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寨 一场婚礼，一场满月酒

榕江车江大坝一带的侗族，无论是在历史上，还是现在，一直都是一个非常有名的侗族聚居区，也是侗族文化的中心区。侗语的标准音，就是以车江的章鲁话为基础的，就像普通话是以北京话为标准音一样。

因为多年来一直从事侗族文化的研究，我对车江的造访自然不少。同时，因为我爱人西子大学毕业就被分配在榕江车江工作的缘故，我往来车江的机会就实在太多了。

但说实话，我还是一直没能真正走进车江人的生活之中。

车江的女子，能用假嗓唱一种很温婉动人的情歌，曲调轻快活泼，歌词优雅感人，那种情景常常是，一群身着传统服饰的女子坐在自家堂屋里，或者河边大榕树下，边纺纱织布，边唱歌，然后呢，旁边是一群小伙拉着牛腿琴在伴奏应和。那种景象，真的令人神往。

2012年的11月间，我从乐里山谷走出来之后，先是落脚于古州榕江。我估计在这时节，车江一带应该能见得到各种古老的侗族生育习俗。

果然，我猜测得不错。抵达榕江的第二天，我就听说车江和月寨分别有一场婚礼和一场满月酒。

这消息令我兴奋。

榕江县古州镇的姚文勇副镇长先把我带到了车江。在车江乡6村2组，我们拜访了新郎杨亚敏和新娘杨敏夫妇。稍感遗憾的是，他们的婚礼是在我到来的前一天举行的，整个婚礼的仪式我是看不到了。我只能从他们及他们家人脸上的那种甜蜜的笑容中，感受到一种幸福和美好的气氛。

他们的家在一处幽深小巷内。我们到达的时候，客人已经散尽了，但还有部分至亲滞留在家里。

两位新人都属虎，都是26岁。我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他们说是在街上认识的。我说街上怎么认识啊？新郎说，就是在街上，看到了对方，大家彼此都不讨厌，就在一起相处了嘛。我问新郎，你还会拉牛腿琴吗？回说，不会了。我又问新娘，你还会唱侗族情歌吗？回说，不会。家人替她说，她是平永镇孖尧村人，虽然也是侗族，但平时侗话都不怎么说的。

我说，这不应该啊，侗族人不会说侗话，遗憾啊！

新郎的父亲说，现在的年轻人，跟我们那个年代不一样了。

我问，怎么不一样了？

他说，如今的年轻人结婚太简单了，大不如从前。

我问昨天你们请了多少桌客？

回说请了90多桌。花了5万多元。

我说，这还简单啊，这已经不简单了啊。

老人笑着说，不是说花钱多请客多就不简单，而是原来的那种仪式减少了，那种复杂的过程也减少了。

这个当然。我说。

老人说，从前啊，我们男女青年要通过行歌坐月来结交朋友，不像现在的人，差不多都是到外面打工认识的，好多还是通过网上认识的，以前我们可不是这样，以前我们无论男女，从小都是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学歌，练琴。练到十七八岁，就去找异性唱歌。晚上，年轻后生拉着牛腿琴来到姑娘的家，边看她们做针线活边跟她们唱歌说话。我们那个年代的年轻人，一般都会弹琵琶、拉牛腿琴，只要我们的琴声一响起来，姑娘就情不自禁想唱歌。想想看，那种生活，岂止是浪漫！大家这样一来二去的，经过多次的交往，才建立起感情，哪个姑娘脾气好坏，哪个后生勤劳懒惰，大家彼此都非常清楚，这就为日后婚姻的稳定性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不像现在的人，那个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我们那个年代的人，经过了行歌坐月彼此了解之后，有情义的人就可以互换信物，私订终身。但真正要成家，那就还得要禀报自己的父母，并由父母出面请媒人正式到女方家去提亲，只有对方老人也没意见，才能按正常的订婚、结婚程序走。一般来讲，父母都会尊重孩子的意见，很少有不同意的。

“你们的婚礼有什么特殊的习俗吗？”

“三宝侗族婚礼跟别处是不同的。姑娘出嫁要有6至12个姑娘伴嫁。新娘和伴娘都身着盛装，个个打扮得像天仙一样，让人看不出哪个是新娘，哪个是伴娘。新娘离开娘家时，没有哭嫁，而是高高兴兴和伴娘跟随接亲婆步行而去。父母亲和亲友也都高高兴兴送别。一路上，新娘和伴娘毫无拘谨、羞涩之感，拥在道旁看热闹的人们，都在兴致勃勃地猜测谁是新娘。新郎家张灯结彩，宾客盈门，等待着新娘到来。新娘到来之后，就进屋坐在堂屋西边的中柱边，然后伴娘进来，跟新娘调换位置。这时候，新郎不能跟新娘见面，也没有拜堂仪式。在过去，这时候就会有伴郎们弹着琵琶、拉着果吉走进堂屋来，跟伴娘们对歌到第二天中饭前。开饭时在堂屋摆开长桌，男女对坐，相互敬酒，对唱酒歌，听歌的人们挤满堂屋内外。到晌午时分，新郎才跟着伴郎一起送新娘一行回娘家。我们那时候的婚礼就是这样的。”

“现在不这样了？”

“现在？现在跟城里的人都差不多了。”

从车江出来之后，我们又驱车到月寨采访一户正在办满月酒的人家。那家主人叫石昌宏，其子石庆辉，28岁，儿媳妇杨再琴，22岁，这天正在为石庆辉的新生儿子石涵旭办满月酒。

天气不是很好。天空阴沉晦暗。不怎么适合拍照。但客人的心情却没受影响。刚走进村口，我们就看到一大群妇女浩浩荡荡地赶往主人家那里去。

我拿出相机，拍摄下了这个温馨的画面。