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胡声·石榴调
我们在大方县的“九洞天”地下河乘船观光时,一阵阴柔的二胡声咿咿呀呀地顺水漂过来,二胡声尖细凄婉,顺着清冽冰凉的河水,微风微浪地在河面上荡漾开。本来一上船就嬉戏打闹的一船人,听着越来越近的二胡声,渐渐渐渐地,一个个都变得柔顺温婉起来。随着且断且续的桨动声,一叶孤舟载着一个浑身黝黑的小伙子,缓缓地进入了我们的视线。大家都瞠目结舌地看着和琢磨着:小伙子双手拉着二胡,船儿怎么划行的呢?俄顷,两船交汇了,哈,划桨原来的是小伙子的双脚?!
叽叽咋咋哇啦哇啦,我们这边船儿的呱噪声又喧嚣水上。那厢二胡突然转调,声音扁仄尖细依旧,可竟然是贵州民族山歌旋律。稍顷,二胡声伴着一个单薄的嗓音,细细地唱开了:
倏地,我们几千只鸭子顿时“鸦雀”。歌声又起:
我还在闭目养神地沉醉在歌声、二胡声、桨声中,那小伙子与他的二胡已经悄悄地顺着凉凉的河水,飘得不见了踪影。我吃惊后悔地捶胸顿足,几乎喊出来:“怎么会让他没了呢!”“他天天都在这条河里转悠的。”咦,莫非是我们划船的船工听见了我的心声?
“这是穿青人的石榴调,我今天终于听到了。”搞了多年民族文化研究工作的我,巴巴地自问自答的告诉船友们。人家木讷地敷衍着唯唯,我恨恨着识趣地喏喏。嗨!整个儿一个对牛弹琴!我替一船人觉得对不住那小伙子。
我们的船弯一路绕一路的,不知绕到了第几洞。
许是老天怜悯我的期盼吧,竟又让我撞见了那小伙子。这次小伙子没有划船,船儿自由自在地随水漂着,二胡随意拉着。我当然不会让他再跑(漂)了,我干脆跨进了他的船。
我说,我来拉二胡,你只管唱你们的歌。小伙子说,你晓得我唱哪个调呀?我说,不就石榴调吗?我跟着你唱的调调走。好啊,小伙子说。
“哟,这是什么二胡呀?难怪声音这么扁仄,像喉咙被掐着似的。”我看着这把惨歪歪的二胡笑谑。
“我自己做的。”小伙子声音低微。
你会做二胡?我顿时肃然。一个显然是附近山上砍的10CM左右直径粗,15CM左右长的竹筒子,竹子还泛着青涩呢;筒子口蒙着那张漂亮的蛇皮微微泛着金光。竹筒中间用火钳烧红烙了个小黑洞,黑黑的糊印子还在,且新鲜着呢;小黑洞口被一根当然也是山里砍的树枝直妙妙地占据着,担当着“二胡”天地恒通之擎天柱……
我还在逐步地查看,小伙子轻轻地说了声:“只有琴弦是买的。”我突然感到羞耻,我呦!
琴筒、琴杆、琴皮、弦轴、琴弦、弓杆、千斤、琴码,甚至弓毛都齐活了,小伙子组装成了“二胡”。后来小伙子告诉我,弓毛是他偷偷在有马匹的人家马尾上拔的,攒了好久才攒齐的。我的心突然回到了刚才的那曲道出穿青人源流脉络,凄婉苍远的“石榴调”。
我拉不动这把二胡了!多好的小伙子啊!轻轻挪过二胡来,二胡咿呀了两声,小伙子张口喯出——
百合一直没有遇到莲藕。小伙子的二胡犹豫一阵,突然大声地高八度奏响,小伙子亦高声地唱和——
情意仍然没有人和。小伙子也不气馁,稍带羞怯地自报家门,说他是穿青人,姓彭。
小彭说,他们对石榴的喜欢近乎痴迷,特别钟爱“石榴调”,关乎石榴的山歌有一千多首,穿青人几乎都会唱,几天几夜都唱不完。说是火红的石榴花映衬着他们黝黑的青色装,格外起色;晶莹剔透的石榴籽,在阳光的照射下,会放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就像穿青人多彩多姿的山歌一样。
咦咿呀呀的二胡声渐行渐远,可撞人心扉的琴声还余音袅袅,我突然想起,曾有一个民族文化研究专家说过:穿青人的胡琴声,有“梵音”之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