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消逝的乡音
2007年,一位叫李丁西驰的仫佬族姑娘参加贵州省举办的“和谐中华·民族之花”选拔活动并获了奖。她在事后接受记者采访时回忆说:“别人要我用本民族语言介绍自己的时候,我总觉得有些尴尬。小时候我在外婆那里学到了不少仫佬族的礼仪习俗,但因老人去世得早,没有能够将仫佬语传承下来。上初中后,我还与父母多次回到老家,希望从年长者那里学到点儿仫佬语,却终无所获。比赛结束后,我肯定会再去老家以外的地方找寻一下,只要没有证据证明仫佬语失传,我就会一直寻找下去,为仫佬族文化的世代流传而努力。”
根据20世纪80年代初贵州省民族事务委员会的调查,能用仫佬话讲几个简短单词的人已不到贵州仫佬族总人口的1%。仫佬话已随着经济的发展、社会的进步和文化的交融渐渐逝去。
获得2007年贵州省仫佬族“民族之花”称号的李丁西驰
根据贵州省民族识别工作队语言组1980年冬至次年春半年多时间的语言识别调查,贵州仫佬语与广西仫佬语差异很大,根本无法进行交流。
首先从语音系统上比较,以麻江下司龙里为代表的贵州仫佬语有声母26个、韵母22个、声调5个,而以罗城东门为代表的广西仫佬语有声母28个、韵母89个、声调8个调类6个调值。贵州仫佬语声母没有卷舌音,有小舌音[q]、[q‘],并且摩擦音比较发达,韵母与本地的汉话比较接近;而广西仫佬语有庞大的韵母体系,是贵州仫佬语韵母的4倍多。
其次从词汇的异同上比较,调查组用了784个最基本的词进行了对比,发音相同相近的词112个,占14.27%,同源的词23个,占2.93%,不同的词649个,占82.78%。在相同相近的112个词中,汉语借词88个,占11.22%,本民族词22个,占2.8%。
再次,从语音亲属关系上比较,广西仫佬语属于汉藏语系壮侗语族侗水语支,与侗语、毛南语的关系最近,而贵州仫佬语至今尚未确定语族,与其较为接近的仡佬语很明显不属于壮侗语族,那么贵州仫佬语自然也就不属于壮侗语族了。因此李丁西驰想要学习本民族语言的愿望可能会落空,即使她能到广西的罗城去学习,学回来的也不是贵州仫佬族的语言。
语言是人类为满足情感交流、传递信息的需要而产生的一种约定俗成的媒介工具。由于贵州仫佬族只有语言没有文字,所以要探寻其语言的起源及其演变就变得非常困难。据有关学者对红水河以及南、北盘江原始文化遗迹的考证和贵州仫佬族“还娘头”婚姻和婚后“不落夫家”、“娘亲舅大”以及“折齿”、“撵社”、“动土”等习俗的推测,氏族社会时期贵州仫佬族就已存在,人们为了生产、生活的需要必然要进行交流与沟通,也就必然产生了自己内部的语言。
都蓬学校仫佬族教师合影
秦、汉、隋、唐时期,虽然各封建王朝均在西南少数民族地区分别设立了行政机构,但仍保持或基本保持少数民族原有的社会组织形式和管理机构,任用其酋长、首领为地方官吏,推行的仍然是一种松散型的羁縻政策和管理方式。自宋开始,封建朝廷开始在西南少数民族地区推行土司制度,至元代逐步完善。土司制度实质上也是一种间接的管理模式,实行的仍然是“以夷治夷”、“以夷攻夷”政策,“修其教不易其俗,齐其政不易其宜”,对“化外”之地任用其本族人实施统治,虽然土司中的土官成了中央王朝官员系统中的一部分,但“化外”之地依然处在一种相对封闭的状态,因此元代之前应该是仫佬族先民使用本民族语言的“绝对期”。
仫佬语简介
贵州仫佬语分为两种方言,以麻江下司龙里为代表的麻江方言和以凯里大风洞乡重摆寨为代表的凯里方言。由于仫佬族人民与汉、壮族人民交往密切,仫佬语中吸收了不少汉、壮语词汇,绝大多数人兼通汉语,部分人还会说壮话。仫佬族没有本民族的文字,通用汉字。
明代之后,为解决日久相沿的土司割据的积弊,中央政府开始推行自上而下的“改土归流”政策,采取改派流官、屯兵、设义学等方式。在这一特殊的历史阶段,大量汉民的不断涌入给西南各少数民族在政治、经济、文化各领域带来了一股强大的冲击波,也对贵州仫佬族人的语言交流产生了较大的影响,为了生产、生活和文化交流的需要,许多仫佬族人开始学习使用汉语。清嘉靖年间《贵州通志卷三·风俗》中关于“旧志:木佬……颇通汉语”的记载,充分说明了明代是仫佬语的“固守期”和学习汉语的“启蒙期”。
在随后的清朝两百多年时间里,随着族内婚姻的对外开放、汉族客商的不断涌入,儒学的影响不断扩大和深入,贵州仫佬族使用汉语的能力和水平得到进一步加强,一些地区基本做到了“双语并用”,并出现了仫佬语衰落的现象。到了19世纪,在一些仫佬族聚居区,使用汉语的人数相当普遍,在一些交通比较便利和多民族杂居的地区,已较通用汉语,到19世纪末期就出现了许多仫佬族人不会说本民族语言的现象。清人爱必达在《黔南识略》卷二中记载:“木佬……言语与汉人同……”就是一个最好的佐证。由此可以看出,清朝时期是仫佬语的“濒危期”,又是汉语在仫佬族地区的“占领期”。
目前,国家不断加大对贵州仫佬族地区交通、教育、文化的投入,使仫佬族地区经济社会文化得到了较快发展,广大仫佬族青少年在充分享受平等教育的同时,与其他民族的交往日益频繁,汉语普遍成为贵州仫佬族人的交流工具。
《贵州仫佬族》书影
工作中的罗世庆同志
为了做好贵州“木佬人”的民族识别工作,1980年冬至1981年初,贵州省民族事务委员会组织力量组成民族识别工作语言组,对贵州仫佬族语言进行了一次详查,并提供了一份比较详细的调查报告。这份报告对贵州仫佬语的使用现状以及贵州仫佬语与仡佬语、广西仫佬语的关系从语音、语汇、语法等方面进行了较为详细的对比分析,并辑录了近2200个单词,这对于研究贵州仫佬族语言来说是非常珍贵的。这份报告已辑录在由罗世庆先生主编、贵州民族出版社出版的《贵州仫佬族》一书中,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读一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