发现一个洞穴,里面流出一股清泉,饮之,深觉甘冽,且四季不断。周氏家族欣喜若狂,便在当湾一带用石头垒砌起层层梯田,用洞穴流水来灌溉种植水稻,于是世世代代啃食洋芋、食粗糙包谷饭的日子得到了极大改观。
走进麻凼,看到那交错相叠的梯田,大大小小的石头几百年来历经风雨浸润,许多长满了青苔。它们像有一双双无形的手臂,环环相扣,紧紧相依,将田土拥在怀里,还扯过来一缕缕的阳光,揽过来甜润的雨水,看着庄稼在怀里生根、发芽、长叶、开花、结果。单看一块石头,毫不起眼,你在任何地方都能轻易寻找到类似的,而那么多的石头聚合起来,竟是如此和谐有序,宁静壮阔。尤其是许多一方方千余斤的巨石,更让人叹为观止,总是不自觉地把它与长城、金字塔联系起来:在劳动工具十分简陋、落后、匮乏的年代,这些巨石是怎么砌上去的?于是你就会知道,周氏族人开山取石建造梯田,并不仅仅是解决子孙温饱的长远举措,更是一种改变困顿局面、向大自然挑战、将不可能变为现实的坚韧力量的象征。
为了生存和发展,麻凼人不得不依靠自己的力量和智慧,在那片“穷山恶水”之间战天斗地,勤劳耕作,才有了今天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一片令人震撼的梯田奇观。那一层层的梯田,散布在天坑群的洼地和乱石古树林与村寨老木屋之间,一直延伸至山腰甚至山顶,扩散在古村落的周边,其中又以麻凼、瓦房、大土坳、岩门、青石丫、背后顶等处的石砌梯田尤为突出。这一带的梯田,是在丘陵山坡地上沿等高线方向修筑的条状阶台式或波浪式断面的田地,是治理坡耕地水土流失的有效屏障,蓄水、保土、增产作用十分显著。梯田按田土面坡度不同而有水平式、坡式、复式等形状,其宽度根据地面坡度大小、土层厚薄、耕作方式、劳力多少和经济条件而定,一般和灌排系统、交通道路统一规划。麻凼梯田的通风透光条件较好,无论是种植水稻,还是种植旱地作物,均有利于农作物的生长和营养物质的积累。
在麻凼古村落里,除了乱石地、山林地、宅基地和不能耕种之荒坡石地外,总耕地面积仅约有1200亩,且几乎全部是梯田,其数量就有2000余块之多,平均一块仅几分,由此可见乡民平整耕地付出的艰辛。其中,在核心区域内,石彻堡坎的梯田有650亩,主要集中在麻凼、瓦房、石门、响水洞和眉毛塘片区:
麻凼梯田
位于麻凼古村落的核心地——麻凼村寨及寨后山顶之间。共有25条长短不一的石砌田坎、土坎,高度在两三米左右不等,总长约为1680米;共有72块梯田,总面积90余亩。整片梯田主要呈3个方向分布,即从麻凼村寨后山顶到青石垭,后山顶到大土坳,后山顶到岩门等处。麻凼梯田再细化垭又可分为5个部分:一是从麻凼村寨到山腰鱼塘处,共有7条长石坎,平均高度约为2.5米,总长约为400米。其中,高约在3米以上的石砌田坎就有2条,总长约120米,此处共有8块梯田,总面积10余亩。二是从山腰鱼塘向上,到麻凼村寨背后山顶处,共有6条长石坎,平均高度约为2米,总长约为800米。此处面积较大,视野开阔,其间共有50块梯田,总面积60余亩。三是从半山腰处民宅后面到岩门之间,共有3条长石坎,平均高度约为2米,总长约为100米。其中有一条长石坎最高,平均高度约为4米,长约为30米。此处共有5块梯田,总面积约为12亩。四是从麻凼村寨背后山项到青石垭处,共有4条石坎,平均高度约为3.5米,总长约为200米,总面积约为5亩。五是在麻凼村寨前公路边,共有5条石坎,平均高度约为2米,总长约为180米,总面积约为4亩。此处离麻凼村寨较近,只需穿越寨中和田土间的石板路即可观览。
瓦房梯田
位于瓦房到麻凼村寨学校之间的地带,还包括张家大土等。分布错落有致,四周山林环绕,古树成群,有公路通达,修建历史源于明末、清初不等。据当地老人反映,年代较长的已有620年左右的历史。此处累计共有10余条石坎,平均高度约为2米,总长约为100米,共有14块梯田,总面积约为15亩,其中面积最大的有2亩。
大土坳梯田
位于一个叫大土坳的地方到麻凼村寨背后山顶之间,整体呈弯钩状分布。这里山势陡峭,巨石较多。其中有一块砌在梯田堡坎上的大石头,长约2.5米,高约0.8米,厚约0.8米,据初步计算,大石重达4300公斤。像这样的石头,在那里的同一条田坎上就砌有6块之多。大土坳的石砌堡坎总长度约为320米,平均高度约为3.5米,总面积约为20亩。据当地种田人介绍,这部分石砌梯田的修建,迄今已有16代人的历史。
岩门梯田
位于岩门半山腰,与麻凼村寨背后山顶毗邻,三面环山。其间共有14条长短不一的石砌田坎,平均高度约为3米,总长约为750米。此处共有29块梯田,总面积约为35亩。按其分布,此处的石砌梯田也主要由3部分组成:一是通山泥石公路以下,共有3条长石坎,平均高度约为4米,总长约为350米,总面积约为3亩,其建筑工艺是最为标准的。二是从公路向上到山林边一户农家,共有4条长石坎,平均高度约为3米,共有8块梯田,总面积约为3.5亩。三是从岩门到高石坎处,共有7条长石坎(其中修建较为标准的就有3条),平均高度约为3米,共有17块梯田,总面积约为28.5亩。岩门梯田从清代乾隆至嘉庆年间的大规模建造到清末,经过周氏家族不懈的努力,一湾上百亩的梯田终于修建成功。惠及子孙的造田造土工程在其他地方,诸如枫香湾、大窝凼等地,也迅速效仿。除了以上较为突出的石砌堡坎梯田外,另在麻凼村寨背后山顶到青石垭之间,也有一片梯田,总面积50余亩,其中有4条长石坎,其平均高度约为2.5米。
麻凼境内的这些梯田,其始建的年代和最终形成的历史,虽然并没有见诸任何文献记载。但据当地的人文演变过程和周氏家族迁移的历史推断,大多数应修建于明末清初时期。这些梯田最引人瞩目之处在于使用了巨大的石头来修筑堡坎。在一条平均高度大约有4米,全长约120米,全部用石头建造的田坎间,有一块巨石,根据其尺寸和石头比重初步测算,重达6600公斤,令人惊叹。
麻凼古村落里的石砌梯田,工程艰巨,让人叹为观止。至于麻凼的先辈们是通过怎样的方式创造了这样的“奇迹”,还有待有识之士进一步调查揭开。麻凼梯田比起被誉为中国10大著名梯田的广西桂林龙脊、云南元阳哈尼、贵州黔东南加榜、江西江岭、福建尤溪、江西上堡、湖南娄底紫鹤界、贵州丹寨高腰、川南高坎、广西三江芩芽等地的梯田,以及贵州闻名的摆榜、月亮山、堂安等地的梯田,除了没有那么大的规模,缺乏壮阔的气势外,究其建造的难度和其蕴藏的独特魅力和精神,仍是上述梯田中少有的甚至是绝无仅有的现象。
当地老百姓中流传的这样一个传说:当初在砌垒其中一块梯田的一条田坎过程中,大家从采石场开采出来一块石头,十分巨大沉重,十多人想尽办法,用杠子撬、前用牛马拉,费很大的劲才把它移到田坎边安放。据说竟然吃完了一头猪才基本垒成,由此可见付出了多大的劳动量,耗费了多少时间。而主人居然并不满意,说达不到要求,需要返工。这虽然只是个传说,但这些沉默的巨石就历经风雨静卧在这里,不容人们去怀疑和揣测。
最值得称道的是,麻凼古村落里的这些石砌梯田,人们构筑时并非简单地垒在一起就完事,而是根据每块石头的形状和特点,选定上下位置、左右方位来彻成。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有时为了安放一块稳固的石头,麻凼人还会根据空缺位置的形状和大小打磨一块粗石,使之能完全契合。这些梯田,其实就是精美绝伦的艺术品,做工如此精细,形状那么美观,结构十分牢固,所以至今保存完好。在当时无水泥沙浆、无石灰,无任何黏结剂做浆口的条件下,能建造成这样坚固的干打垒式建筑十分不易,若论修建的线型和曲度,就连现代人都难以达到。
麻凼的梯田,是麻凼先辈们力量与智慧的结晶,充分体现了人民群众伟大的创造力。它们是镌刻在大山深处的一道朴素印痕,是先民们与天斗,与地斗,顽强求生存的最有力佐证。时光流转,当初的建造者们早已故去,唯留这样一些坚硬的精神经风沐雨,世代崛立。后人观赏凭吊,手抚巨石,仿佛仍能触摸到浓烈跳动的热爱大地、建设家园、改造天地的先民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